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昂民族观论析

2021-11-30 21:05
关键词:陈子昂突厥资治通鉴

兰 翠

(烟台大学 人文学院,山东 烟台 264005)

陈子昂作为初唐时期杰出的诗人,在唐代就受到了许多赞美。在《赠僧行融》中,李白称美陈子昂与蜀僧史怀一的友情为“凤与麒”:“梁有汤惠休,常从鲍照游。峨眉史怀一,独映陈公出。卓绝二道人,结交凤与麒。”(1)李白:《赠僧行融》,王琦注:《李太白全集》,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第633页。又如杜甫,他在《陈拾遗故宅》中,同情地理解陈子昂“位下曷足伤,所贵者圣贤”,高度评价其“有才继骚雅,哲匠不比肩。公生扬马后,名与日月悬”“终古立忠义,感遇有遗篇”。(2)杜甫:《陈拾遗故宅》,杨伦笺注:《杜诗镜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年,第432页。再如白居易《初授拾遗》称:“杜甫陈子昂,才名括天地。”(3)白居易:《初授拾遗》,顾学颉点校:《白居易集》,北京:中华书局,1985年,第7页。韩愈《荐士》推重曰:“国朝盛文章,子昂始高蹈。”(4)韩愈:《荐士》,钱仲联:《韩昌黎诗系年集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年,第528页。唐代人从品格、才华以及地位等方面给予了陈子昂莫大的肯定。当代学者对陈子昂依然兴趣盎然,在陈子昂的生平、儒道思想以及诗作、诗论等方面研究成果丰硕,(5)这些成果十分丰富,如葛晓音的《关于陈子昂的死因》(《学术月刊》1983年第2期)和《论初盛唐诗歌革新的基本特征》(《中国社会科学》1985年第2期),韩理洲《陈子昂研究》(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刘石《陈子昂新论》(《文学评论》1988年第2期),杜晓勤《从家学渊源看陈子昂的人格精神和诗歌创作》(《文学遗产》1996年第6期),张采民《论陈子昂的诗歌革新主张与诗歌创作》(《南京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1998年第4期),等等。然而,学界对于陈子昂民族观方面则少有关注。陈子昂主要生活在唐朝与周边少数民族关系较为紧张的武后时期,又有两次随军出征的生活经历,他以强烈的士人责任感创作了不少涉及民族关系的诗文,探讨这些内容,对于进一步全面认识陈子昂是很有必要的。

一、武后时期错综复杂的民族关系

相对于唐太宗而言,武则天执政时期,由于“没有形成完整的民族关系思想体系,所以在处理民族关系时经常茫然失措,四处碰壁”。(6)崔明德、马晓丽:《隋唐民族关系史》,北京:人民出版社,2010年,第154页。加之朝内诸武用事,武氏与唐宗室之间斗争激烈,因此,武后时期,唐朝与周边民族关系空前紧张复杂,这从《资治通鉴》的记载中就可以明显看出来,并集中表现在三个方面。

(一)在北方与突厥之间以战争摩擦为主

自武则天执政的光宅元年(684)算起,至长安四年(704)止,在她执政的21年间,唐朝与突厥的关系以战争摩擦为主。其中除去天授元年(690)至长寿年间的3年,以及万岁通天元年(696)“突厥默啜请为太后子,并为其女求昏,悉归河西降户,帅其部众为国讨契丹”(7)《资治通鉴》卷二〇五,唐则天后万岁通天元年九月,北京:中华书局,1956年标点本,第6509页。之外,双方的交战达十几年之多。这些交战,多以突厥侵扰边境在先。如光宅元年七月,“突厥阿史那骨笃禄等寇朔州”。(8)《资治通鉴》卷二〇三,唐则天后光宅元年七月,第6420页。垂拱元年(685)二月,“突厥阿史那骨笃禄等数寇边,以左玉钤卫中郎将淳于处平为阳曲道行军总管,击之”。(9)《资治通鉴》卷二〇三,唐则天后垂拱元年二月,第6433页。垂拱三年(687)二月,“突厥骨笃禄等寇昌平,命左鹰扬大将军黑齿常之帅诸军讨之”。(10)《资治通鉴》卷二〇四,唐则天后垂拱三年二月,第6443页。万岁通天二年(697)正月,“突厥默啜寇灵州”。(11)《资治通鉴》卷二〇六,唐则天后万岁通天二年正月,第6512页。长安元年(701)八月,“突厥默啜寇边,命安北大都护相王为天兵道元帅,统诸军击之,未行而虏退”。(12)《资治通鉴》卷二〇七,唐则天后长安元年八月,第6556页。长安二年(702)正月,“突厥寇盐、夏二州。三月,庚寅,突厥破石岭,寇并州”。(13)《资治通鉴》卷二〇七,唐则天后长安二年正月,第6558页。

在与突厥频繁的交战中,多是唐军失利。光宅元年七月,突厥阿史那骨笃禄等寇朔州,九月,武则天以左武卫大将军程务挺为单于道安抚大使,以备突厥。程务挺是攻战必胜的握兵宿将,但不久即因与裴炎、徐敬业通谋的罪名被斩于军中,“突厥闻务挺死,所在宴饮相庆;又为务挺立祠,每出师,必祷之”。(14)《资治通鉴》卷二〇三,唐则天后光宅元年九月,第6432页。此后,唐军频频失利。垂拱元年三月,“突厥寇代州,淳于处平引兵救之,至忻州,为突厥所败,死者五千余人”。(15)《资治通鉴》卷二〇三,唐则天后垂拱元年三月,第6434页。垂拱三年十月,右监门卫中郎将爨宝璧欲专其功,“与突厥骨笃禄、元珍战,全军皆没,宝璧轻骑遁归”。(16)《资治通鉴》卷二〇四,唐则天后垂拱三年十月,第6446页。太后诛宝璧,改骨笃禄曰不卒禄。万岁通天二年三月,唐朝答应默啜的要求,将丰、胜、灵、夏、朔、代六州降户数千帐许与默啜,并给谷种四万斛,杂彩五万段,农器三千事,铁数万斤,并许其昏。默啜由是益强。(17)《资治通鉴》卷二〇六,唐则天后万岁通天二年三月,第6516页。圣历元年(698)九月,默啜围赵州,唐朝命太子为河北道元帅以讨突厥。突厥默啜尽杀所掠赵、定等州男女万余人,自五回道去,所过之处又杀掠不可胜纪。“默啜还漠北,拥兵四十万,据地万里,西北诸夷皆附之,甚有轻中国之心。”(18)《资治通鉴》卷二〇六,唐则天后圣历元年九月,第6535页。

(二)在西南与吐蕃亦战亦和

武则天执政时期,唐朝与吐蕃的关系总体而言战和相当。除去两次摩擦未发生实际的交战外,(19)“垂拱四年,太后欲发梁、凤、巴蜑,自雅州开山能道,出击生羌,因袭吐蕃。正字陈子昂上书劝谏。”《资治通鉴》卷二〇四,第6455页。据罗庸《陈子昂年谱》考证,自雅州开道出击生羌当在垂拱三年,见徐鹏校点:《陈子昂集》附录,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3年,第329页。“天授二年五月,以岑长倩为武威道行军大总管,击吐蕃,中道召还,军竟不出。”《资治通鉴》卷二〇四,第6473页。双方的战争冲突有多次。永昌元年(689)五月,朝廷“命文昌右相韦待价为安息道行军大总管,击吐蕃”。(20)《资治通鉴》卷二〇四,唐则天后永昌元年五月,第6457页。这次交战以唐军失败告终:“韦待价军至寅识迦河,与吐蕃战,大败。会大雪,粮运不继。待价既无将领之才,狼狈失据,士卒冻馁,死亡甚众,乃引军还。”(21)《资治通鉴》卷二〇四,唐则天后永昌元年五月,第6459页。长寿元年(692)的交战,则是唐军取得胜利,收复了四镇:“会西州都督唐休璟请复取龟兹、于阗、疏勒、碎叶四镇,敕以孝杰为武威军总管,与左武卫大将军阿史那忠节将兵击吐蕃。”(22)《资治通鉴》卷二〇四,唐则天后长寿元年五月,第6487页。十月,大破吐蕃,复取四镇,置安西都护府于龟兹,发兵戍之。延载元年(694)、天册万岁元年(695)、万岁通天元年又有三次交战,双方各有胜负。(23)“延载元年二月,武威道总管王孝杰破吐蕃孛攵论赞刃、突厥可汗俀子等于泠泉及大岭,各三万余人,碎叶镇守使韩思忠破泥熟俟斤等万余人。”见《资治通鉴》卷二〇五,第6493页;“天册万岁元年七月,吐蕃寇临洮,以王孝杰为肃边道行军大总管以讨之。”见《资治通鉴》卷二〇五,第6503页;“万岁通天元年一月,以娄师德为肃边道行军副总管,击吐蕃。三月,王孝杰、娄师德与吐蕃将论钦陵赞婆战于素罗汗山,唐兵大败。”见《资治通鉴》卷205,第6504页。此后的久视元年(700)七月,“吐蕃将麹莽布支寇凉州,围昌松,陇右诸军大使唐休璟与战于洪源谷”,“庚戌,以魏元忠为陇右诸军大使,击吐蕃”。(24)《资治通鉴》卷二〇七,唐则天后久视元年七月,第6549页。长安二年十月,“吐蕃赞普将万余人寇茂州,都督陈大慈与之四战,皆破之,斩首千余级”。(25)《资治通鉴》卷二〇七,唐则天后长安二年十月,第6560页。相较与突厥的关系,唐朝与吐蕃的交战次数明显少些。

唐朝与吐蕃之间虽然时有交战,但是以和平相处的状态居多。长寿元年二月,“吐蕃党项部落万余人内附,分置十州”。五月,“吐蕃酋长曷苏帅部落请内附,以右玉钤卫将军张玄遇为安抚使,将精卒二万迎之”。(26)《资治通鉴》卷二〇五,唐则天后长寿元年五月,第6482页。万岁通天元年九月,“吐蕃复遣使请和亲,太后遣右武卫胄曹参军贵乡郭元振往察其宜”。(27)《资治通鉴》卷二〇五,唐则天后万岁通天元年九月,第6508页。圣历二年(699)四月,吐蕃“赞婆帅所部千余人来降,太后命右武卫铠曹参军郭元振与河源军大使夫蒙令卿将骑迎之,以赞婆为特进、归德王。钦陵子弓仁,以所统吐谷浑七千帐来降,拜左玉钤卫将军、酒泉郡公……娄师德为天兵军副大总管,仍充陇右诸军大使,专掌怀抚吐蕃降者”。(28)《资治通鉴》卷二〇六,唐则天后圣历二年四月,第6539-6540页。长安二年九月,“吐蕃遣其臣论弥萨来求和”。(29)《资治通鉴》卷二〇七,唐则天后长安二年九月,第6560页。长安三年(703)四月,“吐蕃遣使献马千匹、金二千两以求婚”。(30)《资治通鉴》卷二〇七,唐则天后长安三年四月,第6562页。可以看出,吐蕃或以请求内附或以求请和亲等方式与唐朝间保持着和平。

(三)在东北与契丹的连年战争

武则天时期,唐朝在东北主要是与契丹间的战争。这场战争自万岁通天元年五月开始,至久视元年六月契丹大将李楷固、骆务整的来降结束,历时四年之久。战争的起因是营州都督赵文翙刚愎暴虐,引起契丹人松漠都督李尽忠和归城州刺史孙万荣的怨恨,他们起兵反唐。“营州契丹松漠都督李尽忠、归诚州刺史孙万荣举兵反,攻陷营州,杀都督赵文翙。文翙刚愎,契丹饥不加赈给,视酋长如奴仆,故二人怨而反”。(31)《资治通鉴》卷二〇五,唐则天后万岁通天元年五月,第6505页。

武则天先后派出了曹仁师、张玄遇、麻仁节、武三思、武攸宜、王孝杰、苏宏晖、武懿宗、娄师德等大将讨伐,但是屡次损兵折将。如万岁通天元年八月,曹仁师、张玄遇、麻仁节与契丹战于硖石谷,唐兵大败。万岁通天二年三月,“清边道总管王孝杰、苏宏晖等将兵十七万与孙万荣战于东硖石谷,唐兵大败,孝杰死之”。(32)《资治通鉴》卷二〇六,唐则天后万岁通天二年三月,第6514页。在武则天派出的将领中,武氏一族的将领多胆小无谋,致使战事不利。“武攸宜军渔阳,闻孝杰等败没,军中震恐,不敢进。契丹乘胜寇幽州,攻陷城邑,剽掠吏民,攸宜遣将击之,不克。”(33)《资治通鉴》卷二〇六,唐则天后万岁通天二年三月,第6515页。“武懿宗军至赵州,闻契丹将骆务整数千骑将至冀州,懿宗惧,欲南遁。或曰:‘虏无辎重,以抄掠为资,若按兵拒守,势必离散,从而击之,可有大功。’懿宗不从,退据相州,委弃军资器仗甚众。契丹遂屠赵州。”(34)《资治通鉴》卷二〇六,唐则天后万岁通天二年三月,第6520页。面对敌人的时候,武攸宜军震恐不敢进,武懿宗军惧欲南遁,且不听他人谏言,势必造成契丹能够攻城陷阵,屠掠百姓。

武则天统治时期,除上述与突厥、吐蕃、契丹的战争之外,其他地区也时常出现民族间摩擦。如光宅元年七月,广州都督路元睿为南海的昆仑国人所杀。垂拱元年六月,同罗、仆固等诸部叛,朝廷派遣“左豹韬卫将军刘敬同发河西骑士出居延海以讨之,同罗、仆固等皆败散”。(35)《资治通鉴》卷二〇三,唐则天后垂拱元年六月,第6435页。同时,岭外也不安定。垂拱元年九月,岭外的獠族反叛,派广州都督王果征讨。延载元年十月,岭南獠反,派遣容州都督张玄遇为桂、永等州经略大使讨之。长安三年十一月,始安獠欧阳倩拥众数万,攻陷州县。朝廷派遣裴怀古为桂州都督,充招慰讨击使平之。可见,武后时期唐朝与周边民族的关系比较紧张。

二、陈子昂诗文中的民族情感抒写

陈子昂于光宅元年举进士对策高第,时年二十四岁,以一篇《谏灵驾入京书》受到武则天的嘉赞,召见金华殿,拜麟台正字,后擢升右拾遗,圣历二年因父亲去世居家守制,十几年的仕宦生涯正处在武后朝与周边民族交战频繁的时期。陈子昂“少学纵横术,游楚复游燕”,(36)陈子昂:《赠严仓曹乞推命禄》,徐鹏校点:《陈子昂集》,第30页。充满“感时思报国,拔剑起蒿莱”(37)陈子昂:《感遇》三十五,徐鹏校点:《陈子昂集》,第10页。的政治热情。在他的仕宦过程中,又先后两次从军出征。第一次是垂拱二年跟从左补阙乔知之北征反叛的同罗、仆固诸部。其《观荆玉篇序》记曰:“丙戌岁,余从左补阙乔公北征。夏四月,军幕次于张掖河。河州草木,无他异者,惟有仙人杖,往往丛生。幽朔地寒,与中国稍异。”(38)陈子昂:《观荆玉篇序》,徐鹏校点:《陈子昂集》,第14页。第二次是万岁通天元年九月至次年七月,以右拾遗跟从建安王武攸宜征讨契丹。

由于战事频繁,陈子昂时有送人出征的创作,加之他两次随军出征的亲身体验,因此写下了大量关于民族交战内容的诗文,这些作品表现出他丰富且复杂的内心情感。

首先,陈子昂激励从军者要有必胜的信心。作为一个忠于朝廷的大臣,陈子昂鼓励朋友在面对敌人时,要有必胜的信心,表现出激越昂扬之情。如其《送魏大从军》:“匈奴犹未灭,魏绛复从戎。怅别三河道,言追六郡雄。雁山横代北,狐塞接云中。勿使燕然上,惟有汉臣功。”(39)陈子昂:《送魏大从军》,徐鹏校点:《陈子昂集》,第39页。在送别魏大从军的怅别之时,陈子昂以汉代车骑将军窦宪刻石燕然山纪功的典故来激励朋友战胜敌人。他的《和陆明府赠将军重出塞》歌咏因为敌情严峻不得不反复出塞的威武将军:“忽闻天上将,关塞重横行。始返楼兰国,还向朔方城。黄金装战马,白羽集神兵。星月开天阵,山川列地营。晚风吹画角,春色耀飞旌。宁知班定远,犹是一书生。”(40)陈子昂:《和陆明府赠将军重出塞》,徐鹏校点:《陈子昂集》,第38页。尽管这位将军是一位书生,但是他出行关塞多次,富有战斗经验,诗中“黄金装战马,白羽集神兵”不仅描绘了将军的威风,也表现了唐军的威猛。又如《答韩使同在边》一诗,在“汉家失中策,胡马屡南驱”的形势之下,陈子昂鼓励朋友“但蒙魏侯重,不受谤书诬。当取金人祭,还歌凯入都”。(41)陈子昂:《答韩使同在边》,徐鹏校点:《陈子昂集》,第28页。然而,如上所述,唐军在与边疆民族的交战中,常处于失利的情形,陈子昂两次从军,对那些“主将已死士卒哀,徒手奋呼谁救哉?”(42)陈子昂:《国殇文》,徐鹏校点:《陈子昂集》,第166页。的战斗场面也有深刻的了解,但是他依然对朋友有豪言壮语般的叮嘱与鼓励,这里除了陈子昂自身的民族自信心外,送别时激励朋友的常情应当是主要因素。

其次,由于所处立场不同,陈子昂对交战的边疆民族多表现出鄙夷之情,“每愤胡兵入,常为汉国羞”。(43)陈子昂:《感遇》三十四,徐鹏校点:《陈子昂集》,第10页。陈子昂愤恨北方挑衅者“猖狂”:“朝入云中郡,北望单于台。胡秦何密迩,沙朔气雄哉。藉藉天骄子,猖狂已复来。”(44)陈子昂:《感遇》三十七,徐鹏校点:《陈子昂集》,第11页。纷多杂乱的“天骄子”,多次猖狂侵边,导致边塞形势十分严峻。他视敌对方是“蚊蚋之师”:“古者凉风至,白露下,天子命将帅,训甲兵,将以外威荒戎,内辑中夏,时义远矣。自我大君受命,百蛮蚁伏,匈奴舍蒲萄之宫,越裳重翡翠之贡。虎符不发,象译攸同。实欲高议灵台,偃兵天下。而林胡遗孽,渎乱边甿,驱蚊蚋之师,忽雷霆之伐,乃窃海裔,弄燕陲。皇帝哀北鄙之人,罹其辛螯,以东征之义,降彼偏裨。”(45)陈子昂:《送著作佐郎崔融等从梁王东征并序》,徐鹏校点:《陈子昂集》,第44页。在这段序文中,陈子昂以“百蛮蚁伏”“林胡遗孽”“蚊蚋之师”等一些带有贬抑意味的语词描绘敌方,显示出明显的鄙夷情绪。同时,在他的一些书、表文中,也常常使用“凶胡”“凶丑”“逆丑”“凶虏”“凶贼”“凶渠”“凶羯”“小丑”“丑虏”等指代交战的边疆民族一方。如《国殇文并序》:“凶胡猖獗,奸险是凭,蛇伏泥滓,蚁斗邱陵。”“壮士虽死精魂用,凶丑尔雠不可纵。”(46)陈子昂:《国殇文并序》,徐鹏校点:《陈子昂集》,第166页。《祃牙文》:“契丹凶羯,敢乱天常,迺蜂聚丸山,豕食辽塞,宴安鸩毒,作为欃枪。”(47)陈子昂:《祃牙文》,徐鹏校点:《陈子昂集》,第167页。《为建安王誓众词》:“契丹凶贼,本为中国奴隶,昏狂不道,劳我师徒。”(48)陈子昂:《为建安王誓众词》,徐鹏校点:《陈子昂集》,第177页。《为建安王与安东诸军州书》:“天殃如此,人事又然,平殄凶渠,正在今日。”(49)陈子昂:《为建安王与安东诸军州书》,徐鹏校点:《陈子昂集》,第250页。《为建安王答王尚书送生口书》:“尚书远略英谋,临机果断,潜制凶丑,枭首伏辜。”(50)陈子昂:《为建安王答王尚书送生口书》,徐鹏校点:《陈子昂集》,第248页。《为建安王与诸将书》:“契丹逆丑,天降其灾,尽病水肿,命在旦夕。”(51)陈子昂:《为建安王与诸将书》,徐鹏校点:《陈子昂集》,第249页。《答制问事·请息兵科》:“突厥小丑,何足诛灭?”(52)陈子昂:《答制问事·请息兵科》,徐鹏校点:《陈子昂集》,第194页。《燕然军人画像铭(并序)》:“丑虏猖狂,厥自招咎。”(53)陈子昂:《燕然军人画像铭(并序)》,徐鹏校点:《陈子昂集》,第157页。这些书文中的贬抑之词,一方面反映了陈子昂对交战边疆民族的义愤情绪,但更主要的是因为这些书文多为用于声讨敌人或者作战前动员的应用文体,更多地体现了朝廷的意志。

最后,面对严峻的战事,陈子昂表现出深沉的忧虑之情。这种忧虑之情包括两个方面,一是对自己作为一介文职能力有限的感叹。陈子昂两次随军出征,一次是在麟台正字的职位,一次是在右拾遗的职位,位卑而言轻,所以他常流露出寂寞、孤独、疲惫之感。如作于第一次出征时期的《还至张掖古城闻东军告捷赠韦五虚己》,诗中写到:“闻道兰山战,相邀在井陉。屡斗关月满,三捷虏云平。汉军追北地,胡骑走南庭。”即使前线传来捷报,陈子昂也难掩惆怅失落之情:“北海朱旄落,东归白露生。纵横未得意,寂寞寡相迎。负剑空叹息,苍茫登古城。”(54)陈子昂:《还至张掖古城闻东军告捷赠韦五虚己》,徐鹏校点:《陈子昂集》,第23页。局部的一场战斗大捷固然令人欣慰,但是,从整体来看,武后时期同边疆民族的交战,唐军取胜的几率并不高,所以,这里的“纵横未得意”,如果我们仅仅将其视为陈子昂因为个人的境遇而感慨“寂寞”,未免会委屈了他。陈子昂多次吐露他反对战争的心曲:“东山宿昔意,北征非我心。孤负平生愿,感涕下沾襟。暮登蓟楼上,永望燕山岑。辽海方漫漫,胡沙飞且深。”(55)陈子昂:《登蓟丘楼送贾兵曹入都》,徐鹏校点:《陈子昂集》,第39页。“平生白云意,疲苶愧为雄。君王谬殊宠,旌节此从戎。挪绳当系虏,单马岂邀功。孤剑将何托,长谣塞上风。”(56)陈子昂:《东征答朝臣相送》,徐鹏校点:《陈子昂集》,第33页。在这两首诗作中,陈子昂都明确地表现出他的反战情绪。他反复表白“东山宿昔意”“平生白云意”,可见,归隐“东山”寄意“白云”,是比他“北征”去“为雄”更为持久的心志,而非常阶段的“北征”,不过是在“君王谬殊宠”之下的无奈。因此,我们就不难明白,为何在他的这类诗中常表达“疲苶”“寂寞”的沉郁之情,也更加理解了他登上幽州台所发出的“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57)陈子昂:《登幽州台歌》,徐鹏校点:《陈子昂集》,第276页。的千古浩叹。陈子昂对战事的忧虑,另一方面是缘于对边境严峻局势的担忧。据两《唐书》与《资治通鉴》记载,终武后执政时期,仅突厥犯边就三十多次。这样紧张的民族关系形势,加上朝廷决策的失误,以及边将的昏庸无能,边疆交战的结果常常是唐军的失败。陈子昂在《谏雅州讨生羌书》中总结唐朝与吐蕃近二十年的交战局面时就说:“吐蕃桀黠之虏,君长相信,而多奸谋。自敢抗天诛,迩来向二十余载,大战则大胜,小战则小胜,未尝败一队、亡一矢。”(58)陈子昂:《谏雅州讨生羌书》,徐鹏校点:《陈子昂集》,第223页。这并非是陈子昂为了达到进谏目的而夸大其词或是危言耸听,因此,陈子昂诗歌中时常流露出的忧虑,绝非是一般文人的无病呻吟,而是一个具有强烈责任感的士子基于现实的深深关切。如其《感遇》三十七,他慨叹在“藉藉天骄子,猖狂已复来”的紧要时刻,却因为边塞缺少智勇善战的将领而导致“边人涂草莱”的惨烈现状:“塞垣无名将,亭堠空崔嵬。咄嗟吾何叹,边人涂草莱。”(59)陈子昂:《感遇》三十七,徐鹏校点:《陈子昂集》,第11页。《感遇》二十九批评朝廷失策,致使将士们不得不“哀哀冰雪行”,从而造成“藜藿缅纵横”的结局:“丁亥岁云暮,西山事甲兵。赢粮匝邛道,荷戟争羌城。严冬阴风劲,穷岫泄云生。昏曀无昼夜,羽檄复相惊。拳跼竞万仞,崩危走九冥。籍籍峰壑里,哀哀冰雪行。圣人御宇宙,闻道泰阶平。肉食谋何失,藜藿缅纵横。”(60)陈子昂:《感遇》二十九,徐鹏校点:《陈子昂集》,第9页。此诗作于垂拱三年,武则天下令自雅州开山通道,击生羌、袭吐蕃,陈子昂冒死上《谏雅州讨生羌书》,从七个方面历陈这一决策的不妥,此诗则更加形象地表达了他的批评目的。

面对边疆上“亭堠何摧兀,暴骨无全躯”,以及“汉甲三十万,曾以事匈奴。但见沙场死,谁怜塞上孤”(61)陈子昂:《感遇》三,徐鹏校点:《陈子昂集》,第3页。的惨烈现实,陈子昂也叮嘱出战的朋友谨慎用兵,切莫为一己之功而损害朝廷利益。他的《送著作佐郎崔融等从梁王东征》写到:“金天方肃杀,白露始专征。王师非乐战,之子慎佳兵。海气侵南部,边风扫北平。莫卖卢龙塞,归邀麟阁名。”(62)陈子昂:《送著作佐郎崔融等从梁王东征》,徐鹏校点:《陈子昂集》,第44页。陈子昂嘱咐著作佐郎崔融等参谋帷幕时切不可贪功邀赏而导致战事扩大。他在《上军国利害事·人机》中曾论断隋炀帝亡国就是因为其“信贪佞之臣,冀收夷狄之利”:“近者隋炀帝不知天下有危机,……动天下之众,殚万人之力,兵役相仍,转输不绝,北讨胡貊,东伐辽人,于是天下百姓穷困,人不堪命,机动祸构,遂丧天下。此是不知天下有危机,而信贪佞之臣,冀收夷狄之利,卒以灭亡者也。”(63)陈子昂:《上军国利害事·人机》,徐鹏校点:《陈子昂集》,第210页。由此看来,陈子昂对崔融等从征参谋所叮嘱的“王师非乐战,之子慎佳兵”,个中的殷殷之情非同一般的送别之情。

总之,陈子昂在涉及民族问题的诗文中抒发的情感,大多是理性而沉郁的。虽然在一些送别出征的诗作中不免有客套的鼓励豪语,在一些公文中也时见对边疆民族的鄙视之词,但是,他对边塞形势的忧虑,对穷兵黩武的批评,对庸将的讽刺,对边民的同情,汇成了一股凝重的情感基调,并贯穿了他作品的始终。

三、陈子昂的民族观

陈子昂诗文中所抒写的深沉而复杂的民族情感,源自他对民族问题比较系统全面的看法。陈子昂从政时期唐朝边患形势严峻,他又多次身处边隅,加之长期担任右拾遗的职责担当,因此,他深以蕃事为念,许多书、表杂文都与民族纷争的边事相关。如《为乔补阙论突厥表》《谏雅州讨生羌书》《上军国利害事(三条)》《上蜀川安危事(三条)》《上蜀川军事》《上益国事》《上军国机要事》《谏曹仁师出军书》《上西蕃边州安危事(三条)》《答制问事·请息兵科》等,这些文章都针对当时的边情提出了具体建议,形成了他比较明晰的民族观。

其一,对边疆民族“来能怀”。唐朝与周边民族的关系,概而言之,无非两种状态,即和平时期的来附与反叛时期的为乱。陈子昂认为,对于附归者如果不能给予他们基本的民生保障,在一定时机下势必会造成他们的反叛。他在第一次随乔知之西征归朝后就曾有《上西蕃边州安危事(三条)》(64)据罗庸《陈子昂年谱》,此文作于垂拱二年(686)。,其中,针对当时唐朝设置安北府招纳归降突厥的实际情况,他明确地指出:“国家来不能怀,去不能制,空竭国用,为患于边,取乱之策,有失于此。况夷狄代有其雄,与中国抗行,自古所病。倘令今有勃起,遂雄于边。招集遗散,收强抚弱,臣恐丧乱之众,必有景从。”(65)陈子昂:《上西蕃边州安危事(三条)》,徐鹏校点:《陈子昂集》,第213页。事实证明,陈子昂的担心不是杞人忧天,随后在万岁通天元年爆发的平叛契丹战争,就是因为唐朝的地方长官不能平等地对待契丹,才引起契丹“怨而反”的。

陈子昂进一步分析到:“人情莫不以求生为急,今不以此粟麦,不以此牛羊,大为其饵,而不救其死,人无生路,安得不为群盗乎?”(66)陈子昂:《上西蕃边州安危事(三条)》,徐鹏校点:《陈子昂集》,第213页。如果不能有效地安抚归降之属,则会导致来归者愈多,为盗者愈多,潜在的边患就愈多。当然,要对边疆民族做到来怀,除了满足他们基本的生存需求外,陈子昂还主张朝廷“修文德,去刑罚,劝农桑,以息天下之人,务与之共安”,这样就可以“使遐荒蛮夷,自知中国有圣人,重译而入贡。”(67)陈子昂:《上军国利害事·人机》,徐鹏校点:《陈子昂集》,第209页。他在《度峡口山赠乔补阙知之王二无竞》诗中也表达了相似的观点:“峡口大漠南,横绝界中国。丛石何纷纠,赤山复翕赩。远望多众容,逼之无异色。崔崪乍孤断,逶迤屡回直。信关胡马冲,亦距汉边塞。岂依河山险,将顺休明德。”(68)陈子昂:《度峡口山赠乔补阙知之王二无竞》,徐鹏校点:《陈子昂集》,第23页。此诗在描绘了峡口可以作为扼守敌人侵扰的险要地势后,笔锋一转,指出“岂依河山险,将顺休明德”,这两句分别化用孟子和吴起的话意,阐发了治国不能仅靠河山的险固,更重要的是要修明德的主张。《孟子·公孙丑下》有言:“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69)《孟子·公孙丑下》,杨伯峻:《孟子译注》,北京:中华书局,1962年,第86页。《史记·孙子吴起列传》也有类似的记载:“武侯浮西河而下,中流,顾而谓吴起曰:‘美哉乎山河之固,此魏国之宝也!’起对曰:‘在德不在险。昔三苗氏左洞庭,右彭蠡,德义不修,禹灭之。夏桀之居,左河济,右泰华,伊阙在其南,羊肠在其北,修政不仁,汤放之。……由此观之,在德不在险。若君不修德,舟中之人尽为敌国也。’”(70)《史记》卷六十五《孙子吴起列传》,北京:中华书局,2014年修订本,第7册,第2637页。可见,修德而治是历代贤者的共识。

其二,对边疆民族“去能制”。“来能怀”与“去能制”是相辅相成的关系。如何做到“去能制”,陈子昂认为“夷狄相攻,中国之福”。他在《上西蕃边州安危事(三条)》中,针对武则天对金山都护田扬名在征讨九姓时“擅破回纥”而被免职问罪之事分析说:“夫蕃戎之性,人面兽心,亲之则顺,疑之则乱,盖易动难安,古所莫制也。今阻其善意,逆其欢心,古人所谓放虎遗患,不可不察。……今更不许入朝谒,疑之以罪,与回纥部落复为大仇,此则内无国家亲信之恩,外有回纥报仇之患。怀不自安,鸟骇狼顾,亡叛沙漠,则河西诸蕃恐非国家所有。且夷狄相攻,中国之福,今回纥已破,既往难追,十姓无罪,不宜自绝。”(71)陈子昂:《上西蕃边州安危事(三条)》,徐鹏校点:《陈子昂集》,第211页。陈子昂主张,应该充分利用边境各族之间的矛盾,让他们相互牵制,进而削弱他们针对朝廷的反叛力量。要想实现这一目标,就需要拉拢一些民族尽忠朝廷:“国家所以制有十姓者,本为九姓强大,归伏圣朝,十姓微弱,势不能动。故所以命臣妾,为国忠良。今者九姓叛亡,北蕃丧乱,君长无主,莫知所归,回纥金水,又被残破,碛北诸姓,已非国家所有。今欲掎角亡叛,雄将边疆,惟倚金山诸蕃,共为形势。”(72)陈子昂:《上西蕃边州安危事(三条)》,徐鹏校点:《陈子昂集》,第211页。因此,他反对因为十姓“擅破回纥”而拒绝他们入朝的做法,主张要依靠金山诸蕃,牵制势力较强大的九姓。

陈子昂认为“去能制”的另一措施就是“修备以待时”。他在《为乔补阙论突厥表》中,纵论了自秦汉以来中原与突厥的关系,提出对待突厥应“修备以待时”的主张:“故曰圣人修备以待时,是以正天下如拾遗。陛下肃恭神明,德动天地,今上帝降匈奴之灾孽,遗陛下之良时,不以此时顺天诛,建大业,使良时一过,匈奴复兴,则万代为患,虽后悔之,亦不及矣。古语曰:‘天与不取,反受其咎。’今天意厚矣,陛下岂可违之哉?”(73)陈子昂:《为乔补阙论突厥表》,徐鹏校点:《陈子昂集》,第100页。陈子昂根据自己边境经历所了解到的实际情况,劝说武则天利用九姓连续三年遭遇大旱天灾,以及回纥与金州矛盾厮杀的机会,出兵抚北戎。“先九姓中遭大旱,经今三年矣,野皆赤地,少有生草,以此羊马死耗,十至七八。”(74)陈子昂:《为乔补阙论突厥表》,徐鹏校点:《陈子昂集》,第100页。“回鹘诸部落又与金州横相屠戮,群生无主,号诉嗷嗷。臣所以愿陛下建大策,行远图,大定北戎,不劳陛下指挥之问,事业可致。则千载之后,边鄙无虞,中国之人,得安枕而卧。”(75)陈子昂:《为乔补阙论突厥表》,徐鹏校点:《陈子昂集》,第101页。这篇上表虽是替乔知之所写,但也体现了陈子昂个人的主张。从主动控制边疆形势的角度,陈子昂一直强调时机的重要性,要“因机逐便”。他在《上西蕃边州安危事(三条)》中分析与吐蕃的关系时,也坚持这一观点。他力陈朝廷应当加强甘州的军事力量,认为一旦失去有利时机,国家将难以复守:“甘州仓粮,积以万计,兵防镇守,不足威边,若使此虏探知,潜怀逆意,纵兵大入,以寇甘、凉。虽未能劫掠士人,围守城邑,但烧甘州蓄积,蹂践诸屯,臣必知河西诸州,国家难可复守也。此机不可一失。一失之后,虽贤圣之智,亦无奈何。”(76)陈子昂:《上西蕃边州安危事(三条)》,徐鹏校点:《陈子昂集》,第214页。但是朝廷并未重视他的建议,导致“其后吐蕃果入寇,终后世为边患最甚”。(77)《新唐书》卷一〇七《陈子昂传》,北京:中华书局,1975年点校本,第13册,第4073页。

此外,陈子昂还从国家治理的全局出发,提出维护边境安宁要与吏治的管理相结合,《上军国利害事·人机》论证导致天下不安的因素,规劝武后警惕“将相有贪夷狄之利,又说陛下以广地疆武为威,谋动甲兵,以事边塞”(78)陈子昂:《上军国利害事·人机》,徐鹏校点:《陈子昂集》,第209页。的现象。《答制问事·请息兵科》指出“臣恐庸将无智,未审庙算之机,故使兵甲日多,徭役日广”(79)陈子昂:《答制问事·请息兵科》,徐鹏校点:《陈子昂集》,第194页。等弊端。

可以看出,陈子昂以一腔“以身许国,我则当仁”(80)陈子昂:《登蓟城西北楼送崔著作融入都序》,徐鹏校点:《陈子昂集》,第51页。的政治热情,不避忌讳,论道匡君,多次恳切上书,并且以具体可行的建议指陈边疆的民族问题。尽管当面对敌人时,他也慷慨陈词,激励出征的友朋,鼓励参战的将士,但是在本质上他反对战争,因为“兵者凶器,仁者恶之”。(81)陈子昂:《燕然军人画像铭(并序)》,徐鹏校点:《陈子昂集》,第157页。他批评那些“肆兵长驱,穷极砂碛,不恤士马,专以务得为利,不以全兵为上”(82)陈子昂:《谏曹仁师出军书》,徐鹏校点:《陈子昂集》,第245页。的做法,多次劝谏武则天要“息边鄙,休甲兵”,主张“务在仁,不在广;务在养,不在杀”。(83)陈子昂:《谏雅州讨生羌书》,徐鹏校点:《陈子昂集》,第224页。他的民族观是一切以苍苍群生的安危为出发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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