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杂现代性的成因与出路:现代性危机的场域分析

2021-12-07 22:24吕鸣章
关键词:后现代资本主义现代性

吕鸣章

复杂现代性的成因与出路:现代性危机的场域分析

吕鸣章

(绍兴市委党校,浙江 绍兴 312099)

现代性的危机使我们不得不重新对现代性作出新的思考与定位。新全球化时代,脱域使得现代性逐渐失去其单一、狭隘的维度,使现代性的场域发生了重大的位移与深刻的改变,现代性变得矛盾丛生、错综复杂。面对现代性的复杂境域,剖析现代性的复杂内涵,成为深化现代性理论,走出现代性危机的必然。现代性从其开始就显现出其复杂性,它与前现代、后现代相互穿越与交织,在全球化的时空延展中呈现出西方发达国家、后发国家、社会主义国家的复杂现代性样态。复杂现代性的形成是资本唯利是图的本性,资本主义现代性的内在矛盾,现代科技革命以及后现代的差异误读造成的。中国的现代化建设一直处于复杂现代性的笼罩之中,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既是复杂现代性的产物,又是走出复杂现代性的出路,同样是中国新现代的续写。

复杂现代性;前现代;现代;后现代;错位

现代性是针对前现代性而言的,与前现代性对应的是传统社会。传统社会是一个以血缘与宗法为纽带、人与人相互依赖等级森严的农业社会,它是一个蒙昧封闭的原始社会、奴隶社会或封建社会。如果说前现代性的两大根基就是神与信仰,那么现代性的两大根基是大写的人和大写的理性。现代性每一历史阶段的特征与目标是有所差异的,每一阶段大体上是依次进行、循序渐进的。现代性发端于文艺复兴与宗教改革,是资本主义发展的内在逻辑与历史必然性。它反对前现代性人的缺失与理性的蒙昧,强调要用人与理性取代前现代的神与信仰,恢复人类的自由,为资本主义的发展开辟道路。现代性在西方大体依次经历了启蒙现代性、经典现代性、后现代性、新现代性等阶段。启蒙现代性盛行于14、15世纪到19世纪中期,它是早期资本主义工场手工业的产物,强调大写的人与大写的理性。经典现代性盛行于19世纪中后期到20世纪中期,它是资本主义机器大工业的产物,强调用精细化的理性来规约人的行为。后现代性盛行于20世纪中后期到20世纪末期,它是资本主义信息工业的产物,强调小写的人与小写的理性。新现代性盛行于20世纪中后期至今,它是全球化的产物,强调对现代性再思考,拒斥后现代性对现代性的完全消解。“前现代性、现代性和后现代性是西方文化的三个主要类型,三者之间的互动关系构成了一个超越的循环,即:前现代性被现代性所超越,现代性被后现代性所超越。”[1]后现代也将被新现代所超越。然而,此时,后现代并非是新现代所面对的唯一对象,复杂现代性才是新现代性所面对的真实历史语境。

一、复杂现代性的当代含义及其特征

西方现代性在世界范围内得到扩张,打破了自发性的离群索居、闭关自守的前现代文明的大门,使非西方的传统文明即前现代社会遭到了西方现代性的入侵,把处于前现代的东方社会纳入到西方现代性的视域。前现代不断遭遇启蒙现代,遭遇经典现代,遭遇后现代,西方现代性每一阶段相对固定的时空视域在此发生了激烈的交汇,启蒙现代性、经典现代性、后现代性等现代性内涵就会发生异动以及背离原有的历史发展路径,给后发国家带来严重的危机与挑战。在西方社会,“前现代”“现代”和“后现代”原本是一个相继问世的历史阶段,而在中国,在一个时空境遇中同时呈现,甚至颠倒错乱地呈现[2]。启蒙现代、经典现代和后现代的共同出场与前现代的滞留在场,它们造就了一种群雄逐鹿、错综复杂的现代性局面,前现代、现代与后现代纷纷抓住得以维系自身发展的各种要素,维持其自身存在的合法性,使现代化发展前景变得扑朔迷离。

(一)新时期复杂现代性的特殊含义

复杂现代性是现代性时空延宕的历史产物。从逻辑上看它是启蒙现代性、经典现代性、后现代性与前现代共时在场、时空倒错的产物;从内容上看它是经济现代性、政治现代性、文化现代性、城市现代性与生态现代性等在前现代社会中的不平衡发展状态。各阶段顺序出场、历史建构的现代性过程,聚焦于同一历史时空所造成的复杂局面。复杂现代性是前现代与现代及其后现代之间的遭遇与纠缠,它存在着三种样态,即西方发达国家的复杂现代性、后发国家的复杂现代性与社会主义国家的复杂现代性。

1.西方发达国家的复杂现代性

西方发达国家复杂现代性是西方现代性全球化强制推行的产物。哈贝马斯认为现代性尽管遭遇到危机,但现代性仍是一项未尽的事业。其含义一是指明了现代社会还残存着阻碍现代性发展的保守因素,还有待于现代化的进一步渗透与深化,以扫除前现代性的阴影与束缚。二是抵御后现代对现代的全盘否定,来保留现代化的优秀成果,重新反思现代性与前现代、后现代性的关系,用交往理性取代工具理性。吉登斯认为时空压缩的脱域机制,使得现代性呈现出巨大的风险性与明显的断裂性,现代性的后果变得日益复杂、扑朔迷离,必须对现代性进行反思。亨廷顿把现代性的危机解释为八大文明之间的冲突,虽然意识到前现代社会的复杂性,但仍力主用西方现代性统摄其他文明。哈贝马斯、吉登斯、亨廷顿等人是站在西方化的角度来说明现代性的曲折与多变,在他们看来现代性当然还是一项未完成的事业,西方发达国家的复杂现代性正是由于其坚持了西方中心论的结果。他们把源于西方文明的现代性试图普世化、全球化,势必导致非西方的抵制,使现代性必然变得复杂,从而带来其自身的危机。所以,其复杂现代性是对西方现代性世界推行的回应与反思,是西方现代性在东方社会的遭遇与反弹。他们开始反思现代性,调整现代性,并重新理解其现代性的当代内涵。

2.后发国家的复杂现代性

后发国家复杂现代性是西方现代性被动输入的结果,是对西方现代性霸权的回应。基于现代性在全球拓展的差异,艾森斯塔特认为现代性尽管发端于西方,但由于世界文明的交往与互动,现代性会表现出其特殊性。单一的、西方化的现代性是值得怀疑的,现代性是多元的、差异的、独特的。“现代性的历史,最好看作是现代性的多元文化方案、独特的现代制度模式以及现代社会的不同自我构想不断发展、形成、构造和重构的一个故事——有关多元现代性的一个故事。”[3]帕依反对把现代性作抽象、唯一的理解,从文化差异的角度来说明政治权力的本性及其运作的异质性,重点分析了亚洲威权主义,强调多元政治文化的并存。复杂现代性在艾森斯塔特那里更多地表现为多元现代性,指资本主义现代性的实现方式的差异,现代化实现道路的不同。艾森斯塔特、帕依等人已失去对西方现代性的信任,脱离西方现代性的预设,站在非西方文明他者的角度来分析西方现代性打破后发国家所处的前现代社会状态,使其丧失内生性现代性可能,被迫接纳西方现代性,造成前现代与现代之间水土不服,使后发国家面临着复杂现代性的困境。后发国家复杂现代性是对西方现代性被动、差异化接纳的产物,西方现代性在此遭遇到质疑与反对、抵抗,面临着前现代、现代、后现代之间的纠缠与绞杀,社会各领域流露出半现代的特征。

3.社会主义国家的复杂现代性

社会主义国家的复杂现代性是现代性全球化发展的积极产物,是对被动输入性现代性的彻底反思。不论是前苏联、东欧等社会主义国家的建立还是其解体,都事关复杂现代性,都是前现代与现代激烈交锋的产物。中国等社会主义国家遭遇到了更为复杂的现代性局面,既面临着前现代、现代、后现代之间的斗争,又面临着社会主义现代性与资本主义现代性的抉择,同样也隐现出半现代的特征。在新旧全球化交替更迭的历史转折期,当代中国的现代性依然呈现出其不同历史阶段共时出场、相互争锋的局面。“作为现代化的后发国家,我们在尚未完成现代化之时,已经遭遇了思想家对现代性的强烈批判,尚未实现现代化的解放潜能,已经看到、甚至经历了现代化的种种弊端。这一境遇使我们在确立未来发展方向时腹背受敌左右为难进退失据。”[4]新全球化时代的时空压缩所造成的倒错重叠,使马克思现代性视域在当代中国的打开过程中置身于一个特殊历史境遇。“在当今时代现代性不是一个事物,而是一个各种力量相互斗争的力场,它的任何一个原则、力量、要素在建立自己的霸权时,都会受到其他要素、原则、力量的反制。”[4]在此,现代性的复杂程度达到其极端。在东方国家迈入现代性之前,其农业经济系统完备,封建思想根深蒂固,是一个自给自足、传统而典型的前现代国家。资本主义现代性的全球化战略,把东方国家逐渐拖入了现代性的视域,而现代性的资本主义矛盾开辟了社会主义现代性的视域。在没有经历启蒙现代性洗礼,在前现代依然固守其传统的时代背景下,社会主义为后发国家实现现代化指明了克服现代性矛盾的发展方向。

(二)复杂现代性的具体特征

复杂现代性是多重现代性与前现代之间多元、多维的共在交织,所以复杂现代性首先是差异现代性。有差异就必然有矛盾,有矛盾必然有主从、中心与边缘关系,必然有不平衡性、半现代性。

1.差异性

前现代、启蒙现代、经典现代与后现代的共现在场,造成了经济多元、政治多元、文化多元、主体多元等多元共在的场面。马克思虽然对前现代与现代的经济生产方式作出过论述,区分了“亚细亚的、古代的、封建的和现代资产阶级的生产方式”,但他专注于集中分析自由竞争资本主义时期的现代生产方式,对从前现代向现代转型阶段的复杂性现代生产方式缺乏详细的分析。列宁在《俄国资本主义的发展》中对复杂现代性中前现代与现代生产方式的并存作了一定的描述。多重现代性之间存在着绝对异质性的差异,它们抓住其自身存在的现实与理论依据,迟迟不愿退场,延缓退场,尽管前现代早已接到历史性死亡的通知书,尽管启蒙现代性与经典现代性的弊端已暴露无遗,尽管后现代仍未占据主流,它们偏偏夸大其词,无视历史现实,各自为政地为其作出历史必然性的辩护,无形之中加剧了改革发展的阵痛。J·泰勒(Jhon G. Taylor)在《现代化与生产方式》一书中说:“前资本主义的与资本主义这两种生产方式的衔接或交叉,处于一种‘共生共存并共同统治的状态’。由经济多重现代性决定的政治多重现代性,表现为:‘第三世界出现了特殊的阶级结构、特殊的国家和特殊的意识形态形式,它同时被两种力量所控制。’”[5]

2.矛盾性

复杂现代性是多元的差异,它们都试图把对方整合为自身存在的合理要素,彼此之间存在着水火不容的对立关系。“当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产生后,前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并不是逐步走向衰落,而是继续进行‘自身再生产’,正是这种自身再生产限制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发展,从而长期不能够占据主导地位。”[5]萨米尔·阿明在《不平等的发展:论外围资本主义的社会形态》中说:“社会形态是具体的、有组织的结构,其标志连接着从属于它的错综复杂的一组生产是一个占统治地位的生产方式,其周围连接着从属于它的错综复杂的一组生产方式。”[6]“没有一个资本主义国家内残存着这样多的旧制度,这些旧制度与资本主义不相容,阻碍资本主义发展,使生产者状况无限制地恶化,而生产者不仅苦于资本主义生产的发展,而且苦于资本主义生产的不发展。”[7]192-193“资本主义破坏了旧时经济体系的孤立和闭关自守的状态(因而也破坏了精神生活和政治生活的狭隘性),把世界上所有的国家联结成统一的经济整体。”[7]237-238前现代与现代都要对一定历史时空背景下的社会人力资源与物质资源进行生产与分配的重组,基于经济生产矛盾形成了阶级斗争发展史。回顾资本主义的历史发展,仅就早期资本主义启蒙现代性与前现代的斗争在西方就持续了二三百年的历史。前现代与现代进行着复辟与反复辟的斗争,现在又加入经典现代性、后现代等多重现代性因素,它们使现代化的历史发展变得更加多变复杂,多重现代性由于其自身的利益及其资本逐利本性,使双方陷入了长期持久的斗争,造成了彼此之间紧张的矛盾关系。

3.半现代性

有矛盾必然有主从、中心与边缘关系,必然有不平衡与不对称的错位与嫁接。在复杂现代性中,现代性的共时出场使得现代性与前现代各个层面发生相互的嫁接与错位。在东亚发展模式中,经济上实行的是现代资本主义经济,政治上呈现出高度集中的中央集权,文化上西方民主文化与东方威权文化相互纠缠并存。前现代与现代性之间相互嫁接与错位,使现代性变得更加错综复杂,为现代性的未来与发展埋下了严重的隐患。现代性要求一个全面系统的现代化过程。前现代的封建社会之所以是一种稳定成熟的社会形态,因为封建社会从经济、政治、文化等各领域对人进行了全面的内化与塑造。现代性在西方的发展,也相对地经历了一个循序渐进、由里到外即从经济、政治、文化全方位的洗礼。现代性只有对人实行从头到脚、从主观思想到客观环境的全面包装及教育,才能最终战胜前现代并把启蒙现代性向经典现代性切实地向前推进,否则现代性就会变得片面、单一,从而把现代性简单化、机械化。胡格威特、杜蒙与英格尔斯都要求从整体上把握现代性的全面性,对复杂现代性所引起的单一现代性GDP模式作出过批判。后发国家的民族主义“正如是一项以现代为形式,却以前现代为实质的论述——而其半现代、半前现代的特色,会影响民族国家的现代走向”[8],并可能导致现代性的流产。

二、资本视角下复杂现代性的成因分析

(一)资本唯利是图的逻辑本性

资本是现代性的内在驱动力。资本驱动着社会的一切要素,为其谋利的本性开辟道路。资本不断打破前现代生产方式的布局,要求对社会生产要素进行重新分配。它发动文艺复兴、宗教改革以及启蒙运动,推动西方现代科技的繁荣发展,打破中世纪所谓的蒙昧,建立起区别于前现代的资本主义经济、政治、文化等现代文明体系。资本不断地把它的触角伸向亚非拉等世界各地。“资产阶级由于生产工具的迅速改进,由于交通的极其便利,把一切民族甚至最野蛮的民族都卷到文明中来了。”[9]他们不关心这些国家处于前现代还是现代文明,他们绝不会放任自流,只要是有利于资本利益的最大化,有利于克服资本主义危机,他们会想方设法运用商品、暴力、文化等介入其中。在后发国家,资本以盘根错节的形式,穿越现代性资本发生的时空界限,共在于一个历史场域之中。资本只讲利润,它想方设法,克服一切社会地理的时空限制,把一切要素纳入资本逻辑的范围,西方资本主义的一切都奠基于资本的利润本性之上。不管任何国家处于何种经济、政治、文化等社会形态,只要有利可图,它必涉入其中,并以利润为标准去裁决社会生活与人类历史的合法性与合理性,去裁剪非西方的一切要素,去拣选一切符合资本本性的全球资源,从而建立全球资本主义体系,实现资本利润的最大化。一切按照资本的逻辑来形塑后发国家社会生活的一切领域,后发国家被迫卷入资本主义的世界漩涡中,面对被动输入型现代化模式,后发国家显得仓皇失措,束手无策。后发国家前现代和现代一切成熟的与不成熟的、完整与不完整的社会形态在发达国家资本的冲击下,失去了自由发展的安稳环境,变得支离破碎、残缺不全。一切的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等领域变得杂乱无章,在西方发达国家资本先进社会形态的主导下,前现代、现代与后现代的一切要素彼此纠缠交织,并力争在社会生活中找到新的宿主,辅以与之相对应的政治、文化、社会等价值诉求,作为其自身存在的合理性与合法性的历史表达。这种前现代、现代、后现代要素交相纠错,共时出场的时空共在就是现代性的复杂状况,即复杂现代性。对西方发达国家来说,其复杂现代性是西方现代性从中心向外围不断拓展的结果与产物,是西方发达国家主动入侵东方国家实践活动的效果与反应,是西方化、殖民化的产物,是西方化在全球发展的必然产物,一定程度上使西方国家看到了西方现代化的时空历史限度,从而反思其现代性的历史合理性与社会必然性,开启了现代性的重建。现代性在从西方扩展到世界的过程中,遭遇到了种种不适与困境,现代性并非是万能的、唯一的,它没有统一的公式,在不同的社会历史境域有着不同的实现形式。面对实现现代性所遭遇到的复杂状况,吉登斯·哈贝马斯等都对现代性作出了反思与重构。

(二)资本内在矛盾的全球表达

资本的内在矛盾是资本的私有制与生产的社会化之间的对立与冲突,它构成了资本主义社会的根本矛盾。资本从它诞生之日起,就无法囿于其狭隘的历史时空境域,否则资本就会消亡。资本在其内在矛盾的驱使下不断南征北伐,在世界范围内游走。资本是无国界的,但资本的操纵者是有国别的。资本主义的内在矛盾引起了资本主义国家在世界范围的瓜分与扩张,由于资本利益分配的不平衡造成了资本主义国家之间的矛盾,从而导致了资本主义列强对后发国家的殖民统治与势力瓜分。他们使后发国家陷入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造成了错综复杂的现代性窘境。社会主义是资本内在矛盾的价值旨归,既为资本主义现代性指明了方向,也使东方落后社会主义国家的现代性之路变得异常崎岖。社会主义是资本主义危机自我救赎的前景,开启了现代性的超越维度。资本积累在空间上的扩展导致了全球化的进程,它造成了地理空间发展上的不平衡状况,并为社会主义的到来提供了现实可能。列宁认为帝国主义是资本主义发展的垄断阶段,垄断资本主义对世界市场的瓜分与掠夺,导致帝国主义国家之间及其内部的冲突与斗争,资本主义政治经济发展所造成的不平衡状况和薄弱环节,造就了东方落后农业国的社会主义存在。正是资本的内在危机,既把社会主义牵涉到一个多元现代性的维度,又把社会主义带入一个更为复杂的现代性局面。在此,现代性遭遇到了有史以来最复杂难缠的局面。在历史纵向的宏观维度,资本主义现代性与前现代的原始社会形态、奴隶社会形态、封建社会形态以及社会主义形态发生了激烈的冲撞;在横向的微观维度,因现代性主体发展水平、发展快慢、地理空间因素的差异,使得现代性呈现出形式各异的在场样态。血缘宗法制、地租拜物教、商品拜物教、符号拜物教、精神拜物教等各种拜物教形式之间彼此纠缠、争夺生存与话语权,呈现出各种前现代、现代性拒绝退场、推迟出场、延迟出场、提前出场的纷争,使现代性成为一项尚未完成的事业。对西方国家来说,西方现代性入侵后发国家有揠苗助长之嫌,使东方国家陷入复杂现代性。由此,后发国家的现代性极易出现消化不良、止步不前,甚至难产、流产。作为复杂现代性产物,社会主义国家的现代性之路就显得难上加难。

(三)现代科技加剧了复杂现代性的程度

现代科技所导致的时空压缩,加剧了复杂现代性的病症。后发国家在遭遇现代性入侵之时,西方现代性基本上已历经启蒙现代性与经典现代性的发展阶段,现代性得到了进一步的深化。东方国家被动输入型的现代性基本上是从零开始,他一开始就面临着如何调和本国前现代与西方启蒙现代以及经典现代性之间的关系,以此来实现民族革命运动的解放与胜利。现代科技不仅加剧了社会的现代性复杂维度,而且还深入到日常的社会生活。人们添加四环素以增加海鲜产量,经过碱炼提纯地沟油,经过化学处理制造人造鸡蛋,滥用转基因食品等等,这些正是复杂现代性的体现。前现代的人,与现代的技术相遇,形成了后现代的生态危机。在后发国家,虽然经济技术实现了现代化,但文化、政治、制度以及其人自身没有经过现代性全面深刻的历练与改造。现代科技缩短了生态系统正常的生长发育机制,扭曲了生物成长的时空压缩,导致了现代性的危机。这些现象在西方鲜有出现,但在后发国家屡见不鲜,它们无疑是复杂现代性的产物,是复杂现代性的再现。现代科技把本是现代性、后现代依次出现的各要素一股脑地抛入到前现代的后发国家境域当中,加剧了现代性的复杂,丧失自我纠错的时间,使后发国家在面对复杂现代性时处于更加不利的境地。现代科技增加了风险社会的风险,使人们失去信任的基础。现代科技加速脱域历程,深化时空压缩,使前现代、现代的各种象征系统失灵,前现代与现代性耗时久远建构起来的经济、政治、文化等体系日渐失去其固有的时空界限,彼此之间的错位与裂缝不断增大,一时难以修复,使现代化进程变得动荡与复杂。界限变得模糊,思维混乱,价值紊乱,一切处于不确定之中,所以要完善现代性的全面构建,构建政治、文化、制度等现代性的全面维度,必须走出复杂现代性的局面,更要走出半现代的陷阱。总之,现代科技加剧了后发国家现代化的历史阵痛,使后发国家的现代化进程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前途未卜。

对后现代差异的误读延迟了前现代,或者启蒙现代性,乃至经典现代性的退场步伐,使现代性变得更加复杂。福柯、利奥塔等后现代思想家消解的是大写的人、大写的理性,要求小写的人与小写的理性,而且多元、差异本质上是资本创新的内在要求,成为资本利润实现的前提与环节。西方后现代的差异是经过现代性洗礼的差异、多元与断裂。后现代在后发国家的提前到来,让人们对后现代产生了误读。后发国家正处于前现代与现代性的征战、胶着状态,后现代的介入,使人们简单地把西方后现代所强调的差异、多元平移到后发国家当中。前现代、启蒙现代等尚未完成彻底转型的现代性恰好以差异的特殊性为依据,它们打着保护多元差异的幌子,延迟退场,甚至拒绝退场,给现代性的继续与深化造成障碍。它们要求持续在场,加重了复杂现代性滑入半现代的危险。后现代本质上不是对任何前现代与尚未完成现代性的包容与接纳,机械的、形而上地不分具体历史情况的拿来西方后现代差异,实质上是对本该消灭前现代宗法、血缘等要素的纵容,它延迟了全面现代性的到来,加重复杂现代性脱困的阵痛与社会代价,使现代化之路变得更加复杂多变,遥遥无期。也许正如卡斯特所说:“东亚发展型东亚发展思想研究体制的成功,最终将导致它自己的消亡。”[10]有关依靠恢复乡绅制度来破解复杂现代性的困局,新加坡在完成经济现代化的基础上,拒绝或者延缓政治现代化的改革等等都有可能使现代化步入歧途,它们有可能是在开历史的倒车,使现代性前功尽弃,功亏一篑。

三、新现代:复杂现代性的出路与启示

复杂现代性是前现代、现代与后现代之间时空压缩、相互穿越的共时在场。复杂现代性外化为贫富分化、城乡对立等社会冲突,它的内在张力构成了社会发展的现实状况。如何排除国内外干扰,消除前现代的羁绊,协调前现代、现代与后现代之间的复杂关系,为现代化的深入发展铺平道路,成为当代中国新现代必须面对的问题。

复杂现代性是新现代的出场语境。复杂现代性是现代性多元、多维的纵横交错,它历史真实地呈现出新现代发展的历史语境,赋予了现代性发展的多元差异性与无限可能性。历史已经说明纯粹单一的现代性是不存在的,所以新现代是对复杂现代性的抽象与克服,新现代的建构是通过对复杂现代性的逐一破解来为自身开辟道路的。复杂现代性是差异社会的内在根据。“民粹主义,新自由主义,新保守主义,新老‘左’派等等,几乎所有思潮都在聚焦中国道路,都在按照自己的价值观和期望值来诉说、理解和阐释中国道路。”[11]它们无视中国道路的复杂现代性语境,无视中国差异性社会的现实基础,无视中国现代化之路的经验与教训。新现代必须面对中国现实,准确定位中国道路的历史坐标,深刻剖析全球政治经济格局下中国现代化的社会根基,确立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与文化自信。“不能简单套用西方启蒙现代性、经典现代性、后现代和新现代性的各种模式,必须深度分析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重写现代性的必然性。”[11]在复杂现代性语境中对中国新现代性作出独特的阐释。

四个全面是复杂现代性下新现代的历史表达。其一,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是对现代化建设的具体的、历史的本质规定,它正是对中国复杂现代性的深刻认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一个重要意义,就在于中国也搞现代化建设,全球化是当代世界的场域,我们不能置身事外,中国不搞闭关锁国,固步自封,这是中国现代化道路的经验总结。其二,现代化非西方化,现代化是现代性在中国历史时空的具体遭遇与结合,不能盲目照搬,拿来主义,这同样也是中国现代化的历史教训。其三,现代化是社会主义的现代化,不是西方资本主义的现代化,社会主义是中国现代化的历史必然与现实基础,西方资本主义的现代化已在中国遭遇到历史性的破产,这仍然是中国现代化的经验与教训。其四,现代化是非苏联模式,非东欧模式的,如今只能摸着石头过河,没有仿效的对象,仿效也已证明是行不通的。正是基于中国的复杂性认识,新中国才得以建立并取得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一切成就,中国红色力量为什么能够存在、中国社会各阶层分析、改革开放、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等理论都是对中国复杂现代性的深刻认识与战略把握。凡是把中国问题简单化、教条化、机械化的发展战略与路线方针在中国都有着血一样的教训。近现代清王朝与资产阶级革命的失败、阶级斗争为纲等都是对复杂现代性缺乏足够的认识。复杂现代性的特点是差异性、矛盾性与半现代性。改革开放发展过程中,我们尽管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绩,但差异林立、矛盾丛生等现代化的复杂性日益加剧,出现了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等不平衡以及片面发展的半现代倾向。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全面深化改革、全面依法治国、全面从严治党的四个全面正是基于现代化的片面发展导致的复杂现代性而言的。因此,四个全面是中国新现代的复杂现代性历史出路与时代建构。

五大发展是新现代的战略规划。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发展理念是对中国现代化发展的新阐释。“与西方内源自生现代化道路不同,中国现代化呈现为‘三个百年’史:‘被动输入型现代化’、‘自主输入型现代化’、‘自主辐射型现代化’。”[11]无论是被动输入型现代化,还是自主输入型现代化都没有完全摆脱资本主义现代性的影响,我们仍处于“微笑曲线”的低端,受困于资本主义现代性的中心——边缘结构。要彻底走出复杂现代性的困境,自主辐射型现代化是其唯一出路。“以新现代性为基础,我们的现代化实际上是一种新型现代化,即在新全球化发展背景之下,以现代产业和新技术革命为推动力,建立在新型工业化基础上以及由此导致的经济、政治、社会、文化等诸领域的深刻变革过程。”[12]五大发展以创新为第一驱动力,以协调来平衡现代性的各个维度,以绿色来实现“环境支持”,以开放来立足全球视域,最终实现差异性社会各阶层的包容共享。五大发展正是深刻阅读复杂现代性,认清现代化各阶段的历史合法性限度,打破既得利益团体的现有格局,推动转型发展现代化战略布局,从而成为中国现代性问题的理论创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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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ause and Outlet of Complex Modernity: Field Analysis of Modernity Crisis

LV Ming-zhang

(Philosophy and Science Society of Shaoxing Party School, Shaoxing 312099, Zhejiang)

The crisis of modernity makes us have to make a new thinking and positioning of modernity. In the new era of globalization, modernity has gradually lost its single and narrow dimension due to its separation from the domain, and the field of modernity has undergone significant displacement and profound changes, and modernity has become full of contradictions and complex. Facing the complex situation of modernity, it is necessary to analyze the complex connotation of modernity to deepen the theory of modernity and walk out of the crisis of modernity. Modernity shows its complexity from the beginning. It goes through and interweaves with pre-modernity and post-modernity. In the extension of globalization, it presents the complex modernity of western developed countries, late developing countries and socialist countries. The formation of complex modernity is caused by the nature of capital’s profit seeking, the inherent contradiction of capitalist modernity, the modern scientific and technological revolution and the misreading of post-modern differences. China’s modernization has always been shrouded in the complex modernity. The socialist modernization wit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is not only the product of the complex modernity, but also the way out of the complex modernity. It is also the continuation of China’s new modernity.

complex modernity; pre-modern; post-modern; dislocation

D091.5

A

2096-9333(2021)04-0105-07

10.14096/j.cnki.cn34-1333/c.2021.04.16

2021-05-21

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当代全球资本主义新变化的原因和趋势的历史唯物主义研究”(19ZDA022);浙江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基于认同的以人民为中心发展思想研究”(20NDJC360YBM)。

吕鸣章,男,副教授,博士,研究方向:马克思主义政治哲学、发展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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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克思对资本主义剥削的两重批判——基于《资本论》第一卷的思考
90后现代病症
浅空间的现代性
牛仔少年的孤独:论《骏马》中现代性对西部空间的争夺
也谈现当代诗词的“入史”及所谓“现代性”的问题
也谈现当代诗词“入史” 及所谓“现代性”问题
《宠儿》中的后现代叙事策略
逆全球化:资本主义最新动向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