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熊”让逝去的挚爱触手可及

2021-12-12 15:21梅桂余逸昕陶心怡湯斯麟
青年文摘 2021年7期
关键词:小洁布偶委托人

梅桂 余逸昕 陶心怡 湯斯麟

2020年年初,新冠肺炎疫情的阴霾笼罩着整个湖北,封城造成的物流不畅让小洁花了不少心力才成功将一个包裹寄往武汉。包裹里装的不是口罩,不是防护服,而是一只布偶熊。

收件人是一个女孩,来自武汉,母亲因感染新冠肺炎骤然病逝,女孩保留了母亲患病前穿过的一件衣服,希望小洁能帮她把这件衣服做成小熊,代替母亲陪伴自己。小洁没有犹豫,立刻答应了,她想尽力去缝合这颗破碎的心。

母亲的衣服带着亲人的思念,以布偶熊模样重新回到女儿的身边。小洁管它叫“思念熊”。

每一只熊,都是独一无二的

小洁是个80后,毕业于四川美术学院,是中国第一个制作思念熊的专业手艺人。

2019年11月,小洁偶然在微博上看到,英国一女孩为安抚朋友的丧母之痛,将朋友母亲生前常穿的衣物做成了一只布偶熊。在一条“我也想要”的评论下,小洁随手回复道:“如果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帮你做。”这是小洁制作的第一只思念熊。

小洁还记得她第一次制作思念熊时的忐忑。那位网友寄来的是一件他父亲的摇粒绒上衣。尽管这属于比较好上手的面料,但她在着手制作之前,依然把网上能找到的版型都试了一遍。因为这片柔软的布料糅合了太多情绪,有家庭的记忆,有子女的思念,要是一不小心损坏了,“赔不了人家”,小洁说。

衣服留不住逝者的体温,但上面的一个毛球、一段抽线、一块污渍,都是这个人存在过的证明。因此,小洁尽可能地把衣服的细节原原本本地保留下来,这样,每一只小熊都是独一无二的。

最近一个委托人寄来的是父亲的工作服。那件工作服上污渍颇多,小洁把左边袖子上的污痕复制到小熊左手上,右边亦然。“我相信这个污渍的形状她自己一眼就能认出来。”小洁说。

顶住压力,填补每一份缺憾

制作思念熊的工作并不总是一帆风顺的,小洁承受着双重压力。一方面来自工作本身。制作思念熊是一件挺费时的事,“平均制作一只差不多要花8小时”。

除了制作思念熊,小洁还是一名身兼多职的“斜杠青年”。她在重庆拥有一个手工皮具制作工作室、一个历史复原俱乐部,还经营着一家剑馆。2020年9月,小洁和朋友偶然提起自己正在做思念熊,两人一拍即合,“思念熊手艺人联盟”应运而生。

如果说真心和热情可以克服工作上的忙碌与压力,客观层面的技术问题却难以解决。

中国习俗里,人一旦去世,大部分生活用品和衣服都会随之被处理掉,可供制作思念熊的材料很少。一些放了很久或是夏季的衣服,布料稀疏,是不能直接拿來裁剪制作的,必须经过一定的处理。毛衣的料子是最难改的,用毛衣制作一只思念熊的工作量是正常小熊的三倍,一个星期可能只做得出一只。

另一方面的压力来自家庭。“三个工作室,你至少要结束掉其中一个。”母亲为小洁的身体健康和精神压力感到担忧。

说到这里,小洁流露出些许无奈:“我妈妈对制作‘思念熊稍微觉得有点忌讳。”不同于小洁开放的态度,老年人对这些去世的人穿过的衣服相当敏感。

尽管承受着各方压力,小洁仍然选择坚持。这或许是因为,她想通过实现别人的圆满,去弥补自己心中的遗憾。

“我很想为自己的爷爷做一只思念熊,可惜做不了了。”她从小跟着爷爷长大,和老人感情特别好。几年前,爷爷去世,小洁对他的思念从未停止。要是能给爷爷也做一只,该有多好啊。

一家人翻箱倒柜,却没有找到一件爷爷留下的衣服。父亲不知道从哪个柜子底下翻出来一件爷爷穿过的夏季衬衫。可这是一件真丝衬衫,放这么长时间已经脆得不行,手轻轻一碰就碎了,不可能再做成思念熊。这是小洁最大的遗憾。

由于工作时间不稳定,小洁一个月也就只能做五六只,而现在委托人已经排到了300多个,她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有限。许多本地的热心大学生和家庭主妇主动联系小洁,希望能参与进来。

其中,让小洁印象深刻的是一位身患慢性病的女孩。当她偶然了解到小洁和思念熊项目时,深受触动,表示希望加入工作室:“虽然生病在家,但我也想做一个对别人有用的人。”

思念熊不是消极的逃避,是永恒的纪念

该如何纪念那些永远离开了的人?小洁说,她在制作思念熊的过程中找到了答案。

每天打开微博,小洁都会收到请求她帮忙做思念熊的信息。很多时候,她不仅是制作思念熊的手艺人,更是委托人的树洞。

他们告诉小洁,这只小熊是为了纪念谁,自己和那个人有着怎样的羁绊,他们之间有着哪些刻进骨血里的回忆……小洁在聊天的过程中,除了细问他们对思念熊的要求外,还会花不少时间对他们进行心理上的疏导和抚慰。

收到的私信越多,小洁越发觉得人们对死亡的认识有所欠缺。在面对亲近之人离世时,很多人是不知道该怎样去接受的,他们或佯装坚强,或郁郁寡欢,这都会对他们的工作、生活和健康造成影响。

为了更好地慰藉这些委托人,小洁也一直在尽力联系高校的心理学教授,希望他们能在心理疏导方面提供一些建议和帮助。比起老一辈忌讳死亡,小洁认为:“我们这一代人对死亡的态度,其实发生了一些变化。”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愿意将对已逝亲人的思念寄托在小熊身上,体现出这一代人死亡观的渐趋成熟。思念熊不是消极的逃避,而是一种再正常不过的纪念方式,帮助活着的人疏解悲痛,陪伴他们积极面对接下来的生活。

西班牙诗人安赫尔·冈萨雷斯在诗作《遗忘里的死亡》中写道:“我知道我存在,是因为你把我想象出来……假如你忘记我,我将无人知晓地死去。”

早在16世纪,欧洲就盛行一种纪念珠宝。人们取下逝者的头发丝或牙齿,嵌进宝石里,佩戴在身上。他们相信,这些东西属于逝者身体的一部分,无比神圣,能留住人的灵魂,因此以这种方式来纪念已经离去的挚爱之人,让自己有勇气活下去。

穿过几百年的光阴,一只柔软的小熊接过了这把打开心门、温暖心田的钥匙。

(摘自“湃客工坊”微信公众号,本刊有删节,黄鸡蛋壳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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