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毅
《我的二本学生》还只是电子文档的时候,我就已经看过。最初吸引我的是“龙洞”。龙洞在广州的东北边,这里是许多广州人都不熟悉的地方。這么多年里,这里最有名的是中国科学院华南植物园。植物园里有一处景色叫“龙洞琪林”,被称为“羊城新八景”之一。“龙洞”这个词对我来说并不陌生,我的亲人在华南植物园工作,我在上世纪80年代就已经来过龙洞。但是,我一直不了解植物园周围的这些学校。就像隔着透明的毛玻璃,近在眼前,有些轮廓,却看不清楚。
我联系了黄灯,到了她广州的家里,看到了她写书的原始材料。写作的人都明白,成稿或成书都是有限的文字,原始材料才是广阔的世界。我希望采访能获得“增量”,让书中的人物在报道中延伸。这是回到文字的现场。
另一个是回到事实的现场。我对黄灯说,希望能到她所写的广东金融学院看看。疫情期间,进入校园需要一系列手续,黄灯非常乐意帮这个忙。后来黄灯跟我说,她愿意跟我聊很多,一个重要原因是我不怕麻烦到了现场。
在广州采访时,得知黄灯要到甘肃庆阳的陇东学院开讲座,我提出跟着她去采访。我的想法和她一样,想比较南方和西北的二本学生有何异同。
我在甘肃和广东都生活过,但这种生活经验大都在自己熟悉的范围内。我大学读的是兰州大学,这里的学生也都非常热衷考研,他们想着去往更好的大学,很少向周围看。在兰州,兰大以外的学校,大家并不了解,更不用说远在庆阳的陇东学院。人的有限性总是让我们只能看到有限的人。做记者的一个好处是,有机会去拓展这种有限的边界。
黄灯在陇东学院的讲座叫《看见他们——光环以外的二本生》。我觉得这个标题很好,从另一方面来说,大多数二本学生是不被看见的。或者说,作为本科生主体的二本学生就大量地存在于我们周围,而“灯下黑”让我们没能真切地去感受这个群体。在我们的世界里,许多东西被简化了,比如说“大学生”,比如说“北上广”,比如说“西部”。这些词的细部是一个个事实。我很喜欢黄灯的丈夫杨胜刚在评价黄灯的写作时用的一个短语——“凝聚事实”。事实是分散的,或是遮蔽的,凝聚事实的过程,如同沙粒汇成沙丘,让事实成为巨大的难以回避的存在。
黄灯在陇东学院的讲座里,特别提到了两个广东金融学院的甘肃学生。他们从西北到了南方,内心中变和不变的部分,都让人印象很深。在空间上,这是不同地域的差别。在时间上,这是转型期的中国,人的内心在不同程度地进行调整。
《我的二本学生》让黄灯获得了2021南方文学盛典“年度散文家”。她在获奖感言里说,“《我的二本学生》是我作为一个湖南人来到南方的产物,我不否认孕育它的南方经验和南方视角。对我而言,南方是一代人的精神标记,打上了深刻的时代烙印,它承载了无数人对一个时代的记忆,昭示着自由、探索、不羁、释放、融合和内在的生命活力,也锚定了无数在场者对转型中国理解的起点。”
这个时代最大的事实就是“转型中国”,黄灯觉得“南方”是理解这一巨大事实的起点,那么,认识“二本学生”,是理解事实某一部分的起点,更多具体的人需要被我们看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