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萍,牛 菲
(安徽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安徽 芜湖 241000)
中国共产党第十八次全国代表大会以来,习近平总书记从多个维度对中国传统文化的内涵、特征、时代价值和创新发展进行了系统阐述,展现了一个马克思主义政党对待历史文化的科学态度,更是体现了对马克思主义文化观的创造性继承和发展。文化发展的历史显示,文化的繁荣与国家兴盛不无关系。习近平总书记访欧期间,在巴黎联合国科教文组织总部发表演讲时指出:“没有文明的继承和发展,没有文化的弘扬和繁荣,就没有中国梦的实现”[1]。为此,在建设文化强国的伟大征途中,探索在马克思主义文化观指导下实现中国优秀传统文化资源的创造性转换与创新型发展是很有必要的。只有这样,才能实现民族性与时代性相统一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的发展中。儒家思想曾作为我国传统文化的主脉而存在,我们应该从新儒家思潮中汲取智慧与营养。
新儒家思潮是根植于中国传统文化深厚土壤中的一种学术思潮,该思潮的渊源可追溯到春秋时期确立的传统儒家思想。 据史料记载,历史上的周朝吏与师不分家,当时官学压倒一切,周朝失去权力后的官吏们因失去其优越的地位散落在民间,他们为谋生开始以私人身份招收学生,传授知识。 此时,孔子开始为学生传道解惑,后来孔子的思想经他的弟子发扬光大成为诸子之学中的显学,即儒家思想。 由于传统儒家思想的核心即“内圣外王”之道符合封建统治者治理社会的需要,于是在汉朝时期,传统儒家思想在董仲舒提出“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达到第一个发展高潮。 唐朝时期,儒学因其作为科举取士的标准再次成为官学。 但是,在唐朝中后期因传统儒家思想越来越不能满足当时人们的需求,再加上道家思想的兴起与佛教的传入,传统儒家思想逐渐丧失孟子、荀子、董仲舒时代的活力。 宋朝时期,文人志士潜心于儒、道、佛三种思想的融合更新,传统儒家思想得以发展达到第二个发展高峰,即“宋明理学”。 至清朝时期,传统儒家思想逐渐发展成为束缚人们思想、阻碍社会发展的一种思想顽疾。 恰在此时,西方各种文化思想借助坚船利炮进入中国,受到西学侵染的知识分子站在了传统文化的对立面,以打倒“孔家店”,引进西方的科学与民主思想为标志的“五四”新文化运动爆发,传统儒家思想的社会地位岌岌可危。此时,一些笃定传统儒家思想文化仍然有价值,试图振兴中国传统儒家思想文化的新儒家学派应运而生。
新儒家思潮作为一种学术思潮,关于产生的时间,综合学术界的看法,大致是产生于20世纪20年代。新儒家思潮自产生发展至今已近百年,关于该思潮的发展阶段目前学界有不同的看法,有学者持建国前与建国后两阶段的分法,还有学者持三阶段、四阶段分法。本文取三阶段的分法予以概述。
第一阶段是产生时期。自20世纪20—40年代,梁漱溟、熊十力、冯友兰、贺麟为这个时期的主要代表。梁漱溟可以说是新儒家思潮的奠基人,因为在西方各种文化思想纷纷闯入中国大门并呈现压倒性态势的时候,他率先在1921年发表的《东西文化及其哲学》一文中代表东方文化发声。他致力于比较东西方文化路向的异同,认为在强调保持中国文化特质的同时应该学习西方的科学和民主。熊十力早期崇信佛学,推法相唯识之学,后来由佛入儒,致力于陆王心学的本体论及宇宙论的研究,从而创立了所谓的“新唯识论”哲学体系。力求发扬传统儒学中的心性理论,试图创立新儒家思想体系是梁熊二人的共同旨趣。冯友兰通过对中西哲学的比较研究发现中西两种哲学各自的长处,于是他力图用西方之长补东方之短,用逻辑分析的方法从经验事物中推导出“理”“气”“道体”“大全”几个哲学概念,并以这几个概念建构了一个叫做“新理学”的哲学体系,为中国哲学的现代化作出了突出的贡献。贺麟于1941年首次提出“新儒学”概念,对“新儒学”作了系统阐述[2]。他批评了中国文化本位和全盘西化的观点,主张在彻底了解把握西方文化的基础上推动儒家思想的新发展,进而儒化西洋文化。冯友兰与贺麟的努力更加明确了新儒学的现代化方向。
第二阶段是成熟时期。自20世纪50—70年代末。该时期新儒家思潮在香港、台湾地区得到繁荣发展,唐君毅、牟宗三等人因其儒家思想发展方面的研究硕果成为主要代表。唐君毅注重心性哲学的研究,他从知识论的立场认为事物的规律不外于心是永恒的。牟宗三继承熊十力的心性哲学理念,借助于对康德哲学体系的理解融会贯通了中国的儒、释、道思想,写成了《理解、理性与理念》这部道德形而上学巨著。总括来说,这一时期的新儒家是在继承中国传统文化精神的基础上,倡导以儒学融化西洋文学的文化观念,强调以人为本和科学是用的价值取向。
第三阶段是兴盛时期。从20世纪80年代至今。这个阶段,新儒家思想在中国香港地区和海外得到创新发展,伴随着改革开放,这个学术思潮在中国大陆迅速引起人们的广泛关注,其代表人物有刘述先、杜维明等人。刘述先致力于西方文化哲学、宗教哲学与中国儒学研究,尤其擅长宋明理学,并深通其思想精髓。他沿着牟宗三、东方美等人的思路,从存有论和宗教哲学的角度阐明儒学的内核,推进并丰富了“内在超越”学说等儒学的旨意。他的研究成果为儒家学说和中国传统文化精神的世界化、现代化作出了贡献。杜维明因与牟宗三、徐复观的师生机缘而从事儒学研究。他从最初研究儒家的精神价值到最终转向研究在世界多样文化体系中倡导儒学应与世界多样文化进行“文明对话”;在发扬儒家人文精神的基础上,促进儒学吸收世界文明的精华蓬勃发展并屹立于世界文化之林。杜维明的儒学研究对传统儒学创造性转化的探索贡献很大。因此,学界有人认为儒学能重新得到国人的关注与杜维明对儒学的研究与传播息息相关。
新儒家思潮经历了近百年的发展,随着社会历史环境的变化,且因不同的学者研究方法与旨趣各不相同,各个时期的思想内容都有所创新。但作为一种学术思潮,人们通过悉心领悟就能从中发现一些鲜明的特征。
新儒家思潮自产生至今已有百年历史,因研究者的学术旨趣和研究方法差异等原因,其经历了许多的变化。但是,作为一种学术思潮,传统儒学被当作是中国文化的正统而为所有新儒家认可,他们都以继承和弘扬儒学为己任。梁漱溟在著作《东西文化及其哲学》中总结出文化就是人的生活样态。他从人生路向出发指出西洋文化走的是意欲向前的第一种路向,中国走的是调和持中、安分知足的第二种路向,印度走的是意欲向后、取消问题的第三种路向[3]300。他说:“照我们历次所说,我们东方文化其本身都没有什么是非好坏可说,或有什么不及西方之处”[4]202,而在于“步骤凌乱,成熟太早,不合适宜。”[4]203因此他下结论说:“我们此刻,……都非参取第一态度,大家奋往向前不可,但又如果不根本的把他合融到第二种态度的人生里面,将不能防止他的危险,将不能避免他的错误。”[4]211-212“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是新儒家思潮代表人物的共同心声,他们都力促中国传统儒学的复兴。
现代新儒家因个人研究旨趣差异和师承不同显出不同的倾向。但是,新儒家在精神价值取向上基本一致,即宋明理学倡导的教人“成圣”,先“内圣”再“外王”,最终通过提高个人道德以达到“天人合一”的精神境界。新理学的开拓人冯友兰就曾明确宣称自己是“接着”程朱理学讲出了一个自称为“新理学”的哲学体系,但他也不排斥陆王心学,他不仅有一个系统的“内圣”学,而且还有一个系统的“外王”学[3]。其“内圣”学就是教人如何提高精神境界以成“圣人”,“外王”学即教人如何理解和解决中西文化的矛盾冲突,创造新的中国哲学以指导中国走向自由之路。新心学的代表人物牟宗三也尊崇理学,他的著作《心体与性体》对理学进行了很好的诠释。活跃于海外的新儒家也特别推崇宋明理学,他们都在探索宋明理学的“内在超越”也就是“内圣”思想的现代性转化路径即“外王”路径。
3.“融合中西,返本开新”的文化发展观
新儒家们都认为传统儒家思想为中国文化的正统,反对全盘西化。他们都提倡以儒家思想为本体,吸收、融合西方的先进文化。贺麟作为第一个正式提出“新儒学”的代表,他曾说“能够理解西洋文化,自能吸收、转化、利用、陶熔西洋文化以形成新的儒家思想、新的民族文化”[5]7。海外新儒家代表杜维明在探究儒家思想的现代性转化时就提出儒家传统的人文主义精神不仅是中国现代化的源头活水,而且是全球文明健康发展的内在资源。所谓“返本开新”,就是借西方的民主与科学精神滋养传统儒学之根本,同时生发出具有中国意味的民主与科学。在新儒家代表的思想里,不难发现,其实他们承认传统儒学中含有许多需要剔除的非人道的封建思想,但他们也认为儒家提倡的“王道”思想就蕴含着尊重人民的某些权力的民主精神。“君,舟也;人,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贞观政要·政体第二》)现在仍被人们认可就是例证。新儒家们也不排斥科学,冯友兰就曾呼吁凡是与工业有关的西方科学就要学。但是,他们在呼吁返儒学之本的同时还要创生出新的儒味儿的民主与科学来。贺麟就曾提出,在现代民主社会,要培养“儒的政治家”“儒将”和“儒农”等,在趋向工业化的社会,更需要培养具有儒者气象的“儒工”“儒商”和有儒者风度的技术人员[5]12。
在当下国际大环境中软实力占据着重要的地位,“强国梦”的实现不能仅仅凭借经济实力的强大,更需要通过包含文化与政治价值观念等因素的软实力来支撑。而提升软实力必然要大力挖掘自己的文化资源,将自身的优秀文化推向世界,从而增强国际吸引力[6]。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先进文化之根深深地埋藏于中国传统文化的土壤之中,建设文化强国必须从传统文化的深厚土壤中汲取优秀养料。
文化的概念有广义与狭义之分。马克思主义的文化概念既包括广义的文化也包括狭义的文化。马克思对中国传统文化的观点主要是指狭义文化概念即精神文化。不管是传统文化还是现代文化,都是人民群众适应生活环境所规制的一套生活方式。一种生活方式的出现离不开其制造主体,因此文化必然具有民族性和主体性。中国文化作为中国人民大众为了适应生活环境而产生的一套生活方式,必然体现中华民族的民族性与主体性。历史唯物主义告诉我们,人民群众是历史的缔造者。人民群众不仅创造了人类辉煌历史,更创造了灿烂的物质与精神文化。《中共中央关于深化文化体制改革推动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指出:“人民是推动社会主义文化大发展大繁荣最深厚的力量源泉。”[7]也就是说,人民群众是建设文化强国的主体。今天的中国要实现“文化强国”梦,必须激发起国人文化复兴的强烈使命感,发挥国人传承与创新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主观能动性。国人建设文化强国主观能动性的积极发挥,必然要拥有强烈的文化自觉意识与文化自信心。
(1) 激发人们尤其是青年一代的文化自觉意识。在世界多极化、文化多样性的信息化时代,当代人特别是青年一代不可避免地会同时接受多样文化的熏陶,价值观念逐渐呈现多样化态势;加之青年正处于价值观建立的关键时期,而文化价值观是民族身份的自我确认,培养青年人的民族文化自觉意识就显得非常重要。必须加强国人对优秀传统文化辨知能力与选择能力的培养,并引领其文化自觉。只有这样,中国文化才能避免因创造主体文化自觉意识的丧失而消逝于世界文化之林,文化强国建设事业才会后继有人。
(2) 提升中国人的文化自信心。中国人文化自信心的提升需要借力于对中华民族辉煌历史的认知和文艺精品的熏陶。一方面,必须强化历史知识教育。昨天是今天的历史,明天是今天的未来。习近平曾说:“历史也是一位智者,同历史对话,我们能够更好认识过去、把握当下、面向未来。”[8]另一方面,大力挖掘民族文艺精品。“要系统梳理传统文化资源,让收藏在禁宫里的文物、陈列在广阔大地上的遗产、书写在古籍里的文字都活起来。”[9]中华文明作为历史上唯一没有断代的文明,本身就从事实上给予了中国人对本民族文化必能繁荣发展的坚定信心。同时,中国人在“穿越”中国五千年的辉煌历史后就会产生深深的民族自豪感。追求向上的青年一代一旦被埋藏在文物古籍里的伟大精神所震撼,就能产生更强烈的文化自信。新儒家思潮的代表们之所以具有复兴传统儒学的强烈使命感,就是因其有强烈的文化自觉意识,并且认同儒家文化是一种优秀的中国文化,他们对这种文化的复兴有强烈的自信。
因此,在民族文化自觉意识的推动下,加之强烈的文化自信心,人们会积极行动起来为复兴中国传统文化出谋划策,尤其是青年一代必将会积极参与到“文化强国”的建设中来。
纵观世界历史发展脉络,一个国家的繁荣发展都与其创造的鼎盛文化息息相关。借鉴历史可以深刻明白“文化强国”的建设必须借助于中国文化软实力的推进。
习近平总书记在十八届中共中央政治局第十三次集体学习时讲话强调:“核心价值观是文化软实力的灵魂、文化软实力建设的重点。……培育和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必须立足中华优秀传统文化。”[10]社会学家费孝通先生指出:“任何文化中有些价值观念是出于人类集体生活的基础上,只要人类社会存在一日,这些价值观念的效用也存在一日,但是在任何文化中也必然有一些价值观念是用来位育暂时性的处境的。处境有变,这些价值也会失其效用。”[11]也就是说,国人的思想与价值观念的形成与中国传统文化休戚相关。然而,由于当前国人面临的社会环境已经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那么,中国传统文化中为适应旧时生活环境而创造的那一部分就必然因不能适应新环境而失去效用。但是,其中必然还有某些部分是可以永存的。以儒学为核心的中国优秀传统文化中“道法自然,天人合一”等思想对解决当今国内甚至世界的难题都有深远意义。不过,也要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失去效用的那部分传统文化并不会自动消失。
要以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与辩证唯物主义思想为指导,理性地对待中国传统文化。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对历史文化特别是先人传承下来的价值理念和道德规范,要坚持古为今用、推陈出新,有鉴别地加以对待,有扬弃地予以继承。”[12]故此,一方面,要借用马克思主义这个“放大镜”和新儒家的智慧对我国的传统文化进行甄别与筛选。比如,“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家国情怀,“童叟无欺”“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处世原则,“民为政本”“为政以德”等治国理政思想,“仁、义、礼、智、信”和“勤俭持家”“百善孝为先”等传统美德,都闪烁着教人从“内圣”到“新外王”的思想光芒。另一方面,还要通过教育引导、舆论宣传、实践养成等措施,让这些积极的思想观念进课堂,进教材,进社区,进百姓生活,推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融入中国人的血液与灵魂。
中国传统文化既是中国社会“跨越”发展的现实基础,更是中国社会“跨越”发展的必要条件[13]。作为现实基础,中国传统文化的特殊性决定了中国道路的特殊性;作为必要条件,就是中国传统文化要实现创新性发展[13]。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结合中国传统文化深刻阐述了全面深化改革对于我国经济社会发展的极端重要性[14]。也就是说,在这个多元文化碰撞的信息化时代,建设“文化强国”就有必要在理解马克思主义文化观的基础上,借用新儒家思想的智慧去探索我国传统文化创造性转换与创新性发展的路径。近些年,世界兴起了“孔子热”,孔子学院在世界各地方兴未艾,这说明了以儒家文化为核心的中国优秀传统文化在国际上越来越有影响力。习近平总书记曾指出:“国际话语权是国家文化软实力的重要组成部分。”[15]“要精心构建对外话语体系,发挥好新兴媒体作用,增强对外话语的创造力、感召力、公信力,讲好中国故事,传播好中国声音,阐释好中国特色。”[15]
(1) 研读东西方的文化经典,对中国优秀传统文化进行创造性转换。新儒家代表冯友兰通过比较研读中西哲学发现它们各有所长。东西哲学都教人有关真、善、美的人生智慧,只不过西方哲学善用“正的”逻辑分析法进行理性分析,而东方哲学惯用“负的”参禅法教人进行领悟。于是冯友兰借用西方人善用的逻辑分析法从经验事物中推导出“理”“气”“道体”“大全”几个新的哲学概念,从而打通了东西哲学的命脉。为此,必须静下心来研读东西方文化经典,深刻领会东方文化的精髓,同时也抓住西方文化的本质,根据西方人的思维习惯传达中国优秀传统文化中适用于全人类的思想精华。
(2) 通过研究东西方文化的传统艺术精品,借助现代科技并结合建设文化强国的实际需要进行转换。做到古为今用,洋为中用,实现中国优秀传统文化的创新型发展。2008年北京奥运会宣传片中的“少女吻斑点狗”可以说就是一个成功的案例。因为在西方人的意识里,狗是人类的朋友,图片中的元素引起了西方观众的共鸣,产生了亲切感,成功地实现了中国文化中“古老而不古板、神秘而不神化、和谐而又友爱”等理念的创新发展。在这样一种亲切感的带动下,必然会有越来越多的西方人来研究并认可中国文化。还要进一步通过优秀传统文化的创新性发展,催生出中华民族特有的并符合时代特征的文化,吸引更多西方人更加努力地学习并认同中国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