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动员:中共在山东地区的唤子索夫策略探析(1943-1945)

2021-12-07 02:31张晓华耿殿龙
关键词:伪军日军山东

张晓华,耿殿龙

情感动员:中共在山东地区的唤子索夫策略探析(1943-1945)

张晓华1,耿殿龙2

(1.北京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100875 ;2.南京大学 历史系,南京 210023)

1943年后中共在山东地区运用母子亲情、夫妻感情等因素对伪军伪属进行大规模情感动员,力图瓦解伪军,团结抗战力量,这一策略模式被称为唤子索夫。唤子索夫为何会兴起?中共统一战线方针、日军情感煽动的危险以及抗战最艰难时期山东地区民众情绪低落是重要原因。唤子索夫为何又在1943年后的山东大范围开展?二战战局改变、日军不断抽调兵力南下、山东战场压力减轻、山东群众民族情绪高涨以及伪军伪属情绪发生显著变化是必要条件。于是,针对伪军伪属,利用人伦情感,通过建立伪属档案、召开座谈会、喊话教育、宣传感化等方式所进行的唤子索夫运动,在山东中共有计划的组织下迅速开展起来,并取得了很大成果。唤子索夫策略折射出中共灵活的动员技巧,其中的策略模式团结了大量抗日力量,为抗战胜利创造了条件,也为中共日后对敌工作积累了宝贵经验。

中共;山东地区;情感动员;日军;伪军伪属;唤子索夫

抗战期间,中共曾在山东地区运用母子亲情、夫妻感情等因素对伪军、伪属展开了情感动员工作,以此来瓦解伪军,巩固抗日民族统一战线。这一策略以“唤子索夫”(1)为主要表现形式,其成功开展为山东地区抗日力量的壮大创造了有利条件,更为后来研究者分析中共情感抗战策略提供了重要视角。因此,本文尝试对中共在山东地区的情感动员策略——唤子索夫进行深入考察,力求探究其背后的成因、条件、方法、效果及影响,进而彰显中共灵活的动员技巧和高超的斗争艺术。

一、中共在山东地区开展唤子索夫的原因

山东地区唤子索夫的开展与山东的地理、人口、文化等因素密切相关,山东是连接华北与华中的重要枢纽,又是拥有众多人口和资源的战略要地,自然成为日寇和八路军激烈争夺的重镇,而作为“孔孟之乡”,山东又是一个民风民俗根深蒂固的地方,中共在与日军斗争的过程中不得不考虑如何才能更有效地动员民众、获得民心。于是蕴含人伦亲情、思乡念亲等情感因素的唤子索夫策略势必会获得青睐。然而,中共在山东地区开展唤子索夫的原因不止于此——

第一,中共中央在1939年制定了“发展进步势力、争取中间势力、反对顽固势力”[1]745的统一战线方针。这一方针决定了其必然在有利时机下争取伪军,以尽可能团结一切潜在的抗日力量。在1940年至1942年抗战最艰苦的时期,山东伪军人数从8万猛涨到15万,到1943年,伪军数量已多达20万[2]140,“冠于华北各省”[3]4,且日军对“伪军建设,已有初步成绩”[4]116,各种伪政权、伪组织大量出现,各类维持会、爱护村等屡见不鲜。同时,受国民党所谓“曲线救国论”及“宁匪化,勿赤化;宁亡于日,勿亡于共;日可以不抗,共不可不打”[2]141口号的影响,大批敌后国军部队以及地方杂牌军队乃至土匪绿林武装作战意志薄弱,战局稍有不利便蠢蠢欲动,准备投降日军。而遭受敌顽空前残酷掠夺、灾荒严重、农村破产等一系列打击的大量无业游民更是将“伪军”作为一种谋生职业,这正中日军的下怀。鉴于这种情况,如何削减日军实力,将为日军服务的伪军争取到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中成为山东中共的重要议题。为了完成这一任务,山东中共采取了中共中央、军委于1941年12月底提出的对敌伪策略,即以“政治攻势为主,游击战为辅”[5]273。针对山东伪军情况,罗荣桓清醒地指出:“如果敌人再利用与伪军伪组织的结合来对付我,就很可能使我处于更加坏的地位,而敌反占优势。我们的任务就是要设法避免和削弱敌的这个优势,展开政治攻势,去对付敌人与伪军、伪组织的结合。”[6]439那么如何更好地对伪军进行“政治攻势”呢?事实证明,运用唤子索夫一类的情感策略是贯彻“政治攻势”方针、离间日军与伪军关系、动员伪军伪组织同日军相分离的有效途径,这样既可以避免直接的军事损耗,又可以在心灵深处唤醒伪军,达到扩大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目的,一举两得。

第二,日军开展了“叫子索夫”(2)类的情感策反工作,并运用各种政治、军事、经济、思想文化等手段与之密切配合。1943年以前的山东地区,日军建立的新民会、兴亚院等机构曾派出大量特务深入民间活动,在日军军事保护伞下,有恃无恐地进行反共思想宣传,离间中共和群众的关系、煽动群众的消极情绪。对此肖华深有体会:“在八路军工作有些许失误时,日伪就会抓住这些失误并放大宣传、加以利用。”“八路军某些部队在敌占区征粮没有经过政权,不好好做工作,以向大户强要的方式进行,或者八路军在没收走私粮食上有些工作失误,日伪便到处宣传八路军抢粮。这样的宣传的确起到了作用,一些边沿区的民众受到欺骗,搬家到了敌占区。”紧接着肖华举了一个例子,在胶东敌蚕食大泽山时,“苗店一带由于我过去劳役过重,人民不满,部队反顽战役时,所借器材亦未归。还有打狗队,越墙入士绅家中,强迫实行合理负担,结果敌人即大肆宣传‘不能老刮北风,该刮南风了’,民众也说‘换换口味也好’”[4]56。

当群众被日军的宣传成功欺骗以后,日军紧抓时机,紧接着对民众、八路军、中共党员展开唤子索夫。在对民众进行唤子索夫时,一方面,在报刊等宣传品上对民众进行情感煽动,试图通过血亲人伦关系等为突破口污化共产党,从而策反山东民众。1940年底,日伪在报刊上刊载:“山东北部共产党在统治区域详细调查附近青年妇人之数,按其比率使之结婚,甚至五名男子共匹一女子,而实行共妻制度。”[7]1941年,《大阪每日》华文版更是造谣道:“中国过去受共产党荼毒,使好多人家的善良子弟,被共产党的蛊惑而误入歧途的往往竟造成妻离子散痛心的结局,使优美愉快的家庭之间发生家破人亡的危险!”[8]另一方面,利用中国本土年关拜年、送礼、认干亲、拜把子等民俗笼络民心。例如,1941年初日军在济南的特务头子高岗茂一,不但能说一口流利的中国话,而且对山东风土人情十分了解,他就通过“拜仁兄弟(鲁南的一种典型的仪式亲属,俗称拜把子)”“认干亲”等手段笼络人心,结果“临城附近的50多个伪乡保长,有40多个同他拜了把兄弟,许多原来同情革命的伪乡保长转而投入日本人的怀抱”[9]50。敌伪的这种做法一直持续,以至于中共山东分局专门下发指示,要求“利用敌人认干爷、干妈的阴谋,有计划的布置工作”[10]420,将计就计,反其道而行之,“有步骤的、有准备地树立革命两面派与用一切方法争取革命两面派”[10]373。同时,深入“调查伪属,进行伪属登记,派人到伪属家中或召开伪属座谈会……推动伪属,进行对伪军伪组织的宣传工作和争取瓦解工作”[10]556。

日军对八路军、中共党员进行的唤子索夫更加猛烈,一方面强硬地逼迫抗属对八路军进行哭情劝降,逮捕抗属并要求抗属给八路军战士写信报吉凶,引诱八路军战士回家,或利用亲属关系收集八路军的情报[11]557-558。另一方面,“利用邻里、家属、亲朋、师生、迷信等关系,以慢性引诱的方式劝说我党员自首”,可怕的是,这种利用亲朋好友的情感策略的确导致“当时有三四个支部差不多全部自首”[12]453。此外,日军还利用物质对党员、群众的家属进行利益诱惑和情感威胁,将他们“集合起来,以举手的方式表示自首;叫群众自动到敌人那里报名,只承认是救国会成员即可,村中会长还赏贱烟一盒、伪钞一元……若不来就威胁,杀家属、烧房子……敌人从群众性自首中进行过滤工作,来找党的线索”[12]453。到1942年时,日军对八路军的唤子索夫表现更为突出,这年冬天,日伪在鲁中北沂水扫荡后进行了一系列欺骗性宣传,发放宣传品、漫画,非常通俗,内容繁多。其中就包括“白发老娘依闾望子,青春少妇独守空帏”[10]472,旨在利用母子亲情、家庭伦理乃至美丽贤惠的年轻妻子形象勾起八路军战士对家庭的向往,进而瓦解八路军的战斗意志。

第三,山东地区民众抗战情绪的低落也促使中共开展唤子索夫工作。1941年至1942年,“山东根据地各战略区进入了抗战最艰苦的时期”[13]179。日军的血腥侵略和疯狂报复给包括山东在内的整个华北根据地群众造成严重的精神创伤,大量群众因恐慌和惊吓过度致病、致死,“恐日病”[14]69大肆蔓延,有不少人对抗战前途表示怀疑(3)。“苦闷、消沉,全村逃亡与全家自杀事件不断发生,有些则被敌寇收买沦为汉奸、特务。”(4)再加上这段时间里,中共力量遭到削弱、各项抗日政策(尤其是减租减息等土地政策)未充分落实,不少群众对中共的态度也变得冷漠,如1941年日伪对鲁中区“扫荡”时,“群众空舍清野工作多是消极的,故耕牛、牲畜、工具、粮食等损失更属普遍现象”[15]10。同样的,1942年日军曾利用训练有素的特种作战小队伪装成鲁南铁道游击队队员到铁道队经常活动的地点挨家挨户喊门,只要群众一开门,就以“私通八路军”的罪名抓捕、处死。时间久了群众人心惶惶,几乎无人开门。于是便将真正的铁道队拒之门外,当时铁道游击队歌谣“天当被,地当床,半身土来半身霜”[9]50,实际上也从另一方面反映了当时普通民众对中共的疏远。为了争取民众,减少民众沦为汉奸、特务的现象,同时也为了瓦解已经沦为伪军的民众,中共亟需对群众开展情感动员,在情感上与群众拉近距离,这也是唤子索夫兴起的重要原因。

总之,正如罗荣桓在1943年初所言:“敌人依靠政治上的一些成功,其‘三分军事、七分政治’的威胁,特别是广泛利用伪军、伪组织,已经使山东八路军主力遭到自1941年来的全面压缩,尤其是主力继续坚持作战的力量被严重削弱。”[16]301这就逼迫山东地区抗日军民迅速做出反应,以应对敌人猛烈的情感攻势,打破困局。

二、1943年后山东地区唤子索夫策略的大范围推进

(一)唤子索夫在1943年后大范围推进的有利条件

1943年,对于二战中相互交战着的两大集团来说,是“力量对比发生根本性转折的一年”[17]3-4。整体局势朝向有利于反法西斯同盟的方向发展,在太平洋战场,初期占据优势的日本在中途岛海战和瓜岛战役惨败之后,主动权完全丧失。为应付战局,日军不断抽调华北精锐兵力、主力部队开赴太平洋战场,同时为减轻负担,日军被迫将大量中国华北战场的小据点直接留给伪军驻守,日军在背后遥控,以此来“大体确保现占领区稳定,尤其是主要资源地区、城市及交通线附近之治安”[18]775。然而,日军虽大量使用伪军,但二者之间互不信任,矛盾重重,伴随日军对伪军压榨日益加深,伪军对日军的抱怨、仇视情绪也日趋激烈。为此,日军不断整编小股伪军,拆散可疑的伪军部队,加强对伪军的监视和压迫,更加频繁地使用伪军作战,以验证伪军的忠心,这无疑也暴露了日军的兵力不足。景晓村在1943年4月的日记里提道,八路军在反敌伪对小清河北根据地的蚕食时发现:“敌军虽来势凶猛,但配备兵力多是伪军,一万多人的兵力中,日军只有一千五左右,不及总兵力的十分之一,显然主要靠伪军作战。而这些伪军是四面八方凑来的,内部不统一,有很大的地方性,日伪之间、伪军内部各派之间互有矛盾。”9月,在总结敌伪对鲁中地区的“扫荡”时,景晓村又写道:“敌人在兵力运用上,对伪军的使用与前不同。即本区大股伪军,一概未令其参加‘扫荡’,事前也未通知他们,所有伪军全系外来的……这证明敌伪之间矛盾加深,对本地之伪军不信任。”[19]119、356反过来,伪军对日军更谈不上信任,正如山东诸城伪军头目张希贤所言:“伪军对敌人(日军)就是糊弄他,办自己的事。”[20]319

1943年又是中共在华北的各项建设政策(诸如加强统一领导,开展大生产运动,推行精兵简政、减租减息、三三制等)逐步落实、“所有解放区都进入了恢复期”[21]124的一年,尤其在最关涉群众安全与抗战信心的军事方面,中共、八路军“深入贯彻敌进我进方针,将主力军、地方军和民兵相结合,派遣千百支武工队深入敌占区,锄奸反特,瓦解敌军”[22]214。积极动员群众,开展麻雀战、地雷战、劳武结合、翻边作战等战术,改造了大量伪政权,抢收、抢耕了大量田地,这不但增强了群众的抗战信心和对中共八路军的依赖,还提高和锻炼了群众自主的生产、战斗热情及智慧。如此一来,华北敌后战场的局势发生了明显的变化——“中共再次扩大势力并得到大多数人民群众的同情和支持”[18]826。例如,1941年,鲁中山区的群众对空舍清野还比较消极,到1942年底1943年初再遭遇“扫荡”时,群众“情绪始终稳定高涨,胜利信心始终坚定如一”[16]150。再如,滨海地区之前某些不愿意拿出钱粮给八路军的地主、富农也逐渐改变态度,“将多年存枪拿出,并有自己参加自卫团及民兵者”,很多群众甚至将“‘民兵’两字到处说,倍增光荣”[11]62。对此,山东分局敌伪研究人员认为:“抗日根据地内由于民主政权的建立、旧政权的改造,人民的生活大大的改善了,抗战情绪普遍得提高”[16]183。

在世界战局发生变化、日伪矛盾加剧、中共根据地建设落实、群众抗战情绪高涨等影响下,伪军的情感也在发生变化,这些变化恰恰是中共开展唤子索夫的有利条件。

首先,伪军对日军的恐惧感与日俱减,八路军在其心中威信与日俱增。过去在伪军中普遍存在的“恐日病”逐渐消失,甚至某些伪军认为:“鬼子有些连咱的兵都不如,早知这样谁还当汉奸。”[20]320同时,八路军在伪军中的威信也有了很大的提升,如1943年初,山东某伪军即认为:“无有八路,亦无咱们的饭吃。”[11]103到1944年夏,一名投诚的伪保安队长更是坦言道:“从前山东的八路军没几个,扛着土压五穿山沟,叫鬼子‘扫荡’了这几年,不光没扫完,却都扩大成成千上万的正规兵团,有了机枪,也有了大炮,打起仗来说拿哪个据点就拿哪个据点,说拿哪个县城就拿哪个县城。最叫人奇怪的是八路军不怕伤亡,死一个来十个……现在伪军没有拼死命的,人在战场上放枪,心里净盘算怎么缴枪。”[13]288伪保长的话有力地说明了1943年以后伪军内心对八路军的改观。

第二,伪军对前途日感迷茫,投机心态越来越明显。很多出身于国民党军队的伪军,他们不知道八路军能否最终站住脚,对国民党政权还心存幻想,所以便往国共双方碗里互掷骰子,双方都不得罪,一面与八路军联络,一面依托国民党,哪面成功跟哪面(5)。由此,伪军、伪组织,包括日军占领区的民众便分化开来,有些慑于日军权威和威逼利诱的还在死心塌地地追随日军;有些思想较为开明、政治嗅觉较为敏锐的已经准备投奔中共;还有的在“曲线救国”论的影响下暂时委身于日军,一有机会则回归国军、国民党政权;而更多的则持“双面性态度,任何一方都依靠”[18]910,“在民族情感与良心驱使下,扮演两面人之角色,既保自己的生存与利益为日伪做事,又会暗中帮助中国的抵抗力量,始终游移于中日力量之间”[23]290。伪军这种双面性的摇摆心态和政治押注心理恰恰成为中共能对其进行唤子索夫的一个突破口,因为大多数伪军和伪属都想给自己留条后路,所以死心塌地跟随日本人的伪军在1943年后的数量明显少于持摇摆状态的伪军,这种情况到了1944年秋以后更为明显,越来越多的“中间地区民心倾向于共产党”[18]928,民心可用成为中共唤子索夫得以有效开展的重要因素。

第三,受日军欺侮,伪军日感失落和自卑。1943年后为日军驻守碉堡、防卫据点的伪军,生活待遇愈来愈差,扣押薪饷已经成为普遍现象,加之八路军铁桶般的战术围困,很多据点粮食和水源供应困难,很多伪军直接饿肚子,“因此烦闷得很,常说‘没干头了!’情绪很低”[11]103。不但如此,日军在情感上总是盛气凌人,以“皇军”自居,对伪军充满轻蔑,有些日军官长直接对伪军进行打骂,甚至处死,一位驻扎华北琉璃河的伪军营长魏某曾对此感慨说:“我这个营长要受驻车站的日本警备队一个伍长的驱使,而且是随叫随到,我们对日本人来说是孙子辈的,简直不如一个妓女。”[24]243再者,日军有时为了争取群众甚至专门让伪军吃亏,例如,甚至让伪军去故意欺负百姓,然后日军进行劝阻进而提升日军威望[11]103。

第四,随着战争的进行,部分伪军的民族意识被激发出来。1942年一名投诚的山东长山伪军曾说过:“在伪军中见到敌人对我同胞残杀抢虐的时候,我时时是气的眼睛发红。但因在敌统治下,真是敢怒不敢言。”[25]一个“同胞”点出了伪军未曾泯灭的民族情感,而另一位伪军曾私下对民众说:“咱们中国人还能真当汉奸?将来小鬼子垮台,咱们当反攻的先锋。”[26]到了1944年,山东寿光伪军头目王道更是一语道破:“见了鬼子既提心吊胆,又愤恨填胸。”[20]319毫无疑问,这种愤恨正是来自于伪军内心深处的民族主义情绪,也正是日军对中国民众的残暴屠杀与人格尊严践踏使这些伪军愈发感觉到异族统治之耻。肖华在抗战八周年的纪念报告中曾讲道:“莒南某据点常有小孩去喊,要伪军不要偷他们菜吃。这给伪军政治上打击很大,使其感觉到当汉奸万人唾骂,毫无出路。”[27]130

总之,“恐日病”的消减,因日军的猜忌、虐待而产生的仇视、抱怨、自卑,因前途未卜而产生的迷惘感,背负卖国身份的耻辱感,日军残杀同胞勾起的内心潜在的民族情绪相互交错,驱动伪军思乡、念亲之情感日益浓烈,以致于1943年农历中秋节附近,山东某据点的伪军在八路军送去的月饼盒中发现了“月圆人不圆的宣传单后,都掉了眼泪”[26]。在此背景下,山东抗日军民便有更大的动力和信心去动员伪军伪属、开展唤子索夫。

(二)1943年后中共在山东地区开展唤子索夫的路径和方式

伪属作为伪军的家人,是伪军重要的情感联结对象,做好伪属情感教育工作是开展唤子索夫的核心方法。1943年后,中共山东分局借助国际形势和自身环境的变化,一方面制定加强军事打击与思想教育政策的同时,强调“继续开展伪军家属工作”[10]456,“通过亲戚朋友关系……对本村或附近各村的伪军家属进行宣传、争取、瓦解,使伪军不但不敢作破坏活动,并能影响其家属情绪,动员其回家抗战,以肃清敌伪活动的社会线索”[12]102、109。

中共主要采用以下几类方式开展伪属情感教育工作:建立伪军、伪属档案,进行伪属登记;召开伪属座谈会;对伪属展开宣传教育工作。就伪属登记而言,以胶东地区的伪属档案为例,其形式上由伪属证明书和存根组成,内容有四个栏:“(1)伪军家属状况:包括家长姓名、年龄、性别、住址、籍贯、职业、财产状况(房地产营业资本)、人口状况。(2)伪军状况:姓名、年龄、性别、生日时辰、相貌、身高、脸型、特征;参加伪军的原因、时间、地点、所在部队、职别,与家庭关系(通信否、回家否、捎东西否),所做坏事,最近能否反正。(3)红黑点及附注。(4)备考及使用说明,监证人、伪军家属,亲友族人的签押划保处。”[28]进行伪属登记时,中共工作人员遵循“不准冷嘲侮辱”的原则,对“个别伪军、伪属在外为非作歹者,应不提名公布罪状,以示警告”[4]96。而对那些住在城市的伪属,进行登记时“必须到村政府报到并向群众忏悔,特别坏的伪属要留训一个时期,使其离开城市”[29]425。伪属登记是伪属工作中基础又关键的步骤,其作用不可小觑。在未对伪军及其家属进行教育前,“他们就会心安理得的稳坐钓鱼船,为敌效劳者也大有人在,特别是有些伪军更无所恐惧,无恶不作。但一旦认真地有名有姓地进行了登记,在细水长流的教育中,这些家属就会起到很大的索夫喊子、传送情报的积极作用”[29]425。

伪属多分散住在敌占区、边沿区或者根据地内部,对住在敌占区和边沿区的伪属,伪属座谈会的召开尤其“注意保密及效果,在一村或一区里不在同一时间普遍地布置,而是一批一批地布置,以免引起伪军的注意”[29]426。对伪属的宣传贯穿在伪属座谈会及其他工作的方方面面,在对伪属宣传日军恶行、进行爱国主义教育的前提下,中共工作人员尤其注意宣传优待反正伪军条例,召开伪属座谈会时,“以当地士绅名义召集伪军家属,党与部队派代表参加,在会议上说明我们对伪军的政策”,此外,“利用敌占区附近赶集赶会的时机,由县长或当地最有威望的士绅名流、群众领袖去讲话,说明我们优待反正伪军的办法”,甚至在年关时节,“向友军及伪军家属拜年贺节,借这个机会进行宣传”[30]654。在敌占区的某些所谓“治安村”,武工队“召开地主士绅座谈会,大讲国内外形势和共产党的统战政策,要求他们要劝说在伪军中当官的子女亲属立功赎罪,留有后路······抗日政府在他们村上遭到袭击,罪责由他们全家承担”[31]166。这样一来,这些敌占村的地主士绅感到了压力,开始逐渐向中共靠拢,敌占村变成了中共开展抗日活动的安全村。另外,中共抓住抗战时期群众注重家族名声的心理,在召开伪属座谈会时重点宣传做伪军、伪属给家族丢人,让祖先蒙羞:“一家有当汉奸的,全家不名誉,更为村风不正,不论是赶集上店,人家议论起来,说是某村有汉奸,弄得全村不好……一族有当汉奸的,是其全族的耻辱,族长及全族皆有责任劝回,不然将来续家谱也有困难:续他这一处吧,他是汉奸;不续吧,有他这个人。若为全族不受玷污,最好早日叫他回心转意……”[32]212如此一来,对于某些注重家族名声的伪属来说,其内心情感就会发生波动,如莱州地区在伪属座谈会召开后,有个伪属即反思道:“真赶不上打两巴掌好!先辈的脸都让他丢净了!”[29]423

值得注意的是,中共在做以上伪属工作时非常注意将伪属与抗属进行对比,旨在令伪属意识到与抗属各个方面的差距,增加其内心的耻辱感和对抗属光荣身份的向往之心。中共主要通过以下五种方式将伪属与抗属做对比:其一,给予伪属和抗属不同的待遇。在召开群众会时,一边是伪属,一边是抗属,在恰当的时候甚至还会把伪属和抗属请到前面(在敌边区会事先争取抗属的意见[32]211)。在抗日根据地,伪属门前挂伪属牌,抗属门前挂抗属牌,时刻提醒大家抗属光荣,伪属耻辱。伪属牌主要针对那些态度恶劣、不听劝告的伪军、伪属,1944年,临沂“玉皇庙村有个姓袁的,儿子当伪军,虽经多次谈话,令其唤回,他却置之不理。后来只好给他家门口挂上伪军家属的牌子,终于迫使他把儿子找回来”[33]168。对于抗属,中共会贷款给他们帮助其进行生产,伪属则没有[12]453,逢年过节,群众愿意拿出钱物同抗属一同过节,伪属则享受不到,甚至在政治选举时,中共也会取消伪属的选举权,以示其地位低下。其二,用群众熟悉的民间故事突出抗属光荣,伪属可耻。如1943年中共在冀鲁地区曾向群众宣传:“要做岳飞的娘,不做秦桧的娘,岳飞的娘是光荣的,秦桧的娘是可耻的。抗属是岳飞的家庭,伪属是秦桧的家庭。”[32]211岳飞、秦桧是中国传统文化中家喻户晓的人物,将二者的形象与抗属、伪属做对应,民众很容易理解。其三,逢年过节时,山东抗日根据地还会利用对联内容、灯笼图案赞扬抗属,挖苦伪属,对伪属心理施压。如胶州,群众逢年过节会在伪属家挂上地雷形状的“黑心灯”,上面画一个伪军踏雷而死的惨状,贴白对联,上面写着“当汉奸真是可耻,做走狗死路一条”。相反,抗属门前挂的则是“光荣灯”。其四,区别对待抗战烈士和阵亡的伪军,伪属意识到阵亡的伪军仍然遭人唾骂,心理负担加重。如山东莱州“大山所某伪小队长被中共打死,灵柩搬运回家后,全村没有一个去埋的,最后其家属挨家跪求才埋了”[29]422。对此,中共工作人员曾讲道:“这样死并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假如您是抗日阵亡,那么我们县长、主任、专员也要来致祭,并且有抚恤金。因为抗日而死,是为国而死,是光荣的。”[32]212在巨大的心理压力下,一些伪属决心把丈夫、儿子动员回家。其五,制定伪属档案撤销原则。“对兼抗属的伪属免予建档,着重启发觉悟,使主动索夫寻子,以争取为主……有以下两种情形者,可予撤销:一是经教育争取伪军幡然悔悟,弃暗反正(或携枪或携敌伪文件或杀死敌人起义)即行撤销,并按优待反正人员办法给以奖金,通过其家所在乡村政府按抗属待遇。二是经政策感化,脱离伪军,开小差回籍,经本人或家属到当地政府申请,可予撤销,并奖励有功家属。”[28]伪属档案撤销原则的设立实际是为了给予伪属改过自新、争取获得“抗属”身份的机会,刺激其对抗属身份的羡慕和向往之情,进而增强伪属唤子索夫的动力、改邪归正。

伪属是唤子索夫运动中的主动方,只有充分提高伪属唤子索夫的动力,才有可能成功。如果说,令伪属意识到其身份的可耻、卖国求荣的卑贱以及政治前途的无望是唤子索夫的社会动力,那么出于对亲人生命、生活的牵挂则完全是唤子索夫的天然情感动力。同样的,作为唤子索夫的接受方,如前文所述,1943年以后,伪军思亲厌战的情绪愈来愈强烈。

在激发伪属唤子索夫的社会动力后,中共充分抓住伪军和伪属对彼此情感的牵挂,及时引导伪属唤子索夫甚至掀起群众性的唤子索夫运动,唤子索夫的具体方式因根据地、边沿区(游击区)、敌占区的不同而略有差异。总的来说,其具体方式可归结如下:其一,在抗日根据地,对伪军的宣传品中加入大量涉及伪属生活状况、思夫念子的描述,以伪属口吻演出部分诗歌、戏剧等文艺节目。其二,动员伪属给伪军写信,劝降(6)。1944年,鲁中军区讨伐伪军吴化文时,曾大量发放由伪属或敌工科人员撰写的劝降信进行唤子索夫:“坡里麦子无人割,爷娘盼儿断心肠。想法找个好机会,快快回家拜爷娘,弃邪归正真荣光。”“民兵埋地雷,八路打巧仗,打巧仗,怎么样,使你见阎王,见阎王,多冤枉,全家老少哭凄凉。”[20]337-338其三,前文提到,由于日军深陷太平洋战争,将很多敌占区、边沿区小据点留给伪军驻守。对据点的伪军,中共主要以“喊话”、投放标语传单的方式发起唤子索夫。“1941年,沂南县门家庵子李曰荣利用父女关系打入敌伪内部,规劝父亲率部起义,一举拔除了小杜家庄据点。”甚至“有的妇救会还组织老大娘到敌伪据点散发传单”[34]79。1942年前后山东沂水县岸堤区妇救会长李桂芳带领几位成员到重山桃墟敌伪据点对伪军唱的反正歌正是抓住伪军对妻子生活的牵挂之情,从而进行唤子索夫、策反伪军,歌中唱道:“人家军属有优待,缺吃少穿有安排,你家大嫂真苦情,喝得凉水没人抬,赶快回家来呀……”[34]79-80伪军听后大为震动。敌伪据点的唤子索夫在1943年以后逐渐达到高潮。1943年冬,诸城“仁里区武工队带领18名民兵到仁里、许孟等据点喊话,用自造的弓箭将传单射到炮楼里,将瓦解伪军的标语贴满据点四周,弄得敌人日夜不安,不久即有十几名伪军携枪向我投诚”[31]166。其四,动员群众和伪军拉呱,宣传中共优待俘虏、逃兵的政策。1944年,中共在鲁中地区讨伐伪军吴化文部时,群众被动员起来对伪军进行劝说,同时给伪军指路、换衣服、缝衣服、管饭(中共报销),在群众性的唤子索夫运动下,许多伪军很受感动。而莱东武工队甚至“组织动员小铺、青菜摊、小贩甚至算命的瞎子”对吴伪进行唤子索夫,“瞎子对某算命的伪军说‘初一、十五赶快回家,不然就有大难’,伪军大惊”[20]339。

除了意识到社会身份带来的耻辱感、对伪军安全的牵挂之情外,在中共开展的唤子索夫工作中,伪军妻子对伪军的情感也有特殊之处,她们担心丈夫在外花天酒地,对自己变心,这也成为唤子索夫的一个重要突破口。1943年初,中共冀鲁地区某参谋在动员一名伪军妻子索夫时说:“你不赶快把大哥叫回来,当皇协军的在外面,不姘女人的少,听说大哥也不是那样老实了,如此下去,定把你甩掉。”随后这位参谋又继续动员伪军之母“叫子”:“你老人家这大年纪,还是把大哥叫回来,守着你过日子好。免得在外边出是非,一旦在外边弄上人(女人),再抽上白面,你们会落得个家破人亡。嫂子这样贤惠,也难落得住。”结果呢?“其妻其母皆感这事不得了,特别其妻再三催其母,速把‘孩子他爹’叫回来,没有一集(5天),果然叫回来了。全家对某参谋感激,请吃牛肉饺子一顿。”[32]212

三、中共在山东地区运用唤子索夫策略的效果及启示

(一)中共在山东地区运用唤子索夫策略的效果

抗战期间,日军与中共都采取过唤子索夫这一情感动员模式,在一段时间里,日军的唤子索夫的确给山东抗日军民造成一定的打击。然而,正如景晓村所言,“敌占区人民负担的沉重,汉奸、特务之敲诈,人身、财产毫无保证,已把敌人的欺骗宣传打得粉碎”[19]134。从根本上说,日本侵华战争的非正义性彻底消解了唤子索夫运动的有效性,其“退步性、野蛮性”成为日本“无法利用真正有能力的中国人组织起强有力的伪组织”[14]183的重要原因,就算组建起规模可观的伪军,很多也是迫于日军的残暴威慑而汇聚的乌合之众,难以真正凝聚民心(7)。对此,日军自己也承认:“我军工作成果与理想的差距是巨大的,究其原因,早在事变之初,即已失去民心……军事作战致使中国土地荒芜、民不聊生,‘暴华’将无辜民众卷入其中,反而更加激起了中国民众反日、抗日、侮日的思想,诚属遗憾。”[18]960

与日军唤子索夫效果逐渐凋零不同,随着1943年世界整体战势的改变,中共在山东开展的唤子索夫策略逐渐形成一股强大的情感攻势,收到了可观的效果。以例为证,1943年1月,威海市文城镇西坑村妇救会员隋玉凤的丈夫在日军据点当伪军,她积极劝其丈夫反正。在她的劝导下,“其丈夫主动与抗日武装联系,带领一个排的伪军投诚到抗日部队”[35]195。同年,日照“沭水一个伪军到县府报告后又动员一个伪军的父亲到据点把儿子叫回来……特别是在醋大庄围困战中,伪大队长张成俊的父亲、舅父和伪军的父兄家属们叫着伪军官兵的小名,向他们讲明政策,张成俊的父亲、舅父并且进入据点做工作,使他打破顾虑,这股伪军终于全部投降”[36]474。整个1943年,“山东共瓦解伪军7000余名,在伪军内部建立了1000多个秘密关系”[37]273。1944年7月,“驻山东寿光的伪军王道部率1600余人反正;11月,伪莒县保安大队长莫正民率部3500人反正;1945年1月,伪诸城保安大队长张希贤率部1300人反正;同年夏,伪鲁东和平建国军独立第十团团长郝寿臣部1800人反正”[38]356。

中共在山东的唤子索夫运动同样适用于日军,而且也产生了很大的功效。由日本俘虏组成的反战同盟曾以唤子索夫式的笔调写下大量传单、标语对日军进行策反——“亲人望穿眼,盼你把家还。亲人盼望的不是勋章,而是你的笑脸!骨灰盒到了家,母亲飞泪花!当兵多少年,何时把家还?!冰冷的夜晚,倒霉的战争,回国去吧!停止战争,回到妻儿身边去……”[18]681此种情感策略给日本“华北军、官、民心理上带来无形的影响”,使其不断加强警戒”[18]681,下令没收、销毁这些传单,掌掴违令的士兵,即便如此,有些日益厌战的日本兵仍然欢迎这样的宣传品,以至于八路军在战斗中曾多次从“日本兵尸体上发现这些宣传品”[39]294。

唤子索夫的效果并不只体现在抗战时期,中共在日后对敌工作中也多次将唤子索夫作为重要的情感动员方式,并取得可观的效果。解放战争中,在很多国军家属的唤子索夫下,国军战斗力大为减弱,正如一位投诚解放军的国民党士兵所说:“讲别的还能忍着,一提‘家’,这心就碎了……”[40]531-534新中国成立以后,唤子索夫被继续运用于剿匪工作中,中共召开匪属会,表明剿匪的决心和宽严政策,结果影响巨大。中共在黔南召开匪属会后,“有的匪属直接痛哭起来,表示见到儿子死活也要拉他回来自首。当地土匪熊都辉的母亲找不到儿子急哭了,父亲急病了”[41]268。

此外,中共土改中的诉苦、抗美援朝的动员等工作中也都不同程度地渗透着唤子索夫,充分利用人伦亲情、阶级情感或民族道义等进行情感动员且取得了很大效果。

(二)中共在山东地区运用唤子索夫的启示

1943年到1945年间,中共在山东开展的唤子索夫是其情感动员策略的一次成功实践,体现的是中共群众组织工作之技巧。中共一向注重调动群众的情感,制定的标语、口号、传单、歌谣、戏剧等都极富动员色彩,在不同时段敏锐捕捉群众可能存在的意志和情感,最终激发群众的抗敌意识、民族主义情绪,这些情感策略已经伴随着革命年代战争的演进而被中共运用得炉火纯青,成为中共瓦解与策反敌人的重要手段。中共在山东开展的唤子索夫工作,彰显了中共在国际与国内形势发生变化的1943年后,准确把握伪军的情感变化、挖掘和制造伪属唤子索夫的情感动力、瓦解与争取伪军之情感动员技巧。

从统一战线方面讲,中共在山东地区开展的以唤子索夫为代表的情感动员工作也是中共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策略的体现,更是中共新民主主义革命路线及全面抗战路线的体现。在开展唤子索夫的过程中,中共抓住战争中的有利时机,因势利导,及时落实各项政策,充分发挥政治攻势的优势,努力扭转群众的消极情绪,争取各种阶级、各种身份的伪属积极投入到唤子索夫中去。同时,中共对伪军、伪属实行打拉结合政策,在军事打击的同时不断进行情感动员,在新民主主义路线及全面抗战路线的指引下,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充分发动群众,在唤醒伪军伪属民族意识、抗敌意识方面收到了可观成果。当然,1943-1945年,山东的唤子索夫也存在某些过激行为,如前文提及的,逢年过节时,中共为了给伪属施加社会压力,在伪属门前贴白对联或在其门前挂黑心灯。这显然与中共在伪属登记中制定的“不准冷嘲热讽、侮辱”的原则不太相符。不过,换个角度看,有些伪属、伪军过于冥顽不化,一般的动员方式难以动摇其内心,这也是促成中共工作人员不得不采取过激行为的缘由。总之,瑕不掩瑜,中共在山东地区的唤子索夫运动从整体上讲不失为一种成功模式。

事实上,中共动员、运用群众情感,进而达到革命目的的例子还有很多,例如土改中的“诉苦”。此类运动与唤子索夫类似,目的都是动员群众情感,在恰当的时机,利用集体中的个人从众心理,例如,贫农依靠贫农,抗属裹挟伪属,以情感动员策略充分激发群众内心的觉悟,进而营造有利的情感氛围、开展斗争。另一方面,中共在类似的情感动员中都善于运用矛盾分析法,以利于其准确寻找到当时对立的敌我双方,分清当时社会的主要矛盾。诸如土改中的贫农和地主之间的阶级矛盾,唤子索夫中的伪军内部矛盾,群众、伪军与侵华日军之间的民族矛盾。中共正是准确抓住这些矛盾,成功将对手限于情感上的孤立,这成为此类情感动员模式的一个屡试不爽的方法。

当前智能楼宇综合管理系统大多从建筑物业后勤管理的角度进行投资建设,如何对建筑运行的海量数据进行统计分析并发掘数据潜在的价值,值得进一步研究。随着大数据技术的应用发展,可以借助数据分析和挖掘等技术,进一步分析建筑运行的规律,降低建筑运行成本,实现建筑运维的精益化管理和增值化服务[5]。

总之,抗战后期中共在山东地区开展的以唤子索夫为代表的情感动员工作是中共群众动员艺术在实践中的具体体现,彰显的是中共灵活的政治技巧与深刻的攻心谋略,在国难之际,这样的策略符合全民族抗战之大环境,体现了中共崇高的民族主义情感和远见卓识!

(1)唤子索夫也可称为叫子索夫、呼夫唤子,抗战时期的敌我双方都曾开展此类运动,其核心要义便是利用家庭亲情关系等情感因素直接动员敌方及其辅助势力反正,或间接动员敌方及其辅助势力的家属,然后再利用这些家属策反敌方及其辅助势力。这其中,家属并不局限于父母或妻子,兄弟姐妹、邻里乡亲、师友等各类社会关系都可以作为情感动员的对象,进而利用其进行唤子索夫、瓦解敌方。本文所述唤子索夫,既论及山东抗日军民的唤子索夫,也不排斥日军的唤子索夫,但整体以前者为主。

(2)1941年夏天日伪在山东泰肥山区进行大肆清剿和全面清乡、普遍建立伪政权及保甲制度时,即明确胁迫抗属进行“叫子索夫”。参见《泰西区军民粉碎日军大规模“扫荡”》,常连霆主编,中共山东省委党史研究室编《中共山东编年史 第3卷》,山东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第419-420页。

(3)如1942年的山东昆张地区,某些群众根本不相信抗战会胜利,认为“没有来的怎么有走的呢!”参见《昆张支队活动初步总结》(1943年2月),常连霆主编,中共山东省党史研究室、山东省中共党史学会编《山东党史资料文库 第10卷》,山东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第107页。

(4)中央档案馆、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吉林省社会科学院合编《华北治安强化运动》,上海:中华书局1997年版,第14页。另据记载,1942年,日军曾派出大量特务渗入山东西部地区,散布谣言和失败情绪,以鼓动中共地方武装叛变投敌,结果“寿张、郓城、平阴、朝城等地2个月中叛变者不下500人”。参见《冀鲁豫边区工作的初步总结(节选)》(1942年),常连霆主编,中共山东省党史研究室、山东省中共党史学会编.《山东党史资料文库 第9卷》,山东人民出版社2015年版,第592页。

(6)日军方面资料即提到:共军详细调查我武装队员家属的身份,并了解他们的兴趣、嗜好及朋友关系,通过家属、亲戚、朋友间怂恿他们抗日,或通过书信,秘密争取他们,并让他们就地潜伏于我方。参见日本防卫厅防卫研修所战史室编《华北治安战 下》,团结出版社2015年版,第552页。

(7)1942年3月到5月,山东省唐邑县、沂水县、栖霞县、乐陵县等地相继有伪军警备队携枪潜逃,到1944、1945年更为普遍。参见江沛《日伪治安强化运动研究》,南开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290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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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7-08

张晓华,女,山东淄博人,北京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党的建设研究;耿殿龙,男,山东淄博人,南京大学历史学院硕士研究生,主要从事中国近现代史研究。

10.14096/j.cnki.cn34-1333/c.2021.05.16

K265

A

2096-9333(2021)05-01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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