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 厦,于明慧
(大理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 云南 大理 671003)
老挝是中国西南边境的重要邻国,有着深厚的文化历史渊源。老挝西北部的三个省都与中国相邻,中老边境线长505km。从历史上来看,勐腊县中老边境地区跨境民族的形成一是因为族群迁徙。族群迁徙是指在历史上中老边境地区为了生存需要而产生的大规模人口流动,包括为了谋求更好的自然环境和发展前景,或是为了躲避战乱等。二是因为国境线的变动。中老跨境民族原为同一民族,在国境线划分之前来往密切,国境线的变动使同一民族被划分为跨境民族。[1]中老两国的国境线发生的变动对跨境民族的产生与分布产生了重要影响。
在1885年的《中法新约》中规定由中国和法国殖民的老挝重新勘定边界,至此法国趁机强行夺取了西双版纳中的一个版纳,即勐乌、乌得、勐悻等地。[2]如今这两地被划入今日老挝版图内丰沙里省地界范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1963年中老正式建立外交关系。在1978—1984年,由于对越自卫反击战的原因,中老关系恶化。直到1988年,两国又重新恢复关系。1991年10月23日,老挝总理访华,并签署了《中老边界条约》。随着两国政府通过友好协商圆满解决了中老边界划定问题,两国的边界线最终划定。
古代中老跨境的民间交往主要是通过经济方面的交往,通过经济方面的交往同时也带动了文化交流。中老跨境民族的民间交往有史料记载的最早的是在明代,明代朱孟震在《西南夷风土记》中写道:缅甸、八百、车里、老挝、摆古虽无瘴而热尤甚,华人初至亦多病,久而与之相习。[3]这里记载了早在明代时期,中国人就去老挝长时间居住过。
古代中老跨境民族经济方面的交往主要是“南方丝绸之路”中的“茶马古道”和边民互市这两种形式。古代中国商人定期组成马帮商队,马帮商人们把中国的特产商品丝绸、瓷器等和还有一些生活用品带入了老挝与当地人民交换象牙、犀角、鹿茸等土特产,然后再把交易过来的产品运往中国销售。中国和老挝跨境民族之间的边民互市也历史久远。在确定中国和老挝之间的边界之前,中老边境地区的人口流动是自由的。由于历史上中国比老挝的经济更发达,生产力更先进,老挝边民经常到中国这边购买生活必需品。史料《皇清职贡图》中对此记载:“老挝人知耕种,勤纺织,其近在普洱府东界外者,常人内地贸易。”[4]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勐腊边境线长期形成了6个互市点。20世纪60年代,中老关系是和平友好的时期,中老之间官方和民间交往密切。1978年开始,受到中越战争影响,中老关系也一度恶化,中老官方贸易几乎全部中断,边界跨境民族之间的往来也基本停止。1987年底,中老两国关系恢复正常,允许边民探亲、访友和互市,老挝放宽了边民互市的限制,恢复了边境的小额贸易,扩大了边境县的交易范围。
1.跨境婚姻
跨境婚姻是指边境地区的公民与邻国公民缔结婚姻的现象。在历史上中国和老挝相当长一段时间没有清晰的边界线,随着中老边界的划定,同一民族成为了跨境民族。中老边境边民通婚历史悠久,边民通婚成为习以为常的现象。
勐润村位于勐腊县西南与老挝勐新相邻,距离武警检查站老挝交界处仅5公里。勐润村下面的两个傣族寨子就存在10户跨境婚姻家庭。据笔者调查了解,勐润村两个傣族寨子的跨境婚姻有两种形式:一种是一方老挝人原为中国人,因为各种情况迁徙到老挝在国界勘定后被划分为老挝人;一种是原本就是老挝人与中国人的跨境婚姻。
曼降寨的党支部书记告诉笔者:“我有个姨妈,因为战争打乱了所以跑了,我妈妈她们小的时候(她)就去那边了。多少年之后她就拿着她爸爸的照片找这边的亲戚来认亲,现在她嫁到这边了。”曼降寨的一位结婚一年的老挝妻子依腊香甩告诉笔者:“18年我来这边做烧烤店,他就去帮忙了,认识一年多了我们就结婚了。我家离这个寨子25公里左右在勐新。疫情之前,我们一个月就过去喝酒一次,那边忙,我老公也去帮忙种田水稻、割胶。以前也经常请我的亲戚过来玩,现在疫情不让过来了。”在疫情发生之前,勐润村的中老跨境婚姻家庭之间互帮互助,经常走动,互相交往密切。
2.血亲往来
勐润村傣族或是为了谋求更好的发展前景或是由于土地革命时期为了躲避批斗或是由于战争原因,有很大一部分人都跑到了老挝那边居住。勐润村的两个傣族寨子几乎每一家都有老挝的亲戚。勐润寨的前党支部书记说:“这个寨子(19)58年都跑出去老挝、泰国了,都跑出去一半多(人),马上都要分田分地了他们都是地主害怕被批斗,(他们)富一点嘛就往外跑,(后来)回来的很少,(发展)好一点的都在老挝了,那个金三角那里旁边有个寨子都是我们勐润的。”
曼降寨的妇女组长她妈妈是中国人以前嫁到老挝,后来老公死了又再婚带着孩子嫁到中国,有的孩子就在老挝生活了。她告诉笔者:“以前我妈妈(怀孕之后)有几个就生几个,那么多养不起,我妈把我哥给老挝那边的人,我爹和我奶奶都死了,我妈(后来)带着我跟我妹子来这里找(她)爹妈,我跟两个哥哥都在那边都分开了,所以我哥就在那边(老挝)当大佛爷了。”曼降寨子的岩温扁说:“我爷爷的父亲的兄弟在老挝,现在还是来往的。当时应该就是因为打仗分开的,平时我们这边有很大的事情,红白喜事会通知他们。我结婚的时候是2006年,他们好像来了二十多个人。像老挝的话亲戚离得最近的就是半个小时的路程,从我们这里到边境线大概就十来分钟,然后从边境线到他家也十来分钟。”
1.边民互市
勐润寨子里有一个市场可以供本寨子和老挝边民交易,在勐润行政村的集市上也有一个更大的市场供全村人交易。据笔者调研了解,在新冠疫情发生以前,勐润村的街上每周日是赶集的日子。每到这个时候,由于附近的老挝边民距离县城较远且当地经济发展落后商品种类少。他们就会在勐润市场卖当地的土特产换取一定的钱财,然后在勐润街上购买所需的生活用品。勐润社区的市场一个摊位每天收两块钱,老挝人大部分在这里卖野菜有蕨菜、野花椒、芭蕉花之类的,原来野生动物也很多,有很多鸡、松鼠、野猪肉的。现在由于新冠疫情原因禁止了售卖野味,违者没收并罚款。
岩卖养告诉笔者:“他们把那些产品卖了还(在市场)购买生活用品、盐巴之类的,这两年还有很多人过来买三轮摩托。以前那时候他们生活相当困难,中国人去那边卖辣子、盐巴、油、蒜,他们拿东西来换,还来寨子里换旧衣服。”
2.跨国雇工
勐润村的跨国雇工有两种形式:一种是中国人去老挝租赁土地种植水果等,只会带领几个会说傣语的傣族人过去管理,小工会直接在老挝当地雇佣。另一种是在中国境内,勐润村的村民经常会雇佣老挝边民来割橡胶、种田等。曼降寨子的一位去老挝打过工的大叔说:“老挝缅甸我都经常去打工,跟着我们中国老板过去一天一百多,我在那边当监工”。岩光也说:“雇他们来打工,轻松的活像除除草一天六十,重一点的活挖东西抬东西啊一天七八十吧。他们会有个领头的来问我们要不要小工,他还有中国的手机号给我们留个联系方式,跟他说我那天要多少人,他就带过来了。”岩卖养告诉笔者:“(老挝人)以前经常会来,种橡胶都找老挝的小工来干,(他们)还来我们家玩了,我媳妇去种田还帮老挝的工人看过小孩。”
泼水节又称“浴佛节”,是傣族辞旧迎新的传统节日,是傣族人民的最重要节日。在泼水节的时候,傣族人民会穿着傣族服装,成群结对互相泼水驱走污秽也是祈福。除了互相泼水之外,在勐润村的傣族寨子过泼水节前一天要先浴佛像,第二天要浴佛爷,都是庆祝新年和祈福的方式。
由于勐润傣族与附近老挝寨子在泼水节过节的时间有一些差别,所以他们在节日经常会互相邀请参加。勐润村妇女组长依香纶说:“以前过泼水节很热闹的,今年本来轮到我们寨子,因为疫情全州都没有过了,以前景洪到村上要隔着好几天,一直到十八号才是勐润赶摆。我们勐润这边片区就办一个寨子,抽签决定哪个寨子办抽,老挝那边如果是通关了他们也来很热闹。”傣族老人岩卖养告诉笔者:“以前那边经常来这边玩,现在因为疫情边境不让过来了,我们傣历年他们都来,他们傣历年我们想去也去。两千年的时候我过去了,傣历年是一样的,现在是几个寨子过泼水节的时间不一样。”在过泼水节的时候,老挝边民不仅来参加节日活动,还经常来傣族寨子里的寺庙卖东西,曼降寨子依尖说:“老挝的人来庙里卖东西人特别多像在赶集,有爆米花、竹筒饭两种,一种像泼水节的粑粑放进去,一种像我们吃的糯米饭,还有很多水果,那边的水果特别多,如果搞大点的活动,跟拜佛有关的他们就跟着来。”
中老跨境民族在家庭生活层面、经济生活层面和文化生活层面都有密切的往来,这跟跨境民族之间的文化渊源和血缘纽带是分不开的。
2015 年 3月,国家发展改革委、外交部和商务部联合发布了《推动共建丝绸之路经济带和 21 世纪海上丝绸之路的愿景与行动》同时提出了“政策沟通、道路联通、贸易畅通、货币流通、民心相通”的“五通”建设路径。[5]而民心相通是实现互联互通的基础,是推动“一带一路”建设的重要保障。民心相通是指“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和地区的人民通过交流交往增进了解、获得信任,互相尊重彼此的文化,在互相包容的情况下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
古丝绸之路是一条文化交流之路,现在的“一带一路”倡议是依据古丝绸之路精神提出的,古代的“南方丝绸之路”把云南与南亚东南亚国家紧密联系在一起,长期保持着密切的经济文化交流。因此文化交流是“一带一路”倡议不可或缺的重要形式。地处中老边境的跨境民族是中国与“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文化交流的天然纽带。
西双版纳勐腊县勐润村地处中老边境,勐润村的跨境傣族之间的家庭生活、经济生活、文化生活层面的交往密切。他们之间自古以来就有互相通婚、互结朋友的传统,更是由于历史原因也曾经互相迁徙,血脉相连。由于地理位置相近,云南边境地区的跨境民族经济生活中也经常有互市、贸易往来、跨国雇工等等。正是由于跨境民族的之间文化渊源与血脉相连的关系,他们彼此之间经常探亲访友、互相参与节日活动。与“一带一路”倡议沿线其他国家需要借助政策、基建、经贸等方面来助推“一带一路”建设相比,跨境民族因为具有“民心相通”的基础而更好地推动其他领域的合作。[6]他们在民间友好交往中,增进了彼此之间的文化亲近感和认同感,促进民心相通,为云南积极融入“一带一路”倡议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中老跨境民族之间的文化认同促进边疆和谐发展。中老两国山河相连,跨境民族之间存在着悠久的历史和文化渊源关系,并有着传统上的友好关系,中老跨境傣族共同信仰南传上部座佛教。在各种节庆节日例如泼水节中,以及各种文化活动中互相参与、来往频繁。两国边民有着千丝万缕的血亲、姻亲或多年的世交联系,国界并没有隔断他们之间的天然联系。
由于中老跨境民族之间经济上的互市、文化上的同源、语言上的相通等原因,中老跨境民族民间往来密切,除非是由于战争原因生活在边境的跨境民族之间的往来没有间断过。目前中老跨境民族之间的友好关系在持续发展,这种友好往来主要是有家庭生活层面的跨境婚姻、探亲访友,经济生活层面的边民互市、跨国雇工,文化生活层面的节庆交往等方面。血缘相连、文化相近是中老跨境民族民间交往的主要原因。
中老跨境民族以族缘、亲缘、地缘、业缘为纽带,在民间交往中促进了彼此的互信,减少了相互的冲突,维护了边疆的安全稳定。中老跨境民族交往密切,跨境民族间频繁的交往、互动,为形成和谐、团结的民族关系提供了可能性,也正是这种和谐稳定的关系,维护了边疆的安全与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