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灾区那柯里2008年以来乡村振兴经验研究

和晓蓉，秦莹，董海珍

云南农业大学 人文社会科学学院，云南昆明650201

实施乡村振兴战略是党的十九大作出的重大决策部署，是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重大历史任务，是新时代做好“三农”工作的总抓手[1]。2021年进入实现巩固拓展脱贫攻坚成果同乡村振兴有效衔接的过渡期，乡村振兴无疑是近年的热点话题。

口述历史就是通过记录访谈的形式，收集记忆和有历史意义的个人观点的一种史学分支学科和历史研究方法[2]。周敏（2019）认为，当前在农村开展“口述历史”项目具有历史价值和现实意义。向后看，能为乡村振兴寻找文化与精神；向前看，可为乡村振兴寻找问题与契机[3]。项继发（2020）认为，口述史方法将见证者和行动者作为研究合作者和历史叙述者,重新发现和阐释失忆的和被忘却的乡村生活的社会意义,因此,可以成为唤起乡村社会集体记忆的典型方法[4]。口述史因其独特的研究视角进入研究者的视野，大众化、口语化、日常化、个人化的特点，聚焦于历史事件当事人的个体感受和生活体验，可以有力佐证史料。运用于乡村振兴其精彩之处在于，从经验层面把握乡村振兴的决策者、实践者、受益者在面对乡村社会变迁或重大历史事件时所引发的观念、生活等的深刻变化。

本文基于2020年10月的田野调查，将云南省普洱市那柯里村作为典型个案，那柯里村经过13年的努力奋斗，从地震灾区到全国有名的脱贫致富的明星村，积极贯彻“产业兴旺、生态宜居、乡风文明、治理有效、生活富裕”乡村振兴战略20字方针，探索出了一条独具特色的乡村振兴之路，有着重要的现实意义和示范作用。

一、那柯里村历史沿革

那柯里村位于云南省普洱市宁洱哈尼族彝族自治县同心镇，是连接宁洱县和思茅区的重要枢纽。那柯里距离宁洱县城16公里，离普洱市23公里。那柯里村居住着哈尼族、彝族、傣族、回族、白族等8种少数民族，现有农户中少数民族人口占总人口的58.1%。有15个村民小组，人口446户，1 901人，有耕地6 300亩，林地70 128亩。支柱产业主要有种植业和旅游业，其中，茶叶种植6 405亩、坚果种植2 042亩，旅游业收入是重要的收入来源之一。

那柯里周边交通四通八达，地理位置相对特殊，普洱茶必经那柯里茶马驿站而延伸开来，北至京城，西至藏区，南抵缅甸、老挝、越南等南亚各国。百年来，那柯里人以茶马互市为营生，因茶马古道兴盛而兴，随茶马古道衰落而寂。

2007年6月3日，普洱市宁洱县发生6.4级强烈地震，那柯里是重灾区。2008年11月18日，时任国家副主席的习近平来到那柯里调研，视察灾后重建。国家领导人的莅临关怀，极大地鼓舞了当地村民，那柯里由此进入加速度的乡村发展阶段，紧跟国家美丽乡村、新农村建设、民族团结示范区、精准扶贫建设等大政方针的步伐，在短短13年间迅速崛起，打造出以茶马古道文化、马帮文化、民族风情文化等为特色的乡村生态休闲旅游品牌，吸引众多国内外游客前来观光游览。从时间线索来看，那柯里的乡村振兴之路始于2008年11月18日“习主席来到咱们村”，本文即是从这个具有特殊意义的时间节点入手。

二、那柯里乡村振兴的路径与经验

（一）把握机遇，发展旅游产业

习近平总书记考察那柯里之行结束时，勉励大家要在党的好政策指引下继续努力，以茶马古道为契机，把握机遇，把握未来，赢得更大的发展，创造更好的生活[5]。此时，云南省正在实施“十一五”规划，加快推进绿色经济强省、民族文化大省和中国连接东南亚、南亚国际大通道建设步伐，全面推进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加快培育新兴产业群，其中，加快发展以“普洱茶”为代表的茶产业是重点培育的产业群。

2007年1月21日，思茅市更名为普洱市，为“十一五”期间做强做大普洱茶等支柱产业定下了基调，迎来了普洱茶行业的顶峰期。以生态环境为依托、茶文化为亮点，加快旅游基础设施和景区景点及旅游配套设施建设，开发一批以绿色生态、康体休闲、民族文化、普洱茶文化等为重点的旅游项目等发展目标被纳入规划中。2008年11月18日，时任副国家主席的习近平来访，根据他的嘱托，“十一五”期间，宁洱县同心镇着力开发那柯里为重点的乡村游，推进生态休闲的“农家乐”旅游。那柯里人重操旧业从解放前开马店、走马帮升级为做乡村旅游的生意人，接待五湖四海的游客，旅游业成为支柱产业。

宁洱县发生“6·3”地震后，那柯里村十分重现当年茶马驿站的兴盛繁荣，充分挖掘当地旅游文化资源，抓住宁洱作为普洱市茶马古道旅游规划重点打造县的机遇，积极探索“结合整合提升=品牌”的旅游开发模式，改善基础设施建设，发展乡村旅游。其中，荣发驿站即是最早经营的农家乐之一。

那柯里小组的荣发驿站和澜泥坝小组的张家马店曾经是得到清政府官方承认的马店。当时要得到官方承认，规模必须达到50匹马，住店的要有100人以上方可。2007年地震，荣发驿站房舍严重受损，2008年10月国庆节完成恢复重建。在政府的倡导下，荣发驿站的主人李天林（那柯里原村长，2019年去世）带着全家人开始办起农家乐，为客人提供马帮菜，店内还可以住宿。

2008年11月18日，时任国家副主席的习近平来到荣发驿站家访，与李天林家人亲切交谈。如今习近平总书记与他们一家相谈甚欢的照片高高地悬挂在驿站以及那柯里村口的宣传栏上。荣发驿站成为那柯里的必游景点，引来五湖四海的游客。作为“习主席来到咱们村”的见证者和亲历者，他们一家成为乡村振兴的致富带头人。

“习主席来到咱们村”既是那柯里的荣耀，又是那柯里对外宣传的一张王牌，更是那柯里获得发展的重要转折点。自此，那柯里受到国家、云南省、普洱市、宁洱县、同心镇各级政府的高度重视，默默无闻的边陲小镇迅速崛起。为了纪念这个特殊意义的日子，每年11月18日被定为那柯里乡村文化节。

2019年，那柯里年接待旅游人数79.70万人，同比增长22.31%，旅游收入3.82亿元。2020年疫情过后小镇开放以来，吸引中外游客7.88万人次，实现旅游收入3 940万元。2020年那柯里村的农家乐特色餐饮21户，经营特色民宿14户，民族手工艺品5户，特色茶叶体验5户，建成草莓、葡萄生态采摘园500亩，促进农特产品开发成为特色旅游商品，带动了区域内群众积极创业发展致富。那柯里产业融合发展格局初步形成，乡村产业加快发展，农民收入水平进一步提高，脱贫攻坚成果得到进一步巩固。

（二）生态优先，建设绿色宜居家园

“那柯里”为傣语，“那”是“田”，“柯”是“桥”，“里”是“好”，译为桥畔的好田好地。这里交通便利，自然风光优美，民风朴实热情。但由于基础设施不够完善，村落的环境卫生曾经是那柯里的顽疾，经过整治，村庄大多数生活污水得到有效收集，通过氧化塘处理后再向外排放。村里成立管理委员会，设置6个公益岗位，专门负责打扫村里的垃圾，并及时组织清运。宁洱县、同心镇每年补助一定资金，其余部分村民自筹，专门保障处理污水垃圾的资金需求。2017年1月1日正式推行《那柯里小组村规民约》，对村民在环境卫生、水系保护等各方面行为进行规范，为营造环境优美、充满活力、安全有序、和谐相处的旅游环境和良好氛围奠定了基础。

（三）弘扬马帮精神，培育文明乡风

习近平总书记强调：“乡风文明建设既是乡村振兴的重要内容，也是乡村振兴的重要推动力量。”为了让乡村振兴的“里子”更充实，那柯里努力培育文明乡风、良好家风、淳朴民风，发挥文明乡风在乡村振兴中的精神滋养和风尚引领作用。

第一，挖掘茶马古道传统文化蕴含的优秀思想观念、人文精神、道德规范，充分发挥其在凝聚人心、教化群众、淳化民风中的重要作用，弘扬不屈不挠、不畏风雨的马帮精神。同时，重点保护乡村文化的物质载体，恢复并保护茶马古道路段、马店、风雨桥，增设马帮文化体验项目等。保护传统村落和建筑，核心区的民居修旧如旧，保留传统木建筑风格。

第二，引入高校和文化产业资源，培育乡村本土文化人才。绝版木刻是普洱特有的文化符号，自2015年底在那柯里设立“普洱学院·绝版木刻教学学生创业创新实践基地”以来，引入高校科研、教学、人才资源，继续丰富茶马古道文化内涵。同时，还定期举办农民画家培训班，培养当地农民的一技之长，他们的作品放在基地展售，还接受酒店、企业的订单。目的是实现“技艺—技能—产业”的有效转换，最终达到扩大群众收入渠道的目的。

第三，举办乡村旅游文化节，加强乡村公共文化建设，活跃繁荣乡村文化市场。分别在2017年和2018年举办了两届那柯里乡村旅游文化节。第二届的文化节，举行了美丽乡村那柯里10年成就展，首届马帮情歌大赛、老赶马拳王挑战赛、趣味套鸡、摸鱼比赛、马帮长街宴等活动，吸引全国各地游客达51 000余人次，交易额达660余万元。

（四）党员带头，提升乡村治理能力

党的十九大以来，那柯里主动加强农村基层党组织建设，积极助推乡村振兴战略。全村党员不忘入党初心和使命，把乡村治理、人居环境整治作为义不容辞的责任和担当，村党总支先后开展“建幸福家园做文明村民”，“全域无垃圾、党员作表率、群众齐参与”等主题实践活动，党员带头维护景区环境卫生整治、公共设施、景区绿化美化、服务游客，组建游客咨询服务、环境维护服务、应急救援服务、资源保护服务等6支志愿服务队。

2018年村干部换届选举后，实现村、党委一把手“一肩挑”，党的核心领导地位得以确立，乡村治理效率大大提升，乡村治理能力得到提升。那柯里在收获各种荣誉的同时，年轻的村干部也脱颖而出，受到各级政府的表彰。张华健在2008年6月被选举为那柯里村澜坝组组长后，带领村委班子在村庄建设、道路硬化、自来水引水工程、茶马古道修复、村委会和卫生室建设、普洱学院版画实践基地、路灯安装等方面争取项目资金及自筹资金1 900多万元。2017年，张华健被授予“云南省第二十二届劳动模范”称号；2018年被村民选举为那柯里村的村委书记；2020年，张华健被国家文化和旅游部授予“乡村文化和旅游能人”。

那柯里属于特色保护类村庄，为了努力保持村庄的完整性、真实性和延续性，切实保护村庄的传统选址、格局、风貌以及自然和田园景观等整体空间形态与环境，全面保护茶马古道、风雨桥、荣发驿站等历史古迹。项目、资金、人才、科技、智慧不断向那柯里聚拢而来，那柯里茶马古道小镇规划范围仅为2.37平方公里，计划投资达13.5亿元，到2020年累计完成投资13.44亿元。

那柯里的成就有目共睹，荣誉纷至沓来，先后荣获了云南省特色小镇、全国文明村、全国民族团结示范村、中国最美休闲乡村、全国生态文化村、全国美丽宜居村庄示范、全国乡村旅游重点村、全国特色景观旅游名镇名村示范、国家森林乡村等省部级21个荣誉称号。

（五）激发村民内生动力，生活富裕

那柯里村民生活日新月异，村民收入不断翻番，2017年全村实现脱贫，成为全国闻名遐迩的脱贫致富村。解放前村民靠经营马店为生，1953年修通老昆洛公路，马帮衰落，从生意人变成农民，2007年宁洱地震，遭受重创，2008年之后，农业慢慢退居为副业，旅游业兴起，农民再次变成生意人。

正如习总书记所言生活会越来越好，那柯里村民实实在在地感受着蒸蒸日上的新生活，以最朴实的方式记忆着“习主席来到咱们村”这个乡村大事件，并且用实际行动表达对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感恩之情。乡村振兴不但需要钱，实际推动过程中还缺“人”，出外打工的年轻人们纷纷回乡创业。

荣发驿站三兄妹的创业史具有代表性。大儿子李韶猛早年学修车，干了十多年的修理工。后来因为家乡发展才回来开农家乐，没学过厨师，自己摸索着做。弟弟本来上门去了，看到家乡旅游业繁荣起来，家里人叫他回来帮忙。分家后，弟弟在老祖房继续经营荣发驿站，他经营荣发马店，盖了新房，还把家里的老人都带过来养老。妹妹嫁到普洱，在普洱市区同样开了一家做马帮菜的饭馆。

高老庄的男主人早年也出外打工，回村后养了3匹马，供游人骑行。农家乐已经办了四五年，餐饮、住宿皆可。有2个儿子，大儿子高仕兴大专期间学习了普洱贡茶的制作技艺，毕业后，回乡办起了制茶体验馆，让游客亲手制作茶饼，收入可观，还弘扬了茶文化。二儿子今年退伍还乡，决定在村里谋发展。高老庄一家人多项经营，租马、农家乐、制茶体验馆，经济条件越来越好。

村委书记张建华之前也是到处做生意，积累些资本，早些年在村里开了个酒庄，现在正在兴建客栈，准备做餐饮和住宿一体服务。他被村民推选为村委书记后，酒庄转由弟弟经营。随着年轻人陆续返乡创业，从事旅游业、餐饮业的新型职业农民崛起，农民获得感、幸福感、安全感明显提高。

那柯里优越的投资环境吸引来了许多省内外的创业者在此安家落户。来自东北雪乡的晓明，3年前来那柯里旅游，与那柯里一见倾心，“第一次来那柯里，我就喜欢上了它。”于是，彻底放弃了先前在告庄的工作，搬到了那柯里，经营一间很小的茶叶店，惬意地享受着这里的慢时光。她是那柯里唯一的省外创业者。来自普洱景谷的王俊杰，在风雨桥旁边开了一家普洱茶店，看到网络直播的商机，2019年开始在抖音上直播BPKJ茶频道，每次教网友一种烤茶的方法。

此外，那柯里为助推数字乡村战略，提升小镇智慧化程度，实施那柯里——澜泥坝智慧景区工程。现已建成旅游智慧控制中心、智慧酒店、智慧厕所及智慧停车场、智慧安防、无人书吧、无人商超、环境监测系统，WIFI全覆盖，接入“一部手机游云南”平台。同时鼓励商户积极上线“云品荟”平台进行小镇特色商品销售，引进8家企业进驻“云品荟”平台。乡村振兴战略是破解城乡发展不平衡不充分问题的治本之策。那柯里科学有序推动乡村产业、人才、文化、生态和组织振兴，不断拓宽农民增收渠道，全面改善农村生产生活条件，让村民走上了共同富裕的道路。

三、结语

那柯里村的乡村振兴经验有其独特性，有偶然事件的触发，也有内外合力的推动。首先，自身具备极其丰厚的自然资源和深厚的茶马古道文化底蕴，还处在便利的交通要道上，具有内在的发展潜力。其次，以“习主席来到咱们村”为标志的外部支持，使得原本默默无闻的边疆乡村，受到了国家领导人前所未有的关注，从此启动了“国家在场+资源聚集”的乡村振兴模式。来自国家、省、市、县等各级政府的支持持续升级，促使那柯里的发展环境形成了良性循环的局面。再次，村民的参与度高涨。他们是乡村振兴真正的受益者和参与者，村民对生活的改善有着深切的感受，打心眼里对党和国家领导人充满感恩之情。2008年11月18日，总书记来到我们村。给我们指出茶马古道是篇大文章，要做好这篇文章。我们应紧紧围绕总书记的思想，把乡村旅游做起来，依托茶马古道、茶马驿站，恢复茶马文化，让我们后辈子孙再一次重温茶马古道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