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下的比较教育:可为、应为与何为

2021-12-03 22:39刘宝存王婷钰
比较教育研究 2021年8期
关键词:共同体命运人类

刘宝存,王婷钰

(北京师范大学国际与比较教育研究院, 北京 100875)

当今世界正处于大变革大调整时期。世界多极化和经济全球化的深入发展使各国之间的相互依赖逐渐加深,经贸往来、人员流动日趋频繁,但随之而来的全球性问题也日渐增多。全球经济复苏乏力,内生增长动力不足,“逆全球化”思潮和贸易保护主义抬头等为全球经济发展前景带来了不利影响,恐怖主义、霸权主义、难民危机、贫富分化、债务危机、环境污染、流行疾病等问题给人类的生存与发展带来了巨大的挑战,成为世界各国面临的共同难题,需要各国同舟共济、守望相助。同时,新兴市场国家和广大发展中国家的快速崛起也对构建新的国际秩序提出了要求。西方国家推行的所谓普世价值观和经济政治发展模式并不能“放之四海而皆准”,难以适应新的国际格局和时代潮流。如何构建更加公正合理的国际秩序,引导国际社会朝着更加开放、包容、普惠、平衡、共赢的方向发展,是新时代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在这一背景下,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给出了破解全球治理难题的中国方案——共同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党的十八大报告明确提出了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报告指出:“要倡导人类命运共同体意识,在追求本国利益时兼顾他国合理关切,在谋求本国发展中促进各国共同发展。”[1]随后,习近平多次在重要场合不断阐释和完善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2017年1月,习近平在联合国日内瓦总部发表题为《共同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主旨演讲,与世界一同探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这一时代命题,表示“中国愿同广大成员国、国际组织和机构一道,共同推进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伟大进程”[2]。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不仅是中国共产党在新的历史时代维护世界和平与发展的政治主张,而且更是中国政府参与全球治理、促进各国合作共赢和繁荣发展的生动实践。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体现了中国对推动世界和平与发展的不懈追求,彰显了中国负责任的大国形象,我国比较教育学科应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作出应有贡献。

一、可为:比较教育在人类命运共同体构建中的天然优势

比较教育学科具有跨文化性、国际性和应用性等特征,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中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能够为推动全人类的进步与发展作出积极贡献。

(一)跨文化性:契合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价值内涵

人类文明多样性是世界的基本特征,也是人类进步的源泉。世界上有200多个国家和地区,2500多个民族孕育了不同文明,共同构成了丰富多彩的人类文明图谱。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强调多样性并存是世界的常态,提倡不同文明之间应在相互尊重的前提下,彼此和谐共存、借鉴交流、孕育融合,从而推动全人类的繁荣发展,是一种“各美其美,美人之美,美美与共”的共赢之路。

在谈及比较教育学科的特征时,众多比较教育学者认为 “跨文化性”是比较教育学科的特性之一。“比较教育不是研究单独一个国家或地区的教育,它是跨国或跨地区的,即研究若干国家或地区的教育;跨文化的,即研究不同文化国家的教育”[3]。“从本质上看,比较教育属于跨文化的并具有文化异质性的国际教育研究”[4]。从比较教育的研究领域来看,其关注的是不同文化背景中的教育制度和教育思想。对比较教育而言,不论基于何种研究目的,运用什么样的研究方法,“文化”都是所有探讨无法回避的基本领域。正如迈克尔·萨德勒(Michael Sadler)提出的“学校之外的事情比学校内部的事情更重要”[5],艾萨克·康德尔(Issac Kandel)指出的“教育不能摆脱文化形式的影响,因为它是在这种文化形式中发挥其功能的”[6],都肯定了文化对于教育的意义。从研究目的来看,无论是通过比较借鉴国际教育经验还是通过比较探索教育发展规律,背后的深层逻辑都是承认不同文化背景下教育形态的多样性。正是因为彼此不同才可以比较,才需要借鉴,同时肯定不同国家的教育之间具备相通之处,为探索教育发展规律、促进交流与借鉴提供可能。从研究的范式来看,比较教育研究中的文化相对主义之于我们今天所处的面临文明冲突挑战的世界具有重要意义。文化相对主义主张教育价值本身并无好坏之分,只是特定时期特定文化背景下的产物。研究别国的教育应该站在客文化的立场上作客观的分析,不要用研究者主体的理论或个人的价值观去评价别国的教育。[7]它秉持的是文化多样性、文化平等的理念,反对文化霸权主义。因此,比较教育学科所具有的跨文化性有助于理解世界文明的多样性与独特性,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奠定人文基础。

(二)国际性:为人类命运共同体搭建国际交流、理解与合作的桥梁

薛理银将比较教育视为国际教育交流的论坛。[8]国际性或跨国性是比较教育的重要特征,比较教育的研究对象不是仅限于某一个国家,而是不同国家的教育。“比较教育旨在探究、分析和解释那些与政治、经济、社会和文化背景相关联的各种教育事实之间的相似之处和不同之处”[9]。因此它能够向人们呈现多样化的全球教育体系,通过分析各国教育制度异同点背后的原因,比较教育为各国之间深入理解与交流搭建了桥梁。正所谓:“比较教育的发展与世界各国、各民族的经济、文化和政治等的发展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广义的比较教育的历史也就是世界各国、各民族教育交流的历史”。[10]

此外,比较教育学界成立的区域性和全球性学会为世界各国探讨和解决全球教育问题提供了公共平台,如亚洲比较教育学会(CESA)、北美比较与国际教育学会(CIES)、欧洲比较教育学会(CESE)以及世界比较教育学会联合会(WCCES),都推动着国际教育交流与合作走向稳定化和机制化轨道。这些学会作为学术共同体通过定期举办学术会议等活动,汇聚了世界各国的国际与比较教育学者和实践工作者,为他们交流教育思想、增进相互了解、开展研究合作提供了平台,也是传播和践行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绝佳场合。如,1970年成立的世界比较教育学会联合会是以比较教育学者为主导的世界性教育交流论坛,其总体目标在于加强国际理解教育以增进世界和平以及不同民族和文化之间的尊重与合作;完善教育体系,保证全民受教育权利的实现。[11]世界比较教育学会联合会围绕全球教育改革和教育紧迫性问题召开了一系列会议,为国际教育交流、理解与合作提供了平台。

(三)应用性: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提供知识、智力和人才支持

比较教育是一个兼具理论性和应用性的学科。比较教育产生于借鉴的需要,正如成有信在《比较教育教程》中所言:“借鉴别国的经验和范例以改革本国教育,是比较教育产生的直接动机。”[12]在比较教育学科产生与发展的200多年间,借鉴一直是比较教育学科发展的推动力和目的之一,也是比较教育应用性的源头。关于比较教育的应用性,张如峰、高保庆在其合著的《比较教育学》中指出:“比较教育学的研究工作是以事实为出发点,而不是以纯理论为出发点;它在研究现阶段教育的理论与实践时,是从研究对象的不同情况出发,利用教育科学已有的成果并依据各国教育的事实,为世界不同国家所面临的教育问题寻求可行性答案。也就是说,研究的一个基本目的是为了相互学习和借鉴,解决教育的现实问题,这个目的的现实性就决定了比较教育学的应用性。”[13]

比较教育的应用性在比较教育的功能中体现得非常充分。冯增俊在其所著《比较教育学》中对比较教育的五大功能特征做了归纳,认为借鉴性功能、认识性功能、交流性功能、预测性及决策性功能、发展性功能是比较教育的主要功能。[14]张如峰、高保庆认为比较教育至少具有五种功能与任务:认识性功能与任务、教育性功能与任务、发展性功能与任务、借鉴性功能与任务和预测性功能与任务。[15]陈时见主编的《比较教育导论》把参照与借鉴、交流与认识、促进与发展、预测与决策作为比较教育的功能。[16]王英杰在谈到比较教育在认识教育现象、解决教育问题和促进教育发展中的作用时讲道:“比较教育研究是教育学科知识的源泉、思想的实验室、批判的利器、提供前沿服务的平台、国际教育交流的平台”。[17]综上关于比较教育功能与作用的认识充分说明,比较教育具有很强的应用性,在教育与社会发展中发挥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背景下,比较教育的应用性将更加凸显,可以为人类命运共同体建设全面提供知识、智力和人才支持。

二、应为:人类命运共同体构建下比较教育的时代责任

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为比较教育提供了新的发挥学科价值的平台,同时也赋予了比较教育新的时代责任,比较教育学科应该加强教育理论创新,充分发挥公共外交功能,大力培养国际化人才,积极推动中国教育的国际传播。

(一)加强教育理论创新

理论创新是比较教育的中心使命之一,国内外的比较教育学者都非常重视比较教育的理论创新使命。王英杰认为:“比较教育研究可以产生原创性的成果,从而拓宽和加强我们对教育原理、教育规律和教育实践的理解和认识。”[18]陈时见指出,生成新的教育理论和知识,并为促进教育科学体系贡献新观点、新材料、新知识和新理论是比较教育的价值取向之一。[19]奥利韦拉(Olivera)也指出,比较教育真正的目的在于从更高的抽象水平建立和阐述不同社会集团的以教育为中心的多种类型之间的新的关系。[20]

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给教育领域带来了新的议题,同时也使一些旧有的教育问题更为凸显,亟待新的教育理论、知识和思想来推进和解决。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背景下,我国比较教育被赋予的教育理论创新的使命是多方位的。其一,要对世界各国的教育改革经验进行理性升华,并结合我国的具体国情产生出新的教育理论用于指导我国的教育改革实践,而不是简单、片面地移植别国的教育经验。其二,在人类命运共同体所呼唤的跨境教育、国际化人才培养、生态文明教育、全球教育治理等前沿研究领域进行理论创新。在这些研究领域的深耕需要比较教育充分发挥它的“跨国性”和“跨学科性”特征,站在国际视角看待教育议题,掌握世界各国在这些领域的最新研究动态,并综合运用各个学科的理论知识和研究范式构建出新的理论。其三,通过理论阐释帮助人们更好地理解特定时空下的教育政策,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下我国的教育改革政策营造良好的舆论环境。顾明远和薛理银很早就指出,政策辩护也是比较教育研究活动的目的,比较教育可以从理论上或实践上对决策人员的决策行为进行解释,使决策者与大众之间达成共识。[21]我国比较教育工作者应该对新形势下的教育问题和教育政策作出深入的分析,向民众提供理性化、系统化的教育知识体系,更新人们的教育观念,为诸如少数民族教育、扶贫教育、来华留学教育、“一带一路”教育行动等我国社会舆论较为关注的教育政策实施作出正确的舆论引导。

(二)充分发挥公共外交功能

比较教育是国际教育交流论坛,搭建了教育国际交流的平台。在《比较教育与国际教育交流论坛》一文中,顾明远指出:“随着知识经济的发展以及世界的多极化和经济体的多元化发展,今天世界各国的教育更需要在真诚沟通的前提下,在教育理论、观念、价值、制度、政策和实践领域互相交流,在具有跨文化性、发展性和预测性的国际性课题中相互合作。”[22]他是在评价薛理银的著作《当代比较教育方法论研究》时讲这段话的。薛理银认为,比较教育是理论建设和检验理论的论坛、国际教育观念和教育价值交流的论坛、教育政策和教育实践的论坛,“它给各民族展示自身独特的价值体系与洞察问题的方式以表现其独特的存在提供了机会”[23]。王英杰也指出:“比较教育学科搭建了教育国际交流的平台,开始了中外教育研究工作者的平等对话。”[24]在国际教育交流论坛或教育国际交流的平台上,比较教育学者通过著作、论文、国际会议、国际组织、合作研究与国际同行进行学术对话,发挥着公共外交的使命。

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不但需要比较教育工作者与国际同行进行学术对话,推动教育交流互鉴,更要积极推动我国参与全球教育治理,彰显大国情怀和责任担当,为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赢得更多国际认可和支持。

一方面,比较教育要致力于推动我国从全球教育规则的“跟随者”向“领跑者”的角色转变。比较教育工作者要加强对国际教育公约和国际组织的研究,为我国深入参与国际教育政策、规则和标准的制定做好知识储备;要站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高度,在国际组织平台上提出全球教育发展的新议题、新主张和新方案,引领和塑造全球教育治理的新秩序。

另一方面,我国比较教育要积极参与国际教育援助,推动人类共同发展。国际教育援助是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中的应有之义。尽管在过去10年间,全球教育机会大幅增加,入学率显著提升,但2018年仍有约2.6亿失学儿童,占全球学龄人口的1/5。全世界超过一半儿童和青少年未达到识字和计算能力的最低水平标准。[25]作为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的倡导者,我国重视对发展中国家的教育援助。2016年《关于做好新时期教育对外开放工作的若干意见》提出:“通过发挥教育援助在‘南南合作’中的重要作用,加大对发展中国家尤其是最不发达国家的支持力度,加快对外教育培训中心和教育援外基地建设,积极开展优质教学仪器设备、整体教学方案、配套师资培训一体化援助,开展教育国际援助,重点投资于人、援助于人、惠及于人。”[26]在这一背景下,我国比较教育工作者要积极参与发展中国家教师、校长和管理人员的培养培训,积极参与发展中国家教育规划和政策的制定,为发展中国家教育发展提供教学方案、教材和技术支持。除此之外,如何推动我国国际教育援助朝着规范化方向发展,如何最大限度地发挥援助效力,如何制定教育援助政策,如何设计教育援助方案,以及优先向哪些国家以何种形式提供教育援助等,都是有待我国比较教育工作者去研究和回答的问题。

(三)大力培养国际化人才

人才培养是学科制度化的重要指标,也是比较教育的重要使命。比较教育作为大学的一门课程已经有了100多年的历史,现在比较教育的教育性功能,已经超越了在师范院校作为一门课程来开阔学生视野,而是通过设立比较教育学科的学士学位课程、硕士学位课程和博士学位课程,旨在培养具有国际视野和全球竞争力的开展国际教育交流的专门人才。正如王英杰所言:“比较教育学已经培养了大批有能力开展国际教育交流的学者。”[27]

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需要培养人类命运共同体中的人,特别是国际组织人才、国别和区域研究人才、全球治理人才,使之具有人类命运共同体所需要的意识、价值观念和行为能力,他们既要熟悉中国国情,能够讲好中国故事,又要具备国际视野、熟悉国际规则、能够参与国际事务和国际竞争。王英杰对比较教育学科培养的国际化人才提出了具体的要求。他说:“他们掌握教育国际交流的语言,理解教育国际交流的话语,了解其他国家教育学者思维的逻辑和方法,学习了至少一个其他国家的文化和教育制度,因此他们可能在我国教育国际交流中处于先锋的位置,可能对教育国际交流中的话语霸权和不公平的秩序提出挑战,可能把我国教育发展的先进经验和教育研究的新发现介绍给世界,逐步改变教育国际交流中的单向性。”[28]

美国比较教育学者罗伯特·阿诺夫(Robert Arnove)指出,致力于国际理解与和平是比较教育学科具有特别意义的范畴。[29]在全球化时代,世界各国之间的联系和依存日益加深,不同文明之间的交流与碰撞不可避免。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倡导不同文明之间应该共存与对话,而非对抗与冲突,为破解塞缪尔·亨廷顿(Samuel Huntington)的文明冲突担忧找到了出口。比较教育学不但要致力于培养有能力开展国际教育交流的国际化专门人才,而且应该站在培养全球化时代共生之人的角度,积极开展国际理解教育、跨文化教育、和平教育、生态文明教育和可持续发展教育,增进学生对不同国家、不同文化、不同宗教信仰和价值观的认识和理解,提升全民族的国际主义意识,积极推动不同文明之间的共存与对话、互学与互鉴,培养具有全球意识、开放心态和跨文化交际能力的人,在推动各国携手共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中发挥桥梁纽带作用。

(四)积极推动中国教育的国际传播

100年前,陶行知在《对于参与国际教育交流运动的意见》一文中指出,国际交流的目的有两个方面:交换知识和解决问题。因此,“即以交换知识论,必先双方有东西可以换来换去,才可算为交换。自己必须有好的东西,才能和别人换得好的东西。因为,‘给的能力’和‘取的能力’大略相等。能给多少,即能取多少”;“至于解决国际教育的问题……第一要自己晓得自己,第二要自己晓得别人,第三要别人晓得自己。自明,明他,他明,是解决二人以上的问题的根本办法,也是解决二国以上的问题的根本办法”[30]。无论在哪个时代,国际交流都不是单向的,而是双向的。因此,作为国际教育交流论坛的比较教育,在进行国际交流时也应该坚持双向性。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顾明远告诫我们,“教育国际化是全球性的,对我国教育来讲,是双向的,我们既要吸收世界文明的一切成果,我们也要把中国文化介绍到世界,促进国际间的相互交流”[31]。

推动中国教育“走出去”,向世界教育的发展贡献中国智慧是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赋予中国教育的重要使命和职责。薛理银指出:“每一个民族都有其教育文化和教育价值体系。它们各有特点,都能对人类思想文化的发展有所贡献。”[32]改革开放初期,由于我国教育事业发展相对滞后,比较教育研究的重点在于学习西方发达国家的教育经验,推动我国的教育改革发展,但是现在形势发生了很大变化,我国教育已经取得卓越的成就。例如,在基础教育领域,中国学生在2018 年“国际学生评估项目”(PISA)测试中取得了阅读、数学和科学三项全部第一名的好成绩。[33]在高等教育领域,我国已建成世界规模最大的高等教育体系[34],成为世界最大的留学生输出国和亚洲最大留学目的国[35],世界的目光开始投向中国教育,一些国家希望向中国教育“取经”。鉴于此,我国比较教育不应该仅停留在单方面的教育借鉴,还应该致力于向世界输出中国优质的教育资源和成功的教育经验,推动我国教育的国际传播。在我国教育“走出去”的过程中,需要比较教育工作者通过国际比较,总结经验和吸取教训,进而探讨出一套适合中国教育国际传播的发展模式。在输出优质教育资源方面,我国教育到底以什么样的路径出海,需要哪些制度保障,如何精准对接对方国的教育需求等都是有待比较教育工作者去研究的问题。在输出我国教育经验方面,比较教育工作者要从中国的教育改革实践中提炼出具有普遍指导意义的经验,构建中国教育传播的话语体系和叙事艺术,用世界能够听懂的语言和易于接受的方式讲好中国教育的故事。

三、何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背景下比较教育学科的发展路径

面对比较教育新的时代责任,我国比较教育学者应该积极作出回应,探索学科发展的新路径、新方向,为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作出应有贡献。

(一)丰富研究目的

王承绪和顾明远在《比较教育》一书中是这样界定比较教育的:“比较教育是对当代世界不同国家或不同地区的教育进行比较分析,找出教育发展的一般规律和特殊规律,为本国或本地区的教育改革作借鉴。”[36]这个定义实际上明确了比较教育研究的两个基本目的:探索教育规律和服务教育改革。改革开放几十年来,我国比较教育研究在探索教育规律和服务教育改革方面都作出了重要的贡献。

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背景下,我国比较教育研究仍然要继续探索教育规律和服务教育改革,同时还要致力于促进全球教育理解与全球教育治理。所谓全球教育理解,就是比较教育研究要秉持人类命运共同体所倡导的尊重文明多样性的理念,致力于挖掘教育背后深层次的社会原因,从而正确认识一个国家教育政策演进的内在逻辑,正确对待不同国家之间的教育差异现象,促进不同国家之间的包容、理解与交流。正如美国比较教育学者康德尔所强调的,对外国教育制度进行比较研究的意义在于:促进建立在对各国教育的深刻理解和各国人民相互理解基础上的真正的国际理解。[37]所谓全球教育治理,就是比较教育要致力于解决全球教育发展问题,普及人类教育发展成果,让世界各国的儿童都能够享受到优质的教育。这里的治理要遵循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中的“共商、共建、共享”原则,强调的是世界各国的共治,而不是某几个国家主导的、强行灌输某种教育价值观念的治理模式。为此,我国比较教育研究要跳出“西方中心主义”的话语霸权,在充分尊重各国独立自主选择教育发展道路权利的基础上,分享中国教育改革的优秀经验,为教育欠发达国家教育改革提供可供参考借鉴的教育发展模式,为改善全人类的教育发展作出贡献。

(二)拓展研究对象

由于早期比较教育研究的主要目的在于借鉴,因此,我国比较教育的研究对象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以少数几个发达国家为主。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参与主体的多元化要求比较教育要拓展研究对象。比较教育不仅要研究发达国家,而且还要研究广大发展中国家。“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大多是发展中国家,加强同发展中国家的团结合作是我国外交政策的根基,构建中非命运共同体、中阿命运共同体、中国-东盟命运共同体、中拉命运共同体等发展中国家命运共同体是人类命运共同体构建的重要一环。教育交流与合作是“南南合作”不可或缺的领域。近年来,我国同东南亚国家、非洲国家、阿拉伯国家、拉美国家的教育交流合作整体水平不断上升,但是对其中一些国家的教育情况了解还是不够,彼此之间缺乏教育互知与互信,影响了教育合作政策的精准对接。为了我国能够更好地参与全球教育治理,携手沿线国家共建“一带一路”教育共同体,需要有更多的比较教育学者投身到发展中国家的教育研究中去,弄清楚这些国家的教育发展到底处于什么样的水平,面临什么样的发展困境,具有什么样的需求等问题,为我国对外教育合作政策的制定提供基础。

除此之外,我国比较教育学者还要加强对国际组织的研究。国际组织为各国携手解决全球性问题提供了重要平台,是全球治理的重要行为体之一。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要求我国要利用好国际组织这个公共外交平台,要有更多的中国代表能够在国际组织中发出中国声音、表达中国看法、展示中国形象,用实际行动反驳西方对我国的一些不实言论,打消一些国家对我国“一带一路”倡议的疑虑。同时,中国比较教育要加强对国际组织人才培养的研究,帮助我国输送更多的人才到国际组织中工作并发挥作用。

(三)拓宽研究领域

虽然比较教育作为一个研究领域在我国已经有100多年的发展历史,但是比较教育作为一门学科的发展却是改革开放以后的事情。在改革开放初期,我国教育百废待兴,教育制度和教育体系的重建是教育改革与发展的首要任务。因此,我国比较教育研究主要是介绍美国、英国、法国、联邦德国、苏联和日本等发达国家的教育制度和教育思想,并在国别研究的基础上围绕各级各类教育、各种教育思想流派、课程与教学等专题进行比较研究。在20世纪末和21世纪初,特别是在习近平提出“一带一路”倡议以后,我国比较教育研究在原来外国教育研究(国别研究、专题研究)的基础上,开始加强国际教育和发展教育的研究,特别是北京师范大学国际与比较教育研究院把“教育对外开放与国家发展”作为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十三五”规划的主攻方向,在“一带一路”与教育、教育援助、全球教育治理、境外办学、来华留学等方面取得了初步的研究成果。

“一带一路”倡议和人类命运共同体建设要求我国比较教育不仅要拓展研究对象,而且要进一步拓宽研究领域,围绕国际教育和发展教育的核心问题开展更加深入的研究。第一,加强对跨境教育的研究。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呼唤全球教育、知识、技术的流动和共享,而跨境教育能够使优质的教育资源打破空间的限制,服务于更广泛的群体。推动中外合作办学是我国教育对外开放的重要举措,也是我国履行大国责任,向国际社会提供公共产品的重要途径。比较教育工作者要加强对中外合作办学政策法规、结构布局、质量监管、认证体系等相关问题的研究,促进我国中外合作办学健康有序发展。第二,加强对一些特定群体教育问题的研究,如妇女和女童教育、少数族裔教育、原住民教育、移民教育、难民教育和残障儿童教育等。在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下,不论国家、民族、肤色和性别,每一个个体都应该平等地享有人类教育发展成果。但是今天我们很遗憾地看到,2016 年全球依旧约有 7.5 亿成年人是文盲,其中2/3是女性,2017年全球有400万难民儿童失学。[38]解决这些问题,需要比较教育工作者花时间和精力去研究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联合国儿童基金会、联合国难民署等国际组织的相关项目,进而思考我们能为这些群体做些什么、如何做等问题。第三,加强对国际理解教育、世界公民教育、和平教育的研究,促进人与人之间的相互理解,促进不同文明之间的和平共处,消除霸权主义与强权政治,让冲突和战争不复存在。第四,加强对生态文明教育的研究。推动生态建设是实现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必要条件[39],保护生态环境是每一个地球公民的责任。我国比较教育工作者要将环保意识通过教育牢牢植入每一个公民的心中,唤醒人们的环境保护意识,促进生态系统的可持续发展。

(四)创新研究方法

纵观比较教育的发展历史,不同时期、不同国家的学者根据不同的时代背景和不同的研究目的、研究问题探索出了不同的研究范式。长期以来,由于受到各方面研究条件的限制,我国比较教育学者主要以文献研究为主,注重事实的描述和历史分析,对调查研究和定量研究涉及较少,同时存在研究理论视角局限,分析框架有所欠缺的问题。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背景下,比较教育的研究目的、研究对象和研究视野的多元化,呼唤更加科学和多元的研究范式来提供支撑。

在研究方法方面,比较教育学科应该从单一的文献研究法走向循证研究。这并不是否认文献研究的意义,相反,必须肯定的是,文献研究一直以来都在比较教育研究中发挥着非常重要的作用,但却有其自身的局限性。如,一些发展中国家并没有系统地在互联网上公开教育政策和数据,或文献资料较为老旧,无法满足当下的研究需求。值得庆幸的是,新的时代背景为比较教育开展循证研究提供了便利。一方面,随着全球化的发展,各国人员往来日益便利,我国比较教育学者有机会深入研究对象国进行田野调查,尝试参与观察、深度访谈、个案研究、民族志等研究方法,收集对象国教育的一手资料。这些质的研究方法,其意义不仅在于对于某一具体文化背景中的教育问题进行深度研究,寻找恰当的解决方案,还能防止直接搬用特定异文化条件下产生的平面化分析——即用单一理论文本解释不同地域的教育现象。[40]另一方面,伴随着信息技术革命的深入发展,各国之间的数据共享加深,数据分析已成为教育研究领域中的重要战略工具,除了各国政府网站上的单一国别数据外,国际组织所进行的跨国教育数据收集,如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关于全球教育数据的统计、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进行的PISA测试、国际教育成就评估协会举行的“国际数学和科学发展趋势研究”(TIMSS)都为教育研究的数据分析提供了基础。我国比较教育学者要充分利用这些数据进行国别研究、区域教育研究和跨国教育比较研究,推动比较教育研究方法的革新。

研究方法创新不仅体现在具体的研究方法上,而且体现在研究范式的转型上。科学研究不仅要按照一定的研究框架清晰地描述问题,而且要求按照一定的理论深入地分析问题。[41]我国比较教育学者应该充分发挥其跨学科性的特点,综合运用政治学、经济学、人类学、历史学、管理学等不同学科的理论和分析框架对教育研究对象进行深刻剖析,使比较教育的研究视角从一元走向多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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