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长峰,周向军
(山东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山东 济南 250100)
“两山论”作为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中的核心论断向我们指明了我国经济转向高质量、高水平发展阶段的所必须迈入的现实路径。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所阐发的物质变换理论则揭示了生态自然和人类社会的物质平衡转化规律,蕴含着丰富的生态思想。习近平强调学习马克思主义“就要学习和实践马克思主义关于人与自然关系的思想”[1]。“两山论”在精神理念、内涵要义、实践导向层面都与马克思物质变换理论有着极高的内在契合度,“两山论”不仅在理念层面体现和发展了马克思物质变换理论,在实践上更是对马克思所提出的“物质变换裂缝”的弥合,体现了中国共产党人将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与中国建设实践相结合的创新精神。目前学界对“两山论”的理论创新研究已经有相当丰厚的研究成果,但这些成果多是研究“两山论”对马克思主义生产力理论的继承和发展,却鲜有学者将“两山论”与马克思物质变换理论相结合展开研究讨论,基于此,本文着力探求“两山论”与马克思物质变换理论的理论共性和一脉相承性,希冀能够帮助人们更加深入理解把握“两山”论这一指导我国经济发展转型的核心生态理念,从而启发人们将科学理论运用于我国生态文明建设实践的理论自觉。
2021年10月12日,习近平在《生物多样性公约》第十五次缔约方大会领导人峰会上发表讲话,强调:“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良好生态环境既是自然财富,也是经济财富,关系经济社会发展潜力和后劲”[2],这是习近平又一次在世界范围内公开阐述“两山论”的基本观点。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高度重视生态保护与经济发展的协调关系,先后出台各项方针政策在保证我国经济稳步发展的同时加快美丽中国建设。2018年,习近平在全国生态环境保护大会上宣布我国生态文明建设工作正处于“三期叠加”的紧要关口,爬坡迈坎、挺过难关必须继续坚持以“两山论”为指导,实现发展和保护协同共生。“两山论”是习近平总结数十年地方工作经验,汲取辩证唯物主义哲学智慧,针对我国目前面临的经济发展困境所提出的重要理念,这一理念平衡和协调了生态与经济、人与自然之间矛盾对立问题,体现了生态保护与经济发展相向而行、相互依存、相互转化的关系,具体而言,“两山论”包括三个方面的基本内涵:
第一,“两山论”是坚持生态环境优先的重要生态理念。人类经济社会的进步和生态自然的和谐自古以来是一对“两难”矛盾,当二者相抵牾时,习近平明确强调,我们“宁要绿水青山、不要金山银山”。这是习近平在带领人民进行生态治理的实践中所做出的科学研判,早在梁家河知青岁月,习近平就认识到破坏生态环境对当地发展带来的巨大危害,他深情地说:“我曾在西部生活过多年,深知环境恶化的灾害。拥有秀美山川而不知道珍惜,无疑是暴殄天物”[3],因此,当习近平主政正定,面对正定县为追求经济发展而引进高污染企业的规划,他指出:“我们宁肯不要钱,也不要污染”[4]。习近平是基于国家未来发展的战略考量提出的环境优先的论断。首先,自然生态系统的稳定是维系人类社会经济系统繁荣的物质基础,人对物质世界的改造总是以一定的必然性为前提,自然为人类目的的实现程度提供一个可能的范围,人类依靠技术进步和制度创新在环境容量给定的限制中行动才能实现高质量发展。其次,相对于能够直接产生经济效益的工业产业而言,自然生态是一种更为长久的、隐性的财富,是我们为子孙后代留下的“绿色银行”。最后,自然环境能够产出经济价值,生态环境的优劣更与人民群众的生命健康息息相关。“老百姓长期呼吸污浊的空气、吃带有污染物的农产品、喝不干净的水、怎么会有健康的体魄?[5]90”因此习近平在比较“绿水青山”与“金山银山”的轻重地位,对二者进行价值取舍时,将”绿水青山”置于优先地位,在保障社会经济长远而持久的发展的同时又维护了人民幸福健康生活的基本权益。
第二,“两山论”是统筹生态环境保护和经济发展的重要发展理念。西方生态中心主义者认为,自然具有不依赖于人而独立存在的“内在价值”,因此自然与人在道德层面上的地位一律平等,生物圈的其他存在物也都与人一样拥有自我实现的权利,人应当让渡自身的利益以实现人与自然的平等。生态中心主义警示人们要站在自然的角度思考问题,一定程度上有利于制约人们对自然的破坏行为,但这一思潮没有认识到动物只生产自身,而人再生产整个自然界,忽略了建立在实践基础之上的人与自然的对象性关系,因此模糊了人与其他自然存在物的界限。实现人与自然之间的和解应当从变革现实的生产关系入手,而不应牺牲人类的利益换取自然向原初状态的复归。从根本上来说,生态中心主义仍是建立在主客二元对立思想基础之上的生态思潮,只把人与自然看作绝对对立,此消彼长的关系,却忽略了二者相互融合、交互贯通的趋势。相比而言,“两山论”是在对立中求统一,在矛盾中谋发展的思想理论,它强调生态环境在社会经济发展中的优先性,并不是说为了生态环境就可以不要发展,对于我国新时代的主要矛盾问题而言,发展仍然是解决一切问题的关键,习近平指出:“为了保护生态环境而不敢迈出发展步伐就有点绝对化了”[5]22,并强调“两山论”是“重要的发展理念”。“两山论”指导下的发展模式,以推进我国生态文明建设为起点,以坚持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为遵循,以绿色、清洁、环保为特征,以实现中华民族永续发展为目的,统筹保护与发展、生态与经济、自然与社会的关系,强调绿色发展、协调发展、可持续发展,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树立了基本原则,为我国经济发展转型提供了思想引领。
第三,“两山论”揭示了“绿水青山”与“金山银山”的辩证关系。唯物辩证法认为矛盾对立的双方在一定条件下可以相互转化。“两山论”继承唯物辩证法对立统一的观点,突破环保与发展相悖的传统观念,将环境资源作为经济发展的内在要素,强调“绿水青山”的生态优势可以转化为“金山银山“的经济优势。2005年,时任浙江省委书记的习近平在考察浙江安吉县后指出:“如果能够把这些生态环境优势转化为生态农业、生态工业、生态旅游等生态经济的优势,那么绿水青山也就变成了金山银山”[6]153。“绿水青山”之所以能够变为“金山银山”在于自然所蕴含的丰富资源和强大的自然力是帮助人们创造社会经济财富的绿色宝库,并且随着我国社会主义主义现代化国家建设不断深入,新的历史时期需要我国不断调整产业结构以适应新的发展阶段,各种现代化新兴产业的崛起对生态环境质量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保护好“绿水青山”就能为“金山银山”的实现提供可能。把这种可能性化为现实性,实现“两山”辩证转换,“关键在人,关键在思路”[5]23。达到以环保促发展的目的需要我们在思想上破解“唯GDP论”和要环保不要发展的两极观点,在行动中充分发挥人类的主观能动性,不断开拓思路,积极探求生态资源向经济财富的转化路径。总之,“两山论”强调要在发展中综合考虑生态要素和经济要素,实现生态经济化和经济生态化[7],只有保护好“绿水青山”,优美的生态环境才能创造社会生产力的长期红利,而经济社会的发展也能为美好生态环境的创造提供更强大的经济支持和技术支撑。
“物质变换”概念在马克思那里呈现出多维图景,将“两山论”与马克思变换理论的三重意蕴相对照,可以看出,“两山论”以尊重、顺应和保护自然为前提,是对自然内部变换规律的遵循,“两山论”将生态化的原则纳入社会生产和物质财富增长的活动中,实现了生态环境保护与社会物质变换两极关系的统一,“两山论”努力寻求生态与经济相结合的发展方向,是对人与自然物质变换理论的时代发展。
马克思物质变换理论源于李比希的土地物质变换概念。在李比希那里,“物质变换”也更多的被理解为生理学意义上的“新陈代谢”,指有机体与环境相互沟通的物质、能量和信息的交换以及有机体内部为维持生存的自我更新。恩格斯曾对这一普遍共有的生物现象做出了极为精准的描述:“蛋白体从自己周围摄取其他有用的物质,把它们同化,而体内其他比较老的部分则分解并且被排泄掉”[8]87。恩格斯将生物的新陈代谢分为两个部分,一是从外部环境到自然存在物内部吸收摄入的部分,二是从自然存在物内部到外部环境的排泄归还部分。生命有机体最为简单的自我完成的过程即摄入与排泄的交替循环,有机体内部的吸收转化构成了生命生存的基本条件。同时为了驳斥杜林认为生命就是新陈代谢这种机械的、形而上学的解释,恩格斯强调“即使没有生命存在,也有新陈代谢”[8]350,马克思则运用机器的老化、铁生锈、木腐朽的现象映证了恩格斯的观点,说明物质由于物理、化学等条件的变化从一个形态转化为另一个形态也是一种物质变换。由此我们可以看出,马克思、恩格斯无人参与的自然内部物质变换是最基本、最常见的物质变换形态,是维系生物生存的共性条件,是存在于人、社会和自然整个巨生态系统大小生态层次的一般性规律。
规律是隐藏在偶然现象中的必然性,一个理论是否科学在于它能否在实践基础上正确反映外部世界的客观规律。在马克思看来,自然的先在性提醒人们“不以伟大的自然规律为依据的人类计划,只会带来灾难”[9]。自然科学的发展让西方国家早早就认识到自然万物之间在物理、化学、生理的作用下联为一体,构成一个多重复杂的生态循环链条,任何一个生态环节的丢失,都会破坏整个生态系统的“新陈代谢”,然而“理念是行动的先导”[10],资本逻辑主导下的黑色发展理念却驱使着资本主义国家在行动上却加紧了对自然资源的掠夺,结果产生了许多无法挽回的灾难事件。不同于西方这种竭泽而渔式的发展模式,“两山论”所倡导的发展是建立在统一人与自然辩证关系之上的,绿色是“两山”的理论底色。“两山”中的“绿水青山”代表着人人向往的美好生态环境,“宁要绿水青山,不要金山银山”的环境优先论表明了中国共产党人为实现经济高质量健康发展要加强环境保护,走绿色发展道路的政治决心。作为绿色的发展理念,“两山论”是以尊重、顺应、保护自然为前提对自然展开开发利用,并站在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高度来谋划经济社会发展,目的是改变传统的高污染、高排放的生产和消费模式[11],“两山论”指导下的绿色生产和消费模式以高自然资源利用率和低污染排放量力图对生态整体的循环传递系统施加最小的影响,在摒弃西方传统发展模式的同时遵循了马克思自然内部物质变换规律。
“两山论”的现实践履也反映了“新陈代谢”的一般规律。传统的发展模式的单向发展理路在发展过程中无视自然环境对人类行为的动态反馈加剧了生态问题的严峻性,“两山论”则认识到“绿水青山”和“金山银山”的对象性关系并延循着“绿水青山-金山银山-绿水青山”的总体运行思路指导我国生态实践。“绿水青山”和“金山银山”是物质变换的两端,从“绿水青山”到“金山银山”,再从“金山银山”回馈到“绿水青山”就是一个完整的“新陈代谢”过程。“绿水青山-金山银山”就是将自然资源有效合理地纳入到人类社会系统中的过程,社会有机系统将自然给予的天然物质进行充分加工、利用、消化所产生的废弃物经过处理返回自然之中,仍能使自然保持山青天蓝水绿,即“金山银山-绿水青山”,在“两山论”的指导下,社会有机系统依靠自然实现摄入与排泄的循环,维持着社会系统的持续运转并不断向前发展,经济社会与自然环境也在生态系统和社会系统的双向友好互动中走向和谐统一。
相比于自然内部的物质变换,为适应从政治经济层面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批判需要,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更重视对社会内部、人与人之间的物质变换的研究。马克思说:“那里在分析W-G-W(商品-货币-商品)时,第一次出现了物质变换”[12]。这里的物质变换是社会劳动的变换,即商品交换,商品和货币则是社会内部物质变换的两极。在社会劳动变换的过程中,货币从原先的中介形式转化为一切商品交换行为的目的,商品的出售者为获得更多的货币积累,便把自然界看作免费的利润源泉,资本主义生产者通过不断改进技术、改良机器,尽其所能的从自然界那里进行压榨,获取一切可能转化为生产资料的资源,他们丝毫感受不到自然美的特性只把它当作利润获取的工具。这种以占有抽象财富为目的的社会物质变换过程是一场无休止的运动,在巨大利益的驱使下,资产阶级无视自然资源的有限性,不断进行商品的生产和再生产,自然成为资本的附庸,虽获得了经济的一时增长,却也因此摧毁了维系社会发展最稳定的基石——生态环境。历史上西方国家过度追求经济增长而罔顾自然生态最终得不偿失的惨痛教训告诉我们,实现生态环境保护和物质财富增长的协同并进,就要在社会物质变换过程中充分考虑到生态要素,正确认识并处理好自然与社会物质变换两极即自然与商品、自然与货币(财富)的关系。“两山论”强调经济发展和环境保护的协调共进,自然是扩大商品生产、创新商品形式的内生资源,也具有增长经济财富的资源禀赋,自然与社会物质变换两极在“两山论”中得到了统一。
在“两山论”视野中,物质产品的丰富不必通过榨取自然资源的手段来实现,反而对自然环境的保护是实现物质丰盛的前提条件。首先,在马克思看来,具有使用价值的商品是自然资源和人的劳动相结合的产物,自然物质在商品生产过程中具有基础性的作用。“两山论”强调保护“绿水青山”也是强调对自然资源的保护,我国划定生态环境保护的红线、底线、上线设定了自然开发的限度,守护了“绿水青山”,也守住了产出生活和生产资料的“自然富源”。其次,自然条件限制劳动生产力的规模和效率。“绿水青山”既是理想的生活环境,也是理想的生产环境,创造良好的自然条件可以有效节约必要劳动时间并提高生产效率,扩大商品生产。最后,在现代化市场条件下,一切具有使用价值的产品(包括天然生成的自然资源)都被商品化了,传统的经济增长方式对自然的暴力掠夺,导致天蓝、山青、水秀的自然环境也成为稀缺的资源。为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的期盼,习近平强调:“要提供更多优质生态产品以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优美生态环境需要”[11]。“两山论”要求各地结合地域特点发挥生态优势求出路、谋发展,创新拓展商品的形式及外延,将生态产品纳入市场机制中成为生态商品更是从人民切身利益出发激发人们保护环境的生态自觉。
自然本身就具有一定的经济价值,“保护自然环境就是保护价值和增值自然资本”[11]。资本具有能够产出比本身更大价值的增殖特性,在资本主义社会,资本占有者对劳动力的剥削赋予了资本“恶”的属性,但“资本本身并不是恶魔,它只是组织社会资源进行扩大再生产的工具”[13]。自然获得资本的形式一方面意味着不能再把自然生态当作免费的原料生产地,而是应在承认自然条件的基础上实现生态及其自然资源的货币化,依据自然资源的重要和稀缺程度给予生态产品精准的价值评估,进而让破坏生态的行为付出实质的经济代价。另一方面意味着天然自然资源作为价值形成和价值创造的自然基础,增加对自然的保护和投入可以帮助实现社会物质财富的增长,“绿水青山”可以源源不断地带来“金山银山”。“两山论”不以眼前的经济效益为目的,关注更多的是自然生产力的利用和可持续发展,自然生产力与社会生产力交织、渗透,保护“绿水青山”保护的就是经济发展的潜力和后劲,人们通过改善生态环境质量既享受了自然福利也创造了巨大的经济效益。
马克思将物质变换概念与“劳动”概念融为一体,强调:“劳动首先是人和自然之间的过程,是人以自身的活动来中介、调整和控制人和自然之间的物质变换的过程”[14]169。马克思视野中的劳动是对人的本性的复归,当劳动被纳入到人类与自然相互交融的历史进程中时,便成为了人与自然的物质变换。在“物质变换”的劳动范畴里,马克思摒弃了人与自然主客二元对立的观点,不仅承认人与自然之间在劳动中建构起的同一关系,并把人与自然物质变换看作一个双向沟通交流的过程,在这一过程中自然为人的生存提供了最基本的物质条件,但人不满足于仅如同动物一般依赖自然界固有的自然存在物存活,作为主体的人运用自然的工具改造外在的自然,通过劳动对天然的自然物质形态进行变换赋予其符合人们需要的使用价值,而个人和社会对劳动产品实现占有之后所消费的“排泄物”最终也将排放到自然环境之中,形成人与自然双向交流的物质循环。可以看出,劳动是在人与自然的交互过程中以中介形式出现的“自然必然性”,劳动作为人自由自觉的活动应是人理想化的类本质,实现自然主义与人道主义的统一是劳动回归本真的内在要求,调节人与自然物质变换即合理发挥劳动中介桥梁作用就是要复归劳动生态意蕴的本真要义,将人的活动与环境的改变相一致实现人与自然物质变换的良性循环和合理发展,使之无愧于人的本性。
“两山论”是中国共产党人站在中华民族永续发展的高度对环境保护和经济发展“两难”问题的解答。该理论吸取马克思物质变换理论的逻辑内涵,既有合理利用自然资源,促进经济健康发展的“自然-人”的部分,也有发展不能损害自然生态的“人-自然”的部分。劳动则在两个理论中都起着重要的作用,在马克思的理论视野中,劳动即人与自然物质变换体现更多的是人对自然的主动性和创造性,人通过劳动改变自然物质的原有形态达成人的目的实现人与自然的物质循环,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造成人和自然的全面异化打破了这种循环状态造成整个物质变换过程的断裂,因此马克思的物质变换理论的落脚点是对资本主义生产关系的批判。不同于马克思人与自然物质变换理论的批判性,为满足绿色发展需要而产生的“两山论”则是一种建设性理论。“两山论”更强调自然生态对人的行为的制约性,并紧扣发展的时代主题,把生态环境看作促进经济增长的内生要素,人通过劳动可以将天然自然资源转变为具有价值的生态产品,让“绿水青山”转化为“金山银山”。以“两山论”为理论基础,习近平提出要建立健全“以产业生态化和生态产业化为主体的生态经济体系”[15]366,为我们指明生态与经济结合的发展方向。
产业生态化和生态产业化从根本上否定自然要服从于生产的资本效用原则,它们以生态为导向而非以利益为导向致力于实现生态目标和产业发展目标的一致。产业生态化强调要把社会经济过程植入自然生态过程之中,它要求企业在产业的组织管理过程中要通过技术、经济和管理的手段促进资源和能源的节约利用,降低废物和污染物的产生量,从而使人类从自然摄取的资源和物料以及产业发展产出的废弃物始终处在自然系统承载限度之中,这一过程在增加资源产出同时也避免了人与自然物质变换关系的断裂,实现了环保与发展的“双赢”。生态产业化即是将生态环境纳入社会经济系统之中的过程。在保护“绿水青山”的前提下,各地区按照产业发展的规律发展生态产业,通过市场化手段联结生态和市场,按照市场需求提供相应的生态产品和服务实现自然资源的保值和增值。在自然和市场规律的双重规定下,不同地域可以充分发挥人民群众的生态智慧,结合当地特点因地制宜推进地区的绿色发展,将生态自然以人的尺度按人的目的进行开发改造以满足人民对更优质生态产品的需要,再通过政府主导下的市场化运作推进生态资源的经济化从而实现生态产品价值。总体来看,“两山论”指导下产业生态化和生态产业化的产业发展思想处处体现了马克思主义物质变换理论的精髓,但它们又是在总结我国产业发展的得失成败的基础之上,顺应当代绿色发展要求而提出的,因此具有鲜明的时代特征,表明“两山论”不仅是对马克思物质变换理论的继承,更是对这一思想理论的时代发展。
当人类对自然的索取大于自然所承受的限度,并且人无法在有限的时间和空间维度中对自然进行良性反馈和有效补偿时就会造成人与自然双向沟通循环关系的破裂即导致人与自然物质变换链条的“断裂”,从而形成一个“物质变换”的“裂缝”。“物质变换的裂缝”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导致的城乡对立分离和人与自然的异化中产生,马克思通过批判资本主义大规模工业和农业提出“物质变换的裂缝”概念。随着时代的变迁,物质变换裂缝没有随着资本主义发展而逐渐弥合,反而由于资本主义的反生态本质与资本主义制度与生态文明不相容性,导致物质变换裂缝在资本主义生产关系面前呈现出“不可弥补”的特点。相对于资本主义国家在物质变换裂缝面前的无能为力,社会主义与生态文明建设之间有着天然的内在自洽性。在践行“两山论”的过程中,我国通过发挥社会主义制度优势,沿袭发展循环经济、推进绿色消费的实践路径实现了生态环境保护和经济发展的有机统一,在将“两山论”由理念变为现实的同时也填补了“物质变换的裂缝”。
循环经济是一种最大化促进资源循环利用的经济发展模式,这种绿色的经济模式能够减小人类生产行为对自然环境的影响从而对“物质变换裂缝”展开弥合。党的十八大以来,为促进社会经济发展的绿色转型,习近平提出要建立健全绿色低碳循环发展经济体系,并强调:“要大力发展循环经济,促进生产、流通、消费过程的减量化、再利用、资源化”[16]。实际上,马克思在他所处的生态问题不甚突出的时期就表现出对生态可持续问题的关注,并阐述了循环经济的基本特征。在《资本论》中,马克思把工业和农业废料以及人自然消费的残留物称为“生产排泄物”和“消费排泄物”,科技的进步及资本获利的需要,使这些排泄物有了重新利用的价值。废料经过化学的或其他手段转化为产业部门的新的生产要素,“这种所谓的排泄物就再回到生产从而消费(生产消费或个人消费)的循环中”[14]451。可以看出,马克思关于废弃物回收再利用的理论与现代循环经济的“资源-产品-再生资源”的发展模式有着高度的相似性,其先于时代的前瞻性和预见性启发我们需要通过发展循环经济调节人与自然的对立关系。
人和社会系统为了维系自身的生存和发展则必须依靠自然进行摄取和排泄的交替循环,而当人从自然攫取的资源或消费产出的废弃物超出自然瓶颈就会造成循环破裂给人类社会和自然系统带来深痛的灾难[17]。传统的把 “发展”等同于“增长”的经济发展方式让自然不堪重负,循环经济则超越传统经济发展路径,兼具节约低碳、循环利用、低量排放的多重优势,能够以最小的环境成本带来最大的经济社会效益从而可以有效缓解自然的压力。为实现资源高效利用,我国围绕提高资源产出率,遵循“减量化、再利用、资源化,减量化优先”的原则加快推进循环经济发展,旨在从源头减少能源资源消耗和废弃物排放。2017年我国出台了发展循环经济的指标体系,规定了资源产出、消耗、利用、排出的各项指标以科学评价循环经济发展状况。总体来看,这些指标贯穿了原生自然资源从自然系统到人类社会系统再回归自然系统的整体流程,强调资源开发利用要推进节约能耗,提高同等消耗下,资源所创造出的产值;产品生产要重视在资源利用过程中减少对环境的损害,从源头减少废物产生;废弃物末端处理要提高资源循环利用率,依托科技成果转化,变废弃物为再生资源。各项指标的落实让“废弃物”重新加入物质变换的循环过程中并最大程度地减少了污染物的最终排放量,推进了生态循环和社会系统循环的统一,人与自然“物质变换裂缝”在资源合理高效的利用中得以有效弥合。
消费是满足人们需求的行为,在马克思看来,消费本来是人自由的并且应当符合人的本性的自然需求,但在资本主义社会,为追求利润最大化的资本主义生产是一种浪费的经济,需要通过不断刺激人的消费需求实现资本的无限扩张。在鲍德里亚消费社会的符号逻辑中,商品越来越脱离它的实际效用,并以其对应的无意识且变幻莫测的象征性含义来代替,暗示人们只要消费就能获得商品背后所代表的符号价值,这种由人为创造出完全迥异于商品使用价值的象征符号成为刺激人们消费欲望的手段,由广告或大众传媒所营造出的虚假景象更让人们确信他们需要通过消费实现自身的满足、维持自身的地位。马尔库塞称这种为特定社会利益而从外部强加在个人身上的那些需要为“虚假的需要”,无论人怎样与这些需要相一致并从中得到满足,“这些需要始终还是它们从一开始就是的那样—要求压制的势力占统治地位的社会的产物”[18]。即使人们能够认识到这种“虚假的需要”并非来自自身真正需求,但仍无法抵挡消费的诱惑。在这种异化的需要下,人被他们所生产出来的商品所奴役驱使着,似乎人们所奋斗一切都是为了满足生产和消费的需求,人在劳动中被压迫着,而只能在消费中获得物质和精神上的短暂的虚幻的满足。这种满足稍纵即逝,为延长这种因消费而产生的欢娱就必须用更多的消费进行填补,但人的消费对自然意味着消耗,不断增长的物、社会财富构成的惊人的消费和“丰盛”现象也带来了能源危机、资源短缺和环境污染等生态问题。习近平指出:“地生财有限,而人之欲无极”[6]118,物质财富增长带来的奢侈消费和不合理消费更加剧了人类需求和自然供给的矛盾,实现人类社会的永续发展必须要对人的消费行为加以限制,推进绿色消费,让人们在生产创造的活动中而不是沉溺于在消费活动中获得满足。
面对经济快速增长和环境资源紧张的复杂形势,习近平多次强调要倡导简约适度、绿色低碳的生活方式,反对奢侈浪费和不合理消费。消费的顺利进行意味着整个社会再生产过程的真正完成,并为新一轮商品生产的开始提供可能,消费作为生产的目的和动力,在促进经济可持续发展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党的十八大报告指出,“要加快转变经济发展方式,使经济发展更多依靠内需特别是消费需求拉动”。我国平均收入水平的提高,人民对消费的需求朝着由量到质的转变趋势发展,伴随着我国自然资源禀赋不足、人民消费需求多样、消费带动经济增长作用明显的现实国情,推进绿色消费有利于缓解生态环境压力,培育经济增长新动力。一方面,绿色消费是一种新型的消费方式,以绿色消费带动产业升级,可以充分发挥消费的引领作用倒逼产品生产向着绿色化方向转型,同时以绿色引领供给创新,激励市场提供更多绿色服务和产品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生态产品需求,绿色也将成为带动我国经济发展的新的经济增长点。另一方面,绿色消费是一种环境友好的消费行为,引导人们树立绿色消费理念,反对过度包装、食品浪费、过度消费,让绿色消费成为更多人的自觉选择,发挥出自然资源在经济社会中的最大价值,既满足了建设生态文明的需要,也有利于解决有限自然资源和无限人类需求的矛盾问题。
马克思在揭露资本主义私有制和其特定的生产方式是“物质变换裂缝”产生根源之时,也提出了根本的解决之道,即在社会占有生产资料的形式下,联合起来的生产者将合理调节人与自然的物质变换。我国国家制度体现了科学社会主义基本原则,具有集中力量办大事的优势,在坚持党的领导的基本前提下,我国通过完善一系列制度安排对经济发展和环境保护工作进行统一调整管控,促进了经济、社会和环境的协调和可持续发展。
党的领导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根本优势,新中国成立以来,我国取得的伟大成就证明坚持党的领导是我国社会主义事业迈向辉煌的根本保证。践行“两山论”,协调推进环境保护与经济发展,是涉及人民生活方式和消费理念、社会经济发展方式和环境政策法规等方面的绿色变革,只有坚持党在各个领域的统领地位才能让理论成为现实,发挥出改变世界的力量。中国共产党高度重视“两山论”在推进人与自然和谐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过程中的指导作用,将“两山论”写入中国共产党党章和十九大报告中,进一步在全党、全国、全社会范围内统一思想、凝聚共识,力求以党的政治领导力督促党员干部严格贯彻执行党的相关决策部署,以党的思想引领力促使“两山论”发展理念赢得全社会的广泛认同,以党的群众组织力引导群众自觉形成绿色的生活方式和消费习惯,以党的社会号召力凝聚全社会力量,号召全国各族人民团结起来为走向生态文明新时代的共同目标而奋斗。
推进生态文明建设的各项制度设计在党的统一领导下不断完善,为“两山论”落地见效提供了制度保障作用。习近平指出:“保护生态环境必须依靠制度、依靠法治”[15]363,制度以程序化、规范化的形式引导个人和组织的行动、工作按照规制章程正常开展,具有强制性作用。迈向新时代,为保障生态系统的稳定和自然资源的持续供给,我国建立健全了一系列具有中国特色的生态保护制度,形成生态文明制度体系。从过程上来看,包括加强生态环境保护从源头预防、环境资源损害赔偿严格过程控制、履职不力严肃责任追究等涵盖生态文明建设全程的一整套制度安排;从制度规定的对象和涉及的领域来看,生态文明制度体系以实现人、社会和自然的三者的和谐稳定和良性互动为目的,设立了包括为守护生态安全的生态红线制度,为规范资源开发利用的自然资源资产产权制度,为体现生态价值的资源有偿使用制度和生态补偿制度等;从制度落实来看,生态文明制度体系包括为保证制度的可执行性而修订的环境标准体系、为保证制度有效落实而完善的政绩考核制度、为保证生态保护目标实现的责任追究制度等,这些制度安排相互协调配合形成推动人与自然协同共进的合力,在顶层设计和具体落实的交互作用中为“两山论”的践行和“物质变换裂缝”的弥合提供各方面和全过程的制度支撑和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