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 峰
(内蒙古财经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内蒙古 呼和浩特 010070 )
在全面实施乡村振兴,落实高质量发展理念新征程中,如何做到少数民族地区“一个都不能少”,进一步巩固脱贫攻坚与乡村振兴的有效衔接,实现民族发展的“同心、同向、同行”成为新的时代课题。习近平基于“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主线,形成了以“五个认同”“八个坚持”“包容性发展”“共享发展”为核心原则的新时代民族发展论述,成为指导新时期民族地区发展的战略性纲领,它直面民族地区经济社会发展不充分不平衡以及事实上的不平等这一根本问题和矛盾,强调民族发展问题上政治发展同权、经济发展同步、精神文化发展同心的发展举措,指出了“发展是解决民族地区各种问题的总钥匙”(1)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习近平关于社会主义政治建设论述摘编》,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7年版,第155页。,并依托五大发展理念给出了解决新时期民族矛盾和民族问题的根本举措,是实现民族地区整体性治理和共享发展的“元治理”政策,成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及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的重要理论指南和发展主线。尤其是“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意蕴深刻,现实指向明晰,包含政治共同体、文化共同体、利益共同体、命运共同体、发展共同体等价值理念。在2021年8月27—28日召开的中央民族工作会议上,习近平强调指出必须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为新时代党的民族工作主线,推动新时代党的民族工作高质量发展,“推动各民族坚定对伟大祖国、中华民族、中华文化、中国共产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高度认同,不断推进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这一指导思想进一步从战略高度提升了新时代民族工作的历史方位。其蕴含着“团结—治理—共享”这一内在机理,从政治团结、社会治理、经济发展的全方位视角凝练出新时期民族工作的理论指南,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为民族地区的高质量发展奠定坚实基础。
习近平新时期民族发展论述体现出对马克思主义民族发展理论的继承、发展与创新。马克思主义民族发展理论基于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辩证视域,强调生产力发展是制约和影响民族发展的根本因素,核心内容是强调“民族问题是社会发展总问题的一部分”这一命题,它是指导民族发展的元理论和根本的方法论,强调建立在生产力发展基础上的民族间交往是发展的根本动力。囿于历史环境,追求“解放政治”视野下的民族发展理论在马克思主义理论体系中占有极其重要地位。新中国成立以来,毛泽东、邓小平等领导人把“平等、团结、共同繁荣”作为民族发展理论核心,强调民族地区在坚持政治平等和政治稳定、政治认同的前提下,以平等求团结、以团结促稳定、以稳定促发展,形成了以“团结、稳定”为主基调的民族发展理论。改革开放来,在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发展主义思想指导下,处于相对边疆与边缘地带的民族地区事实上以核心区为依托进行发展,地区之间、民族之间发展不同步、不平衡现象存在并且差距有所扩大;发展中的“经济中心主义”及地区间民族间的利益冲突与摩擦有所抬头,在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任务完成后,如何推进共同富裕和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又面临新任务新要求,亟需发展理念上的引领和充实。新世纪新阶段习近平赋予民族发展以更为丰富的经济社会内涵,更加强调五大发展理念在民族地区的发展和运用,为民族发展理念充实了跨越式发展、一体化发展、共建共享共治发展等高质量发展理念和内容,凸显新时代场域条件,其民族发展论述体现出鲜明的先进性、时代性、系统性、创新性。
当前全球化发展面临一系列治理困境,“占领华尔街运动”、英国“脱欧”、美国“退群”、西方发达国家奉行单边主义、贸易纠纷与摩擦加剧等等,尤其是新冠疫情爆发以来,生态、移民、全球疫情扩散等更是引起治理危机频发,民粹主义、种族矛盾、移民冲突不时呈现,全球发展赤字、治理赤字引发的原住民与新移民之间的利益与文化冲突频现,西方基于传统的“民族国家”治理格局显然难以为继,伴随全球化的不均衡发展裂痕以及“逆全球化”运动的不断蔓延,以民粹主义为典型特征的文化民族主义浪潮席卷西方国家。全球治理中的“塔西佗陷阱”时刻考验着“民族国家”的生存与发展。世界上因民族关系不和谐引发的国家主权分裂、社会治理失序乃至人亡政息比比皆是。亨廷顿在全球化和移民浪潮以及美国变得越来越民粹化的发展背景下发表的《我们是谁》一书中,曾严肃地提出维护美国国家认同在美国发展和统一中的重要性。他宣扬在面临墨西哥等拉美裔移民冲击下,只有坚定“美国信念和价值观”,即坚持英语、基督教特别是盎格鲁—新教伦理传统、英式法治理念、个人主义价值观和权利理念基础上,才能重构美国的国家身份认同。亨廷顿忧心忡忡地强调:“现代化、经济发展、城市化和全球化使得人们重新思考自己的特性身份,从较狭窄、较亲近、较社群的角度重新界定身份和特性”,唯有如此才能避免美利坚民族的“巴尔干化”(2)[美]塞缪尔·亨廷顿:《我们是谁:美国国家特征面临的挑战》,程克雄译,北京:新华出版社,2006年版,第105页。。亨廷顿这看似理性和清醒的“文化民族主义”观点实则保守而又傲慢,其对“文明冲突论”的“警世恒言”丝毫无法掩饰“白人中心主义”和“普世价值”的偏狭民族发展立场。无论是亨廷顿、金里卡为代表的“文化民族主义”理论,还是西方国家推行的新自由主义“文化多元主义”政策实践,都无法应对民粹主义浪潮,也无力构建符合时代潮流的民族发展“新场域”。
面对复杂多变的国际形势及民族国家发展的国内外新考验,习近平强调“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及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历史全局的时代背景,坚持中国特色的解决民族问题的正确道路,强调把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作为出发点和落脚点,把各民族共同团结奋斗、共同发展繁荣,建设社会主义道路现代化国家作为新时代民族工作的重要任务,把推进民族事务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作为重要抓手,从宏大理论视野和伟大复兴全局奠定了新时代民族工作历史方位。形成了新时代民族工作高质量发展重要论述及具体化治理理念。
习近平基于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历史文化传统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经济社会发展现状,着重强调中华民族共同体要“交往交流交融”,既要“尊重差异、包容多样”,又要“手足相亲、守望相助”,才能实现包容性发展和多元与一体的有机融合。他强调多元与一体有机统一的关系,“一体”是主线和方向,“多元”是要素和动力。要在政治上与狭隘民族观划清界限(“狭隘民族观”强调民族发展中的吃亏论、不平衡论、受歧视论、特殊待遇论),强调“中华民族是个大家庭”的新发展理念。习近平强调中华民族共同体不是一个“想象的共同体”而是具有历史传统与现实根基的“民族实体”“民族复合体”。“共同体精神无论是在多民族国家内部还是国际社会,都是一个更具有包容性、更符合人类情感、社会生活与发展目标的理念。作为现代意义共同体,内部具有高度的相互理解与沟通,以共同体为目标的国家、民族建设和国际政治生态建设具有现代治理价值和深远意义。”(3)马俊毅:《中华民族共同体与人类命运共同体视角下的民族研究》,载《贵州民族研究》2019年第11期。习近平强调推进“五个认同”,构筑共有精神家园,从而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建设。“五个认同”是新时期民族发展理论的政治基础和原则方向,它们把经济因素与政治因素、民族因素与区域因素、民生因素与民心因素有机结合,共同构成了新时代习近平民族发展论述的完整逻辑链条。习近平指出:“一部中国史,就是一部各民族交融汇聚成多元一体中华民族的历史,就是各民族共同缔造、发展、巩固统一的伟大祖国的历史。”(4)习近平:《在全国民族团结进步表彰大会上的讲话》,载《光明日报》2019年9月28日。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党和政府提出了民族平等、团结、互助的发展理论,核心在于建立各民族的一律平等,建立了民族发展的新的“条件论”,但是由于历史传统、心理认知及现实差距,民族发展中存在的“中心——边缘”状况并没有完全消除,从民族政治学的视野来说,空间地理意义上边疆仍包含“边远、边缘、边境”的内涵;从历史文化传统认知上讲仍存在“塞外、化外、蛮荒”之意蕴;从国家治理意义上讲支边、援边、戍边等仍包含有对发展落差的弥补与帮助心理;边疆与内地仍有较大的认知差异和心理认同距离。正如周平教授所言“国家疆域中这样一个处于边缘地带并被采取专门措施治理或实行特殊政策的区域就是边疆。”(5)周平:《如何认识我们的边疆》,载《理论与改革》2018年第1期。可以说,不跨越这种认知差异和心理距离,民族发展的构建将受到很大主客观的因素制约。而随着“高质量发展”和“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理念的提出,边疆事实上成为新的“前沿”,成为对外经济社会交往的“区域化中心”,民族的发展也从1949年以前的被压迫、被剥削,被边缘、被偏远状况,提升成为互联互通、内外交流的“主阵地”,边疆地区从“边缘”成为改革开放的“前沿”,边疆民族地区在现代化新征程中首次与先进地区发展步伐做到了“对表”与“同步”。随着全球化的日益发展和中国不断走向世界舞台中心,主客观形势的发展都驱使建立在“王朝国家”基础上传统的边疆观念应随着经济社会发展而嬗变,“在历史上的边疆治理即王朝国家的边疆治理中,边疆都是围绕核心区的治理而展开的。”(6)周平:《国家建设与国族建设》,载《社会科学研究》2010年第6期。随着五大发展理念在民族发展上的运用,边疆治理不仅只是“民族地区的治理”,而是把其看成“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有机部分。在2021年8月28日的中央民族工作会议讲话中习近平提出以“中华民族”这一共同实体为根基的认同基础,树立“休戚与共、荣辱与共、生死与共、命运与共”(7)习近平:《在中央民族工作会议上的讲话》,新华社,2021年8月28日。的共同体理念,促进国家认同和民族同步发展,促进各民族共建共治共享的新的民族发展论述。可以说民族发展主动提升和纳入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与治理体系和能力现代化的总体发展框架之中,实现了民族发展从静态的“区域治理”到动态的“互嵌结构”视角转化,这对中华民族可持续发展与国家治理现代化而言皆意义非凡。
在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目标顺利达成后,在着眼于共同富裕的新征程中,当前民族地区在经济社会发展中存在诸多共性问题,它既是资源富集区又是生态屏障区,既是边疆民族地区又是贫困人口集聚区,既是文化特色区又是教育文化落后区。目前东西部发展差距不平衡、生态环境治理任务艰巨、民族利益矛盾与纠纷对民族关系的影响、传统民族文化转型与民族主义意识觉醒等方面均存在不少热点难点问题,发展中的不充分不平衡与少数民族群众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还有较大差距,国家意识、中华民族心理认同、政治文化构建需要持续推进。派伊将发展中国家政治发展中遇到了共性问题概况成6大危机:认同危机、合法性危机、贯彻危机、参与危机、整合危机、再分配危机,(8)[美]鲁恂·W·派伊:《政治发展面面观》,任晓,王元译,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81~84页。近年来不少多民族发展中国家例如埃及、墨西哥、土耳其、乌克兰等都是没有处理好这些问题而遭遇“宪政危机”,民族冲突频发,国家治理陷入危机重重,可以说构建现代民族发展工作就是要直面和克服上述危机。习近平以治理体系现代化和现代国家治理能力为依托,直面如何实现“跨越式发展”“共享发展”“经济社会协同发展”等热点难点问题,成为新时期民族工作高质量发展的基本面,其论述涵盖以下内容要点。
民族与国家同为共同体,存在密切联系,民族产生、发展、类型的分化以及民族未来的消亡均是在国家这一共同体内生存与发展的。民族团结是中华民族的整体利益所在。在近代“亡国灭种”的现实压力下,顾颉刚1935年在《益世报》投书《中华民族是一个》长文,强调了中华民族自秦以来文化认同和政治认同的历史渊源和现实意义。1937年顾颉刚又在《禹贡》上撰文说“我们要把我们的祖先冒着千辛万苦而结合成的中华民族的经过探索出来,使得国内各个种族领会得大家可合而不可离的历史背景和时代使命,彼此休戚相关,交互尊重,共同提携,团结为一个最坚强的民族。”(9)关凯,杨四代:《国与族:中华民族构建的知识论反思》,载《西北民族研究》2019年第1期。同期傅斯年也撰文强调“中华民族是整个的”。这些都为反抗外国殖民统治和民族压迫、促进国家统一和民族团结奠定坚实理论根基。费孝通在此基础上,进行了批判与反思,提出中华民族“它的主流是由许许多多分散孤立存在的民族单位,经过接触、混杂、联结和融合,同时也有分裂和消亡,形成一个你来我去,我来你去,我中有你,你中有我,而又各具个性的多元统一体”(10)费孝通:《中华民族多元一体格局》,载《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89年第4期。,“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理论”有效解决了民族认同与国家认同的理论困境。费孝通认为,在近代救亡图存、共御外辱的民族大义下,中华民族作为“自觉的民族实体”已经形成。新中国成立后,我国人民民主专政的国家政权是各民族发展的最根本政治保障,建立了以平等、团结、互助、和谐为核心的民族发展理论。周平教授指出多民族国家是各民族的“政治屋顶”,他认为“国家是最能体现民族尊严、彰显民族价值、弘扬民族文化、保护民族利益的政治形式,是能够为民族共同体遮风挡雨的政治屋顶,也是民族巩固、发展和壮大的有利条件”(11)周平:《多民族国家族际政治整合》,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2年版,第18页。。尤其是改革开放以来,面临民族发展、地区发展的差异化和矛盾性,利益冲突和利益分配成为影响民族发展与稳定的主要因素,基于此国家权力问题就是“政治的中心问题”,民族发展与国家政权的长治久安密切相连,民族分裂、民族冲突、民族隔阂、民族纠纷等严重威胁国家政权稳定、威胁国家核心利益,由此,民族发展成为国家建设的核心和优先议题,其涉及国家治乱兴亡,稳边固疆等议题都属于国家建设的根本价值所在。在2014年召开的中央民族工作会议上,习近平将牢固树立“国家意识、公民意识、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等“三个意识”并列提出,意义深刻。习近平着力强调国家在共同体大家庭建设中的重要地位,强调国家能力建设在民族发展中具有重要地位,特别强调国家治理能力及其现代化与民族发展的密切关系,强调通过系统治理、多元治理、参与治理、自组织治理等促进民族地区国家治理和国家认同建设。
“政治就是参与国家政权”“给国家定方向”(12)《列宁全集》(第3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1985年版,第128页。。马克思主义政治发展观强调以巩固国家政权为核心,以经济和社会发展相互协调为使命的政治建设过程。政治发展具有普遍性、进步性和联系性,它既由经济发展进程所决定,又为经济社会发展保驾护航,政治发展是政治现代化和民族现代化的必然要求;政治发展体现了政治体系从传统向世俗化、科学化、理性化的政治变迁过程。亨廷顿将政治体系的适应性、次级组织功能和结构分化的复杂性、政治体系的独立自主性、共同意识或价值观念的凝聚性作为现代政治发展成熟的标志性特征。(13)[美]塞缪尔·亨廷顿:《变化社会中的政治秩序》,王冠华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83~89页。政治发展观对民族发展具有指导和统领价值,政治沟通、政治参与与利益表达事关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发展的根本,事关民族地区当家做主的政治大局,是民族地区建构政治秩序,实现稳定和发展的前提和保障。基于“各民族不分大小一律平等”理念基础上的政治权利观为民族发展奠定了不同于西方自由主义理念下的政治基础。公民权利的发展有利于形成现代法理型的公民文化,有利于人的解放,有利于培养各民族对国家的忠诚感,是多民族国家政治文明建设的重要一环,是民族发展的核心要素。对此,习近平特别强调以政治建设引领民族发展,习近平指出:“做好民族工作关键在党、关键在人。只要我们牢牢坚持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就没有任何人任何政治势力可以挑拨我们的民族关系,我们的民族团结统一在政治上就是有充分保障的。”(14)习近平:《中央民族工作会议暨第六次民族团结进步表彰大会讲话》,新华网,2014年9月29日。在此基础上作出“八个坚持”的精辟概括,体现出习近平在新时代对民族政治发展的重大创新,必将更好地促进各民族的政治参与、增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事业中的政治动员,增强政治团结,有利于促进现代多民族国家的政治整合和政治一体化进程。从现代治理角度而言“国家是政治发展的对象,又是政治发展的工具和主体。”(15)李元书:《政治发展导论》,北京:商务印书馆,2001年版,第33页。“族际政治中的民族,无论是维护自身的利益,还是争取和实现自身的利益,都必须诉诸于政治权力”(16)周平:《多民族国家族际政治整合》,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2年版,第39页。,习近平强调新形势下坚持和完善民族区域自治制度,保障少数民族自治权利,构成了民族发展理论的重要政治保障。“八个坚持”下的民族发展理论奠定了新时代民族工作格局的政治根基,是指导民族发展必须遵循的“国之大者”。
在现代国家构建过程中,价值观念作为培根固原、凝聚共识的精神力量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从世界民族国家建构的历史进程来看,无论是“早生—原发型”国家,还是“后生—迟发型”国家,其对价值共识的培育都是民族共同体建构成功的一条重要历史经验。卡尔·多尹奇就把“地域整合、语言趋同、精英结合、文化整合、社会整合、政治整合”作为民族国家发展的6个核心特征,其中文化和价值观的整合共识是关键一环,国民文化的同质性被看成现代民族国家的灵魂。(17)K·Detsch:《Nationalism and Its Altertatives》,Alfread A Knopf,Inc.1969,p4-20。因此,现代民族国家在普遍重视“国家整合”的同时,还特别强调“价值整合”的作用,既强调自由、平等、人权、公正等抽象意义的价值共识,也强调宗教、家庭、传统社群等具有共同体经验的历史记忆和具体表意象征符号,从而大大有利于增强多民族国家的族际政治整合进程。以族际政治整合的成功典范新加坡为例,新加坡是多语言、多种族、多文化、多宗教国家,在现代政治发展进程中,1991年颁布了白皮书——《共同价值观》,提出了“国家至上、社会为先;家庭为根、社会为本;社会关怀、尊重个人;协商共识、避免冲突;种族和谐、宗教宽容”的共同价值观,(18)钟轩:《新加坡共同价值观启示》,载《人民日报》2015年6月19日。极大地促进了华人、马来人、印度人、锡兰人的价值共识,形成了现代民族国家建构中族际合作治理的典范。相反,长期处于种族隔离与仇恨的南非,基于多种族、多宗教、多语言、多种姓制度下的印度,南部与北部族群高度对立下的苏丹,以及族群撕裂与冲突下的乌克兰克里米亚等都因难以形成价值共识,从而引发大量矛盾与冲突,导致国内政治不稳,族群对立,苏丹和乌克兰陷入国家分裂旋涡,族群和解与治理走向失败。
在处理民族关系的历史进程中,中国共产党结合我国“多元一体”的民族关系格局和“平等、团结、互助、和谐”的社会主义民族关系发展原则,逐步形成了具有中国特色的民族发展和价值共识,其标志性的成就和共识就是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以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等为依托,有利于培养理性参与的政治文化,促进民族发展的精神内核、价值共识和凝聚力量。习近平讲:“中华文化是各民族文化的集大成。”(19)习近平:《在全国民族团结进步表彰大会上的讲话》,新华网,2019年9月27日。如何处理好塑造主流价值观与各民族文化间和谐共生关系,构建各民族价值共享的现代型、世俗型、法理型政治文化是中华民族文化认同和心理认同的关键所在。前现代的民族发展理论以民族主义为价值依托,有的甚至发展成情感或情绪强烈的“大民族主义”或“地方民族主义”,将本民族利益和发展放在首位,甚至只强调本民族、本地区的发展,这种民族主义被学界称之为“文化民族主义”,在市场经济和利益分配问题凸显情况下不利于构建现代型民族关系的和谐发展。“真正现代意义上的民族主义应当在文化民族主义中加入现代的政治文化内容”(20)李元书:《政治发展导论》,北京:商务印书馆,2001年版,第80页。。习近平强调把民族团结当做“生命线”,强调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为依托,在各民族中牢固树立国家意识、公民意识、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最大限度团结依靠各族群众,使每个民族、每个公民都为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贡献力量,共享祖国繁荣发展的成果。强调民族要相互了解、相互尊重、相互包容、相互欣赏、相互学习、相互帮助,让中华民族像“像石榴籽那样紧紧抱在一起”(21)习近平:《在青海考察时的谈话》,新华网,2021年6月8日。。强调国家认同就是一个培养同质性政治文化的价值塑造过程,“同质性的国民教育,能够有效地促进国族文化的生长。”(22)周平:《多民族国家族际政治整合》,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2年版,第237页。以国家本位为特点的共同体意识必将为推进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建设,为中华民族伟大复兴铸牢价值根基。
治理的理想状态就是善治,是追求公共利益最大化的过程,“善治的本质特征就在于它是政府与公民对公共生活的合作管理”(23)俞可平:《中国的善治之路》,见俞可平编:《中国治理评论》(第1辑),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2年版,第2页。,实现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现代化的总目标本身就包含民族地区及少数民族的治理领域。如何从制度构建、政策扶持、服务能力方面构建“点面结合、上下合作、官民协商”的合作治理模式,这既是治理能力现代化建设的需要,也是落实新发展理念,实现共治共建共享的需要,更是实现好、维护好、发展好边疆各民族根本利益,推进民族地区的政治参与和政治发展,让各民族的获得感、幸福感、安全感的根本之策。马克思主义始终认为“民族问题是社会发展总问题的一部分”,民族问题的核心和焦点就在“发展”,民族问题的难点和矛盾也是在“发展”。要平等对待少数民族,就不能忽视民族地区经济社会发展的短板和差距;要团结少数民族和民族地区,就必须提升民族地区治理水平,直面利益冲突,做好利益协调,才能实现利益共同体下的共享发展;要全面达到共同富裕,就离不开各民族的共享治理和共同繁荣,因此提出共建共治共享为特征的新时代民族社会发展,就是为了实现各民族共同繁荣,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和民族振兴的时代课题。从民族团结到乡村振兴,从对口支援到精准扶贫,从弘扬民族文化到生态保护,习近平多次强调“一个民族都不能少”。习近平对民族地区经济社会发展认识深刻,政治站位更高,发展理念更加科学,政策体系更加完善精准,发展内容更加贴近民生需求,其为民族地区勾画的美好生活“治理路线图”成为推动民族地区发展的核心内容板块。要按照治理能力现代化的要求,探索一条更好的维护农牧民生产生活的秩序化,促进乡村振兴事业的稳步发展的精细化、创新化、合作化治理之路。激活主体、激活要素、激活市场,让各民族以民主化、组织化、理性化的方式参与公共政策的制定、执行、反馈、监督等环节,构建起“利益共享、风险共担、合作协同、互惠共赢”的利益联结格局是优化民族地区社会治理的主要目标。
习近平新时代民族发展直面民族矛盾和民族热点问题,并将民族治理融入国家治理现代化之中,强调“自治、德治、法治”的三治融合。如何把社会治理的目标导向与民族地区多元利益诉求有机结合?如何把民族地区公共服务均等化一体化目标与协商治理的制度安排有机融合,搭建同心同向同行的政府—社会—农牧民合作治理平台?如何把强中心模式下“人民满意的服务型政府”建设目标吸收转化为民族发展的动力和治理效能?习近平在马克思主义发展观的基础上清晰地概况了新时代民族高质量发展的建构路径,即“共生发展—共享发展—共同发展—认同发展”的内嵌式发展逻辑链条。这其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民族关系基本面是确立民族发展的历史传统根基;共同富裕和实现中国民族伟大复兴是民族发展的根本目标和历史使命;“中华民族一家亲、同心共筑中国梦”是民族发展确立的新时代主题。
阿尔蒙德在指出发展中国家政治现代化关键任务时强调,发展中国家现代化面临三大挑战任务:“共同体建设、促进发展以及保障民主和人权”,他强调国家建构应该重点设计和优化公共政策,以经济社会发展为核心的民生分配改善来提升政治认同,“通过加强共同语言、共同文化地位,或者通过促进共同政治遗产的忠诚,来强化国家认同和共同体意识。”(24)[美]加布里埃尔-A.阿尔蒙德等:《当代比较政治学:世界视野》,杨红伟等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01年版,第141、144页。福山在谈到现代政治秩序建构时也特别强调:“有效国家、法治、民主问责制是政治发展必须着力解决的三大问题。”(25)[美]弗朗西斯·福山:《国家建构:21世纪的国家治理与世界秩序》,黄胜强,许铭原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96页。上文提到的乌克兰、南苏丹等国家族群冲突导致的政治认同失败、社会发展停滞案例就是很好的反向证明。反观我国,在国家能力和国家权力有效性建设方面具有突出政治优势,习近平基于我国的制度优势和历史文化特点,凝练提出的“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极大地增强了我国各民族的政治认同,有利于中华民族这一理念的“实体性”建设,超越了西方狭隘的“民族国家话语”体系和自由主义政治秩序的狭隘建构,体现出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治理话语体系创新。国家富强、民族振兴、人民幸福是中国梦的本质所在,而每个人的前途命运,国家繁荣富强也会为民族发展振兴提供强有力后盾及良好发展环境。在2014年5月第二次中央新疆工作座谈会上习近平提出的“五个认同”是民族发展理论的政治保障,着力强调要“要在全社会不留死角地搞好民族团结宣传教育,领导各族群众牢固树立正确的祖国观、历史观、民族观”(26)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习近平关于社会主义政治建设论述摘编》,北京:中央文献出版社,2017年版,第153页。,要以“五个认同”为基础,扎实推进多民族国家治理中的“中华民族一体化整合”。多民族国家族际政治发展的重心就是要加强共同体意识和国家认同,从而达到凝聚民族共识、促进民族整合、推动民族发展。现代国家基本都是法理型国家,要以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写入宪法为契机,进一步提升公民对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法律信仰和法律认同,提升和培育民族事务与民族发展的法治化水平,培育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国家属性”和“法律属性”。
政治学家格罗斯特别强调多民族国家“文化多元与政治一体”的辩证统一特征,文化可以多元,但政治必须与主权相联系,必须一体,做到政治“求同”与文化“存异”相统一。为此必须着力加强以下方面的整合工作:第一,物质文明与政治文明两手都要硬,要把铸牢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作为战略任务来抓。正如阿尔蒙德所言:“政府通过政治演说、节假日、仪式、公共纪念馆和雕像等等,鼓励公民做出合意的行为方式,目的就是建立共同体意识或者树立典范。”(27)[美]加布里埃尔-A.阿尔蒙德等:《当代比较政治学:世界视野》,第144页。从提出“中华民族共同体”到落实“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充分体现了国家层面对民族发展理念的“自觉”与“自信”意识的升华。第二,要发挥“天下一家”“四海咸同”“华夷一家”等优秀民族传统,弘扬家国情怀,培育共有精神家园。习近平指出:“中华民族和各民族的关系,是一个大家庭和家庭成员的关系;各民族的关系,是一个大家庭里不同成员的关系”。(28)习近平:《中央民族工作会议暨第六次民族团结进步表彰大会讲话》,新华网,2014年9月29日。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增强文化认同,就是要从根本上培育“一家亲”的新型民族文化。第三,要增强以爱国主义教育为核心的政治观教育,强调把中华民族共同体的种子根植于每个儿童、公民的心灵深处。从而让文化认同成为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的“最大增量”,这其中“同质性的国民教育体系最为关键。国民教育本质是一种同质性教育”(29)周平:《多民族国家族际政治整合》,北京:中央编译出版社,2012年版,第237页。。通过爱国主义教育,使得文化整合力、价值共识度、精神凝聚力有机融合,这种全方位的认同是新时代民族发展的鲜明内涵,也是民族高质量发展的有效依托。
针对民族地区民族意识较强、自治意识较弱,利益意识较强、参与意识较弱,基层政府管理功能较强、治理机制较弱的多重现实困境,习近平强调“发展是解决民族地区各种问题的总钥匙”。一是强调民族观和民生观有机统一。在2021年8月召开的中央民族工作会议上,习近平指出:“要充分考虑不同民族、不同地区的实际,统筹城乡建设布局规划和公共服务资源配置,完善政策举措,营造环境氛围,逐步实现各民族在空间、文化、经济、社会、心理等方面的全方位嵌入”(30)习近平:《在中央民族工作会议上的讲话》,新华社,2021年8月28日。。二是强调民族观和生态观的有机融合。习近平特别强调绿色发展理念在民族发展中的重要地位,将生态观注入民族发展新动能并提升到生态治理和生态文明的新高度。对边疆地区、贫困地区、生态保护区实现差别化政策,强调生态文明重要性和优先性,将生态观和民族观紧密相连,着重强调把“青山绿水”转化成“金山银山”的能力,体现了习近平民族发展的时代特点。三是强调民族观与治理观的内在统一。把民族发展融入国家治理能力和治理体系现代化之中,用一整套价值、制度、政策体系来建章立制、凝聚人心、激发内生动力、助推新时代民族发展的政策落地。“在这种包容性的战略发展计划中,除了解决收入、教育、城乡差别、卫生、性别、族际关系等问题之外,更重要的是推进一种包容性治理”(31)常士誾:《族际合作治理》,天津:天津人民出版社,2019年版,第186页。。可见其民族发展论述更有区域指向性、更具政策精准性、更有落地实践性。
习近平建立在“高质量发展”“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理念上的民族发展强调了新发展理念是“合目的性”与“合规律性”的统一,是发展方式多元性与发展目的统一性的合一,蕴含着新时代民族发展是特殊性与普遍性、多维性与统一性、民族性与世界性的有机交融与辩证统一。体现了中华民族共同体的发展具有历史与现实逻辑统一性,各民族发展具有共同历史命运与叙事、共同发展根基和诉求、共同民族复兴愿景和目标。各民族建立在“五个认同”基础上的政治认知、政治情感、政治心理则为增强各民族大团结、建设中华民族共有精神家园、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从而实现各民族的共治共建共享发展提供了有力保障。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成为民族发展的“主线”,民族团结则是民族发展的“生命线”,建立在五大发展理念基础之上的生态、扶贫、文化等民生观则成为民族发展的“底线”。习近平推进新时代民族工作高质量发展重要论述为民族地区发展治理进一步明确了指导思想、战略目标、重点任务、政策举措。系统归纳和科学把握贯彻习近平新时代民族发展相关论述,是保证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有序推进,达成中华民族多元一体、共治共享格局,实现伟大复兴的有力政治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