邴格格
人物简介
冯典坤:中央戏剧学院大二,一边学戏剧策划一边做影视编导,本质上是逃离了理工男宿命的文艺民工。人生苦短,重在折腾,谁叫我们总与平庸对立。
我高中时几乎被定义成末等生。那时我是学生会的干事,是唱片社的社长,是广播站的技术人员,是艺术节、情景剧以及所有不跟学习挂钩的活动的参与者。我在各个楼层各个办公室上下翻飞,在各个舞台、各种场合主持、演讲、唱歌。
想做这些事情的原因没那么复杂,单纯就是学不进去习。
高中三年我始终没有明白一件事,就是为什么要做大量难度超高的题目,去解决一些现实生活中永远不会出现的奇怪问题。于是,我曾经在全班成绩倒数第五的情况下仍然放下作业写晚会策划书,在各科老师轮番找我谈话的时候保持着比高考出题人还稳健的心态放弃周考。
“他太安于现状”,这句话贯穿了我的整个高中生涯。直到高三上学期一位师兄回校宣讲艺考相关的事情,就在那天我灵机一动,几乎当即下了决定——这就是我要走的路了。
那是一场豪赌,或者说是我人生第一次高风险投资。我从高三开始接触戏剧与影视学,比那些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走这条路的人时间压缩了一多半。当时与其说是怀着必胜的信心,不如说是怀着背水一战的信念。
考中戏的时候是全国第五,这大概是我人生中第一个最高光的时刻。艺考的成绩合格通知单打印出来后,我反复比对上面的姓名和身份证号,确认没有第二个冯典坤而欣喜若狂,像极了中彩票的暴发户。
令人哭笑不得的是,我在整理班里高考成绩的时候发现,我仍然是班级倒数。
我一直觉得理工是杀死思考的最佳利器——也不排除是因为我做不出磁场题的缘故,在高考考场里答理综时已经在考虑要不要复读了——尤其是代码程序,可以说是理性和科技结合的产物,但是这东西对人的个性的进步毫无意义,而戏剧恰好需要展现个性。社会越来越复杂,经济越来越发达,代码越来越庞大,但一出戏却可以成为亘古不变的经典。
我的专业叫“戏剧策划与应用”,每天读各种前辈的戏剧理论,写论文,写创作构思,拍学生作业,没有完全空闲的时刻。如果有,我就去别人的剧组做事,编剧、导演、演员、摄像、录音……我管它叫開张。谁看到我都说我疯了,为什么要给自己揽下这么多工作。
好在我不觉得这是工作。把兴趣变成工作是一件痛苦的事,但我跟剧组的时间越久,越觉得这是一种释放。与其说我把时间排满了,不如说是玩乐之余的工作。
别人眼里中戏是一个出明星的地方。放假回家的时候和老同学聊天吃饭,他们还会一边问我能不能向某某要几张照片和签名,一边感慨自己为什么不能考上中戏北影一类的艺术类院校。但事实上,我在大学里遇到的同学几乎没有为了追星而来的,大多数像我一样,出于长时间里释放个性的渴望和短暂的头脑发热的冲动,又为了眼前的作业奔波劳碌。
而且,不是每个和易烊千玺一起军训过的人都能拥有签名。
我的时间安排也非常不规律。我不是很喜欢章程,做规划也只是用来提醒自己任务的截止日期,所以有时候凌晨睡中午起,有时候睡得早起得早,有时候根本不睡,两天连轴转。
就比如现在,记录下这些是4号早上五点半,上次合眼是2号晚上十一点,这两天里杀青了一部剧。
大一上学期是忙得最嗨的,拍了大概四部短剧,写了很多剧本,去剧场真实地体验了演出,其他时间唱歌。
可能是东北口音自带喜庆,再加上我话痨,在剧组里他们都觉得我很有趣,气氛也总是活跃。我说组里的人都是疯子,一个剧组就是一座疯人院。我们大声地讲笑话,讨论镜头,讨论剧情,讨论艺术概念,偏激地谈论爱、死亡、宇宙和世界观,吆五喝六地咒骂自己的恐惧,带着极其主观的情感的所有这些东西最后会融合在一起,变成一帧一帧充斥着个人风格的画面。
时间总是不够用,越到期末越不需要睡眠,凌晨三点正是工作的时间。如果哪天一点钟就提交了作业,我会怅然若失,因为熬夜提前结束了。
遇到的意外、困难和焦虑也从来没有少过,有很多次又气又笑。有一次在室内录音,道具杆子太长了,一举起来就会砸到天花板,监听的时候“咚”一声巨响……然后耳鸣了好几天。在另外一个组里要录音效,但是柏油路上叶子太多了,走路跟着的声音也会被录进去,所以那天全程是脱鞋录音。
我出现在照片里,不是带着巨大的设备,就是穿着巨大的外套。他们说我看上去不像搞艺术的像做苦力的,我说搞艺术的本质就是苦力。
我知道自己的生活不能代表大多数同龄人,隔行如隔山,跟从前的朋友的共同语言也逐渐少得可怜。跳出自己生活圈之外看大多数人的生活,会好奇他们怎么活得那么开心,他们活得真的开心吗,我要是像他们那么活我会开心吗。
也许不会,因为我不想那样安稳。
我永远不羡慕四平八稳的生活,比起循规蹈矩地一步一步规划好未来,我更想热烈地过完我的人生。每个人自有每个人的选择,我不想过一眼就能望到头的生活。
军训时候军官说的那句话居然还有几分哲理:“目光要与脚尖的朝向一致。”今年的我仍然在想方设法地折腾自己,我开始渐渐明白,小猿搜题解不开生活的难题,我凭一己之力也真的做不出来导数大题。
但是这并不重要。因为在自己的生活里,其实并没有所谓的末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