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晓芳,刘昱彤
(北京航空航天大学 公共管理学院,北京 100083)
中国共产党是新时代基层治理的领导核心,对基层治理发挥引领作用。因此,有必要剖析内在党建方式以明确其时代意义。中国共产党革命时期形成了“支部建在连上”的党建原则,且一直延续至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的社会秩序重建时期,与“单位社会”的社会形态相结合[1],形成“单位制建党”原则[2]。随着市场化改革的推进以及单位制的消解,“后单位时代”已经到来,社区逐步成为城市基层治理的基本单位,封闭性的单位管理无法适应多样性的社会需求和开放性的组织空间[3],同时社区也因缺乏对辖区内党员的约束而无法统领社区治理。因此,单位制党建的封闭与社区基层治理的薄弱存在不容忽视的矛盾,中国共产党自身所具有的政党适应性要求孕育新时代的党建方式与基层治理格局。
党的十八大以来,党中央提出要“以党的基层组织建设带动其他各类基层组织建设”[4],党建引领基层治理逐渐成为社会治理的创新发展路径。党的十九大报告中也明确要推进党建引领社会治理的多元共同体模式[5]。刚刚表决通过的“十四五”规划也再次强调要健全基层社会治理框架[6]。由此可见,以党的十八大为分水岭,基层党建与社区治理呈现融合发展态势,新型基层党建正在实现由封闭单位转向开放社会,由行政化运作转向党内民主、议事协商、利益调节等多元化方式的转变,有效回应前述基层党建方式与社区治理割裂的矛盾。
然而,新时代基层党建在实践中也存在困境。城市社区的流动性使得基层党组织无法有效凝聚共识,党建与治理实则“两张皮”[7]。社区居委会作为社区内部的自治机构常常演化为街区党委在社区内的行政延伸,疲于应对上级行政性命令与检查,无法有效履行自治功能[8]。再加上党建引领基层治理更多趋于习惯性操作使得治理效能存在不稳定性[9]。由此,基层党建与社区治理应该如何联动以达到基层治理的有效性仍需结合实际继续探索。
延伸上述分析,聚焦避免基层党建与社区治理联动失效的同时着重解读二者的联动逻辑就显得尤为重要,进而引出文章要探讨的问题:基层党建与社区治理在具体实践中是如何联动的?体现出哪些特点?二者联动背后存在哪些深层逻辑机理?形成了怎样的联动模式?对于上述问题的回应不仅需要从经验层面探究基层党建与社区治理的联动模式,还需要对二者关系模式上升至学理层面的思考。基于此,文章选取北京市党建示范社区S社区作为案例,通过剖析其治理实践探究基层党建与社区治理的联动模式。
梳理党建引领基层治理相关研究,依据概念范畴大小划分为宏观与微观两个维度。宏观维度突出基层党建与其他主体在社区治理共同体中的作用,微观维度突出基层党建在治理的基础单元——社区中的具体运作机制与功能。
自党中央提出建设社会治理共同体这一全新命题,社区治理领域引发空前关注。社区治理共同体由政府组织、市场组织和社会组织构成,共同服务于社区居民。具有权力和权威的政府组织遵循科层制的任务分配,对公共服务的供给提供弹性化的制度空间和保障[10]。市场组织追求利益最大化,分层次为不同群体提供服务以满足不同层次需求。社会组织秉持公益性原则,作为专业服务提供者以满足社区服务的精准需求。然而,他们并不是处于无差别的平等层面上,而是形成了以党委为核心的“一核多元”式治理结构[11],体现为国家仍然处于“元治理”状态的治理特点。社区治理共同体的目标是实现多元主体的良性互动,以建立多方联动机制来满足社区居民的需求,提高居民认同感进而提升公共福祉[12]。共同体内部各司其职,实现多种资源整合与多种机制的协调,以形成不同治理主体的相互依赖性,重塑社区关系网络。
再聚焦于社区治理共同体中基层党组织的具体做法,发现基层党组织在社区内部的具体实践机制,可以依据手段不同划分为正式机制与非正式机制[13]。正式机制依附于中国共产党自身的政治权威而产生,通过带有强制性色彩的手段推动社区内部制度变革和组织机构重组,实现社区空间的多重利用、办公机构的一体化运作与工作人员的妥善配置[14],并且主动赋予社会组织以生存发展空间以促进党建与社会组织业务开展充分融合[15]。非正式机制以情感层面的动员方式为主,即通过基层党组织整合社区内不同群体利益诉求,贯彻群众路线以形成落实集体行动目标的最大合意性[16],强化党组织领导氛围和群众的主动接受意愿,发挥基层党组织的政治组织优势转化为治理效能与服务优势[17]。
综上所述,基层党建与社区治理联动可以划分为组织层面和居民层面两个作用方向。宏观维度体现出社区基层党组织引领政治组织、市场组织与社会组织的互动,彼此形成紧密的相互依赖关系,共同构成社区治理共同体发挥作用的基础。而微观维度中社区基层党组织通过正式机制与非正式机制作用于社区居民日常生活,逐渐增强社区内部凝聚力,获取社区居民的认同。由此可以概括出基层党组织与不同组织和社区居民的互动关系是党建引领基层治理的一个显著特征。然而,虽然目前已有研究着重探讨了基层党建与社区治理的内在关系与具体实践路径,指明了党建引领的鲜明逻辑,但仍然缺乏闭环性思考,即未考虑到党建活动与其他主体的相互作用,忽视了其他主体对于党建的支撑。基于以上讨论,文章创新性提出一个研究视角以证明二者相互作用的联动模式,来弥补前人研究在此领域的不足。
文章欲探究基层党建与社区治理联动的关系模式,试图解释在这种关系中各主体如何发挥作用、发挥怎样的作用来优化社区治理。因此,在借鉴“嵌入性”思想基础上提出全新的“嵌入式协同”研究视角。
Granovetter[18]在1985年发表的论文中提出要嵌入社会结构来分析经济行动的观点,以此来论证经济行动可验证的理论视角,为后人留下了深刻的方法论意义,即运用社会网络分析来进行因果论证,解释社会网络中的个体如何基于经济理性与非经济理性展开行动。因此,文章借鉴Granovetter[18]的社会网络分析法的理论内核,同时,引入“场域”概念以弥补格氏论证中对其他要素的忽视的“脱域”,结合实践中形成的潜在行为系统的“习性”概念[19],解释个体在社会关系中行动的原因与逻辑。同时立足于中国发展的历史阶段与现实国情,基层社区治理中包含的政治组织、市场组织与社会组织往往具有组织封闭性与行动统一性,可以理解为组织化了的个人,放在社区治理关系网络结构中进行分析具备合理性,而居民个体的差异性也可以作为丰富社区治理网络的存在。通过社区治理共同体中各行为主体各取优势开展行动,各主体本身存在一种“协同”关系,这种协同关系也就构成了嵌入理论中所提到的社会网络结构主体,即社区治理网络的关系模式。
由上可知,文章通过提取前人理论与联系中国城市社区实际,归纳得到中国城市社区基层党建与社区治理的“嵌入式协同”研究视角,具体又可拆解为“结构性嵌入”与“功能性协同”两个方面。嵌入性的研究视角包括促进网络内共同目标的达成以及个体身份的认知,并通过提供网络中的隐性信息来促进显性信任度的增加[20]。结合中国基层党组织介入社区治理的现实,发现基层党组织是从结构层面嵌入原有的治理网络,在充实治理主体的基础上才能有效落实多元性服务;协同性的研究视角主要指功能性协同,即在网络中充分交换信息的基础上,通过联结各方利益关切点,增强社区内部关系网络强度来创造更大的功能价值[21],并通过有效的联结进一步作用于先前的治理网络,形成有力治理结构,产生更多服务性功能,从而进一步巩固治理结构的过程,如图1所示。因此,文章拟采取“嵌入式协同”研究视角,结合富有中国特色的治理实践,用S社区案例填充“嵌入式协同”框架,以探究基层党组织如何有效嵌入社区治理的协同关系网络中落实治理效果。
图1 “嵌入式协同”研究视角拆解
文章选取北京市S社区作为案例研究对象,主要基于以下三点原因:首先,S社区是典型的“村改居”社区,896名原村民搬入新楼房后缺乏参与社区活动与建设社区的积极性和主动性,党员干部也未能有效发挥实质性作用,党建与社区治理呈现割裂状态的现实问题具备典型性和代表性;其次,S社区先后通过一系列举措积极推进社区党建,先后被评为“首都文明社区”“北京市民主示范村”等,并且建立了自己的党建品牌,治理效果显著;最后,笔者多次赴S社区进行走访调研,与支委、居民进行访谈,获得了丰富的一手资料可为研究分析使用。
因此,基于S社区治理实践所富有的典型性与代表性,拟采取个案分析方法,深入探究北京市S社区将基层党建与社区治理联动的先进做法,为文章聚焦的研究问题提供证据支撑,并对其模式进行总结以为其他社区提供经验借鉴。
S社区成立于2009年6月,是“村改居”社区,现有居民近5 942人,居民楼30栋。辖区内基础设施齐全,并且在社区文化建设、志愿活动开展、养老服务提供与就业支持等方面均取得了一定的成果。
S社区党建工作与社区治理的联动建立在独创的“育网式”工作法基础之上。“育网式”工作法旨在通过党建引领培育社区内部自组织化与自服务化工作网络,落实基层党建的现实意义[22]。具体工作原则是通过支委班子构成的网管进行领导统筹,全体党员构成的网员提供坚实引导,将社区内部划分为不同网格进行分区治理,并制定网规明确规范,以逐步扩大服务群体覆盖面,提升服务质量,使得党建管理与服务工作实现依附于社区网格划分基础上的一体化,如表1所示。在具体实践中,又可以根据“结构性嵌入”与“功能性协同”的研究视角划分为“横向融合”与“纵向赋能”两个方面。
表1 “育网式”工作法工作原则
1.横向融合:初步动员下的社区自主性
一是共同价值理念的驱动性融合。由于市场化改革与城镇化进程的加速使得基层治理中出现大量空白区域,客观要求国家寻找新的基层治理主体,而街道和居委会就成为能担负此责的最佳选择,以希望用社区来弥补“去单位化”造成的巨大空白[23]。然而在具体实践中,社区由于缺乏具体执法权与执法资源无法有效落实社会共治与居民自治的宗旨。S社区所在街道也积极响应国家号召,联合党委充分发挥联合优势,按照“党建引领,区域联动,共享共治”的思路,以党建引领社会治理,初步探索形成片区内的区域化党建新模式,建立以片区为单位的党建品牌,从而实现基层党建领导体制从单一到区域、从封闭到开放的有效转变。因此,基层党组织有效介入S社区,利用“育网式”工作法中的第一级——网管发挥领导协调作用,弥补了社区自身的先天性薄弱。在此过程中,基层党组织与社区工作人员是在共同价值目标的驱动下实现有机结合:中国共产党始终秉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宗旨,“以民为本”的价值观念要求基层党组织在介入社区时不是替民做主而是以协商为主要工作方式,而社区则需要尽可能满足多元居民的利益需求,为居民提供安全舒适的居住环境。由此,二者的融合即是在以居民利益最大化的前提下进行的工作方式的共同协商与精进,并通过不断磨合以发挥合力,恢复行政压力下社区的协商场域,培育社区公共精神。由上可知,S社区时刻跟随党组织的价值引导,积极学习先进会议精神,总结时事热点笔记。社区党总支领导班子与居委会成员每周组织召开例会,总结一周以来社区工作的要点与难点,明确本周工作内容,积极联合社区解决问题,在共同价值驱动下逐步形成一个治理共同体。
二是党群联动的人格化动员。欲实现基层党组织赋能社区治理,不仅要依靠党员群体这个关键少数力量,还需要通过党员带动群众,吸纳群众加入社区建设,形成稳定有效的自治机制。
首先,党员干部队伍作为“育网式”工作法的网员主体,对S社区的基层治理工作提供主体支撑。3个 党支部共布局162名党员为S社区的常驻网员,设置15个网格,同时吸纳在职党员387名回社区报到,实现“把支部建在网格上”[24]。为打造精干高效的党员队伍,S社区采取了明晰分工、激励机制与党员教育的手段。第一,S社区根据网格内的具体实际工作需要划分为六大职责,明确了理论宣讲员、环境监督员、法治宣传员等身份,同时利用在职党员的专业优势分配工作以发挥党员的最大优势。每个网格内也通过党员的各司其职形成了“党支部—楼门长—社区居民”的服务体系,为居民普及日常活动。第二,S社区通过网规对网员进行约束和激励,制定制度如《党支部党员教育管理考核制度》《党员参加社区服务制度》与《楼门院长工作制度》等,用以管理与监督党员。坚持“书记主任一肩挑”,党委书记同时也是居委会主任,避免两个组织因权力斗争而导致行动低效。同时,将社区内90个 展示橱窗分配给党员“一对一负责”,进行日常理论宣传内容的制作与橱窗定期的维护,适当为年轻在职党员减轻工作量的前提下保障每位党员尽到为社区服务的义务。第三,S社区通过打造党群教育基地强化党员的思想信念与服务意识,将原来的办公室改造为面积达1 950平方米的党群活动中心,为党员提供日常学习场所与活动基地。活动中心每月根据社区工作实际更新学习清单,聘请外部的党建专家为党员开展学习讲座,并通过远程教育等形式与其他地区开展讨论交流,同时组织相应网格内的党员对居民开展定期培训,对现实生活中流程化操作细节进行补充讲解。
其次,除党员干部外,社区居民也是网员的重要辅助力量。S社区提出“党建带妇建、带靓半边天”的口号,积极吸纳妇女力量,成立社区妇联,把90名妇女代表凝聚到党组织中来,除开展多样化课程满足妇女需求,还组织妇联学习先进理论、进行旧衣改造环保袋等活动,在妇联内部也成立了维权、助老、科普与文化发展四支志愿者队伍,充实社区的志愿团队;此外还组织12名党性强的网员担任组长,带头参加社区志愿服务,带领36名群众成立“12345蓝盾治安志愿者服务队”,积极参与“两会”、党的十九大等执勤安保活动,全年常态化执勤与巡逻,成为S社区坚实的安全保障基础。
三是集群优势下的自主性行动。中国共产党始终着眼于组织与动员最广大的人民群众[25],在社会建设时期致力于将社会整合成一个紧密的共同体,在市场经济建设的过程中又致力于在确保党的核心领导地位基础下赋予社会较强的发展自主性[26]。立足于中国的基本治理单元社区之中,发现基层党组织的介入也是一个培育社区治理自主性的过程,S社区则通过价值导向与现实导向两方面逐步扩大群众动员规模、以达到群众参与社区建设与享受社区服务过程的集群化优势。
首先,价值导向方面,S社区成立了北京市第一家社区级文联,以党建工作为核心来创作并展示文艺作品,吸纳社区群众以自编、自导、自演的形式完成了扫黑除恶、垃圾分类以及老旧小区改造等主题的小品。文联还融入社区村改居特征创作了社区主题曲,在价值层面充分激发居民对于社区的认同感。同时,社区的党员还带头组织居民参加社区环保、疏解整治促社区提升等公益劳动,通过多种多样活动的开展进一步组织群众参与,在价值层面形成动员的基础,形成规模效应,增强社区凝聚力。
其次,现实导向方面,充分发挥S社区网员的数量优势与网格的分工优势,组织网格内的网员与其负责区域内的困难户、重残户、高龄户等78户居民结成“一对一”的帮扶对子,入户探查居民需求,帮助解决居民公租房申请、大病救助、停车难、找工作等实际问题,并且定期根据探访结果进行服务方案的调整与优化,以提升居民的住宿体验感与社区归属感,并且逐步形成富有自主性的问题解决意识。
因此,S社区的社区总党支紧跟时代热点、充实理论知识、落实社区服务精神、引领社区自主建设,在育网式工作法指导下发挥网管统筹作用、网员支撑作用、网规约束作用与网格的分工作用。首先在价值层面形成引领作用,为整体工作开展奠定理论基础。同时充分动员社区内党员发挥带头作用,利用服务意识与专业知识,做好“关键小事”,并动员除党员外的妇女力量与志愿者群体,有效充实社区建设的群众基础,提供人员保障。在具备价值引领群体与实际服务群体基础上,还需进一步培育行动自主性,在社区内开展形式多样的活动,并帮助困难群体及时解决问题,推动社区由“一盘散沙”的状态转向富有自主性、先进性的集体,如图2所示。综上可知,S社区在价值、人员与行动三个维度实现了横向融合,利用优势要素进行初步动员,培育了自主性发展根基,为社区自主性治理奠定基础。
图2 “横向融合”拆解
2.纵向赋能:规模动员下的社区组织化
一是政治引领下的政党社会化。基层党组织介入社区治理的过程即是在政治引领下的政党社会化的过程,且是一个向“国家—社会”二元结构中的社会一端不断偏向的过程。具体可以根据乔瓦尼·萨尔托里[27]提出的两种途径来理解如何扩大政党在基层社会的影响力与渗透力:首先是“政党扩张”,即扩大党员在组织中的覆盖面。S社区通过规定网格内的网员对困难住户进行“一对一”帮扶,有效营造了网格内形成小型熟人社交圈氛围,拓展网员社交网络。同时,通过公示网员姓名、身份以及联系方式,促进居民有困难直接对接网员,使得网员成为此网格中的自然领袖,在潜移默化中强化居民的价值认同。其次是“政党增殖”,即提升党员覆盖面的渗透性。S社区通过联结网格与网员,使得网员在具体服务工作中严格要求自己,以身作则,在具体的环境保护、赡养老人等活动中发挥模范带头作用,将党的形象内化于社区,使得居民日常参与活动更具积极性与主动性。
二是机制创新下的党群组织化。基层党组织介入社区治理的过程中,初步实现了人员的联动以及行动规模的联动,激发了社区内部的自主性意识,相对于外部作用的他组织而言,社区内部的自组织更具信息共享的便捷、合作协调的流畅以及迭代趋优的动力。因此,通过党组织的动员,S社区根据自身条件与优势,进行一系列的机制创新,充分利用党群协作的合力,实现社区内部的自组织化。S社区经过长期发展,目前已经形成塔式绿色养老、许顺人民调解、12345蓝盾治安志愿者服务、航空模拟体验厅、退役军人服务队五个具体的高度组织化活动形式,在养老、法律调解、志愿服务、科普活动以及退役军人保障方面实现了充分动员社区居民力量的目标。
首先,S社区为解决养老“最后一公里”问题,根据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与养老现实相结合,以网员积极带头、志愿者自愿补充的组织形式开展“塔式绿色养老”项目,满足老年人的基本生活、医疗保健、兴趣培养、情感尊重与自我实现五层需求,通过社区养老服务管理中心为老年人提供绿色低价老年餐食通道、老年棋牌室、日间照料托老所、心理咨询室等活动场所,并配备按摩椅、洗脚盆、书法台、电脑等设施,日常还会举办剪纸、制作酵素、种植绿植及各类健康讲座,并在生日当天为老人赠送手工生日蛋糕,目前也已经为45户高龄老人免费适老化改造。
其次,S社区起初为解决社区内部的股权继承与分割问题,社区居委会联系了社区内退休的老法官许顺,成立了以“许顺”命名的品牌调解委员会,为居民无偿提供调解服务。随着委员会规模逐步扩充,社区居委会工作人员、区司法所工作人员以及具备法律专业知识的志愿者都在协同出力,调解业务范围也逐步扩大至家庭矛盾、财产分割、遗产继承等范围,许顺调解委员会也因此促进了S社区的法治宣传、提高了社区内部的普法水平、建成了法治化的居住环境,90%左右的纠纷事件可在社区内部得到解决,无需进入法院。
再次,12345蓝盾治安志愿者服务队伍也是独创性举措。队伍共分有12个组,每组4人,党员干部担任组长,居民自发、自愿成为志愿者成员。每次进行志愿服务会有时长记录,每月总结一次,用时长作为奖励的主要依据,并根据时长来发放奖励和进行志愿者之间的星级评比,由此实现志愿服务的稳定化与常态化运行。
复次,由于S社区附近有一个军用小型机场,社区党委也因此建立了航空模拟体验厅以满足周边小孩子对近距离接触飞机的渴望。体验厅免费开放,接受周边学校的预约,体验者可以通过不同设备感知多变天气条件下飞机的运行,并且在各种设施中普及交通安全的重要性,由此实现寓教于乐、提高小孩子对社区的认知。
最后,退役军人是S社区人员的重要组成部分。为了有效发挥退役军人的自我实现价值,S社区成立了退役军人服务队作为日常志愿服务的补充,在疫情防控、垃圾分类、收取快递等方面开展常态化的服务,还组织定期探望现役军人家属、庆“八一”等活动,提高退役军人的归属感与服务社区的热情。
三是符号象征下的规模扩大化。符号是人作为主观能动主体赋予其感知性意义的过程[28],而政治符号作为符号的重要组成部分,对规范社会成员行为具有重要作用。S社区基层党组织通过政治符号强化居民认知主要遵循的是“建立党建品牌—日常活动渗透”路径。第一,S社区建立了属于该社区的党建品牌,在品牌符号设计中同时融入了社区名称与育网式工作法的缩写元素,体现出二者相互融合的特性,并在日常活动中多次强调社区品牌,强化对党建品牌的认知,从而引导社区居民形成社区工作与党建品牌关联型意识的建立,为支持社区工作、参与党建工作奠定心理基础。第二,利用党建品牌的符号象征意义,渗透入日常活动中,运用政治符号装扮策略打造公共活动空间或融合意识形态宣传,使日常活动具备合法性,将形式化意义转变为实质性意义,具体又可分为空间的符号化与活动的符号化。
首先,空间的符号化即将政治符号元素注入日常活动空间使其成为服务现代政治需求的空间载体。S社区特地打造的党群活动中心是党员日常开展工作与活动的集中场所,内部活动室、会议室、排练厅等空间均悬挂党旗、领导语录、党建宣传文案等,并且在活动空间75米的长廊两侧悬挂S社区育网式工作法的党建原则、各类活动的介绍及成果照片等,突出了S社区独有的育网式工作法指导方针和具体策略,潜移默化中强化居民对于党建的认同。
其次,活动的符号化即通过日常活动进程中不断强化党建元素与党员作用使抽象概念具体化。S社区活动形式丰富,在改善民生基础上愈发注重结合党建元素,开展红色主题的文联活动或教育活动,并且积极接受上级以及其他单位的调研考察,吸收先进党建经验。同时在党员“一对一”帮扶群众、日常教育培训以及在网格中开展行动时,鼓励党员佩戴党徽,明确党员身份,主动传播党的先进政策与理念,鼓励居民主动反映问题,在双向活动中强化党员的先锋模范作用以及党组织的权威性。
综上可知,S社区在具备价值、人员与集群行动自主性的根基之上,利用基层党组织的权威实现纵向赋能,组织党员深入网格服务,帮助困难群众,利用政治权威初步形成网格内的帮扶组织结构,规范社区内的管理秩序。同时,依据社区内部优势与特性进行机制创新,党员与群众结合形成自组织化的活动群体,由自组织作为主体,社区党组织作为辅助,在养老、调解、志愿活动等方面丰富社区,且具备组织延展可能性。此外,还利用党建品牌的政治符号渗透入日常活动场所以及活动过程中,强化居民对党组织、党建活动以及党员的认同,进一步巩固党组织与群众的双向活动关系,使得S社区逐渐成为一个具备自主性发展意识、自组织发展集体的可持续性场域,如图3所示。
图3 “纵向赋能”拆解
通过以上梳理得到S社区基层党建引领社区治理的案例全貌,并且结合“嵌入式协同”研究视角对案例进行概括,如图4所示。由图4可知,S社区的治理过程就是基层党组织的结构性嵌入不断强化与功能性协同逐步结合的过程。“以民为本”价值观作为基础指引方向,融合了党委与居委会组成支委班子的网管,并通过日常例会与党员教育加强党员自身建设,使其更好地服务于社区居民。让社区居民主动反映困难并认同社区的行动,通过党组织与群众的双向互动构成联动基础实现结构性嵌入,形成自主性精神。从而进一步形成多样化的党群组织以及高度凝聚的党建品牌符号,使得社区内部日益组织化,具备功能性协同的条件,实现有效的“嵌入式协同”的联动。因此,文章通过S社区的实践提炼出三个基层党建引领社区治理的鲜明特点:强势党建下的党群融合、多层次互动下的社会资本积累以及自主意识下的公共精神培育。
图4 S社区案例概括
首先,S社区在社区治理过程中的显著特点便是基层党建的强势注入,由党组织牵头开展活动、创新机制,由党员带头参与活动、扩大机制,并进一步带动群众参与的积极性。在此过程中,党组织确定基础网格为治理单元,使得管理边界与生活边界相重合,实现无死角式服务。同时,党组织与群众是双向互动关系,党组织为群众活动提供了空间与物质基础,并通过思想引领使群众具备行动方向,而群众则依据党建工作开展文艺创作、废物利用等活动,甚至在社区自发承担监督服务性质的工作,有效缓解了居民在社区中缺乏资源的“无权”状态,减轻了党组织工作压力的同时也为其他居民树立了榜样,有效发挥党群融合优势。
其次,S社区在党群融合的基础上呈现“半熟人社会”的特征[29]。由于S社区原属村落,故本身存在一定社会资本基础,在此基础上基层党组织通过一系列创新举措有效巩固了社区内部的社会关系基础。通过划定每两栋楼为一个工作网格,明确直属党员与网格内居民的服务关系,同时尽量使每栋楼的楼门长与其居住楼栋相一致,在服务关系之上叠加邻里关系,使得管理更加人性化,由此每个网格内部形成互惠型人际关系。此外,每五栋楼在社区内被划分为一个小院,社区党委会不定期开展院际活动,每年社区还会举办大型表演活动,不同楼栋的居民也有更多交往机会,使得互惠原则应用更加广泛。在广泛互惠的基础之上,居民愿意加入以社区为单位的志愿者团队、兴趣班等,并在活动中进一步强化社区社会资本。
最后,S社区在各主体充分互动的基础上萌生了社区内的公共精神。公共精神是公民对公共生活整体发展的关注以及价值趋向的认同[30],是有价值的公民教育的体现。S社区通过划分治理单元的育网式工作法,建立了各楼栋、各小院、各团队、各组织的微信群,居民可以直接接收通知、反映社区内的问题等,高效的回复鼓励居民更加自主地发现问题并提出需求,提高公共参与意识;同时,党员对网格居民定期开展培训和思想教育活动、许顺调解室定期开展普法讲堂和法制宣传等活动的举办进一步提升了公民参与的知识与能力;而社区内常年存在的志愿服务工作为居民参与公共事务提供了稳定的参与途径,可以直接报名加入志愿者团队,解决了居民参与度低这项重大难题。
社区在基层党组织的助推下日益转变为治理角色复合体的路径有二。一是党组织在社区层面有效统合“条块资源”,化解条块矛盾,实现条块资源的优势互补,将居委会从行政重压与形式性应付的治理悖论中解救出来。例如,案例中S社区所在的街道党组织承接了市政府与区政府的资源与管理职责,创新性提出区域化党建品牌,整合各片区资源,将社区基层党委与街道党委之间的办事流程制度化、规范化,充分发挥了“条条”资源在专业管理上的优势。同时,赋予社区党委一定的自主权,在社区内部建立初步的问题协商机制,充分利用情感联结与地方性知识自主化解决问题,发挥“块块”资源在属地管理上的优势。由此社区能够具备党委赋予的政治秩序与解决社区内部日常问题的管理秩序。二是 社区聚焦自身特色性优势与问题,整合社区内的人员资源、物质资源与社会关系资源,合理确定内部治理单元,利用社会资本与居民的特长与优势逐步形成自组织型队伍,并且对困难群体形成稳定长效的服务方案,由此社区能够具备着眼于居民内部生活的服务秩序。因此,在基层党建的大趋势下,社区也逐渐向复合型治理主体的方向发展转变。党政机构带来科层制逻辑的同时强化了政治秩序,并完善了治理流程与办事规则,明确了管理秩序,还为社区提供更多自主性发展空间以明确服务秩序。三重秩序的叠加使得社区日益丰富化、多元化,并且也真正实现了党委与居委会的相互支撑,为居委会减负、释放更多活力。
由此,基层党建与社区治理的联动标志着一种新型基层社会治理模式的产生,即通过“嵌入”实现管理功能,通过“协同”实现服务功能,实现结构性嵌入与功能性协同相统一的“嵌入式协同”治理模式。具体可以通过S社区“横向融合”与“纵向赋能”的现实实践进一步归纳为“结构性嵌入整合要素”与“功能性协同实现目标”两个维度。
随着传统社会组织形态的瓦解,社区内部日益呈现出流动性高、个体异质性强的破碎组织状态,基层党组织若想介入社区,应分别利用好价值、人员、行动三个要素推动社区的“再组织化”,通过结构性嵌入整合社区内各要素力量,培育社区自主性发展根基。
首先是价值联动。基层党组织介入社区并不意味着对原有治理机制的破坏,而是在共同服务好社区居民的价值引导下合理开展工作,实现有机结合来推进总体价值目标的达成,这是结构性嵌入的基础性前提。其次是人员联动。目前社区党员档案中年轻党员多,但在实际社区工作中参与率不高的问题屡见不鲜。基层党组织的介入需要有效利用社区内党员居民与党组织成员的双重身份,发挥党员力量的同时充分考虑到在职党员的身份为其合理分配工作量。此外,还需动员除党员外的社区居民的力量,成立居民团体为社区献力,这是结构性嵌入的坚实基础。最后是行动联动。基层党组织介入社区的重点在于引导基层治理工作做深、做细,协同不同主体加入行动,使多主体行动围绕党建价值、党建工作为中心展开,在潜移默化中传达党建工作的重要意义,扩大治理效能,发挥集群优势,这是结构性嵌入的作用指引,为下一步自主性发挥服务功能奠定基础。
为切实保障基层有能力解决现实困境与问题,基层党组织在结构性嵌入后应从政治引领、机制创新与效果覆盖三个要素向基层赋权赋能,以推动治理重心的下沉实现功能性协同的目标。
首先是政治引领。政治引领意在突出党组织的战斗堡垒作用与党员的先锋模范作用,使整个社区自觉贯彻党的主张,为功能性协同的实现提供一个引领主体的示范效果。其次是机制创新。基层党建应赋予不同主体资源与权力,实现“去行政化”,充分发挥各主体优势,使其成为自组织化集体开展活动并提供服务,同时将探索建立的创新机制形成常态化的制度化措施,充当功能性协同实现的主体力量。最后是效果覆盖。通过突出基层党建作用,成立拥有社区独特意义的党建品牌,扩展党建空间供党员以及社区居民使用,不断扩大党建引领行动的效果覆盖面,进而逐步激活治理共同体效能,扩大功能性协同的覆盖面。
因此,基层党组织介入社区治理是一个既相互协调又统筹领导的过程。横向融合是基础,基层党组织在确定拥有共同的联动价值、可支配的人员群体以及集群行动富有优势的条件下,通过结构性嵌入整合上述要素,为基层党建与社区治理的联动提供可行性,为功能性协同提供联动基础。纵向赋能是条件,在具备横向融合的合作基础时,需要确保各方发挥优势,通过政治引领提高意识形态的渗透力,通过机制创新长效落实优势因素并提高效果的覆盖面,使社区内部自觉采取合作行为满足公共利益并实现集群行动效益的最大化,实现功能性协同的目标,并进一步作用于基层党组织的嵌入式结构,使得党群结合日益紧密,嵌入式协同日益高效,如图5所示。
图5 “嵌入式协同”治理模式
立足于大时代背景发展以及党中央理论创新,基层党建与社区治理日渐融为一体,成为城市基层治理的未来发展方向。文章在前人研究与现实实践的基础上提出“嵌入式协同”研究视角,通过结构性嵌入与功能性协同来拆解这个概念,为后续案例分析提供分析基础。通过对北京市党建先进社区S社区的调研发现:基层党组织介入社区治理的过程是一个通过嵌入规范管理秩序、通过协同实现多元服务功能的过程。S社区基于服务好居民这个共同的价值理念,有效将基层党组织引入社区治理过程中来。通过统合支委班子、管理监督党员、组织动员群众、丰富活动形式,为居民提供日常服务,由此形成基层党组织对S社区的结构性嵌入;通过网员的模范带头作用与日常服务引导进一步实现党的理念的渗透,并根据社区自身特性成立自组织性团队,辅之以党建元素的强势渲染,党群融合范围日益扩大,带动更多群众对社区的认可与归属,实现功能性协同目标,从而进一步巩固“嵌入式协同”整体治理结构。
因此,基层党组织的介入实质是对传统治理关系的重塑,并通过现实实践衍生出一种新型基层治理模式——嵌入式协同:通过价值追求、人员共享以及集群行动三个横向融合要素奠定结构性嵌入基础,并通过政治引领、机制创新以及效果覆盖三个纵向赋能因素作为完善条件,实现功能性协同,由此实现党建带动其他各方主体实现实质性联动,并进一步强化基层党组织的嵌入式结构,达到管理与服务双重秩序的有效构建与良性循环。
然而,在现实中基层党建与社区治理联动仍存在需要克服的问题。首先,区域化党建带来区域壁垒[31]。区域化党建是为打破原有各单位之间的壁垒,整合区域内的不同单位等联通形成的新型党建模式,但不可忽视的是,虽然联通了区域内的各单位,但是却形成了以“区域”为中心的壁垒,使得跨区域的党建更加困难。其次,当前基层社区党建与信息化手段结合不足。以S社区为例,发现入户调研、信息收集等工作仍以人力为主,虽能精准记录居民需求并培育良好社区关系,但是确实不宜作为长效工作机制延续。因此,应有效探寻“云党建”等互联网技术手段与基层工作相结合的方式,同时找到能让居民以较容易的方式接受云信息、云登记等服务的动员手段。
因此,如何将基层党建与社区治理联动发展为全社会的共享成果,如何在为基层减负的基础上实现治理实效的增长,在“确保党始终统揽全局、协调各方”的同时激发基层治理活力、培育公共性与公民精神,仍是未来学界需要探索的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