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圆甜酒
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只有37天了,我把头支在胳膊上盯着那个数字。风从左边开着的窗户吹过来,初夏的味道让人心痒痒。
我想的其实是另一个日期,距离今天有7天。我的心“怦怦”跳着,它好像先于我的头脑预感到我想做些什么。
我想做些什么呢?
那是一个不太敢承认的念头。我心虚地左右扫了一眼,多半座位还空着,同学们大多还在午休没有回教室。我头一热跑出了教室。
我从侧面楼梯下楼,跑到五楼,第二间教室。从后面门上的小窗偷偷地快速瞄了一眼,那个位置果然还空着。我做贼心虚般赶快跑开,又有隐约地期待,能不能在楼梯上碰到那个人。我一直在人群里左顾右盼,但很失望,我没有看到。
跑到校门口,看着进进出出的人,我有一瞬间的困惑:我下来做什么?我要去哪里?
我这才敢承认心里的那个念头:下周三是杨树的生日。而自从初中毕业分别,高中没能在一个班级后,我们也仅仅是见面点个头的关系。几个月后,我们也许将奔赴各自的城市,或许,或许这一生再见的机会寥寥。
我想送他一个礼物。也许是这一生,我送他的第一个礼物,也是最后一个。
最后一个,说起来有些伤感。就像想起杨树这个名字,就有一场小雨在心头落下。
杨树是我初中同班同学,班长。在我自卑渺小的少女时代里,他是我唯一的异性朋友,虽然我并不知道,在他心里,我算不算朋友。
我内向不敢和人讲话。他会主动和我说话,和我讨论难解的数学或者物理题目。他长得俊秀,人缘好,成绩优异;我除了学习好,其它都乏善可陈。他会翘掉同学的聚会,和我走在小城的大街小巷聊天;他會把认为很有用的题目给我看。有一次考试后,他约好给我打电话,我就老老实实呆在家里等,没有和爸妈出去逛街。结果他忘了。再见面的时候说起,我并没有介意,我总是很难对他生气,但在半个多月后,开班会,主题是诚信,他作为主持人,居然专门在班会上和我道歉。
他脸红红的,笑起来很好看,说起道歉的话来有些语无伦次。有人起哄,有人回头看我。我只好低着头,假装在做题目,不敢看他。
初三他就很少找我了。我猜不到原因,也不敢问,更不敢主动去找他。高中不在一个班级,联系得就更少。我天天找各种理由,在课间的时候路过他班级所在的楼层。想见到他,又怕见到他。
想着这些的时候,我已经走到学校对面的街上。那条街上有饭店、奶茶店、文具店、礼品店。我想,我要挑一个什么样的礼物,才能足够匹配我对他的心意。尽管,我说不清,那是一种怎样的心意。
我在文具店看上了一支钢笔。军绿色的,金属外壳,杨树很喜欢这个颜色。他从小喜欢军营,喜欢听军歌。可他身体弱,也许不能报考军校。我希望他能健康,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钢笔129元,我零花钱不多,但我买下来了。
我觉得这还不够,远远不够。好像这一生,只能送他一份礼物的话,我想倾尽所有才好。
后来的几天,我每天晚上都在街上逡巡。我想给他最好的祝福。
我竟不知不觉地想象了他的一生。
我想他会结婚,会有自己的小朋友,但我想他永远是小孩子。我在他家看到过摆着几只恐龙模型。我从小很少有玩具,不知道这种东西在哪里买,小学门口的那种又太幼稚。后来周日的时候,我在书店里找到了一个立体拼图,我选了一个翼龙和一个霸王龙。他喜欢站在铁轨上看火车远去,我想他一定向往远方。我抽屉里,有一个珍藏很久的火车模型,我也决定一起送给他。我想祝他可以走得很远,又可以安稳落地。
我想,如果以后不相见,或许要提前送他80岁的礼物,他老了的时候,会不会抽烟?会不会喜欢喝茶?会不会拿着放大镜凑近了看书?但我既不能送烟,也不能送茶,更不能提前几十年送一副老花镜。我便买了一个小小的玉坠,是一个小寿桃。替我跨越时空祝他长命百岁。
于是在他生日那一天,我的书桌里攒了满满一盒。我放在一个布袋子里,在午休时候站在五楼的楼梯口。我等了一整个中午,他姗姗来迟,可当他出现在楼梯上的时候,我却突然改变了主意。他朝我笑笑,我没叫住他。我想,快高考了,别打扰他。
我想,我还是不敢。
后来高考结束后,我寄给了他,没有署名。
我想让他接受到我的全部祝福,不必一定要知道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