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彩绘画是一种新的绘画语言形式,它主要体现在绘画材质上的突破。岩彩作为一种天然的矿物质颜料,色质稳定,彰显晶质美感,具有其独特的艺术语言结构。但这种“颜料”不同于传统美术中泛指的颜料,可称之为“带有不同颜色的绘画材料”,专业上可理解为“具有色相和颗粒感的绘画材质”。岩彩材质也可以从岩和彩两方面进行解析。岩,表意是指大自然中存在的天然岩石,在地质学的概念中,岩不仅是各种有色土的母本,同时也是多种矿物质的结合。彩,表意理解为色彩,而在岩彩的概念中通常是指天然存在的具有色相的物质微粒。这种天然的彩色微粒也决定了岩彩绘画语言的表现方式具有其独特性和局限性。岩彩材质的独特性表现在,根据不同粗细的彩色微粒可分为粗颗粒,中颗粒,细颗粒,材质粗细不一、轻重不同,这也决定了岩彩绘画的呈象方式:平面造型,层面叠加,迹象表意。岩彩材质的局限性表现在:大自然中存在的岩石颗粒所具有的天然色相有所局限,其具有的颗粒感和不透明性,也导致岩彩不能够依随个人主观的意愿进行调和,也不适合形色结合的一次性用笔和塑造具象造型。所以在岩彩绘画制作中我们应善于收集大自然的馈赠,遵循岩彩绘画的色彩理念,从限定出发,借助天然的岩彩材质本色,再结合个人的审美取向和色彩感觉,以少胜多地配置色彩,叠加层次,转换关系,突破局限。
以岩彩为主体的异质共构是岩材绘画的材质特征。异质共构可理解为,自然界中存在的天然岩石,其粗细不同的晶体微粒共同叠加构成的画面结构。岩彩材质所构成的画面结构有着极其强烈的物质存在感,可叠加,可去除,可制造凹凸,同时也可以容纳其他材质。具有一定的视觉冲击力和鲜明的触觉效果。岩彩绘画的造形特征是具有封闭边界的平面图形。岩彩绘画的色彩特征是具有限定配置的物质本色。岩彩绘画所具有的造型特征和色彩特征都会表现出和谐独特的色面美。
龟兹国是古代西域三十六国中的大国,龟兹石窟便是它留下的艺术瑰宝,这片石窟也曾是僧人的修行栖身之地,石窟中的壁画记录描绘了各种神话人物以及故事传说,其壁画内容丰富,气势宏大,给人以超乎想象的震撼之感。由于龟兹地区属砂岩地质,不利于人物的立体雕刻,虔诚的信徒们依随自然环境,进行平面绘画,利用东方智慧和东方的艺术审美观念表现了龟兹壁画中天然质朴的物质本色和优雅庄重色面造型。将岩彩绘画的材质美和色面美淋漓尽致地展现在后人面前,让人心生敬畏。其中龟兹地区的克孜尔石窟,是中国历史上最早的佛教石窟,石窟内庄重雄伟,具有浓厚的民族气息,象征着须弥山的菱格形色块可视为壁画的艺术形式骨架,这些密布在石窟墙壁中有序拼接排列的菱格形色块,既独立又存在着紧密联系,色面的独立性表现在每个菱格中画着不同的佛本生故事、因缘故事、供养故事和千佛故事,都是以相对独立的菱形色面表现一个完整的故事内容。
如菱格画面中可分辨出的佛本生故事有第254 窟《萨埵那太子舍身饲虎》,画面描绘的是王太子舍身救饿虎的故事。画面情节分为上、中、下三层。其中上层从右起为三王子告辞父母,骑马出游,林中射靶,歇马谈心故事场景。中层左起为三王子深山见饿虎,萨埵以身饲虎,复以竹刺刺喉,跳崖于虎旁,群虎围而食之。下层右起为二兄见萨埵死骨悲恸,弛马还宫,回报国王,至国王收死骨起塔供养。全幅为横卷式连环画的表现手法,其间以山峦树木分割画面,使故事脉络清晰,前后连贯,人物动态夸张,景物也略现情意,加强了悲剧气氛。画面中的山石,树木,人物以土红、黑色、白色,青绿为主色,色面清晰明确,人物服装随动作变化而产生的飘浮动态感都通过形状多变,大小不一的色面直观地表现出来。深沉庄重的黑色色面和明亮清新的青绿色面交融拼接,展现出了和谐又清晰的色面美。同时色面的联系性表现在,壁画颜色以白、绿、蓝为主色调,绿色以绿铜矿为主,蓝色以青金石为主。每个色面在岩彩材质的表现下,既丰富明确、又自然清晰,将岩彩绘画的材质美和色面美充分表现出来。
在岩彩绘画中色面是主体,色彩与平面是不可分离的,色彩的存在状态也被限定为二维空间的平面图形,同时材质与平面也是不可分离的,材质存在的状态也必定是具有一定色相和质感的平面图形。其形、色、质三者紧密关联,缺一不可。
岩彩为立体多层色面结构,是由多层色面涂层,层层叠加而成的,其物质感具有一定的层次性和丰富性。同时岩彩对于晶体颗粒的粗细区分具有十分重大的意义,在绘画岩彩画过程中不同层面使用不同粗细的岩彩材质,会大大增加画面的丰富度和浓郁度。在壁画的临摹中,首先需要在基底上涂绘底色层,底色层是岩彩绘画的基础,再层层向上叠加反复填充色块,表现色彩的层次性和细节的丰富性从而能够更完整更充分地展现出岩彩材质的艺术魅力。如敦煌壁画第272 窟,头戴宝冠,身着长裙,披巾,天衣。上下四层,每排五身均匀地排列,舞姿轻柔,动态自然,姿势各异而又和谐统一。画面色彩,人物服饰,表情动作等细节描绘充满有序的层次性和强烈的节奏感,充分发挥了岩彩材质的自然属性。又如敦煌壁画第217 窟的四位胁侍,面目造型清秀丰润,刻画精细,色彩丰富浓郁,大胆鲜明。整幅画面既有完整的造型,又不致因为细节刻画过多而繁琐。四胁侍菩萨着装,其中红衣可用淡曙红铺底色,青衣可用三绿铺底色,注意使用薄涂法,上色要均匀。在绘制过程中,同时要具有基底意识,多层制作基底,由此根据画面需要选择相应色相岩彩,从下至上,从粗颗粒,到中颗粒,再细颗粒层层叠加,这里的叠加不等同于完全覆盖,在同一平面中所叠加的色层可薄、可厚、可露底色,也可反复去除,从而积累呈象。
“立体空间中的思维结构”是岩彩画创作的核心,也是生成独特的视觉魅力的奥秘。能够明确觉悟到“立体空间中的思维结构”这一点十分重要,因为基础的改变是根本的改变,也是重大的改变。正因为基础思维之不同,才会构成独特明确的语言方式。岩彩绘画所使用的材料主要包括矿物质和砂岩,颗粒大小不等,在临摹或创作岩彩作品时需要用胶作为调和剂,这种黏和是聚集性的,并所有岩彩都需要层层依附叠加在同一色面中,具有一定的凸浮性和立体感的表现效果。这些材料的物理特性明确直接地影响了岩彩材质语言的表现方式,同时这种自然的黏和堆积,在笔触涂抹的关系中,也带入了个人情感,传达出个人精神世界的信息。
岩彩绘画的厚重感和立体感鲜明地表现在岩彩绘画的绘制程序中,需按照大面积,中面积,小面积,锦上添花,对同一平面图形,从整体到局部,立体多层地叠加、去除。其中叠加的方式技巧是多变的,深重底色上也可叠加明亮的色块,上下色块可为互补色相互交映反衬,也可下铺粗糙岩彩颗粒,上覆精细的岩彩微粉,突出岩彩绘画所表现的立体多层、苍茫厚重。在龟兹壁画的临摹过程中,可在木制画板上覆盖细土细沙调和大白粉,明胶,混合搅拌,制作具有强烈厚重感的底层。再均匀平涂蛤粉,晾干后透稿,并根据画面所需立体叠加色层。如敦煌壁画第57 窟,此窟观音菩萨头戴化佛冠,环路宝钏,沥粉堆金,与僧祗支精致的装饰花纹和绚丽的色彩相配合呈现出金碧辉煌的风格。人物面部晕染纯为中原式、面部红润的色泽中也显示了一定的立体感。在使用岩彩材质临摹过程中,菩萨头冠珍珠装饰使用沥粉效果,增强了人物生动性画面的凸浮立体感。结合色块的层层叠加,壁画表现出的厚重感和立体感给人一种强烈视觉冲击和触觉冲动。绘画摹写的过程也明确表现了岩彩绘画的思维特征:大乱大整,先解放后收拾,添加去除,玩味物质痕迹。岩彩绘画所具有的独特的厚重感和立体感来自岩彩材质本身特有的表现方式,即在同一平面内,以不同物质,不同粗细,不同技法,相互叠加,交错去除,上下隐现,从而构成了岩彩绘画新颖独特的审美魅力和厚重立体的视觉冲击。
岩彩作为一种具有其独特艺术魅力的绘画材质,打破了当今常规的绘画技法方式与流行的审美价值,在创作过程中我们应大胆表现艺术个性,而不是困顿在既定概念中,需利用岩彩材质的审美特征激发个人灵感,开拓自我潜力并大胆地开拓创造空间,从而表达自己的内心世界。当然,在创作过程中需要明确的是岩彩绘画不是一次性的呈象方式,制作过程较为漫长,完整的效果只有最后才能够显现。必须坚定地站在材质立场上思考,必须明确自身的思维特征,这样在制作过程中才能把岩彩材质的艺术审美特征明确清晰地表现出来。对于创作者而言,需要将头脑中终极的朦胧的审美理想进行清晰的分解,并根据岩彩材质的独特性设计出由底层到表层的制作程序。之后分解操作,有序进行每一层面的顺势积累以及反向添加,适时地多次地进行除去的工作。在绘画制作过程中材质与精神世界的沟通,促使灵感一触即发,很多美好的痕迹都出于意识之外。同时我们需要审时度势地将灵感与想法纳入岩彩材质的形式结构之中,有时是对原有形式骨架的丰富,有时是为下一层的表现描绘提供意想不到的新契机,使作品结构变异而升华,散发出岩彩绘画独一无二的诱人魅力。在这个过程中,既要保持明晰的理性思维又不能失去敏锐的触觉感性,因此才能将岩彩绘画的材质美和色面美、层次性和丰富性、厚重感和立体感表现出来。对于岩彩材质我们也应具有“当代认知”,明确材质语言进入了材质表意的当代创作方式形新时代,这也是对岩彩绘画创作最重大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