苦茶
大白菜,又叫“菘”,因它“凌冬不凋,四時常见,有松之操”。《南史·周传》载:周顒于钟山西立隐舍,清贫寡欲,终日常蔬食。卫将军王俭问他:“山中何所食? ”答曰:“赤米白盐,绿葵紫蓼。”文惠太子问他:“菜食何味最胜? ”答曰:“春初早韭,秋末晚菘。”
那“秋末晚菘”当然是经了霜的。白菜经霜才好吃,去了愣和憨,去了涩和淡,滋味变得又清又幽、又醇又厚,甜润润、脆生生。形体也好看起来,跟霜前的披散不自持相比,端庄了,静穆了,安然、稳重了。
霜,就这样以明净的色、甜润的味进入白菜,被白菜的细胞、经脉、叶片一一获得。若无意指认那严酷的降霜是一种摧残,那么,它总还有着别样的意义。白菜最懂这道理。其实,再怎么严酷的光阴,翻过来看,都暗含阡陌纵横的隐喻之美。冰雪蕾丝般冷艳的霜,也暗含了一种命运的契机。
人,何尝不是如此?到了不得不的时候,才会改变已经顺手的很多东西。努力去适应霜寒风威,挺过去就是一次生长的机会。
霜后的白菜,怎么都好吃:白菜煸锅煮面条、羊肉火锅下白菜、醋熘白菜帮儿、凉拌白菜丝儿、白菜大肉炖粉条……上班族,冬天早晨贪个懒觉,眼看到点了,急匆匆拿大葱、白菜炒馒头来吃,馒头丁儿蓬松松,白菜叶子脆生生,也有味得很。
这好味道,很大程度上得益于秋霜凛冽。
大白菜,立秋下种,小雪收获,经八个节气。这期间,风声一点点响起来,温度一点点降下去。自然界件件温寒大事,接踵而至,白菜一一等闲视之,直到霜降。霜降以后,大白菜修炼得干干净净、脆脆爽爽,碧玉颜色里,浮躁褪尽见真纯。
也许就是这样吧,成就一棵白菜的,不只是之前的温暖好时光,还有霜风冷月里的忧患。“拨雪挑来塌地菘,味如蜜藕更肥浓”。
同样,风霜,对于一个人来讲,更像一场沧桑的记忆,饱经足沃之后,垫高了履历的厚度。风霜,又是凛冽的烧酒,喝过了,才能摊平一颗陡峭严苛的心,心平气和地在世上行走。
可爱的是,有些饱经风霜的人,虽一路坎坷,风尘仆仆,但那颗甜润、明洁的心,没有被困顿磋磨得麻木、粗砺。真正是如琢如磨,如珠如玉。
就好比那些白菜,经了霜寒,菜心更甜美。
(编辑 郑儒凤 zrf911@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