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越边境口岸地区跨境电子商务创新发展模式探究

陈东升

(北部湾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广西钦州535011)

广西边境贸易总额已连续多年位列全国首位，占全国近半比重，占广西对外贸易近三分之一的份额，是广西对外贸易顺差的最主要来源，在广西外贸格局中占有重要地位。在中越边境贸易高速发展的背景下，以东兴和凭祥为代表的桂越边境口岸地区凭借其独特的区位优势和发达的传统边境贸易优势，跨境电子商务产业发展迅速，形成了具有边境地区特色的跨境电子商务业务模式，促进了广西边境贸易的转型升级和边境口岸地区经济社会的发展。

一、桂越边境口岸地区跨境电子商务的主要模式

一是“互市+边民+全网营销”C2C模式，即两国边民个人(Customer)或边民互市贸易合作社(Cooperative)通过互市贸易电子信息平台达成交易，再经过互市贸易结算中心和互市贸易仓库分别完成结算和交割。此模式的交易主体是两国边民，以进口为主。中方进口的主要是木薯淀粉、冰鲜海产品、热带干鲜水果、咖啡等初级农副产品。中方出口的主要是服装、五金、小家电及配件、建材、家居等初级工业制成品以及药材、非热带水果。

二是“互市+边民+电商企业(落地加工企业)+线上线下分销”C2C2B模式，这是在C2C模式基础上演化而来的边境口岸地区特有的电商模式。即边民个人(Customer)或边民互市贸易合作社(Cooperative)将以互市贸易方式进口的产品卖给当地电商企业线上销售，或者卖给当地落地加工企业加工为成品后再通过线上或线下出售。

三是“边小+企业”B2B模式，即边境小额贸易企业通过跨境电商平台撮合，以边境小额贸易方式与毗邻国企业跨境交易。此模式的交易主体为边境小额贸易企业，以出口为主，主要产品是纺织品、机电产品、建材、五金等工业制成品以及温带、亚热带水果。进口的主要是热带水果、橡胶等初级农产品及各类矿产品和资源型产品。

四是B2B2C模式，也称“保税进口备货模式”，跨境电商企业利用大数据分析预测货物需求，提前进口备货存放在边境地区海关批准的“海关特殊监管区域”或“综合保税区”，从跨境电商平台接到消费者订单并补交相关税费后，直接从保税仓库出货。此模式的优点是能大幅缩短交货时间，提高消费者体验，但对供应链管控能力要求很高，若选品不当将造成库存积压。

二、桂越边境口岸地区跨境电子商务的主要特点

依托边境贸易，是桂越边境地区跨境电子商务发展的最主要特征。所谓边境贸易(Border Trade)是指边境地区一定范围内边民或企业与邻国边境地区的边民或企业之间的货物贸易，包括边民互市贸易与边境小额贸易两种主要形式。边境贸易背景下的桂越边境口岸地区跨境电商发展呈现以下特点。

一是贸易格局以进口为主，出口为辅。由于具备边境小额贸易资格的企业经过多年经营，在越南等东盟国家拥有相对固定的客户，加上沿边金融改革后，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便利化水平不断提高，以出口为主的边境小额贸易仍沿用了传统的贸易方式。而边境贸易中以进口为主的边民互市贸易，边民每人每天8 000元人民币的免税互市产品进口额远超实际生活需要。与此同时，随着我国人民生活水平快速提高，对产自东盟国家的木薯淀粉、干鲜热带水果、冰鲜海产品、红木等产品需求旺盛。电子商务在国内市场需求和互市进口产品供给之间搭建了桥梁，在此背景下，桂越边境口岸地区基于互市贸易的跨境电商获得了快速发展。

二是业务模式以C2C为主，C2C2B快速发展。与我国跨境电子商务以B2B和B2C模式为主流不同，边境口岸地区跨境电商业务C2C模式占主导地位，同时C2C2B业务快速发展，有后来居上的态势。如前所述，目前，桂越边境口岸地区的跨境电商以基于互市贸易背景的进口跨境电商模式为主，按照国家相关政策规定，互市贸易的主体必须是边民，这就决定了桂越边境口岸地区的跨境电子商务以C2C模式为主。同时，为了改变边民互市进口产品入境后直接转运到边境以外地区使边民和边境地区实际获利较少的状况，近年来，边境地区大力推广“边民互市+落地加工”模式，将互市贸易进口的初级产品留在当地加工为成品后再通过线上线下销往全国，形成了极具边境地区特色的C2C2B进口跨境电商业务模式。2020年，广西全区进口互市落地加工商品货值18.3亿元，惠及边民22.9万人次，同比增长8.5倍，加工增值率最高达70%，边民每日获利增长3倍[1]。

三是从业主体以年青边民为主，配套服务业逐渐完善。互市贸易的跨境电子商务经营主体是以掌握一定国际贸易知识和互联网应用能力的年青边民为主。与此同时，网店装修、运营、营销、物流、融资、保险等跨境电子商务配套服务业链条不断完善，相关从业者逐渐集聚。

四是交易平台主要依托大型电商平台，本土自营电商平台发展缓慢。按照经营主体可以将跨境电商分为平台型、自营型、混合型(平台+自营)。目前，广西边境口岸地区的跨境电商主要依托阿里巴巴、京东等知名电商平台。虽然引进开发了一些以混合型为主的本地电商平台，但它们尚处于起步阶段，推广难度大，入驻商家少，活跃度低，交易量小，同质化严重，不少处于“僵尸”状态，发展后劲不足。

三、桂越边境口岸地区跨境电子商务存在的主要问题

一是互市进口商品合法性问题。到目前为止，规范边民互市贸易的专门法规只有1996年海关总署与对外贸易经济合作部联合出台的部门规章层级的《边民互市贸易管理办法》，仅就边民互市贸易所应具备的条件和边民互市的品种、金额限制做出了规定，其他方面表述较为宽泛模糊，关于互市贸易的范围、形式、交易模式和监管方式都没有明确的规定[2]。广西等边境省区为促进互市贸易发展，相继出台了一系列地方性法规，除了互市贸易的主体依然是边民不变之外，互市贸易商品免税进口额度由1 000元提高到8 000元，进口来源也从毗邻国拓展到东盟10国，进口商品用途从“满足边民日常所需的生活用品”扩大到不做用途限制(禁限类产品除外)，管理方式从正面清单升级为负面清单管理，运输方式也从陆路扩展到海运。但由于国家法律层面没有明确监管原则，执法部门缺乏依据和规范，海关作为中央直属单位，可以不依地方性法规为执法依据，边境省区以外的政府部门和海关等监管部门在执法中存在标准不一致的情况。在实践中，由于互市商品除了海关互市放行单证和地方边贸税费证明外，一般无法取得整批商品的收购证明、国内流转税票和检验检疫证书等，导致互市原料商品在运出到边境以外的省区时，经常被外地海关、公安、工商、税务等执法部门视作走私物品，相关物品被查没，人员也以走私物品罪被判刑，给边民互市贸易的健康发展蒙上了阴影。

二是通关难。通关是跨境电商尤其是经济发展水平和口岸基础设施相对落后的大部分东盟国家面临的共同难题。跨境电子商务具有额度小、频率高的特征，难以走集装箱，也不适合复杂漫长的传统进出口模式。除国家一类口岸基础设施相对完善外，大部分广西边境口岸存在人员和经费不足、检验手段落后、装卸能力差、缺乏储货仓等基础设施问题，导致通关效率低下。此外，中国与东盟国家海关法规制度、程序和产品标准不统一，电子化程度差异大，无法实现数据共享，导致双方跨境电商通关模式难以接轨，严重影响跨境电子商务的通关速度和效率[3]。调研发现，广西辖区内报关企业出于风险考虑，承接跨境电商报关业务的积极性不高，导致跨境电商报关效率低、费用高。

三是物流难。跨境物流运输是制约桂越边境口岸地区跨境电商的主要瓶颈之一。由于邮政小包具备价格低、邮路广、清关能力强、包裹退回无需额外费用等优点，广西跨境电商企业普遍使用邮政小包物流方式。但是桂越边境线一般都位于边远山区，交通以二级公路为主，道路弯多坡陡，缺乏保养，大型运输车辆行驶缓慢，影响运输效率。同时，由于边境口岸地区不具备检验跨境邮件的资质，导致广西边境口岸地区到越南毗邻省份的邮包不得不绕行到南宁或者到广州中转，再经过船舶、飞机或者陆运运输等方式运往越南河内，再从河内分拨至越南广宁省、谅山省，再加上东盟各国物流配送体系不完善，导致中越跨境物流周期长、时间不确定性强、用户体验差、物流成本较高，边境口岸的毗邻优势难以体现。

四是支付难。跨境支付是跨境消费者关注的关键问题之一。由于大部分东盟国家金融市场尤其是在线支付发展滞后，消费者更倾向于使用现金、信用卡等货到付款方式。据报道，2019年在东盟网购支付方式中，货到付款比例高达 74%。在剩下不多的跨境在线支付市场中，PayPal 占领了近80%的份额，东盟国内的本地支付占15%左右，中国常用的支付宝、财付通等第三方支付工具尚未被东盟国家电商企业和消费者普遍接受，只占有不到5%的市场份额。以边民为主体的边境地区跨境电商从业者对PayPal等国外支付工具普遍缺乏了解。由于中国与东南亚跨境电商支付方式不匹配，跨境电商支付无法实现无缝对接，支付成本高、效率低，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中国与东盟的跨境电商合作进程。

五是结汇、退税难。根据我国现行政策，国外买家支付的款项只能通过个人储蓄账号结汇，但我国限制个人结汇每年最高为5万美元。另外，由于跨境电子商务主要以快件方式出入境，无法提供报关单，再加上跨境电商多为小额、微利订单，且存在货物流转时限性强的特点，在办理正常贸易和跨境退税环节需要的人力与时间成本将超过退税获利。因此，导致大部分卖家没有动力也没有办法缴税，无法获得出口退税。

六是人才匮乏。跨境电商对从业者的综合素质要求较高，从业者要具备一定的外语水平，需了解国外的市场、交易方式、消费习惯，具备国际贸易和国际金融方面的知识，熟悉各大跨境电商平台的交易规则和交易特征，能综合运用搜索引擎优化等手段进行产品推广等。以边民为主体的边境地区电商创业者大部分文化水平不高，大都没有受过专门的电商业务培训。虽有大学生到边境地区就业，但大多是到政府、事业单位，在边境地区的创业者数量非常少，高素质专业人才的缺乏严重制约了边境地区跨境电商产业的发展。

四、创新桂越边境口岸地区跨境电子商务发展模式的路径选择

一是依托边民互市贸易，重点发展“互市+边民+落地加工企业+线上线下分销”C2C2B进口跨境电商。在这种模式下既可以延长互市贸易产业链，增加边境地区的就业和税收，繁荣边境地区的经济，同时还可以完善国内税收流转，从根本上解决互市商品外销的合法性问题，助力边境“通道经济”向“口岸经济”转型，政府部门应在政策、税收等方面予以大力支持，将其打造成桂越边境口岸地区的支柱性产业。此外，“互市+边民+全网营销”C2C模式具有门槛低、接受度高等优势，有利于提高边民从事电商的参与度，积累经验，政府部门应该在资金、人才队伍建设等方面继续给予支持。

二是与跨境旅游相结合，发展O2O进口跨境电商。即通过线上线下大力推广“跨境(边境)旅游+免税购物”旅游新模式，通过宣传推广聚集人流量，引导游客到边境地区旅游或经边境口岸到毗邻国跨境旅游，在边民互市贸易区的购物一条街或者指定的免税商城购买边民互市贸易产品，享受每人8 000元免税额度等优惠政策，打造吃住行游购娱于一体的跨境旅游特色品牌。

三是实施“专业市场+跨境电子商务”，打造特色跨境电商品牌。经过20多年的发展，广西边境口岸地区已初步形成各具特色的边境贸易市场，应进一步做大做强互市进口产品落地加工产业，延伸互市贸易产业链条，努力培育、打造以东兴为中心的冰鲜海产品和木薯淀粉市场，以凭祥为中心的水果和红木市场，以龙州为中心的坚果和冰鱼类专业市场[4]，引导专业市场转型升级“触网”发展，搭建垂直型跨境电商平台，打造边境特色的跨境电商产业集群。

四是探索“前店后仓+快速配送”O2O模式，开拓出口跨境电商新渠道。随着“中国制造”质量的不断提升，可以预见，中国大多数消费升级产品在东盟市场的潜力巨大。具备一定实力的国内跨境电商企业可以组建联盟，到越南等东盟国家的重要节点城市布局，建立集海外仓储、产品展示、海外销售、海外物流、本地售后于一体的“前店后仓”式新型跨境电商行销实体。这样，既可以发挥传统海外仓的优势，同时终端消费者也可以直接在店内选购商品，在仓内即时提货。企业从单纯的出口商变成了“出口商+零售商”，不仅有利于提升东盟国家消费者的体验和信任度，也有利于推广自有品牌和自建电商平台，建立海外销售和售后服务体系。通过渠道下沉，减少了国外中间商环节，可以大幅提高利润率。笔者建议可以先从桂越边境对岸城市试点，等条件成熟时再逐步推广到越南等东盟国家的其他城市。

五是发挥小语种人才聚集优势，大力发展出口跨境电商直播带货业务。因融合了图像、文字、声音等丰富元素，在实时性、交互性方面具备先天优势，直播带货作为一种新兴的电商互动营销方式得到了快速发展。据报道，Shopee(虾皮)、Lazada(来赞达)等东南亚主要电商平台在2020年疫情期间的直播业务都实现了几十倍的井喷式增长。目前，国内直播带货被头部主播占据了90%以上的市场，但东南亚直播市场仍处于未饱和状态。在区域便利性、网民数量、市场成熟度等方面，面向东盟的跨境电商市场发展潜力巨大。广西与越南等东盟国家地缘相近、人缘相亲、习俗相通、商贸和人员交往密切。边境地区有很多跨境民族，不少边境居民会讲越南语。同时，广西作为东盟留学生赴华留学主要目的地之一，有大量东盟国家留学生，培养了大量小语种人才。因此，可以发挥本地小语种人才聚集优势，大力发展跨境电商直播带货业务，打造一批在东南亚地区有影响力的跨境带货网红主播，实现广西跨境电商发展的弯道超车。

六是发挥区位优势，打造“边境仓”跨境电商出口新模式。在靠近市场的边境地区建立仓储基地(边境仓)，将出口货物在国内集货，或者根据外国市场的消费习惯，对货物进行简单加工、包装等增值服务后再运出境。既能实现对国外市场需求的快速反应，还可以有效规避建设海外仓的政治、法律、税收等风险，是中小型跨境电商出口企业的上佳选项。有实力的跨境电商企业可以将边境仓配套作为海外仓的补货基地，与海外仓同步建设、相互依托，建立“卖家—边境仓—海外仓—买家”串联模式，保证流通的双向性，提高商品周转效率。

五、创新发展桂越边境口岸地区跨境电子商务的保障机制

一是发挥边境区位优势，构建面向东盟的国际物流大通道。发挥东兴、凭祥作为全国陆上边境口岸型国家物流枢纽承载城市的政策优势，完善边境地区的物流仓储基础设施，重点发展保税物流、集货物流、国际专线物流，为跨境电商发展提供有力支撑。在短期内无法达到综合保税区申报条件的地区，可结合新的边民互市规划区和指定口岸区建设，加大申请保税仓库和保税物流中心(B 型)建设力度[5]，引进保税仓储服务企业，向小型跨境电商企业提供保税仓储、账册托管、分拣打包等服务，降低企业开展跨境电商业务的门槛。积极主动与国内西南、中南地区开展保税物流合作，争取更多货物到桂越边境地区集散。同时，推动国家相关部委加强与东盟国家的磋商，完善跨境电商公路、铁路、航空跨境运输规范。加快推进中越(南宁—河内)跨境电商班列、跨境电商公路运输等项目，开拓东盟国家直达运输网络，打通经东盟辐射全球的跨境电商物流体系。

二是实施多元搭配支付方案，提升跨境电商支付效率。针对东南亚国家消费者习惯货到付款的现实情况，除了到目标市场国家的城市建立“前馆后仓”式的新型跨境电商实体外，更多情况下需要在认真甄别后，选择与实力较强、网络覆盖面广、信用度高、熟悉当地物流和社区环境的本地企业合作，与当地大型连锁便利店合作代收包裹，解决支付和“最后一公里”配送问题。在跨境电商交易过程中，除了支持本币结算方式外，还可推出信用卡、预付卡等多种支付方式，为消费者提供多元化的支付方式，提升跨境电商支付效率[6]。与此同时，应积极与当地市场占有率较高的移动支付平台合作，培养客户移动支付习惯。

三是推进通关一体化合作，提升贸易便利化水平。与传统贸易相比，跨境电商贸易量较小、频次高，对航空小包、邮递、快递等物流方式产生更多的需求，对海关通关效率也提出更高的要求。为此，广西、云南等省区一方面要加快提升自身的“电子口岸”“单一窗口”建设水平，改善查验设施、交通运输、道路和厂房等配套条件。同时要推动国家相关部门加快与东盟国家的通关一体化合作，推动“联合查验、一次放行”和“两国一检”通关新模式，有效节约监管资源，减少重复作业，提升通关效率，降低非关税壁垒。

四是引育并举，大力培养跨境电商人才。边境地区政府应设立跨境电商产业专项扶持基金，推进电商与支撑体系同步协调发展，重点扶持园区建设、电子商务人才培训、物流快递业和电子商务配套服务业等方面的建设。对入驻边境地区的大型电子商务企业、到边境地区就业创业的大学生、交易达到一定数额的电商企业等进行专项奖励。引导金融机构加大对电商的融资力度，开发适合电商发展的金融产品，降低金融机构对电商的融资门槛，政府对符合条件的企业或个人给予担保贷款及贴息，提高电商发展动力。通过请进来、送出去的方式对跨境电商从业人员加强业务培训，重点吸引边境地区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才回流，将桂越边境地区打造成国内大型电商平台、本地电商平台进军东盟的集聚区。

五是积极申报跨境贸易电子商务服务试点城市，有效解决结汇、退税等问题。目前，广西只有南宁获批成为国家批准跨境电子商务综合试验区，南宁、钦州、北海为跨境贸易电子商务服务试点城市。建议东兴、凭祥积极申报国家跨境贸易电子商务服务试点城市，建设中越跨境电商服务业园区，打造集中越跨境电商、保税仓储、物流快递、跨境金融、生活服务于一体的产业集群，综合解决目前边境地区跨境电商企业面临的报关、结汇、退税等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