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曦
周六下午,我登上只有特定时间才使用的QQ,点开闪烁的对话框,毫不意外地看到我弟发来的搞笑表情包。我反手给他回了一个新表情,问他:“怎么样,最近一周状态好多了吧?”
“还行吧,按照你的方法做英语阅读,确实比之前准确率高一点。但我们的英语课还是很无聊……”弟弟开始向我吐槽老师上课宛如催眠,作业堆积如山,顺便给我一个灵魂拷问:“你秋招怎么样了?有男朋友了吗?”
10 月以来,我和我弟的对话频率直线上升。由于高三要求严格,弟弟不能用手机,只能在唯一休息的周六下午被允许使用电脑。于是我翻出闲置多年的QQ号,和我弟约定他可以在周六下午随意找我,我很乐意充当“秘密树洞”。而此前,虽然我们关系不错,打打闹闹,但几乎没有过“走心”的对话,更别提相互分享秘密,纾解压力了。
这一关系的“重置”起点,要追溯到9 月的某个周六。在例行的家庭电话里,爸爸突然略带无奈地问我,晚上有没有时间和我弟弟聊一聊。
我和弟弟相差6 岁,几乎有代沟了。在我们家,弟弟好像一直是个小屁孩,也几乎没什么事要我这个姐姐操心。但在前几天,妈妈起夜时无意发现,原来我弟趁着爸妈睡觉,夜里两三点玩电脑……事情败露,批评肯定少不了,我弟一赌气,把自己关进了房间,家中氛围低至冰点。
“ 他最近成绩下滑得厉害,还不愿意和我们沟通。”爸爸言语间夹着疲惫,“或许他会听你的话?帮我们劝劝他吧!”
会听我的话?我对这个期望有点心虚。别人家一般是“长姐如母”,或是“知心姐姐”,而在我家,我俩更像是两个平等独立的个体,自由生长。
6 岁的年龄差让我们的成长过程不够同步,我上高中时,我弟还是一个快乐而淘气的小学生, 每天最惦记的就是追看第100 遍奥特曼。等到我外出上大学,和弟弟相处的时间便只剩短暂的寒暑假。每一次回家,都会发现我弟又长高了些。过去那个身高只到我胸口的小朋友,眨眼间就让我只能仰着头对话了。
我似乎一直把弟弟当小孩看待,毕竟我对他玩的游戏一窍不通,他对我满柜的文学书不屑一顾,唯一的交集可能是某天下午天气晴好,我敲开他的房门问一句,要不要一起打羽毛球。
直到2020 年, 因为疫情,我获得了人生第一次长达8 个月的“超长假期”,这似乎成为我和弟弟从小到大朝夕相处最长的时间,某些东西也在这期间悄然发生改变。比如,我忽然发现他爱看科幻,最喜欢的作家是刘慈欣;他对一些我无意间提及的社会事件发表独立的见解,对共同看过的书籍点评得头头是道,不再是我所以为的“啥都不懂”的小孩。
而2020 的下半场,对于我和我弟来说都是人生的关键时期。弟弟升入高三,我面临毕业求职,在这种状态下,我俩反而比过去更有“同病相怜”之感,也更有交流的空间。
对话在刚开启的时候是艰辛的,我问什么问题,我弟都答“挺好的”。后来我索性开始吐槽起考试压力和爸爸的教育方式,这下仿佛触到了某个开关,弟弟开始滔滔不绝。我们俩似乎结成了某种父母之外的“同盟”,很多过去未曾想过能与弟弟探讨的话题一一延展开。我们如同密友一般,电话长谈了一个小时。
随着对话次数的增多,我渐渐了解,原来看似没心没肺的弟弟,内心还是会在意爸妈总把我和他对比;偷玩电脑是他的错,冲父母发脾气之后自己也心虚,只不过青春期的小叛逆和“要面子”让他始终不愿意认错;虽然成绩不够理想,但他确实在不断努力,只不过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方法;他未来想做一名医生,设定了目标大学,但因为爸媽有别的期待,他不敢表现出来……
而我所能给他的,只有一些“过来人”的感同身受和一点学习建议,我能理解他的辛苦和迷茫,但只能告诉他,没有人能代替他去努力,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的话能带给他多大的帮助,但我真实地感受到,小男孩真的长成了大人,“姐弟”这一关系,也在相隔千里的平等对话和相互关心与扶持中,有了更深的注脚。
“不要担心,面包和爱情都会有的。”弟弟难得地给我发了句吐槽之外的劝慰。“好嘞,借你吉言,我也加油!”我愉快地回复了过去。
(摘自中青在线,黄鸡蛋壳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