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米市百年三大变化及前瞻

2021-12-07 10:56杨卫路
中国稻米 2021年4期
关键词:稻米稻谷粮食

杨卫路

(国家粮油信息中心,北京 100081;作者:13901183267@139.com)

在建党百年之际,回顾、对比一个世纪前后稻米市场,展望未来,具有特殊意义。水稻是全球三大主粮中唯一起源于华夏大地的作物。在民间,粮食富足之地被称为“米粮川”,可与天堂相比之地被称为“鱼米之乡”。作为基本生活必需品,人们常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同欧洲理念,“小麦就是生命”,在我国稻米和小麦均可称之为口粮之本,也是生命保障。民间有“湖广熟,天下足”的谚语,也说明了稻米的重要性。百年来,稻米的生产、市场以及在人们日常经济生活中的地位都发生了重大变化,本文从上述几个方面进行大跨度比较分析和探讨。

1 产量大幅增加

清末全国耕地面积最高曾达到8 000 万hm2左右,但粮食平均单产很低,大约为75~100 kg/667 m2[1]。辛亥革命虽然推翻了帝制,但一些政治家所提出的“平均地权”等有关农业政策并没有实现,农业生产未见明显起色。1914—1918 年,中国人口数大约与1840 年不相上下,这一时期谷物生产情况与1840 年亦大致相似,谷物种植面积可能还少于1840 年前后这段时期[2]。1921 年前后,中国人口为4.5 亿,其中城镇人口不到10%。根据有关资料推算,中国20 世纪20 年代农作物种植面积为8 667 万hm2左右,其中谷物种植面积约为 7 867 万 hm2;1921 年粮食产量约为 1 200 亿 kg,其中稻谷产量为500 亿kg 左右,约占总产量的40%。

1949 年中国人口达到5.4 亿,粮食产量达到1 100亿kg,其中稻谷仍约占40%(根据《中国农业统计年鉴》数据推算)。2020 年中国粮食产量达到6 700 亿kg,其中稻谷为2 118.6 亿kg,约是旧中国时期的4 倍,同时人口增加了2.6 倍。

粮食产量增加与农业生产科技水平提高关系密切。1949 年以前,中国农业生产主要还依靠人力和牛耕马拉,农用机械很少,全国农用机械大约只有几千台,全国拖拉机总数也不过401 台[3]。新中国成立后,到20 世纪50 年代才生产出第1 台国产轮式和链轨式拖拉机,至2019 年农机总量已达到近2 亿台套,拖拉机保有量2 240 万台,联合收割机206 万台。目前中国农业机械化水平达70%,每年夏收和秋收时,机械化收获场面十分壮观。

从人均占有谷物产量看,按照各个时期人口和粮食产量估算,1920 年前后,年人均粮食产量约为265.0 kg,其中,稻谷 137.5 kg、小麦 42.5 kg、杂粮 85.0 kg。1949 年前后,年人均粮食产量约208.5 kg,其中,稻谷90.0 kg,其余为小麦、杂粮、豆类和薯类。1980 年前后,年人均粮食产量约285.0 kg,其中,稻谷140.0 kg,其余为小麦、杂粮、豆类和薯类。2020 年前后,年人均粮食产量增至约440.0 kg,其中,稻谷150.0 kg、小麦95.0 kg,其余为玉米、杂粮、豆类和薯类。除了1949 年,其他几个阶段人均占有产量都增加。与20 世纪20 年代相比,1980 年中国人均占有粮食产量增加了20.0 kg,增幅为8.0%,2020 年增加了175.0 kg,增幅为66.0%。在人口增加了近10 亿的基础上,人均粮食占有量仍大幅度增加,为国民经济迅速发展提供了可靠基础,这是了不起的成就。

由于粮食产量大幅增加,除满足食用消费外,也使养殖业有了充足原料,肉禽蛋奶鱼产量随之增加。旧中国粮食紧缺,市场上2.5~5.0 kg 粮食才能换0.5 kg 肉,城镇普通居民肉类消费极少。据毛主席当年在兴国县调查,“过去中农每年吃12 元的猪肉,贫农约6 元”“过去贫雇农平均每年只能吃3 个月米饭,其余9 个月吃杂粮,还有吃糠的[1]”。农村居民一年也吃不到几次肉。

新中国成立后,特别是改革开放后,取消了粮食定量供应,这是一个重要里程碑。如今在粮食供给充裕基础上,肉禽蛋奶等消耗粮食的饲料养殖产业迅速发展。据2021 年2 月国家粮油信息中心发布的《饲用谷物市场供需状况报告》:2020 年我国肉类产量达到7 639 万t,人均 55 kg;禽蛋产量达到 3 468 万 t,人均 25 kg;牛奶产量达到3 440 万t,人均25 kg;水产品产量达到6 545万t,人均47 kg;全国饲料用谷物达到2.3 亿t。肉禽蛋奶等产量的增加对人民生活水平提高起到关键作用,这样的消费水平在旧中国即使是比较富裕家庭也难以达到。

2 市场规模扩大

中国南方四大米市(芜湖、九江、无锡、长沙,湖北沙市亦曾并称为著名米市)曾是稻米流通枢纽或集散地,是民间自然形成的。据历史资料记载,自1898 年芜湖设立米捐局,芜湖米市进入了繁荣发展时期,芜湖成为当时中国长江中下游最大米粮集散地,有米号124家、米行48 家、小市行218 家、砻坊和碾米厂134 家。民国《芜湖县志》中记载:米粮输出量多时达每年500多万石(一石约合50 kg),少时也有300~400 万石。1919 年前后连续两年稻谷大丰收,经芜湖输出米粮更是突破1 000 万石。当时曾有“堆则如山,出则如江”的说法来形容当时芜湖米市盛况。九江由于特定地理位置,水路陆路十分便利,旧时沿江米商云集,江边船运络绎不绝,陆地接近稻米产区,成为衔接产销区的天然米市。无锡、长沙、沙市均具有产销对接且交通便利特点,与芜湖、九江相似,都处于稻米主产区。

粮食销区市场在20 世纪20 年代还很不发达。当时正值民国初建时期,粮食经济理论还只处于初创阶段,市场也很不健全,基本属于自然交易状况。除上述几大产区米市外,全国具备较完整统计数据销区米市不过十来个,主要也集中在江南几个大城市。当时人口超过百万城市也只有七八个。粮食供给不足是常态,消费受到制约;仓储较少,遇到灾年难以应对;由于交通落后,粮食流通效率亦较低。据有关史料记载,20 世纪30 年代中国主要粮食消费市场有7 个,分别为上海(人口 370 万)、北京(170 万人)、天津(130 万人)、广州(120 万人)、南京(110 万人)、青岛(80 万人)。其他一些城市,如杭州、宁波、厦门、汕头等地稻米亦有一定缺口,但数量明显低于7 大市场。据当时粮食数据推算,总计每年缺口约430 万t,其中稻谷约占80%。东部沿海一些城市能够得到部分台湾地区稻谷供应。西北、东北等大部分城市和四川等地,可以就近得到粮食供应,因而粮食流通市场并不发达。

百年后的今天,我国粮食交易体系已十分庞大,并逐渐健全。国家政策性粮食网上交易平台构成目前世界最大的粮食现货交易网络,已经在全国30 个省市自治区建立了分支机构,2020 年通过网上拍卖成交数量达到 1 亿多 t,其中稻谷 17 20 多万 t、小麦 2 760 多万t、玉米5 900 多万t,仅此一项就超过百年前数十倍。期货交易市场也品种齐全、日臻完善。粮食仓储设施已十分充足,仓储能力和仓储量都达到历史最好水平,目前仓储能力几乎达到1 年的粮食产量,在世界上首屈一指。加上高速铁路、高速公路、水运交通网络十分便利,商品流通效率显著提高,借助于现代信息系统,粮食市场体系已达到了较高水平。目前国内已纳入统计体系的粮油加工企业达2 万多家,稻谷和小麦日加工能力分别达到15 万t 和80 万t。此外,在36 个大中城市广泛建立了应急保障成品粮储备体系。

3 大米消费和居民生活水平变化

城镇作为消费区,粮食依靠产区供给,这就形成了国内贸易和流通,一些历史和交通原因形成的粮食集散地,久而久之便成为区域粮食市场。这些大的粮食市场相互间逐渐形成有机联系,构成国内粮食市场供给与消费以及价格体系。国内需求较多,而产地供给有限或流通不畅时,沿海地区就会进口,以弥补国内消费供给不足。

民国初期中国稻米消费量每年约为5 000 万t。由于城镇居民只占总人口的不到10%,因而城镇粮食消费数量较如今相去甚远。当时粮食贸易量只占产量的4.0%,约420~460 万t,其中稻米约占80.0%。从市场和需求份额看,7 大销区粮食市场约为260 万t、中小城市约60 万t、军粮约120 万t。由于供给不足,这一时期几乎每年都需进口一些粮食,但数量有限。1921 年之前,年进口从未超过100 万t。1921 年中国进口稻谷约90 万t,约占当时世界贸易量的15%。1922 年粮食进口量达到180 万t,首次超过100 万t,进口的主要是稻米。进口量最多的是1932 年,由于连年灾荒、金融及贸易投机,进口粮食达到390 多万t,其中稻米190 万t[2]。1949 年前后,由于统计数字缺失,只能根据零散数据推算,估计进口稻米70~100 万t。

2020 年中国稻谷年消费达到2 亿t 以上,进口稻米 410 万 t,出口 320 万 t,净进口 90 万 t,进口稻米占世界出口量的2.1%。同时,城镇居民已超过人口总量的50%,也是粮食贸易增长和消费活跃的重要因素。

除了国内有效供给增加,主要由于国内外价差原因,近些年包括大豆在内的粮食进口量也在增长。据有关机构统计数据,2020 年中国进口粮食1.4 亿t,比上年增加3 100 万t。进口最多的是大豆,达1.0 亿t。由此可见,国内谷物基本自给还是有保障的。进口大豆主要是为了获取饲料原料及油脂,是锦上添花的事。我国在粮食领域国际合作共赢、互通余缺格局已经形成。

从价格层面看,由于币值和一般平均工资变化频繁,难以准确把握和比较,只能通过一些地区数据窥其一斑。例如,上海 1921 年米价为 5.16 元/50 kg;1948 年9 月为13.33 金元券/50 kg,因这一时期物价飞涨,以原有的货币计算价格已无意义。由于通货膨胀而发行的金元券1 元换法币300 万元。本来是为挽救危局,用金元券取代严重超量发行的法币,结果金元券很快也严重超发,价值随之一落千丈。几个月后,金元券即开始大幅贬值,衡量米价便无意义了。但从使用金元券最初时米价看,此时米价约为1921 年的2.5 倍。

以1936 年币值估算,1921 年中国 GDP 约为193亿元[4],1949 年为 466 亿元(123 亿美元)。另据有关资料:1911—1919 年南方城市1 银元可以买15 kg 上等大米,买4 kg 猪肉;棉布每市尺1 角钱,1 银元可以买10 尺棉布;白糖每1 kg 1 角2 分钱,植物油每1 kg 1角4 分钱至1 角8 分钱;食盐1 kg 2~4 分钱。一般认为这时期“1 元钱”大约折合人民币50 元以上,如果以米价衡量,可能折合现在100 元左右。1920—1936 年1 银元可以买8 kg 大米;猪肉每1 kg 大约4 角至4 角 6 分钱,1 银元可以买2.0~2.5 kg 猪肉;棉布每市尺大约1角5 分至1 角8 分钱,1 银元可以买6 尺棉布;白糖每1 kg 3 角钱,植物油每1 kg 4 角钱,食盐每1 kg 6 分钱至1 角钱。这时期“1 元钱”平均价值已低于前期,折合如今人民币比值可能也略低一些。由于区域间很不平衡,物价存在较大差异。从上述数据看出,民国期间粮肉比价逐渐下降,说明粮价在缓慢下降。而新中国成立前夕这一比价与现今相比则基本稳定。

由于百年来币种繁多,币值和人均收入变动较大,缺乏相对可比因素,本文尝试从百斤米价所占个人收入比例做粗略计算,似可通过这个办法,较清晰地看出不同时代米价对人们生活影响,并加以对比,从而判断社会和经济进步程度。1921 年上海普通工人月工资约10~15 元,大约可以换米100 kg 左右,百斤米占月平均收入的50%。公务员和一般教师工资是普通工人的3倍以上,但公务员和教师在人口中占比较少。1949 年前后,上海普通工人月工资约为25 元,可换米近100 kg,百斤米占月平均收入的50%(不计通货膨胀因素,全国职工年平均工资260 元,上海270~300 元)。1 个世纪前,有文化的人较少,具有大学文化程度的人仅有万分之一,所以一些需要文化知识或技能的职业工资较高,是特殊现象。1980 年全国职工月平均工资约为64 元,可换米175 kg,百斤米占月平均收入降至29%。据国家统计局公布资料,2020 年全国居民月平均可支配收入约为2 682 元,可换米380 kg 以上,百斤米占月平均收入已降至13%。由此可以看到社会和经济的发展以及人民生活水平提高的脉络。

4 市场趋势预判

预计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中国人口约占世界五分之一,粮食年产量以可比条件计算,也大致占世界五分之一,这个格局不会改变。

预计中长期内,中国仍将是世界人口大国、农业大国,也仍然是粮食和稻米第一生产、需求大国。在这种状况下,我们不能放松对粮食安全的警惕。由于有限土地和水资源制约状况不会改变,在人口还不断增加条件下,没有理由放松以稻米为主的口粮生产。现在经济学家们常说“要确保18 亿亩耕地红线”,背后事实就是人口问题。中国人口虽然从1949 年占世界四分之一降至目前五分之一,但毕竟是在原有国土上增加了近10亿人口,而耕地面积进一步增加的可能性较小,土地和水资源使用几乎达到极限。过去100 年已经翻篇,未来100 年,仍应坚持实事求是,不得在粮食问题上有半点浮夸和弄虚作假,这也应是一条红线。

预计在经济持续发展条件下,我国稻米进口将持续稳定。虽然中国粮食人均占有量和人均消费量将长期维持略高于世界平均水平,但由于价格问题,大米进口仍具一定规模。1980 年我国GDP 升至4 500 多亿元,2020 年首次超过100 万亿元。经济发展使消费升级,在接近刘易斯拐点时,由于发展中国家与发达国家农业生产已处于间接竞争,出现内外粮价倒挂在许多发展中国家难以避免。价格问题牵涉到政策逻辑性、生产与消费的平衡、国内市场与国际市场衔接、粮食与金融能源之间协调,是今后长期面对的一大课题。尽管粮食直接消费已出现停滞甚至下降趋势,但粮食转化,特别是饲料饲养业发展方兴未艾,对粮食需求潜力仍很大。因此而形成的进口或走私压力亦会长期存在。

预计我国稻米市场体系将进一步完善。遍布全国的粮食交易中心,将继续执行政策性粮食拍卖,期货与现货粮食交易将有序运行,价格调控措施将继续得到改进,使产、销、进口进一步协调,更加科学合理。

预计我国稻米存储将继续处于全球领先水平。随着我国粮食市场进一步完善,从仓储、流通到加工,将进一步利用现代科技手段、网络优势,将粮食流通工作推向更高层次。从国内基本自给到国际互通有无,实现优势互补,充分体现合作共赢理念。我国将充分利用好、协调好国内外两种资源,确保国内粮食市场稳定。在储存结构上进行调整,多存易储、保值品种,少存不宜长期存储、贬值品种,以保证国内稻米市场稳定。

20 世纪初,中国知识分子提出了“科学”和“民主”两个口号,认为这是中国走向振兴的必然选择,但并没有找到通向这一目标的路径。中国共产党的建立,才使中华民族有了希望。特别是1978 年以后,提出了“解放思想”和“改革开放”,国民经济迅速发展。在理论上提出了我国正处于“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论述,因而有关农业各个方面的政策思路便通畅了。粮食这个民生之本问题,也是改革开放以后,在市场经济道路上不断探索,生产才真正出现转机,贫困落后这顶帽子终于被甩掉。中国共产党从成立那天起,其宗旨就是为人民谋幸福,开始为中国土地问题,从而也是为粮食问题而奋斗。1923 年“中共三大”的纲领就已明确提出“农村减轻田赋”主张。1927 年开始的土地革命战争,中国共产党人更加明确了只有解决土地问题,才能解决人民的温饱,并为此不懈努力。农业和粮食是中国的经济基础,其状态如何,客观上是衡量社会进步与否的天然尺度。1959 年4 月,毛主席就曾指出:“一切大话、高调,切不可讲,讲就是十分危险的。须知我国是一个有六亿五千万人口的大国,吃饭是第一件大事。”中国今天终于取得了举世瞩目成就,来之不易,需倍加珍惜。

最后,仅向百年来为中国粮食事业付出过努力的前辈们致以深深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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