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 超,李兴洲
(北京师范大学教育学部,北京 100875)
在我国脱贫攻坚的过程中,职业教育领域的科研工作者做了大量的研究工作。在我国绝对贫困问题已得到解决、接续推进乡村振兴战略的重要时间节点上,对近十年职业教育扶贫领域的研究成果进行系统梳理,总结研究经验,找出存在的问题,为未来乡村振兴战略的实施和相对贫困问题的解决提供科研方向指引,是非常必要且有意义的。
本研究使用由美国德雷赛尔大学计算机与情报学教授陈超美先生开发并授权开放使用的可视化文献系统分析工具CiteSpace Ⅴ。CiteSpace是一款着眼于分析科学文献中蕴含的潜在知识的多元、分时、动态的引文可视化分析软件[1],可以探测到某一学科或领域内的研究热点和研究演进历程。该工具的主要功能是对作者合作网络(Author)、机构合作网络(Institution)、国家合作网络(Country)、关键词共现网络(Keyword)、文献共被引(Reference)与作者共被引(Cited Author)等方面进行可视化分析。本文利用Citespace对我国职业教育扶贫领域内的研究人员、研究机构、关键词等信息进行可视化处理,以了解职业教育扶贫的研究现状与趋势。
基于这一研究目的,本文对中国知网数据库(CNKI)进行查询。将主题设置为“职业教育扶贫”,时间范围设置为“2010年—2021年”,共检索到学术期刊文献1266篇。剔除书评、征稿启事、活动介绍、人物观点简介等非学术研究类文献88篇后,剩余文献1178篇,作为本研究的研究对象。
在CiteSpace中对参数进行设置,将时间切片(Time Slicing)设置为1,时间跨度设置为“2010年—2021年”,节点类型(Node Types)分别选择为作者(Author)、机构(Institution)、关键词(Keywords)等,其他操作选项保持默认值,暂不进行任何修改。
为探究职业教育扶贫研究的总体热度,本文对2010—2021年间论文数量进行统计,如图1所示。结果表明,2010—2015年论文数量较少;自2015年之后论文数量开始提高,于2019年达到298篇,2019年和2020年发文量基本维持不变。由于本文成文时间为2021年8月,因此2021年的发文数量尚无法完整统计,但根据比例可以估计2021年该领域发文量会有所下降。
图1 职业教育扶贫年度发文量
根据研究机构可视化分析结果,共有1000家左右的学术研究机构关注职业教育扶贫,发表论文数量排名前十的机构如表1所示。陕西师范大学的发文量为28篇,居于所有学术研究机构之首。除此之外,西南大学、中南民族大学、北京师范大学、贵州师范大学、湖南师范大学的发文数量也较多,这些机构对职业教育扶贫有着浓厚的研究兴趣。
表1 发文量排名前十的机构
通过对论文作者进行统计和分析,结果表明在1178篇论文中共出现了1724位作者,且作者之间只出现了一个较大规模的合作群体(合作作者超过7人),其余作者均在较小的范围内合作或者独立发文。其中发文量最多的十位作者如表2所示。
表2 论文数量位列前十的作者
依据文献计量学著名学者普赖斯(Price)所提出的计算公式[2]:
其中N代表核心作者的最低发文量,即当作者发文量大于N时,可以认为该作者位于核心作者行列;nmax代表最高产作者的发文篇数。代入公式后计算得到N≈2.4,即发表论文的数量在3篇及3篇以上的作者属于职业教育扶贫研究领域内的核心作者。经统计,近十年在职业教育扶贫领域内的核心作者共有59人,共发文214篇,占该领域内学术期刊论文总量的18.17%(<50%)。依据普赖斯定理可知,目前在职业教育扶贫研究领域内的核心作者发文量小于总发文量的50%,因此该领域内尚未形成稳定的核心作者群。
运用Citespace进行关键词共现分析,得到关键词共现图谱(见图2)和高频关键词列表(见表3)。由于关键词较多且分布分散,为进一步聚焦我国职业教育扶贫研究领域内的热点和主题,对关键词共现图谱进行手动聚类,共得到16个聚类,聚类信息如表4所示。上述聚类的模块值(Modularity)为0.7074,轮廓值(Sihouette)均在0.5以上。一般认为模块值大于0.3时聚类模块显著,轮廓值大于0.5时聚类合理,因此可以认为聚类是可信的。综合分析关键词和关键词聚类等信息,职业教育扶贫研究的热点和焦点主要集中在以下四个方面。
表3 词频16及以上的关键词
表4 关键词共现图谱聚类信息
图2 关键词共现图谱
2.4.1 职业教育扶贫研究的热点区域是民族地区与贫困地区
2013年,习近平总书记在湖南考察时首提“精准扶贫”。民族地区和贫困地区是精准扶贫的重要切入点,也是精准扶贫工作的重点与难点所在。2014年7月,教育部印发《关于学习贯彻习近平总书记重要指示和全国职业教育工作会议精神的通知》,明确指出要加大对民族地区和贫困地区职业教育的支持力度,促进区域协调发展,努力让每个人都有人生出彩的机会。自此,民族地区和贫困地区成为研究人员的重点关注区域。
民族地区与贫困地区贫困人口多、经济发展落后的根本原因在于知识贫乏、观念落后[3]。长期生活在贫困之中的群体有着自身不易打破的贫困亚文化,这种文化氛围与观念使得脱贫难度加大和贫困代际传递[4]。习近平总书记说:“扶贫先扶志,扶贫必扶智”,因此从根本上打破“贫困文化”、解决知识贫乏与观念落后问题,进而从根本上解决贫困问题的最佳途径是大力发展教育。职业教育作为一种类型教育,在民族地区、贫困地区的脱贫攻坚中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它通过向贫困人口传授知识与技能,提高自主脱贫的能力与意识,能够有效实现全面脱贫的目标[5]。
2.4.2 职业教育扶贫研究的热点方向是举措策略与精准扶贫
习近平总书记明确指出:脱贫攻坚“重在精准、贵在精准,成败之举在于精准”。职业教育与扶贫工作的深度结合,是从真正意义上实现职教扶贫、精准扶贫的基本前提。但是,在职业教育扶贫过程中,仍然存在一些问题制约着扶贫效率,影响着扶贫效果。有学者指出,当前职业教育扶贫存在两个问题,即对象错位和方式单一。前者是指职业教育的实施范围和实施对象与贫困地区和贫困对象错位;后者是指由于职业教育的方法与形式单一导致职业教育扶贫的低效甚至无效。[6]
基于这些问题,研究人员从不同的维度提出了职业教育扶贫的路径与策略。总体来说,包括两个方面:扶职业教育之贫与通过职业教育扶贫。“扶职业教育之贫”是指在贫困地区建立完善的职业教育体系,优化基础设施配置,加大经费、人力等资源投入,完善人才培养模式,并通过政策倾斜、多方协同、质量保障机制等手段提高职业教育办学水平和人才培养质量[7]。“通过职业教育扶贫”是指将职业教育作为扶贫的重要手段,以“精准招生”“精准资助”“精准培养”“精准就业”和“精准服务”五个精准为主线[8],通过建立贫困对象分类识别系统、完善职业教育扶贫联动机制、推动产教联合扶贫和加强校内管理改革等措施[9],切实做到职业教育的有效扶贫、高效扶贫和精准扶贫。
2.4.3 职业教育扶贫研究的热点领域是后扶贫时代
2020年是我国脱贫攻坚决战决胜之年,也是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标志之年。2020年后,我国绝对贫困问题将得到全面解决,但相对贫困和多维贫困问题仍会广泛存在[10],尤其是在广大的农村地区。职业教育作为脱贫攻坚的重要手段,在阻断贫困代际传递中发挥着重要且不可替代的作用。如何继续保持在扶贫过程中职业教育的作用在后扶贫时代继续发挥,如何在“后扶贫时代”构建职业教育扶贫的长效机制,如何应对“后扶贫时代”职业教育的治贫对象、治贫重点、治贫范式和治贫路径的改变等问题成为了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之后职业教育扶贫领域内学者关注的重点。
基于“后扶贫时代”这一视角,学者提出了关于职业教育扶贫的宏观战略和微观策略。从宏观战略角度讲,通过构建城乡融合的职教治贫体系,建立面向重点群体的教育培训制度[11],对接区域生产要素,融入产业兴旺的合作治理[12]等,职业教育与培训在绝对贫困已经消除的基础上,阻断贫困代际传递,防止脱贫返贫。从微观策略角度讲,包括强化职业指导、鼓励理性选择,加强精神扶贫、破除“贫困接纳”文化,培养职业核心能力、促进贫困人口可持续发展,基于大数据手段精准满足贫困人口的教育培训需求等[13]。职业教育更加关注贫困人口的受教育权、生存权等基本权利,从粗放式扶贫手段转化为精细化扶贫,切实提高职业教育扶贫的针对性与有效性。
2.4.4 职业教育扶贫研究的热点视角是现状识别
针对职业教育扶贫所提出的策略建议都是建立在对现状的全面描述与深入了解的基础之上,因此,对于扶贫现状的识别成为职业教育扶贫研究的热点视角。
总体来说,在现状识别方面,大部分学者都是基于三个视角。其一,以职业教育为中心,分析职业教育在扶贫方面的优势与不足,探讨职业教育的特殊作用与扶贫路径,并着眼于实现职业教育自身的发展;其二,以贫困地区的职业教育扶贫现状为中心,分析当前职业教育在扶贫实际工作中的成就与不足,扬长避短,提出切实可行的对策,继续发挥职业教育扶贫的独特功能;其三,以贫困地区的贫困现状为中心,分析导致贫困的根本原因,结合贫困地区实际情况提出职业教育在贫困地区扶贫的路径与策略。
关键词时区(timezone)图谱侧重于从时间的维度展示某一研究领域的研究发展历程。图3显示,2010年到2021年职业教育扶贫研究的演替进程呈现出规律性变化,大致可以分为四个阶段。
图 3 关键词时区(timezone)图谱
初步发展阶段(2010—2013年):该阶段职业教育扶贫领域的学术论文发布数量逐渐增加。研究者的关注点多在职业教育扶贫减贫的功能和模式、农村职业教育等。在该阶段,研究成果数量虽逐年增加,但依然保持着较低水平,关注的热点较为单一,职业教育扶贫领域尚未广泛引起研究人员的兴趣。
精准扶贫阶段(2014—2019年):2013年末,习近平总书记于湖南湘西考察时首次作出了“实事求是、因地制宜、分类指导、精准扶贫”的重要指示。2014年“精准扶贫”开始进入研究者的视野,在六年的时间内“教育精准扶贫”“对口帮扶”“民族地区”“代际传递”等研究热点的出现均体现出了“精准”这一特点。除此之外,研究者开始关注职业教育扶贫的策略与路径研究,如2016年的“对策”,2017年的“路径”“策略”“产教融合”“互联网+”等关键词的出现,表明研究方向在向扶贫路径、扶贫机制、扶贫模式、策略研究等方面辐射。与“精准扶贫”相关的学术论文从2015年后开始迅速增加,并于2019年达到顶点,2020年作为脱贫攻坚的决战决胜之年,对于精准扶贫的研究由以往的推动政策落实与提出路径策略而转向扶贫经验总结。
乡村振兴阶段(2019年至今):2017年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提出乡村振兴战略,2018年乡村振兴成为职业教育扶贫领域新的研究成果增长点。但乡村振兴的研究在2019年才真正进入研究者的视野,成为了职业教育扶贫研究的新热点。由于乡村振兴与职业教育具有高度的耦合性,一方面乡村振兴需要职业教育的协助与供给,另一方面乡村发展也为职业教育自身发展提供了阵地与机遇,因此乡村振兴迅速引起研究人员的兴趣。深入挖掘这一阶段的学术论文,众多学者的研究角度多集中在职业教育与乡村振兴的耦合性研究、职业教育服务乡村振兴的困境研究和职业教育服务乡村振兴的策略研究这三个方面。
2020年是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一年,我国实现了在现行标准下贫困人口全部脱贫,历史性地消灭了绝对贫困现象,这既是中国历史上的“第一次”,也是人类历史上的伟大创举。“后扶贫时代”作为一个关键词和时代的代名词成为研究者关注的对象。如何继续保持职业教育在脱贫攻坚中所承担的巨大作用、如何在“后扶贫时代”处理好职业教育与“减贫”“防贫”工作的关系成为接下来一段时间内的重要研究问题。从学术研究领域来说,对于“后扶贫时代”职业教育扶贫的研究主要从两个方面展开,一是关注脱贫攻坚过程中尚未完全解决的遗留问题与难题,如脱贫地区职业教育扶贫长效机制建设等;二是专注于后扶贫时代的职业教育治理转型,如职业教育与产业扶贫衔接、职业教育城乡融合贯通发展等。
首先,结合职业教育扶贫领域的年度发文量与研究趋势可以看出,这一领域的研究受国家政策影响较大。2013年习近平总书记首次提出“精准扶贫”。2015年,习近平总书记在减贫与发展高层论坛上高度强调中国扶贫工作实施精准扶贫战略。因此,2015年之后职业教育扶贫领域的年度发文量迅速上升,且研究主题多集中在如何以职业教育为手段来实现精准扶贫。2017年习近平总书记在党的十九大报告中提出乡村振兴战略,因此2018年之后这一领域的学术论文又持续上升。2019年发表的论文中除了精准扶贫之外,乡村振兴也成为学者们关注的重要焦点。2020年我国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绝对贫困现象已完全消除,第一个百年奋斗目标得以实现。在这一时间节点上,“如何在全面脱贫之后使职业教育继续发挥重要作用”这一主题自然成为学者们关注的核心。因此,在2020年与2021年的论文中,“后扶贫时代”作为一个关键词和核心词而出现。
其次,在研究机构方面,多是以教育学见长的师范类或综合类院校,如陕西师范大学、西南大学和中南民族大学等,其中中南民族大学的研究多是集中在民族地区的职业教育扶贫。在论文作者方面,袁利平、唐智彬和马建富等人在这一领域发文量最多。通过普赖斯(Price)定理计算可知,职业教育扶贫领域尚未形成稳定的核心作者群。从研究机构合作图谱和作者合作图谱中可以看出,全国范围内跨机构之间的合作较少,没有形成有效的研究合力,基本上都是在较小范围内的合作或独立发表论文。跨机构、跨地区甚至跨国家的合作研究有利于研究资源共享,提高科学研究的质量,服务于我国和国际减贫事业。因此,为进一步提高这一领域的研究质量和水平,一方面机构之间与作者之间应该加强合作,另一方面政府相关部门应发挥协调与引领的作用,使各个职业教育研究机构相互协作,形成研究合力,进一步推动职业教育扶贫理论与实践的发展。
最后,研究热点主要包括四个方面,即热点区域是民族地区与贫困地区,热点方向是举措策略与精准扶贫,热点领域是后扶贫时代,热点视角是现状识别。从研究发展趋势来看,职业教育扶贫的研究紧密围绕国家方针政策,为扶贫工作的开展、推进和深入提供支撑与指引,这无疑有利于扶贫工作的顺利展开。但是学术研究与实践行动有所不同,学术研究的目的是认识世界,揭示现象背后的客观规律;而实践行动的目的是在理论的指导下改造世界。因此学术研究活动应该保持一定的相对独立性,保持自身的兴致与旨趣。围绕国家政策,为国家政策的落实提供策略与路径是学术研究的重要意义,也是学术研究作为一种社会活动而存在的其自身的社会价值。但是,学术研究不能完全沉浸于应用研究,更为根本的原理性问题也应该得到研究人员的关注与重视。从根本上说,如果对一种事物的本质缺乏正确的认识,那么提出的所谓策略建议最终只会沦为无意义的“意见表达”。另外,一些研究者过度追时髦赶热点,论文内容仅仅停留在对政策的解读上,而未提出具有实质性与可操作性建议与策略,无法推动政策的落实与落地,更无法推动职业教育扶贫理论与实践的发展。因此,研究者应不断提高自身的科研能力,保持相对独立的学术旨趣,深入挖掘现象背后的根本原因与运行机制,提高职业教育扶贫研究的质量,并使相应的政策建议能够真正有效地推动扶贫事业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