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琦雪,艾志强
(辽宁工业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辽宁 锦州 121001)
作为西方马克思主义发展的重要分支,生态学马克思主义产生于20 世纪六七十年代。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学者以独特的理论视角将马克思主义与生态学有机结合,经过不断探索,逐渐形成了自己的生态危机理论。生态危机理论的研究既是探索解决现实社会生态困境的要求,也是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的理论精髓。该理论主要从制度维度、科学技术维度以及文化维度反思生态危机产生的根源。
20 世纪90 年代,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理论家旗帜鲜明地提出,资本主义制度是生态危机产生的根源,他们透过自然与人的矛盾更深刻地挖掘自然与社会、人与社会之间的矛盾,揭示资本主义制度的逆生态性。
马克思通过考察资本主义经济的运行状况,分析资本主义经济的运行规律,进一步揭露了资本主义生产社会化和生产资料私人占有之间的矛盾,是发生经济危机的罪魁祸首。奥康纳认为资本主义社会存在两重矛盾和危机,马克思揭示的社会基本矛盾为第一重矛盾,基于此,他又进一步提出了存在于资本主义的“第二重矛盾”[1]96。奥康纳立足于使用价值的角度,聚焦资本主义的生产关系、生产力以及生产条件被利用的过程,强调在资本主义自我扩张的过程中,生产条件逐渐被资本化,在本质上就造成了生产条件政治化的结果,生产条件的供应由国家进行管理,于是会有更多的资本进入了生产条件的领域,生产条件的再生产费用持续上升,可能会引发资本的生产不足的可能性;生产条件的不足所导致的危机会带来更为社会化的生产形式及生产关系形式,即为资本主义的“第二重矛盾”。
资本生产对劳动力、城市基础设施以及自然界的自我摧残性的使用以及跨越地域式的开发掠夺,是资本主义出现第二重矛盾的根本原因。在奥康纳看来,不能忽视生产条件在资本生产与再生产中发挥的作用,资本生产以生态系统为基础,外部有限的自然生产条件在资本扩张逻辑下进行的社会生产中被严重破坏。然而维持人类生产实践活动所必需的水、土壤、能源等自然资源与资本的扩张趋势成反比,会逐渐减少。
约翰·贝拉米·福斯特主要立足于唯物主义的哲学立场,通过反思自然和社会的关系问题,进而批判资本主义的扩张本性与自然的可持续发展相背离。
福斯特通过系统梳理马克思唯物主义思想中的“新陈代谢”理论,尝试重构新的“物质变换裂缝”理论,分析资本主义制度条件下人与土地的物质变化出现裂缝的原因。“在自然界中是无所谓‘废物’这种东西的。”[2]自然生态系统本身具有代谢功能,一切事物均有其去向,一种有机体排泄出的废物可能正是另一种有机体生命所必需的物质。自然界的这种新陈代谢的物质交换可以延展到人与自然的实践活动中。资本自我扩张的生产逻辑不断扩大生产规模,打破了生态环境的可持续发展。资本的扩张对于大气、土壤、森林等自然资源的损害远远超出生态环境自身的承载力,导致人与自然界的物质交换变成一个异化的表达方式。自然生态系统被资本推到濒临崩溃的边缘,因此,进一步加剧了人与自然关系的矛盾。
安德烈·高兹认为,资本主义生产不是为了满足人们生产生活的基本需要,而仅仅是追求利润最大化,人们的一切生产实践活动都被纳入到以“计算和核算”为原则的经济理性中[1]124。科学技术的使用极大地提高了生产效率,因此,为了与扩张型生产逻辑保持一致,资本家不断投入使用新的生产机器以获取更高额的利润回报。在“越多越好,效率优先”经济理性的指导原则下,效率和利润变成了衡量成功的标准,资本主义生产只注重商品的交换价值,忽视人们真正的需求,人们的生活与工作被资本紧紧控制。这在一定程度上加剧了资本对人的控制,加深了人异化的程度。在经济理性支配下,生产越多意味着破坏越大。通过有效的科学技术对自然资源进行疯狂的开发占有,疯狂的过量生产打破了人类生产生活与生态环境的平衡,破坏了生活的基本要素和生活质量,大量的能源消耗与资源的浪费作为过度生产的代价必然导致生态危机的产生。
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理论家不赞同技术悲观主义和技术乐观主义的观点,他们并不认为科学技术是生态危机产生的根源。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强调,资本主义非正义的生产方式导致技术的非理性运用以及“控制自然”的人类中心主义价值观对技术异化的影响,最终科学技术的资本主义使用加剧了人与社会、人与自然的异化。
詹姆斯·奥康纳认为,通过技术革新的方式使成本降低是非常隐性的成本控制,在付出同等的人工成本的条件之下,工厂能获取更多的产品,实现利润最大化。
科学技术的进步与革新不仅极大地提高了劳动生产率,还降低了原材料成本。先进的采矿、炼化等机器技术,能够大幅度提高单位时间内从大自然中获得原材料的数量,资本家们更加感谢科技进步与革新帮助他们更好地实现了利润最大化。然而,科技的催化在加快资本积累的同时,也意味着自然资源的耗尽以及生态环境的进一步恶化。单位时间内劳动生产率的提高加快了自然资源的开发率,同时生产过程中也会产生大量废弃物,势必给生态环境带来严重的污染。
福斯特依托“杰文斯悖论”,进一步分析资本主义的经济发展,强调要避免陷入技术万能论的圈子,不能认为仅依靠发展科学技术就能解决环境问题。“杰文斯悖论”是英国著名近代新古典经济学家杰文斯1865 年在《煤炭问题》一书中提出的,其核心观点在于:依靠先进的技术发展,蒸汽机的改进在很大程度上提高了煤炭等自然资源的利用效率,然而,效率的提高并没有减少对煤炭需求以达到保护环境的目的,反而促进生产规模的进一步扩大,增加了煤炭总消耗。正如“目的的不合理性,否定了手段的一切进步。合理性本身变成了不合理的。”[3]基于此,福斯特强调在资本主义条件下,“技术本身(在现行生产方式的条件下)无助于我们摆脱环境的困境,反而随着经济规模的扩大而日趋严重。”[4]资本无限扩张的贪婪性不会停止,技术的改进只是服务于资本积累,在利润驱使下,能源利用率的提高只会更刺激资本不断扩大生产规模,反而会加快资源枯竭的速度。
人们不能抽象地看待“控制自然”的观念,要将科学技术的运用与一定社会结构和历史条件结合起来。科技进步给人类带来丰富的物质财富,这一点毋庸置疑,然而科学技术的进步性并不能代表科学技术使用的正当性与合理性。当人们盲目推崇科学技术对社会的作用时,科技变成了人们实现“控制自然”的主要工具,也成为了一种威胁自然的强大力量,一旦这种力量运用不合理或失去控制,将会产生不可估量的后果。通过考察“控制自然”价值观念的历史演变过程,莱斯强调,“我在把控制自然描述为一种意识形态时并没有把意识形态作用归之于科学本身……只有当科学被看做控制自然的重要因素时它才与后者共同成为意识形态。”[5]科学技术逐渐成为资本家统治的工具,包括人在内的整个世界变成了被资本控制的工具。因此,“控制自然”观念下的科学技术进步不仅恢复了人类对自然的统治,实际上也加强了人对人的政治控制,加剧了人的异化和生态危机。
在继承和发展马尔库塞的资本主义消费批判理论的基础上,本·阿格尔、安德烈·高兹等生态学马克思主义理论家从分析劳动、需要、满足和幸福的关系入手,批判性地分析了资本主义消费方式异化对人的异化和生态危机的影响。
伴随着科学技术的革新,工厂机械化、机器自动化的程度不断提高。在这种大背景下,人变成了从属于大机器上渺小的零部件,只能从事一些简单无聊的工作。单调乏味的劳动使工人逐渐变成了机械的木偶,越来越丧失主体性和创造性,失去了人的本质意义和价值,人的异化程度不断加剧。在工作中被支配的人们是痛苦的,因此,在闲暇时间,他们为了弥补在无聊乏味的劳动中失去的自由和幸福感,大量地消费和占有被广告和媒体操纵的商品以寻找精神上的寄托,人们的消费目的发生了异化。就消费本身而言,应该是人们为了满足自身生存和发展的需要而去获得商品的一种行为。而现在人们不再关注商品的使用价值,而是更加注重符号价值的消费。将消费的多少直接等同于自己的幸福程度,彻底颠倒了需要、商品、消费和幸福的关系。
资本主义异化消费引起的虚假消费是资本经济理性的产物。资本生产的逐利本性与经济理性的联姻,使“人与自然的关系被归结为支配和被支配的工具性关系,衡量人幸福的标准也被归结为拥有财富和消费物品的多少。”[1]180生产规模的疯狂扩大导致过度生产,为了避免过度积累的经济危机,资本家必须鼓吹消费主义价值观,刺激人们新的消费需求以满足自身对利润的追求,形成了高生产、高消费的生活模式。高兹认为,异化劳动支撑着异化消费,而异化消费又强化着异化劳动,两者处于恶性循环之中。资本为了财富的积累,不断制造新的消费刺激,而消费的膨胀又成为资本扩张的动力。这种消费主义的生产方式导致生态平衡被打破,自然资源的不断消耗使人与自然之间的有机联系被破坏了,从而导致资本主义社会的生态危机。
生态学马克思主义认为,资本主义为了维护其存在的“合理性”,采取了异化消费的方式。资本家运用大量广告宣传以及投入新的科技等手段向人们提供新的商品,诱使人们不断将追求新的消费作为最大的需要,以获得虚假的满足感与幸福感,进而消除人们对于资本主义制度的不满。消费主义价值观在人们生活中蔓延,逐渐削弱了人的主体地位和理性意识,使人们逐渐丧失了批判意识和反抗意识,资本主义社会依靠文化意识形态的方式进一步加强对人们的统治,并逐渐渗透到人们的日常生活,从而加强了对人和社会的全面控制。资本家利用科技的手段控制社会和自然资源并对其进行分配,过度的生产和消费必然打破人与自然协调发展的平衡,一旦失去大自然这个“无机的身体”,就不会存在源源不断的物质财富以及日益丰富的精神文明,只会反噬到人类自身,陷入生态危机。
大自然是资本的出发点,并不是其归宿处。资本在无限扩张的过程中只会逐渐走向自我否定,因此,有必要将历史的发展趋势引导到一个新的方向。近代以来生态环境的恶化的现状我们也有目共睹,人类历史的步伐不会停止,危及人类生存发展的关键的生态阀限正一步一步迫近,我们必须做出改变。而生态学马克思主义关于生态危机根源的思想观点为我们实现这种改变提供了一定的理论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