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奇墨：温吞的“脱口秀天花板”，普通人的光

齐菠萝

综艺节目《脱口秀大会第4季》近期收官，那个高个子、戴眼镜、说话慢悠悠、表情动作传神的周奇墨获得冠军。从“脱口秀天花板”到“脱口秀大王”，他的夺冠之路格外引人注目。的确，在一众独具特色的选手中间，周奇墨太过中规中矩，别人能讨的巧，他不能，甚至还要先凭实力填补上“一身正气”所带来的坑。

想要与周奇墨产生共鸣，是需要对生活有敏感洞察和一点点自我反省的，跟炸裂式的笑场相比，他更期待的是观众的会心一笑。这种笑声里，才是真正藏了东西的。

温吞的喜剧之路

站在全国人民面前说笑话，有人说这是“社恐”羡慕不来的。但事实恰恰相反，周奇墨其实是个内向的人，曾一度自闭到近乎病态。

从幼儿园、小学到中学，每个阶段他都辗转过不同的城市，在新的环境里，不免被别人抱团打量，自卑的他总是把敏感值调到最大。离开校园后，他在英语培训机构当老师，除了偶尔跟学生聊聊天，其余时间总是紧绷着。改变他的，是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物——美国著名单口喜剧演员杰瑞·宋飞。

偶然间，他看到了宋飞的专场视频。舞台上的肆意表达，观众反馈的阵阵笑声，让周奇墨深受触动，那一刻他感觉：“如果这个世界还有什么能够让我觉得我这辈子没有白活，应该就是这个东西了。”

2015年，周奇墨开始在北京寻找线下的脱口秀演出场地，那时只是想着把脱口秀当作业余爱好，就加入了当时的北京脱口秀俱乐部。他第一次正式说脱口秀是在三里屯的一个酒吧。“上台非常紧张，几分钟内手脚都是冰凉的，候场时也没心思看别的演员演出，一直在背自己的词。”周奇墨在一次采访中回忆初次登台的情景，那是一次招新演出，演下来之后观众反应还不错，不算太冷场，后来他就这样说下来了。

之后，周奇墨在老书虫书店的小舞台上说一些段子。老书虫被誉为“中国高品质单口喜剧”的发源地。刚开始，周奇墨总是被安排在开场，这算不得一个好位置，因为观众总是慢慢才进入语境的。渐渐地，他的位置越来越靠后，甚至成为固定最后一个出场的嘉宾，每次主持人一本正经地介绍说“下面这个演员我特别喜欢，讲得特别好”时，那种满足感总能让周奇墨回味很久。

一年之后，他索性全职干这个。跟別人的瞻前顾后不同，只要房租还能撑两个月，一切就“天下太平”，周奇墨自述，这种“盲目自大”也没啥原因，就觉得要把自己利利索索地交给脱口秀。

投身脱口秀，对别人来说或许是一腔热血，但对周奇墨来说，更近乎一种牺牲。

作为一个“ 舞台人格寡淡者”，有人说他太不适合做喜剧了。现在的观众在短视频的培养下，爆梗与刁钻梗或许能勉强博君一笑，他这种温吞的风格似乎只有陪跑的命。对这样的调侃，周奇墨已经习惯了，他说自己是地下室的天花板，每个人都能踩一踩，但踩完继续做自己。

“曾经我也讨厌过自己的性格，想让自己变得更感性，更外向，但这种改变很难。后来索性就放弃了，慢慢接纳自己，这样活也挺好， 不需要那么多人认可。”有了这样的心态加持，他平日里乐呵呵地帮别人改稿，看着这些后起之秀热热闹闹，一点都不着急忙慌。

李诞说每个人都能说五分钟的脱口秀，周奇墨对此看得很明白：“舞台上每个人都有自己非常灿烂的五分钟，但剩下的几十分钟、几小时该怎么去度过，是很重要的。”

今年，周奇墨带着他的个人专场《不理解万岁》忙忙活活，两个月的时间，跑遍二十多个城市，入行至今从未像现在这般痛并快乐着。温吞如周奇墨，总算是把这条道蹚平了，没有什么狠招，靠的就是对段子的极致成全。

挖掘内心最深处的东西

作为一个业界老人，周奇墨这些年见到了许多新面孔，他们来了又走，如同流水。但无论外界多么浮躁，周奇墨都在这里找到了人生的意义。

其实刚开始写段子时，周奇墨也硬编过一些笑话，调侃自己的长相：“我的脸像麻将刻出来一个九饼， 大夫给我妈做CT，我妈问男孩女孩，大夫说好像是一个腔肠动物……但后来发现，在喜剧界颜值很容易有上限，却很难有底线。”这种烂梗虽然能逗乐一部分观众， 但他总觉得很失落，因为这个东西并不是自己想表达的。“虽然脱口秀是一种娱乐形式，但也有艺术的成分和个人的追求。”周奇墨说。他也希望演出效果好，但是必须有个前提——不是百分百地迎合观众，要有自己的出发点。

低沉的那段时间，他反复琢磨着《喜剧圣经》里的一句话：“喜剧是挖掘你内心最深处的东西。”这是很多喜剧人最难跨越的一道坎，它意味着要直面那些让自己痛苦的过往，并与之和解，还要有极大的肚量说出来供众人一乐。

2016 年， 周奇墨举办了个人专场《哎呀算了》，把小学时遭受的校园霸凌、住出租屋时的煤气中毒事件、北漂独居的内心孤独，都融进了脱口秀里。观众的反响不错，有人佩服他的勇气，有人羡慕他的释然，也有人被文本逗得呵呵一乐，但无论如何，他都向观众透露了一种态度：人，是可以与自己和解的。

在舞台上， 情绪激昂的表演风格更容易调动气氛，可周奇墨从台上到台下都不是那样的性格。他的风格始终如一，不追求速度，不追求密集高频的笑点输出，在看似平淡的讲述中慢悠悠地铺开对生活的观察和理解。

在周奇墨心中，有两种段子会被他视为好段子：观察很独到，或者心里很幽深的地方被他挖掘出来了。写现象对周奇墨来说并不难，他是一个敏感的人，这或许是他在脱口秀行业里安身立命最重要的法宝。

站好喜剧最后一班岗

在登上《脱口秀大会第3 季》之前，周奇墨从事脱口秀表演已经有四五年时间。尽管在观众眼中是个生面孔，但在脱口秀演员李诞、庞博等人看来，周奇墨已是圈内高水准的存在。

于是，原本想走低调、默默无闻的路线的周奇墨，“设想过1000 种出场方式，但绝对不是节目里所展现的——一上来就被捧为‘单口喜剧的天花板‘脱口秀OG（元老）”。这种高调亮相无形之中拔高了观众的期待值，结果周奇墨三度复活才“苟”进总决赛。

节目一经播出， 吐槽扑面而来。在线下演出的几年里，周奇墨从未听到这么多不喜欢自己的声音。他怀疑自己之前这么多年一直处在温室里，这让他感到不适和恐慌，但也慢慢接受了线上综艺节目和线下舞台演出的不同。

还有更多事情需要努力适应。段子没有打磨够一个月，就要在这么大的舞台上演出，对之前的周奇墨来说是不可能的，现在新写一个段子只试几次就上台讲了；一个段子讲什么主题、讲多长时间，线下演出没有规定，只要能串起来就行，但节目通常有主题赛，必须围绕主题指定内容，并且结构完整有头有尾。

吸取教训，在《脱口秀大会第4 季》上，周奇墨一上来就把最好的段子拿出来讲。上一季还老纠结“好段子是不是得留点”，现在他知道必须改变了。此前的他总是执着于脱口秀本身，不太会考虑综艺的娱乐属性，而这一季中，他在技术与娱乐上找到了平衡。

总决赛这场， 别人都已经在讲情怀了，他依然站好喜剧最后一班岗，用一场意外的编排把观众从伤感的氛围中拎出来哈哈大笑了一把。他用模仿颇有个人特色的选手杨波的方式出场，从表情到语气，再到文本的逻辑，“灵魂附体”式的表演，让杨波本人看了都直呼“他比我还像我自己”。全场被点燃之后，放松下来的周奇墨又模仿起了懒懒散散的另一位选手张博洋，还特意cue 了这次比赛中失意的王建国，每一次反转都惊喜连连。

最终周奇墨以他稳健又炸场的表演，赢得了在场观众和领笑员的一致认可，以191 票的高票获得冠军。

看到周奇墨夺冠， 一位关注他多年的脱口秀观众激动地哭了。随后，她写下这样一段话——“周奇墨本来是个普通人，内向，爱读书，并不是所谓成功人士的体质。他选择了一个原本如此小众的行业，在近乎看不到希望的日子里沉静打磨自己，只是因为热爱。他让我们看到普通人的光。”

（资料来源：“拾文化”“故事FM”微信公众号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