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娟 蔡弈峰 徐梦麒 林赠华 曹江 曹鑫 尤学芬
患者,女,55岁,因“发现右腹股沟肿块半月余”于2013年8月入院。患者入院前半月余无意中发现右侧腹股沟肿块,约鸽子蛋大小,自行服用抗生素无明显好转,因此至我院门诊查血常规示:WBC计数 16.4×109/L(4.0~10.0×109/L,括号内为正常参考值范围,以下相同),淋巴细胞比例81.5%(20%~50%),Hb 109 g/L(110~150 g/L),PLT计数133×109/L(100~300×109/L)。肝肾功能、输血系列及免疫球蛋白均正常。胸部CT检查示:颈根部、两侧腋下、上纵隔及内乳淋巴结肿大。超声检查示:双侧颈部、锁骨上、腋下、腹股沟、腹腔可见肿大淋巴结,最大为45 mm×15 mm,位于腹主动脉旁。骨髓涂片检查示:幼稚淋巴细胞占4%,小淋巴细胞占63.5%,考虑淋巴细胞增殖性疾病。骨髓流式细胞术检查示:B淋巴细胞占38.99%,细胞表达CD5(-)、CD19(+)、CD10(-)、CD20(dim+)、CD22(dim+)、CD23(部分+)、FMC7(+)、Kappa(+)、Lamda(-)。荧光染色体原位杂交(FISH)结果示:BCL-2/IGH融合基因阳性89%。左颈部淋巴结病理检查示:LCA(+)、CD20(+)、CD79a(+)、Pax-5(+)、BCL-2(+)、CD10(+)、CD5(-)、CD3(-)、CyclinD1(-),Ki-67约20%+,符合滤泡淋巴瘤2级(滤泡区>75%)。门诊以滤泡淋巴瘤收入我科。既往史和个人史均无特殊。体格检查:T 36.5 ℃,P 80次/分,R 15次/分,Bp 125/80 mmHg。神志清楚,精神尚可,营养中等,全身皮肤黏膜无黄染,可触及多处淋巴结肿大,最大者位于左腹股沟,约鸽子蛋大小,质韧,无触痛,移动度尚可;心肺听诊无明显异常;腹软,无压痛及反跳痛,肝脾肋下未触及。初步诊断:滤泡淋巴瘤(2级)Ⅳ期A组;体能状态评分(ECOG)1分,滤泡淋巴瘤预后指数(FLIPI)3分,高危。2013年8月30日、9月21日及11月1日予患者R-CHOP方案(美罗华+环磷酰胺+吡柔比星+长春地新+醋酸泼尼松)3个疗程治疗,中期评估淋巴结缩小不明显。2013年11月29日、12月27日、2014年1月24日予患者R-FC方案(美罗华+氟达拉滨+环磷酰胺)3个疗程治疗,6个疗程治疗结束复查超声结果显示浅表淋巴结明显缩小,疗效显著。计划应用美罗华单药巩固维持治疗,但因患者反复发生肺部感染及带状疱疹,单用美罗华1次后未能继续。后予以中药维持治疗并定期随访,2年期间患者病情稳定,骨髓及CT检查提示患者处于缓解期。2015年7月20日患者感胸闷气急,行CT及超声检查示:胸腔积液(以右侧为著)、腹腔积液。腹腔积液流式细胞术检查示B细胞非霍奇金淋巴瘤(B-NHL)占18.05%,骨髓流式细胞见46.61%淋巴瘤细胞。全身浅表淋巴结超声检查提示右侧腹股沟最大淋巴结为43 mm×14 mm,左侧腹股沟最大淋巴结为53 mm×15 mm,考虑疾病复发。先后予以R-GemOx方案(美罗华+吉西他滨+奥沙利铂)、R-smile方案(美罗华+地塞米松+甲氨蝶呤+异环磷酰胺+依托泊苷+培门冬酶)化疗,抽取胸腔积液,并胸腔注射顺铂后,病情好转,但维持时间短,反复多次出现胸、腹腔积液,遂于2015年11月20日、2016年1月4日行R2-CD方案(美罗华+来那度胺+环磷酰胺+地塞米松)2个疗程,2016年3月21日、6月2日及9月9日行R2方案(美罗华+来那度胺)3个疗程治疗,患者病情明显好转,复查CT提示盆腔少量积液,胸腔、腹腔未见积液。复查骨髓涂片未见原始细胞。超声检查未见明显肿大淋巴结,提示疾病再次缓解。2017年10月17日患者复查PET-CT提示两侧颌下、颈动脉间隙、颈后间隙、颈根部、锁骨上区、两肺门、纵隔内、胸骨旁、心膈角区、两侧腋下、腹腔及腹膜后、两侧腹股沟广泛淋巴结肿大、部分融合伴18F-脱氧葡萄糖(FDG)摄取增高,考虑NHL;后腹壁及盆壁下条片状密度增高影(下腔静脉下段及双侧髂血管包绕其中、显示不清)伴FDG摄取增高,考虑NHL;腹腔、盆腔积液较前明显增多。患者再次行淋巴结活检,病理检查结果提示滤泡淋巴瘤(2级)。2017年10月18日、11月24日及2018年1月11日、3月26日患者行R-COEP方案(美罗华+异环磷酰胺+长春瑞滨+依托泊苷+醋酸泼尼松)4个疗程治疗,腹腔积液明显减少,但反复发热并发生肺部感染,血细胞三系明显减少,暂停化疗,出院继续服用来那度胺治疗,但疗效欠佳。
2018年7月31日患者复查超声结果提示大量腹腔、盆腔积液,腹腔积液流式细胞术示B-NHL细胞49.78%,考虑患者已多次化疗并多次复发,不能耐受化疗,且患者既往肺部感染严重,因此考虑行抗CD19嵌合抗原受体T细胞(CAR-T细胞)治疗。2018年8月21日患者行外周血白细胞采集术,以制备抗CD19 CAR-T细胞,因采集的外周血白细胞的数量不足以制备CAR-T细胞,2018年10月31日再次行外周血白细胞采集术。等待CAR-T细胞回输期间,予患者R-COEP方案化疗2个疗程,效果欠佳。于2018年12月3日行FC方案(氟达拉滨+环磷酰胺)预处理,12月7日、8日行CD19 CAR-T细胞回输,分别为1.79×106/kg和5.37×106/kg。3个月后复查超声结果提示腹腔积液较前明显减少,疗效持续约8个月,2019年10月患者发现颈部淋巴结肿大,行PET-CT检查示右侧颌下区、耳后、颈动脉间隙、颈后间隙、颈根部、锁骨上区、左侧颞下窝、左侧腋窝多发增大淋巴结,FDG摄取增高;脾脏后缘局部FDG摄取增高(淋巴瘤浸润)。进一步行右侧颈深部淋巴结切除及病理检查结果示:BCL-2(+)、Bcl-6(生发中心+)、CD10(生发中心+)、CD19(生发中心+)、CD20(散在+)、CD21(FDC+)、CD23(FDC+)、CD22(+)、CD30(散在+)、CD43(部分+)、CD5(部分+)、CKpan(-)、C-myc(散在+)、SOX-11(-)、CyclinD1(-)、Kappa(-)、Lamda(-)、Ki-67(+,热点区约20%),LM02(灶+)、MUM-1(-)、PAX-5(+)、CD3(部分+);原位杂交:EBER(-),考虑为低级别滤泡性淋巴瘤(FL)。患者于2019年12月6日行CAR-T细胞单采术,12月25日予FC方案预处理,12月30日、31日回输培养后CAR-T细胞,共输注GEM155/19 CAR-T细胞数2.4×106/kg,回输过程中及回输后无明显不良反应,3个月后复查PET-CT提示全身多发增大淋巴结减少,FDG摄取明显减低,脾脏后缘病灶消失。2020年4月2日、3日行自体造血干细胞采集2次,共采集单个核细胞(MNC)总量2.72×108/kg,其中CD34+总量0.13×106/kg,考虑动员失败。截至2020年10月,患者病情稳定,目前继续随访中。
CAR-T细胞是一类经基因工程技术修饰的T淋巴细胞,通过其他载体或病毒将靶抗原受体基因片段转导至正常T淋巴细胞基因序列中并表达特定的CAR,构建特异性CAR-T细胞,从而使其具有特异性识别靶抗原、杀伤肿瘤细胞的功能[1]。目前,对于CAR-T细胞治疗NHL的有效性及安全性也已得到证实[2]。
FL是继弥漫大B细胞淋巴瘤(DLBCL)之后的第二大NHL,占NHL的22%~25%[3-4]。尽管美罗华的问世大大延长了FL患者的总生存(OS)及长期无病生存(PFS)时间,但仍有19%~26%的患者在接受标准方案的治疗后2年内复发,且这部分患者对二、三线化疗药物的反应均不佳[5]。抗CD19 CAR-T细胞疗法已证实对包括FL在内的许多B-NHL的有效性[6]。靶向CD19的CAR-T细胞在体内展现出强大的清除CD19+B淋巴细胞的能力,有望成为B细胞恶性肿瘤的治疗方法[2]。本例患者经多次化疗后淋巴瘤多次复发,依靠化疗难以获得完全缓解,经抗CD19 CAR-T细胞治疗后淋巴瘤细胞浸润的胸腔、腹腔积液明显减少,但遗憾的是疗效维持不到1年,患者颈部再次出现肿大淋巴结,病理检查证实为本病复发。这种现象与文献报道一致,即应用CAR-T细胞治疗后仍存在疾病复发的风险,其主要原因可能是CAR-T细胞进入人体后增殖水平较差,维持时间较短。复发主要分为CD19阳性复发和CD19阴性复发两种,CD19阴性复发的患者预后较差[7],其机制尚未明确。CD19阳性复发的肿瘤细胞免疫表型与治疗前相同,主要原因在于T细胞功能不良或CAR-T细胞消失较早,再次使用CAR-T细胞疗法是否有效尚存在争议。本例患者于2018年12月7日、8日行抗CD19 CAR-T细胞回输,症状明显改善,但不到1年本病复发,遂于2019年12月30日、31日再次行CAR-T细胞治疗,即GEM155/19 CAR-T细胞治疗,也被称为“加强版”抗CD19 CAR-T细胞治疗,3个月后复查PET-CT显示病灶明显缩小并消失,患者病情稳定,但仍面临疾病复发的风险。有学者提出CAR-T细胞疗法联合自体造血干细胞移植(auto-HSCT)可能作为复发/难治性B细胞淋巴瘤的最佳二线方案,进一步清除体内微小残留病灶[8],但该患者自体造血干细胞采集动员失败,目前仍在严密随访观察中。
CAR-T细胞治疗能提高B细胞淋巴瘤的缓解率,但治疗过程中可能产生严重的不良反应,主要包括肿瘤溶解综合征、炎症因子释放综合征(CRS)、巨噬细胞综合征、B细胞缺如、低丙种球蛋白血症和神经毒性反应等。据报道,经抗CD19 CAR-T细胞治疗后,分别有13%和28%的B细胞淋巴瘤患者发生3级或更高的CRS和神经系统症状[9],可能原因为CAR-T细胞与其靶抗原结合后导致CAR-T细胞活化并大量释放细胞因子,释放的促炎因子过多则会导致CRS相关的临床症状。本例患者在两次CAR-T细胞治疗后,除一过性的发热外,无明显不良反应,过程顺利。但CRS的反应程度与CAR-T细胞治疗的效果是否相关尚不明确。
CAR-T细胞是治疗复发/难治滤泡细胞淋巴瘤的有效方法,能够降低耐药患者体内肿瘤负荷,甚至达到完全缓解,但短期内复发率较高,因此CAR-T细胞治疗可以作为复发/难治的滤泡细胞淋巴瘤患者挽救治疗的措施,作为造血干细胞移植前的桥接治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