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学义
作为亲历者,杨利伟眼中的三批航天员有明显变化和显著特征。
“第一批航天员是默默无闻。记得那时有人问我的职业,因为国外管这个职业叫宇航员,所以他们都不知道航天员是干什么的。当时连这个概念都没有,我们就是让这个概念成真的。我们这批人的最大责任,就是圆梦。”
为了圆这个梦,第一批航天员的最大特点就是奉献和牺牲。1996 年,曾有两名飞行员吴杰和李庆龙按照预备航天员标准到俄罗斯加加林宇航员训练中心接受培训。不可思议的是,他们仅仅用8 个月便完成了俄语强化训练。到训练中心后,他们向俄方提出一个要求,用一年时间完成四年的全部课程!经过反复请求,俄方开出条件:不能减少训练内容和降低难度。一年后,两人竟真的将全部课程学完,拿到加加林中心颁发的“国际宇航员证书”。
杨利伟回忆起两位战友当年的细节:在北极圈的野外极限生存训练中,气温是零下四五十摄氏度,每人要生存三天三夜,但只带一天的食物,这本来就已达到人体极限,而两名中国航天员却连这点食物都省下来,带回国供科研人员研究。“没人要求他们这样做,他们也不知道专家是否需要,但就是这样做了!”
到第二批航天员, 就发生了一些变化。杨利伟直接参与这个阶段的选拔工作,“记得有次去部队做调研,飞行员提的问题大多是关于航天员训练,但开始有人问到航天员的待遇问题了”。起初杨利伟有点吃惊,但仔细一想,这也是人之常情,说明这一代人更务实、与周边环境联系更紧密了。“随之而来的,是他们既有艰苦奋斗的优良传统,又有处理事情更加灵活、不蛮干的优点。”
而到了第三批航天员,又有了不同。在这批航天员中,要培养一定数量的科学家,所以很多人是从科研院所选拔出来的,“他们考虑更多的是学习,做事情讲究方法”。前不久,杨利伟和这批航天员参加疗养,看到这批航天员搞联谊活动时用无人机进行拍摄。他们生活和工作中的不少想法、构思,也是前辈从未有过的。“在航天城旁边有个小水塘,我们会在周围种一些菜。以前,我们拿水桶到池塘挑水浇菜,但这批航天员自制小水泵,通上电就喷水了。”
其实,杨利伟就是想寻找这样的航天员。“从苏联的加加林开始,国际上进入太空的航天员有500 多位,大部分我都认识。多年交流下来,我看到航天员身上虽然有很多共性,但受不同文化背景影响,各国航天员是有差异的。中国航天员给人的印象是韧性强、吃苦耐劳,这是我们的民族性格优势。其他国家的航天员,国际合作程度比我们高一些。我的最大感受是,中国航天员的主观能动性还可以不断提高。”
主观能动性具体是指什么?“从选拔的角度讲,第三批航天员,包括以后的航天员,选拔层次、文化背景和人群来源会越来越丰富。”第三批航天员选拔了科学家,不仅是为了适应将来空间站大量科学实验的需求,也是在丰富这个队伍的层次。“未来中国航天员的危机处置能力和创新能力,都会增强。”
毫无疑问,在这三批中国航天员身上,有一种不变的精神。比如,“我们那台超重训练的离心机中,有一个报警器按钮,只要训练者坚持不住,随时可以按下。但是23 年来,从来没人按过。”杨利伟说,一走进航天员大队,就能看到“祖国利益高于一切”这几个醒目的大字,“这是中国航天员大队的魂!”
中国航天员将所有精力都投入到一件事情上:为国尽忠。杨利伟细数着战友们的故事。在母亲重病卧床期间,聂海胜回家看望,但弟弟对他说:你来尽忠,我来尽孝。刘伯明在准备重要飞行任务期间,母亲去世了,家里人都不忍心告诉他,“当时我硬是给他放了3 天假,让他回家见母亲最后一面,送最后一程,回来后再继续好好飞行。”与杨利伟一同入选第一批航天员的邓清明,至今依然是备份航天员,23年来还没有飞行过,但依然努力训练,随时准备出发。
杨利伟自己也是这样,在执行神舟五号任务前夕,他的妻子张玉梅得了严重的肾病,需要治疗,家里还有儿子需要照顾。但张玉梅坚决地对他说:“你不用管,我自有办法!”她的办法是什么?就是独自去10 公里外的医院,然后舉着点滴坐公交车,回家照顾孩子。在杨利伟执行完神舟五号任务,成为家喻户晓的航天英雄后,不少人来到他父母家中,带去慰问品,开始老两口还拒绝,后来实在无力应付,就干脆躲到乡下去了。“我母亲说,不能因为她哪个地方做得不好,影响了孩子。其实,她也并不只是在乎我的形象,而是从某种意义上,我已经代表国家了,她在维护国家的形象。”
杨利伟认为, 无论是航天员自身还是家属,“他们所做的并不只是对个人职业的支持,而是把这份职业升华成给国家做贡献,他们是作为中国人的一分子,在自觉承担着责任!”
(摘自《环球人物》2021 年第18 期,蝌蚪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