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恒
摘 要:作为马克思主义的创建者、继承者与发展者,恩格斯对马克思主义人学理论的形成与发展作出了重要且独特的贡献。恩格斯对人学问题的探究是建立在人的本质的基础上,以劳动为核心创造了人本身,同时劳动是人类自身发展的必然产物和人类社会发展的实践起点。借由劳动,人类与自然体现出秩序追求上的同一性,并最终通往“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研究恩格斯在马克思主义人学理论的贡献,不仅能坚定马克思恩格斯的思想统一性,也对我国马克思主义的发展具有重大的启示意义。
关键词:恩格斯;马克思主义人学;劳动;人的自由全面发展
在传统的马克思主义人学语境中,恩格斯的地位一直语焉不详,马克思恩格斯也并未出版一本具体的著作来阐述人学思想,但是在他们对资本主义的批判与各式观点的论战中仍能发现诸多关于“人”的论述。事实上,“恩格斯人学思想与马克思人学思想同中有异、相映生辉。”[1]从整体上考察,恩格斯主要集中在对人的本质、人的发展等概念的探究,以辩证的思维把握人与社会、人与自然的发展共性,并最终聚焦于人的自由全面发展。
一、强化了马克思主义人学理论的基本内涵
恩格斯对人学问题的探究是以人的起源为出发点的,恩格斯接受了马克思关于人的劳动思想,将劳动概念解释为“一切人类生活的第一个基本条件。”[2]373并指出,“以致我们在某种意义上不得不说:劳动创造了人本身”。[3]374因此,阐述恩格斯对马克思主义人学理论中基本概念的强化,就需要深刻理解劳动在人的起源、本质、价值中的重要意义。
(一)对人的起源的论述
1873至1886年,恩格斯在研究自然辩证法的同时,写作了《劳动在从猿到人转变过程中的作用》一文。恩格斯在此文中详尽论述了人的起源问题,研究从动物进化至人类的自然进化过程,完善了马克思主义人学的基本概念。在人的起源问题上,马克思曾指出:“生产生活本来就是类生活。这是产生生命的生活。”[4]119对于人类活动,馬克思进一步指出:“全部人的活动迄今都是劳动。”[5]131恩格斯在马克思劳动理论的基础上,综合了所处时代的进化论成果,科学地阐述了人类的起源问题,指出人类由类人猿进化而来,而类人猿逐渐形成的直立行走的习性,为解放双手提供了条件,进而“手的专门化意味着工具的出现。”[6]456换言之,从直立行走到解放双手,再到制造和使用工具,是人类从猿到人的第一次飞跃,是人类与动物分化的重要标志。双手的解放意味着劳动工具的制造与运用,代表着劳动条件的成熟,人类不仅从自然界中分化出自身的形式,也成为相对独立于自然之外的自在自为之物。恩格斯还指出,人类与客体之间的活动只有通过劳动这一中介才有可能,人类在劳动中获得了脱离动物边界的最初动力,借由劳动发挥出的改造能力,人类得以更好地存在于自然界。
从劳动范畴出发,恩格斯对人的起源问题进行了解答,即劳动创造了人类。在《劳动在从猿到人转变过程中的作用》中,恩格斯指出:“由于劳动……人的手才达到这样高度的完善。”[7]508劳动成为人类发展的起点,人类在劳动中不断完善自身。正如同马克思认为人类的一切活动不过是劳动一样,恩格斯从劳动出发,一步步勾勒出人类从自然分化的图景。在恩格斯看来,人类的起源问题是马克思主义人学理论的构建起点,以往对人类起源的回答并不存在科学与逻辑的双重意义,相反的落入了形而上或神学的陷阱之中,而劳动才是人类完成从动物进化到人的唯一路径。同样的,对人类起源的把握需要从社会出现的角度来阐明劳动之于人的重要意义。所以,恩格斯指出:“意识以及抽象能力和推理能力的发展,又反过来对劳动和语言起作用……随着完全形成的人的出现产生了新的因素——社会。”[8]515恩格斯对人类社会的起点作出回答,阐述了在劳动过程中人类意识的出现与人类社会的产生,以生物进化与劳动理论的双重视角解释了人的起源。
(二)对人的本质的深化
马克思主义人学理论的基础在于对人的本质的认识。马克思对人的本质的定义不仅驳斥了传统对人的本质的错误理解,也是世界人学史上一次伟大的变革,保证了人类在本质上的特有属性。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马克思从费尔巴哈人本主义的先验性前提开始批判,认为费尔巴哈“只能把人的本质理解为‘类”[9]139,相反的,“人的本质并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10]139马克思不再从个体的普遍抽象性出发,而是通过对特定社会环境下人的社会关系的挖掘,给予了人的本质的科学揭示,并以此为基础构建了马克思主义人学理论的内核,实现了人类性与社会性的完美统一。
恩格斯继承了马克思关于人的本质的定义,站在历史唯物主义的角度对其进行了深化,认为劳动是人类社会属性的前提。在《德意志意识形态》中,恩格斯指出:“一旦人们开始生产自己的生活资料的时候,人本身就开始把自己和动物区别开来”[11]368,揭示了人类本质的现实起点。劳动中产生了语言,语言激发了意识,人类就是在这样的过程中完成了社会性的转变。值得指出的是,恩格斯站在整体的视角上对人的本质进行解读——恩格斯已经认识到了劳动对于人类社会性的重要作用,而面对部分动物也存在目的性与针对性的行为时,恩格斯作出了解释。他认为这些动物的行为与人类的劳动存在目的性的差异,即这些动物仍然是在自然的框架内通过自身去适应自然,但人类可以利用自然、改造自然为自身服务。因此,人类的劳动促使了人类社会的出现,并随着社会发展不断进化,可以说,劳动以及懂得利用劳动是人类社会性的前提,劳动构建了人类社会基本关系[12]。在此基础上,恩格斯认为,人类具有自然与社会的双重属性,自然属性是人类的生物特质,而人类区别于动物的标志在于社会属性。人的本质并不是个体抽象的共性,而是具体的、发展的、历史的,需要置于不同的时代、社会与背景中进行考察。如此一来,马克思恩格斯将人的本质与社会联系起来,作为一个整体透视人学问题。至此,人的价值、人的发展与社会之间的关系等一系列问题成为马克思主义人学理论的关键范畴与实践规范,并借由唯物史观的发展逻辑,最终超越了以往人学理论的体系构架。马克思主义人学理论也在马克思恩格斯对人的本质的阐述下逐渐清晰起来,并找到了现实的指向。
(三)对人的价值的扩展
对人的价值的认识,不同的解释背后都有不同立场。马克思主义人学理论认为,人的本质决定了人的价值,因而人的价值体现于人的社会关系之中。劳动作为人类区别于动物的标志,也树立了人类的社会属性。作为劳动主体的人类,必然会与其他客体发生联系,任何人类个体都需要建立起自己的社会关系,并以此作为自身与自然分化的象征。同样的,不存在没有社会关系的人类个体,因为这样不仅无法保证个体生存的基础,也无法确定个体的身份特性。因此,在劳动中,人作为主体同客体进行交换与实践,客体对主体的满足关系构建出价值的指向。换言之,在劳动过程中主客体的交互所产生的价值,其根本在于人的本质。只有在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得以承认的前提下,人的价值才可以彰显。人的价值与人的本质在根源上是同一的,人的价值是对人的本质的外延扩展,人的价值也需要依靠于人的本质,并在一定的劳动过程中进行实现。
在“全部人类历史的首要前提无疑是有生命的个人的存在”[13]67的认知基础上,恩格斯对人的价值范畴进行了有效的扩展,将人的价值放在了具体的社会历史发展中进行考察。在社会层面而言,恩格斯认为,人需要将自我价值于社会价值统一起来,在社会的发展过程中完成多重维度的价值实现。因此,基于马克思对价值的定义,人的价值在于作为客体的人对作为主体的人产生了需要的满足,是人与人之间的相互需要与相互满足,呈现出人类社会性的本质要求,即“一开始,从他们存在的时候起,就是彼此需要的。”[14]360换言之,人的价值具有辩证意义,人的价值一方面在主体对客体的实践中得到满足,另一方面又在作为客体时得以体现。在历史层面而言,人的价值更多的在于作为历史发展的主体,恩格斯在《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中写道:“人们通过每一个人追求他自己的,自觉期望的目的而创造自己的历史。”[15]98恩格斯肯定了人类个体的实践价值,又进一步宣告了人类个体的历史价值,即历史创造的主体地位。
二、凸显了马克思主义人学理论的发展特质
在唯物史观的视阈下,人的发展与世界的发展在本质上具有一致性,即事物发展的内在规定。在人的发展问题上,恩格斯指出:“人应当通过全面的实践活动获得全面的发展”[16]680;在世界的发展问题上,恩格斯认为应“使社会的每一个成员都完全自由地发展和发挥他的全部才能和力量”[17]373。因此,人类未来的发展归宿,人类历史的发展动因等一系列问题成为马克思恩格斯在人学问题上的关注点。
(一)人类自身发展的具体实现
我们知道,马克思早在青年时期就思考过人类自身发展的问题,在《青年在选择职业的考虑》中,马克思反对传统的工具式职业,认为我们应当选择最能为人类福利而劳动的职业。在唯物史观的视野下,马克思基于人的本质,对人类自身发展的最终实现作出了回应,指出“全面自由发展的个人既是人类社会发展所追求的最高目标,同时也是人类个体发展的最高级阶段。”[18]487恩格斯继承了马克思“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思想,对人的发展进行了有力的丰富,认为人的全面自由发展主要由人类个体的价值、人的社会关系、人与外在环境三个方面构成。恩格斯在人类发展问题上的延展,呈现出与马克思一贯的理论逻辑,解释了人、社会、自然的三重统一关系,是马克思主义人学理论在人的本质问题上的强化。
从人类个体的价值出发,人的发展离不开自身劳动能力的强化与实现。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指出,“在未来社会生产力高度发达的情况下,生产劳动会给每个人提供全面发展和表现自己全部能力的机会。”[19]5人的发展主要体现在人作为价值主体在劳动过程中的能力强化,这就需要加强价值客体对人的满足程度。恩格斯从生产力的角度展开了对个人价值的研究,认为人在各方面的需求得到满足时,才能有效地进行个体的发展,而人类个体发展的核心在于价值的实现,进而引出个体劳动能力发展的前提。在《反杜林论》中,恩格斯还指出,人的能力全面的发展,不仅能加强认识与改造世界的能力,也能加速共产主义社会的进程,实现个体价值的全面展现。因此,在个体价值实现的前提下,人类的多种能力得以强化,成为恩格斯认为的“各方面都有能力的人”,人的价值也实现了“‘个人价值、‘社會价值、‘自我价值的辩证统一”[20]。从人的社会关系出发,人的社会关系也有发展的要求。马克思恩格斯指出,“社会关系实际上决定着一个人能够发展到什么程度”[21]295,可以说,人作为社会关系的总和,在自身各项能力发展的过程中毫无疑问会受到社会关系的制约。基于对人的本质的理解,马克思恩格斯认为人的发展基本分为三个阶段,即人对人的依赖、人对物的依赖与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其中,在人对人的依赖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极其简单,社会生产力也相当落后,人类在原始的社会关系中得以存在于自然界;在人对物的依赖中,人已经取得了相对独立于自然界的地位,社会关系逐渐呈现复杂化,然而在资本主义私有制的影响下,人的全面发展面临着停滞;在人的自由全面发展中,社会生产资料极大丰富,社会生产力得到了巨大的发展,人的社会关系进入到最终阶段,人的发展在这样的背景下,得到了现实的保障。如果说人的社会关系为人的发展提供了基础,那么外部环境则是人的发展的现实前提,马克思恩格斯相信,共产主义社会就是这样的一个前提。马克思曾表示,共产主义就是一个“每个人的全面而自由的发展为基本原则的社会形式”[22]649,同时,在共产主义社会中“人终于成为自己的社会主人,从而也就成为自然界的主人——自由的人”。[23]760因此,马克思恩格斯对共产主义社会的思考,是人类通往发展终点的重要一步,是马克思主义通过对“人”的关注逐步找到并坚实了人学的本质要求与社会基础,揭示了马克思主义人学理论的核心诉求,即人的解放与人的全面自由发展。
(二)人类历史发展的底层逻辑
恩格斯同马克思一起,描述了人类自身发展的多种维度,并进一步将马克思主义人学的理论边界扩展至历史层面,提出了人类历史发展背后动因,即历史合力论。在《路德维希·费尔巴哈和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与晚年的书信中,恩格斯对历史合力论作出了三个方面的阐述。
首先,恩格斯分析了自然发展规律与人类历史发展规律的区别。早在《神圣家族》中,恩格斯就指出,“‘历史并不是把人当作达到自己目的的工具来利用的某种特殊的人格。历史不过是追求着自己目的的人的活动而已。”[24]118-119在恩格斯看来,朴素历史观与“唯心史观”所建立的人类历史体系,是没有基础而漂浮于空中的樓阁,忽视了人作为历史主体的作用与意义。因此,恩格斯对人类历史发展与自然历史发展的进程进行了区分,指出人类的历史离不开人的主体创造与实践活动,而自然历史遵循着其内部的发展规律。恩格斯认为人类历史的形成与人类的实践活动息息相关,具有自主性、自觉性与自发性的特征,而自然历史离开了人类的影响,其真正逻辑是由自然自身所赋予的。因此人类历史的发展规律与自然历史的发展规律呈现出截然不同的状态,换言之,自然历史的发展规律具有普遍性,即在特定的条件下可以再现;而人类历史的发展规律具有特定性,是每个人类个体不同需求的合力展现,具有特殊的社会性与时代性。值得指出的是,恩格斯并没有借此将人与自然进行割裂,相反,恩格斯在承认自然规律的同时,也指出了人类历史规律的客观性,认为人类历史的发展遵循着特殊的自然规律。
其次,恩格斯指出了经济因素在人类历史发展中的基础地位。恩格斯指出:“历史中的决定性因素,归根结底是直接生活的生产和再生产。”[25]2但面对资产阶级学者与德国国内青年派对经济因素的攻击与扭曲,恩格斯意识到简单地将历史唯物主义与“经济决定论”等同起来的误区。他指出,过去为了宣传需要,使工人阶级接受了“经济决定论”作为马克思主义发展观的核心理念,但在后期却产生了脱离最初语境的危险。对此,恩格斯认为,经济因素确实决定着人类历史的发展,但人类历史的发展不仅仅只有经济一个层面。在给布洛赫的回信中,恩格斯认可经济因素在人类历史中的首要地位,但不代表着忽视了上层建筑对历史发展的反作用。经济因素作为历史发展的“第一性”,但不意味着其他因素没有了存在空间,相反的,恩格斯一直都在强调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的辩证统一关系。值得指出的是,恩格斯在对“经济决定论”进行批判的同时,坚持了历史唯物主义的立场,并未放弃经济因素在人类历史发展中的基础地位这一观点,认为在历史发展中“经济的前提和条件归根到底是决定性的。”[26]2可以说,恩格斯是马克思之后,第一位在人类历史发展中坚持经济基础的马克思主义者,继承与延续了马克思的基本观点,有力捍卫了人学问题上的历史唯物主义准则。
最后,恩格斯阐释了上层建筑在人类历史发展中的合力作用。恩格斯在承认经济“第一性”的同时,创造性地表达了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交互作用并形成“历史合力”的独特观点,认为人类社会的发展是由历史进程中诸多要素的共同推动的。其中经济基础与政治、文化等上层建筑交织在一起为发展提供了助力,正如恩格斯所说“历史是这样创造的……每个意志都对合力有所贡献,因而是包括在这个合力里面的”[27]386,人类不同个体的意志与需要碰撞融合,产生了特殊社会背景下的历史发展脉络,而人类历史就在主体与客体相互交往、相互交融的合力之中不断发展。恩格斯在对人学问题的考察中,通过“历史合力论”极大地扩充了马克思主义人学理论的运用空间,为人类历史发展的双重逻辑,即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提供了相互作用、联系统一的辩证关系。
三、揭示了马克思主义人学理论的秩序追求
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一直以来都是马克思主义人学理论研究的重点。恩格斯相信,随着人与自然的和解,“人终于成为自己的社会结合的主人,从而也就成为自然界的主人,成为自身的主人——自由的人。”[28]817在科学研究的成果上,恩格斯继承了马克思关于劳动的思想,揭示了自然演化与人类发展在秩序上的共同追求。可见,恩格斯自然哲学与马克思人学思想的连贯性,从侧面反映了马克思恩格斯在理论上相对立的观点是站不住脚的。
(一)内化秩序:从“蛋白体的存在方式”到“道德代言人”
恩格斯在《自然辩证法》中对生命的本质进行了科学的解读,指出所有生命都是“蛋白体的存在方式”[29]284,认为人类在生物结构上与其他生物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都是蛋白体的组合。恩格斯指明了人类由蛋白体形成细胞,细胞发展原生生物,进而形成了动物这一内在秩序不断上升的自然进化过程,人类的诞生是自然“自组织”的结果。从进化角度来说,生命的意义就在于抵挡“墒增”的能力,同时,恩格斯也通过天体力学的成果说明了自然界中从混沌到有序的演化逻辑,指出自然规律在具体表现时所展现的秩序内核。因此,在自然与生命角度视阈下,人类不存在独立于自然界的特殊性,自然是不断演化的,人类也是不断地发展的,自然与人类均展现出内在的发展规律。将人类彻底分化于自然之外看似拥有现实的合理性,但由于忽视了人类与非人类在生命形式上的一致性,放弃了人类与自然在秩序性上的共同追求,所以是纯粹的幻想,是人类中心主义对自然统一性的僭越。
人类与自然在内化秩序上的一致性决定了人类成为“道德代言人”这一更高秩序追求的重要性。恩格斯指出,“在有机体的情形下,物料交换是它们必要的存在条件。”[30]284人类作为蛋白体的存在方式,毫无疑问需要与自然界进行物料。而出于人类存在与发展的需要,自然应视为人类“无机的身体”,成为人类广泛道德的关注点。在人与自然的物料交换中,存在着相互联系与普遍交互的辩证逻辑,预示着人与自然不仅是“绝对的斗争”更是“和谐的共存”的道德理念。恩格斯将人类置于自然道德的范畴,批判了传统神学以来对人类地位的错误拔高。恩格斯指出:“一切宗教都不过是支配着人们日常生活的外部力量在人们头脑中的幻想的反映,在这种反映中,人间的力量采取了超人间的力量的形式。”[31]666-667传统宗教所表达人类中心主义思想没有看到人类在生物本质上的道德追求,是用人的主观需求来给自然划归意义,而马克思主义绝不会为人类作为大自然合法性主宰的观点进行辩护,反而要注意人类中心主义对人类发展路径的误导。换言之,传统神学虽然宣称自然为人类而存在,即上帝创造一切均为人类服务,但实际上却造成了自然演化秩序与人类发展秩序的双重破坏。可以说,人类中心主义实质是蒙蔽了人对更高秩序的追求,是仅看到了人类自然属性的发展而无视了广义上的道德属性的进步。正如恩格斯在给马克思的信中所述:“可以非常肯定地说,人们在研究比较生理学的时候,对人类高于其他动物的唯心主义的矜夸是会极端轻视的。”[32]328恩格斯无法接受将人类与自然视为统治者与被统治者的观点,或是某种意义上超越自然与无视秩序的观点,认为这是一种唯心主义的非理性主义,人类在自身道德秩序的发展中,理应与自然演化的秩序联系起来。恩格斯在人与自然的内化秩序上为人的道德进步作出解释,蕴藏了他用科学性、现实性、发展性对传统人学问题主观性进行批判的意义,包含着对人类生物本质的认识,即对秩序的追求。而这样的认识作为马克思主义人学理论的创新形式,展示出马克思主义在人的本质、人的发展与传统理论的不同,呈现出联系统一的辩证法色彩。恩格斯通过分析人的内化秩序证明了人与自然的同质性,并告诉我们,人作为自然“自组织”的产物,不存在超越自然之上的道德特权,而在价值与地位上,人类作为“道德代言人”与自然这个“道德顾客”也并无差别。
(二)发展秩序:从“劳动的产物”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
在恩格斯看来,“人本身是自然界的产物,是在自己所处的环境中并且和这个环境一起发展起来的。”[33]374虽然在生物进化的角度上,人存在着与自然相同的秩序发展逻辑,但不意味着人的发展仅是传统神学语境下的统治自然或费尔巴哈笔下的“享受对象的生活”。劳动作为人与动物分化的直接象征,在劳动的促使下人类完成了自在性与自为性的统一,进而在更多层面开展实践性的活动。那么,如果只重视人的自然属性而无视了人在其他方面的追求,必然会陷入“客观自然主义”的误区之中,而达不到人类发展的最高秩序。同时,恩格斯也科学地指出:“人类社会区别于猿群的特征又是什么呢?是劳动。”[34]517劳动具有人的本质的起点与人作用于自然的中介的两重含义,因此,人类就必须在自然的基础上实现人的多维度发展。劳动之于人的意义其实质是自然演化出人类的一个人学问题的延展,人类需要通过自然来完成对自身发展秩序的透视,实现劳动本性在人类发展中多重维度的展开。换言之,恩格斯认为,我们在“劳动的产物”至“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过程中,不能只看到人的自然属性的需求,也不能忽视了自然之于人类发展的第一性。马克思主义人学理论的一个基本观点就是对自然属性在人的自由全面发展过程中基础性的强调,与恩格斯对经济之于人类历史发展的认识一样,坚持以自然为对象的劳动是人类发展的基础并不等同于唯自然论或自然决定论——恩格斯一直强调人类自主活动与自然物质活动的一致性,并认为这是“各个人向完全的个人的发展以及一切自发性的消除相适应的”[35]210前提。
在劳动的基础上,人类生活的第一个基本条件得以满足,人类完成了从自然性到自为性的跨越,并“在他所创造的世界中直观自身,实现人与自然的本质统一。”[36]然而以私有制为基础的资本主义,是人类通往自由全面发展道路上的障碍。恩格斯指出:“直接的利润是各个资本家从事生产和交换的目的,他们首先考虑的只能是最近的最直接的结果”[37]280,资本主义控制了人与自然的发展,造成了人与自然的不和谐关系。因此,资本主义私有制的消亡是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实现前提。恩格斯进而认为,无产阶级将成为特定历史条件下的实践主体,在反抗资本压迫的同时还社会以自由,推动共产主义社会的实现,为人的自由全面发展提供先决条件。恩格斯已经注意到了人类历史发展的规律性,揭示了社会的发展是必然性(自然规律的秩序性)和偶然性(人类对秩序的追求)相互作用、统一协作的产物,他曾表示:“历史事件似乎总的说来同样是由偶然性支配着……这种偶然性始终是受内部的隐蔽着的规律支配的。”[38]41因而,无产阶级作为人类对秩序追求的最高代表,成为具有预定目标的发展主体。恩格斯坚守了马克思主义人学理论关于无产阶级与人的解放的立场,认为如果不能走出资本主义的局限,改变社会分配制度,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只能成为空谈。马克思恩格斯指出,私有制的出现本是一种社会财富分配的低级阶段,是人类社会发展到某个程度之后的暂用准则,尽管伴随着资本主义的兴起其看似具有了合理性,但实质上却违背了人类发展的秩序追求,即对更高层次社会环境与自身全面发展的向往。因此,随着无产阶级取得社会权力与社会生产力的不断发展,社会终将达到共产主义这一最高秩序,而当共产主义社会“代替那存在着阶级和阶级对立的资产阶级旧社会”[39]53,自然的人与社会的人将获得彻底的统一,“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成为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40]53
综上所述,恩格斯在自然演进与社会历史发展的双重视角下,论证了人类在生物进化与全面发展中的秩序同一性,证明恩格斯在马克思主义人学问题上并未形成所谓的“人学空场”。恩格斯从人的起源出发,逐步引出了人的自由全面发展的目标旨归,完成了“从近于自然科学体质人类学出发,过渡到社会文化人类学领域。”[41]在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过程中,突出恩格斯对马克思主义人学理论的伟大贡献,有力把握马克思主义人学的理论内核,无疑能激发马克思主义的人文关怀与价值导向,并有助于我们从全面整体的角度诠释马克思主义的时代意蕴,为社会的平稳发展、人的全面发展提供基本遵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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