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遇见烟鬼,是在梧州河东桂北路一家叫“水师营”的餐厅。朋友带我来这里赴宴,简陋的环境,歪歪斜斜地坐着几个中年男人,几句寒暄过后,我注意到了他,个头很高,戴一顶韩版黑色鸭舌帽,白色紧身T恤上边的脖子绕了几圈不知名的项链,皮裤下边蹬着高跟皮鞋。是的,他的奇装异服吸引了我。就在我刚想问他用的劣质香水是哪个牌子时,朋友向我介绍:这位是烟鬼。他突然弹掉手上的卷制烟草,站起来跟我握手,我仰望着他苍白的脸,回报了一个浅淡而僵硬的微笑。
“我特别钦佩会写点文案的人。”他一本正经地对我说。此后,烟鬼经常会在深更半夜给我发信息,有时约我到河东某个角落的小清吧喝酒,有时会是侍应生用他的手机打给我,希望我能在熟睡中爬起来,跑去遥远的老城区接喝醉了的烟鬼回家。不善辞令的我其实并不喜欢他的行事风格,但我想到凌晨时刻,某家即将灯火熄灭的酒吧只剩下他一个人游来荡去,我又心软了。
我认识烟鬼后的第四个星期六,他又发来信息让我到河东的酒吧坐坐。
“知道吗?”他醉眼惺忪地说,额头上的一堆皱纹和脑门边暴凸的青筋,让他的苍老无法掩饰,“我父亲曾经是这家旅店的经理,铺了暗红色豪华地毯和镶了黄花梨木的酒吧里,他和两广社会名流一起觥筹交错,跳很时髦的爵士舞。”他自言自语道。其实,他的年纪早已和自己满身的韩式少年装扮格格不入。
烟鬼说话的时候,戴着硕大假玛瑙戒指的手指不断敲打着木桌,倚在吧台看挂在墙上的液晶电视。电视里在回放白天的新闻,一座名叫“新西大酒店”的旧建筑即将得到文物管理部门的立项修复。我面无表情,远远看去,满身酒味的烟鬼犹如流落民间的没落贵族,衣衫怪异但全身充斥着冷傲孤清。他近视眼镜后面,深陷的带血丝的眼窝里时不时流露出一丝灰飞烟灭的目光。
烟鬼是这家小酒吧的常客,他热爱这里古典的爵士乐,“黑胶唱片时常把一个人的思维带到曾经的时空”。他也喜欢这里的人,老板是熟人,不会把喝醉后东倒西歪的他赶走。你可以说他儿童般率真,也可以说他似诗人般放荡不羁,还可以说他带着城市街边长大的孩子的傲慢和对外地人的不屑。河东旧城初冬的夜晚,如同无风之湖般的宁静,被这个精瘦高挑的中年男人搅出阵阵波澜,让人感觉到空气里隐含某种躁动不安的气息。
烟鬼说的新西旅店,就在离酒吧不远的大南路与西江一路交会处,这座上个世纪30年代开业的旅店,曾经是这座城市的传奇。电视画面介绍到,旅店占地面积二百三十平方米,楼高七层,钢筋混凝土结构,立柱三段式构图,装饰丰富,楼层高大,为欧洲古典主义巴洛克式建筑形式……
“其实吧,我家里可能藏有它最早的设计图,小时候,母亲经常指着新西旅店对我说,那是以前本地最具标志性的建筑,雍容华贵、名流出没,甚至在东南亚都享有盛誉。”烟鬼一边说,一边露出自嘲的笑意。他提出再換一家酒吧喝酒,“我们去老码头,那边有湿润的江风,有更熟悉的老朋友,也许还能看得见新西旅店。”
我不以为然,只想把醉醺醺的他搀扶回家就万事大吉。酒吧阴暗的角落里,还有下班后在这里喝醉的各种男女,他们面色潮红、吐着酒气,有的在桌上耷拉着脑袋呼呼大睡,有的倚着复古摩托车展览柜东倒西歪。一个西装革履的年轻人半蹲在车门口,用一沓卫生纸擦着呕吐物,还有脸上浓妆凌乱的女士蓬头散发,不停地打盹。我的心思不在这里,而在离这里五公里处一间租住的二十平米单身公寓,我的妻子和一对幼小的儿女在那里熟睡着等我。从北京辞职回到这座家乡城市之后,我们无依无靠,前途未卜。
2
我刚回到这座小时候仰慕过的城市那年,曾经路过烟鬼所说的新西旅店。步行走过长长的鸳江春泛河堤,往东方向的大南路口,会见到一座不起眼的旧建筑,一如古老的骑楼城一样斑驳破落。正值傍晚时分,我的身后,暮色如潮水一般逐渐涌向西江这条昔日的黄金水道。在曾经的大南码头,看悄无声息滑过的车流和匆匆行人,江河静淌,船帆点点,只见旅店楼体依旧,只是没有了民国年代码头上的熙熙攘攘,“落雨大,水浸街,阿妈担柴上街卖”,一声声的低吟高喝,早已消逝在历史长河里。
彼时,昼市已休,夜市未起。骑楼城巷子里,聊天弈棋的老人,光着肚皮呼呼打盹的汉子,伴随着一屋子的瓦碎梁歪,灯火昏暗,衣着单薄的我感受自风中飘来的馥郁之气,那是一缕民国二十六年的琴音。这座上世纪三四十年代梧州首屈一指的豪华酒店,如今外围被廉价的三色塑料布围着,一块挡牌上写着“危险勿近”四字,从被风吹破的洞口可以窥见里面的样子,只见残垣断壁、蛛网密布,地板上铺满尘埃,早已不见一丝昔日的繁华,烟鬼嘴里形容的那些雕栏玉砌、风华绝代荡然无存。
它的现状,像极了我当时的心情,一个失业的中年男子,眼里堆满愁容。
走在西堤路,“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染柳烟浓,吹梅笛怨,春意知几许”(李清照《永遇乐·落日熔金》)。这是一座三江汇流的岭南小城,西南部一派繁忙景象,东边却像没落的意大利水城威尼斯,斑驳陈旧。进入古典颓唐的骑楼城街巷,总能感受到一股淡淡的陈腐气息。连绵成片的骑楼,是这里昔日辉煌繁荣的标志。曾几何时,骑楼街士贾云集,最风光时街上有大小商铺一千五百多家,造就了成千上万名富商。
根据史料介绍,骑楼建筑主要是前铺后宅、下铺上宅,住商合一。楼下是人行交通通道,骑楼建筑柱廊外侧是车辆交通通道。一般采用钢筋混凝土结构,柱间距一般为三米到五米。顶饰、阳台、柱头等形式各异,或庄重大方,或精巧别致,或典雅高贵。浮雕、罗马柱、圆形拱窗,融合了中国传统风格和欧洲古典建筑风格。女儿墙,则是骑楼城建筑装饰构件中最温婉的名字。骑楼屋顶半人多高、临街而立的矮墙就是女儿墙。古代时,大户人家由于受封建礼教的束缚,为了不让自己的女儿随便出门,在屋顶和墙垣上特意建造了一堵墙。而女孩子们在足不出户的情况下,却又禁不住外面世界的诱惑,便会悄悄地攀上屋顶或高墙上,隔着那道矮矮的防护墙向外眺望,久而久之,便被人称作女儿墙了。这种屋顶临街的矮墙,让深闺的千金小姐在此俯视浮生俗世,不显山不露水地绽放青春。若有偶尔抬头的书生幸运地抓住这抹春色,一段浪漫故事也许从此开幕。
骑楼城往昔最经典的建筑除了海关旧址、思达公医院旧址、大同酒店、大东酒家、粤西楼,就是新西旅店。烟鬼曾和我说,它在上世纪30年代盛大开业时叫西宁酒店,曾被誉为“广西第一酒店”,抗战时期一度停业,1946年复业时改称新西大酒店,1956年参加公私合营再更名为新西旅店,直到约二十年前彻底停业。
然而,后来有一位曾经在上世纪90年代承包过该酒店的人悄悄地告诉我,它的开业时间其实是1928年。“我保留有新西旅店开业时的书法牌匾。”这位姓李的老板说。他看过我写的关于本地旅宿业发展前景的文章,慕名而来,请我到一家五星酒店喝了一壶上好的六堡茶。
在骑楼城里我徘徊良久。少顷,复又回到西江一路的河堤,想象大南码头往昔热闹的场景。烟鬼的父亲当年就是从这里搭船消失的。
烟鬼的父亲陪伴新西旅店度过辉煌及战乱年代,但没有守到天长地久。上世纪70年代末,就在烟鬼七岁的时候,他父亲突然跟一个陌生女人逃去了香港,自此杳无音信。烟鬼的母亲独自带着他生活在旧城河东,靠做裁缝养家糊口,而且不幸的是,她在烟鬼二十七岁那年患了精神病,住进东郊的白沙医院,后来则进了疗养院。
3
烟鬼约了我来到白沙医院。
医院坐落在东郊扶典车站旁边的山脚下。山上树木繁茂,野花盛开,医院门前有一条小溪沟,和这个地区每一条看上去形态、大小、气味差不多的溪沟一样,两边栽种着高大的木棉树。每年秋季,瓣瓣木棉花随风飘落,落满清溪,给人一种美之伤逝的幽情。
我之所以对烟鬼嘴里谈到的白沙医院熟悉,是因为我自己的母亲也是一名精神分裂症患者。她在上世纪70年代末期,也就是烟鬼父亲潜逃的那些年,在村里务农的时候被人殴打成重伤而导致精神失常,本来丧心病狂的几个村民想把她扔进池塘,外出工作的父亲闻讯赶到,救下他奄奄一息的妻子。年幼的我目睹了母亲和村里人由来已久的纠缠与争吵。后来她失踪了半年。
“我曾在新西旅店的门阶前见过她,但她不认识我,对我直摇头,然后嘴里念念有词地走开了。”邻村一个男子告诉家人。
父亲说,那几年母亲经常在月黑风高的夜晚驮着我离开村庄,去十五公里外的娘家,后来不知为何被陌生人拐带去市区流浪。当时的市区就是河东旧城,从大南码头到四方井,再到和平路、大中路、南中路、石鼓冲路,基本走完半个城市了。母亲的身影,日夜流连在新西旅店附近的街巷,也许她衣不蔽体、蓬头垢面,也许嘴里念念有词,但目光一定是愤怒的。
父亲和已经出来工作的兄长节衣缩食,把患病的母亲送进白沙医院,几个月后,在药物的作用下她虽然变得目光呆滞,但起码差不多像个正常的农妇,恢复了劳作,并带着我去十公里开外一所乡村学校陪父亲工作,帮父亲洗衣做饭。她已经不记得自己曾经出没在新西旅店周围的那些事情。
我在某一年去扶典一个工地守夜,晚上要路过车站下面的白沙医院,每次望着有点阴森的大门口,一点也不恐惧,身上带着自己所熟悉的味道的母亲,就曾在这里停留了好几个月。
而我的父亲,却在晚年患了阿爾茨海默病,如同一台电脑没有了D盘或者E盘,记不清自己身处何方。像年轻人开电动车穿行在大街小巷,奔涌去旺城广场一样,他经常在自己的房间里夜以继日地行走。他年轻时代就读于梧州一中,如今的旺城广场一带,并曾经是市体操队、水球队队员,师范毕业后回了贫瘠的乡下,从此便成了这座城市的客人。他在一家隐藏在半山腰的乡村学校任教到退休。知道我爱好文学,少年时代经常拿着信封,从校园搭乘渡船到港航码头然后步行至新西旅店后面的小南路,往本地最大的一家报纸副刊投稿,后来拿过全国性中学作文比赛的二等奖;我在几千公里之外、他从未到过的城市工作,有光鲜的外表、体面的职业,但和女友迟迟没有结婚,也未能及时买下房子,却在他老去的时候回到了他身边。可惜他矫健的身躯和时光一起,逐渐枯萎,只剩下已经死亡的社会交际和干瘦的病躯。
我能陪伴他的,唯有在夜里不停地和他聊天,让他记起新西旅店和四方井的模样。
上世纪80年代的记忆是鲜活的。父亲带着童年的我穿行于街市,他步履匆匆,完全没注意到我那双对游戏机室和玩具店充满好奇的眼睛,我好几次差点走丢。他带一个麻袋,装满过冬的白菜和杂物,有时因为五分钱和粉店的女老板吵架,有时因为不会说市区白话而被人嘲笑。在一个燥热的午后,记不清是振华商场还是中山商场,他让我试试一套广州“进口”的口袋很大的童装,女营业员轻蔑地朝穿着蓝色粗布料子衣服的父亲笑了笑,“试了就要买的哦,这很贵的”。他看了看十七元的标价,咬了咬牙买下来。这套衣服让我骄傲了好长一段时间,因为衣服来自广州,而且在村里买葵瓜子时因为口袋大而轻易被商贩记住。
如果时间足够,他会在中午时候领我去南环路邮局,再过天桥对面的几家电影院玩,名字叫新闻影院或者红星影院,看一场遮幅式国产电影,例如《非常大总统》。他自己和这座曾经步行一天一夜到此求学的城市,其实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因为天色渐晚之前必须找到返乡的客车,回到几十公里之外漆黑的乡村,照料我们兄妹几个的生活。“新西旅店和粤西楼,都是达官贵人去喝茶的地方。”父亲有一次说。
“跟你爷爷以前在深山躲鬼子一样,其实我很警惕,有一次去新西旅店旁边的银行取款,有两名贼眉鼠眼的男子跟在身后,我坐了一会没拿存折,过了半晌躲开他们了。”父亲记起这件事,一瞬间好像所有的记忆都被泛起,层层叠叠,但又如此平静,就像一片柳絮轻飘飘飞向空中。说完,他像一部出了故障的智能手机,不听使唤地来回摆动双手。
烟鬼透过白沙医院的铁栅栏,眼角依然血红,沉默不语。从铁栅栏的缝里远远看去,白沙医院绿树葱茏,青草从门口一直延伸到很远的主楼,在我们看来,那里像一团迷雾,深不可测。
4
烟鬼和我骑着两辆电动车,从河西到河东穿越市区。他父亲留下的旧房子位于阜民路工人医院附近,我们绕过一家基督教堂,走过一条不见树木的长长的巷子,在巷子尽头,一间毫不起眼的平房,就是烟鬼栖身的家。烟鬼的住房,由一个大约二十平米的客厅和十平米的卧室组成,带简陋的浴室和洗手间,靠窗户是敞开的厨房,工作桌和沙发上堆满杂物,一面墙壁贴满旧时港台地区的文艺演出海报、超市购物清单和医院体检报告。烟鬼年轻时代在新西旅店酒吧演唱的照片颇为醒目,他头戴“皇冠”,一只手握着一瓶酒,另一只手拿着麦克风。“我当时是歌手,喜欢演唱谭咏麟的《爱情陷阱》。”烟鬼冲我笑了笑,在桌面抓起一把烟草,熟练地卷起来后美美吸了一口。烟丝燃烧时发出的红光映照着墙边一个小相框,是一对青年男女的合影。“那是我爸爸和妈妈,拍摄于1979年。”烟鬼平静地说。
酒吧演艺乐队解散后,失去收入的烟鬼曾经跑过船务,那种来往于梧州与香港之间的“飞艇”,不知道他有没有在香港天星码头登过岸,或者在尖沙咀、油麻地遇见过失踪多年的生父。
天黑了。我离开骑楼城后面烟鬼的小屋,乘坐24路公交车穿江而过。想起某些往事,一阵阵地恶心,但妻子的短信让我来不及思考太多。她告诉我孩子发烧了,让我赶紧回到那个租住的逼仄小公寓。
半个月后,烟鬼提出到我的公寓看看。
在我杂乱无章的家,他看上了陈旧的电器和老掉牙的唱片。当初毕业后去遥远的北方,我只带了一箱CD唱片和最喜欢的电影碟片,其中有的丢失了,有的送了同事,也有的跟着我的行李又回到这里。他从柜子里翻出一张影碟,我看了看封面,是拉尔夫·费恩斯主演的The White Countess(《伯爵夫人》)。
“这是2006年买的,十多年来它一直被遗忘在行李堆里,我们一起看完它吧。”我说。烟鬼饶有兴致,帮忙拉上了灰色窗帘。电影营造的氛围非常适合他的口味,男主角是不幸失明的外交官,女主角是没落的俄國贵族伯爵夫人,在上世纪30年代繁华喧嚣的上海滩,两颗苍凉的心在战火纷乱中挽手逃离、相依相偎。音乐家Richard Robbins营造的电影音乐中,黑暗里我明显地感觉到烟鬼流下了眼泪。我猜测,或许他触景生情,想起了远走高飞不辞而别的父亲。
我默不作声,低头玩微信。某个音乐交流微信群里,一位操着半生不熟普通话的香港人在推销他的二手音乐器材,尽管并没有太多人响应。我点开视频,他播放的是古老的爱尔兰民谣Wayfaring Stranger(《流浪的异乡人》)。
5
历经一个漫长而冷漠的冬季之后,春天终于来了。鸳鸯江两岸,蛰伏了一整个季节的无名花草,在那些常青的绿树掩映下,开始热烈地苏醒。
我约烟鬼爬白云山,然后顺着西江一路散步来到新西旅店。在骑楼城,年轻人穿行在散发着古朴典雅气息的骑楼森林里,吃麦当劳,饮出名的奶茶,泡KTV,玩电竞,乐不可支。老年人下棋、遛鸟、晒太阳,或者成群结队到茶楼喝早茶,对路人倾谈这里过去曾经的辉煌……豪情壮志之间,仿佛自己就是当年黄金港口大南码头上叱咤风云的一员。如今,古老的骑楼城正在进行棚户改造,将与规划的三总府旅游项目融为一体。岭南秀水、粤韵清音、百年商埠、诗词之乡,一时的辉煌日月更替,沉淀的文化积蕴却历久弥新。烟火气息绵延不绝的河东,不断崛起的南岸,初现峥嵘的红岭新区,秀美的苍海新区,都在诉说着这是一座有温度的城。
我想告诉烟鬼一个消息,我有了新的工作岗位,孩子即将入读市区的幼儿园,而政府也按照申请规则,安排我们入住红岭新区漂亮舒适的公租房。苍老的父母,则住进了明亮舒适的养老院。
“你看,旅店重新修葺了,好美。”我指着正在拆除挡牌的新西旅店告诉烟鬼。之前在报纸上看到消息,有关部门拨款四百多万元用于修缮新西旅店,将于近期竣工,并重新改回以前开业时的名字——新西大酒店。
烟鬼眼睛一亮,有点不敢相信,“我父亲曾说,新西旅店最初落成时,梧州城里几乎所有建筑都突然变得黯淡无光,全市的目光一下子聚集到了这栋豪华气派的巨厦……”“不要老说以前,现在它即将开放了,兴许我们能进里边参观一下你父亲以前工作过的地方呢。”
“别忘了,明早我陪你去疗养院,探望你妈妈,她一定很希望看到你。”我认真地对烟鬼说。烟鬼背对着我点点头,朝阳下,蜿蜒的西江正泛着金色细碎的光芒。
【倪东荣,1976年12月生,曾任接力出版社、广西美术出版社编辑,现居梧州。】
责任编辑 韦 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