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体操的清道夫

※文/湖北·程应峰

在我的感觉中，这是到单位最近的一条道。从家里出发，步行抵达办公室，大概就二十来分钟的时间。

多年前，是没有这条道的。这儿有一些小山丘，以及一汪一汪的潭水。潭水碧蓝碧蓝的，清澈得让人心痛。那时，这儿在人们的感觉中属于郊外。偶尔有人来，也会在带上钓竿钓具的同时，带上充饥的干粮。

日转星移，城市发展壮大了，老城区变成了商业区，市政府办公楼盖到了附近。这样一来，在这方有山有水的地域，一幢幢楼房随之拔地而起，单位越来越多，住户也越来越多。这里原本就有山有水，植被丰富，加上比肩接踵的十六个水潭，市政府借势规划出了一座城市公园——十六潭生态公园。

于是有了这条蜿曲回旋的十六潭公园道，油渣铺就的。随着公园设施的完善和环境的美化，每天在公园活动的，游玩的，早晚在公园散步锻炼的人，自然不在少数。

于是有了公园清洁工。这些清洁工各自包揽着一个路段的清洁卫生，无论风雨阴晴，都担负着定时清扫的责任。

我每天上班走过的那条道，负责清扫的，是个个头中等的男人。如果不出什么意外，每天早上7点半我从家里出发，在路上准能看见他。如果是晴天，他一定光着膀子，皮肤黑黝黝的，那是一种很健康的感觉。他扫地时，总是倒退着扫，左一下，右一下，将树叶、碎枝、废弃品扫向路旁。他打扫的姿态不急不缓，从容自如，颇有韵律感、节奏感。

他负责路段的旁边，有一个沙坑，沙坑里立着双杠和单杠，那是驻扎在附近的武警支队修建的设施。因为设施在武警大院以外，一些有心、有闲的人自然而然会借机在单、双杠上玩上一两把。

看得出，这个做清洁的男人是极爱锻炼的。经常看见他扫完负责的路段后，小跑到沙坑那儿，先做一阵热身运动，然后伸展双臂，纵身一跃，就挂上了单杠。他玩单杠的动作轻盈、轻松、灵动、灵活，向前、向后大回环，各种换握、腾身回环，各种转体、扭臂握等等，花样翻新，有十足的体操运动员的范儿。

到精彩处，我偶尔也会停下来看上一看，不忘为他鼓一鼓掌。这样的时候，他会一个鹞子翻身，跳下单杠，对我示以友好的一笑，说上一两句感谢鼓励之类的话。他玩了单杠玩双杠，各种支撑、挂臂、悬垂、摆动……竟玩出了很多我在电视里才看到的花样。

后来，我同他有了一次短暂的交谈，得知他原本是一名体操运动员，因为在一次人事纷争中，给他人造成了意外伤害，以致服刑多年，他也因此离开了自己喜欢的岗位。最后他说：“一晃，好多年过去了！该淡忘的得淡忘，该放下的要放下。生而为人，大多是平凡的，从体操运动员到清道夫，其实是从一种平凡到另一种平凡，没有什么不同。我现在这样，也挺好的，不是吗？”

从他的神情言谈，我看得出，他骨子里热爱生活，向往美好，但更学会了平静处世。现在，他虽然是个公园清洁工，护理环境的清道夫，虽然从业之初心里也有过纠结，有过埋怨，但在汗水的磨洗中，时光的过滤中，他慢慢适应了这份看似枯乏平淡的工作，并且从中品出了生存的责任、生活的乐趣和生命的真谛。

在我们凡俗的生活中，像他这样，从激越到隐忍，从光芒四射到最终归于平静平淡的人，可以肯定地说，并不见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