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文梦
(南京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江苏 南京 210023)
“制度与生活”研究范式搭建了一个“正式制度—意识形态—生活寓所”的贯通宏观国家政策层面、中观社会发展层面以及微观人民生活层面的多维视角。其应用避免和克服了原有宏观主义者只顾宏观、忽视微观的“宏大叙事”和微观主义者只顾微观、忽视宏观的“只见树木、不见森林”的片面性,既能关注中国共产党作为意识形态话语主体的策略性行动,也可揭示日常生活主体自主性成长和发展的历程及特点,意在从开放性制度与封闭性制度、“充沛”的日常生活与“凋敝”的日常生活之间的张力与互动中,把握中国共产党百年来意识形态话语的运行机制。本文将中国共产党探索意识形态话语权的百年实践多角度、多侧面地纳入“革命诉求、建设方针、改革蓝图”的接榫点中,深入细致地分析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话语的建构动因、传播渠道、转型规律和内在机理,以期凝练和升华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话语权提升的未来趋向。
中国共产党因革命而生,识别在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之“革命话语”中发挥重要影响的主体与力量,并在展现中国共产党革命诉求的基础上,阐明革命年代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话语建构的具体面向及重要指向,才能明确中国共产党是如何通过掌握意识形态话语权赢得革命胜利的。
鸦片战争后,救亡图存的使命迫在眉睫。为改变中华民族的命运,无数仁人志士矢志不渝地探索复兴之路,各种主义和思潮“你方唱罢我登场”,然而最终无不归于失败;“洋务梦”“维新梦”“共和梦”也都屡试屡败,梦梦皆空;直至1921年中国共产党应运而生,成为中国历史上划时代的里程碑。“没有哪一次巨大的历史灾难不是以历史的进步为补偿的。”[2]中国共产党执政地位的稳固,是因为其被视为唯一能够确保中国获得进步的力量。“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3]182既是中国共产党人的初心和使命,也是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话语的初衷和宗旨,成为激励中国共产党百年来不断前进的根本动力。
列宁指出:“马克思的学说直接为教育和组织现代社会的先进阶级服务,指出这一阶级的任务,并且证明现代制度由于经济的发展必然要被新的制度所代替,因此这一学说在其生命的途程中每走一步都得经过战斗。”[4]认清国情是实现革命诉求的首要依据,五四运动前后,中国共产党通过同实用主义、改良主义、无政府主义等各种社会思潮的论争,驱散了意识形态话语建设上空的“迷雾”,依托“革命话语”而获得合法性与合理性的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话语脱颖而出,确立了在意识形态领域的优势话语权,并直接推动了党的正式组织的建立。“批判的武器当然不能代替武器的批判,物质力量只能用物质力量来摧毁;但是理论一经掌握群众,也会变成物质力量。”[1]中国共产党在残酷的斗争环境中愈发意识到通过强有力的意识形态话语权凝聚人心的重要性,在十月革命的胜利和五四运动的爆发等国内外因素的共同作用下,中国共产党在实践中逐渐形成了“马克思主义”“无产阶级专政”“人民群众”“阶级斗争”等意识形态话语并成立了专门意识形态宣传机构和多种机关报刊,成为中国共产党不断发展壮大的重要宣传载体和手段,也起到了动员群众,进行政治宣传的效果,使中国共产党赢得人民支持,吸纳了更多的社会力量。
无论是大革命时期的右倾机会主义,还是土地革命时期的“左”倾教条主义,都忽略了对于占中国绝大多数的农民的有效动员和坚强领导。在将马克思主义基本原理和中国实际相结合的过程中,中国共产党坚持自上而下的制度规训和自下而上的生活整合之间的互动,把马克思主义农民理论创造性地应用于中国社会,在学习苏联还是扎根本土的博弈中选择了适合中国国情的革命道路,为发展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话语作出了原创性贡献,积累了宝贵经验。第一,中国共产党通过广泛组织群众,科学地分析了中国农民阶级,形成了土地革命论、农民教育论等思想。第二,中国共产党开创了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全国政权的革命道路,形成了包括中国革命的性质,新民主主义革命的政治、经济和文化纲领等在内的新民主主义革命理论。第三,中国共产党长期占据中国农村地区,创建起自己的红色政权,并建立起一套独特的根据地制度。中国共产党在革命根据地重新积聚力量,以引导性和适应性的方式扎根生活,形成了以延安为核心的中国革命新中心,并丰富和发展了干部制度、土地制度等具体制度,通过正式制度的自我捍卫和修正反促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话语建设。
恩格斯指出:“我们的目的是要建立社会主义制度,这种制度将给所有的人提供健康而有益的工作,给所有的人提供充裕的物质生活和闲暇时间,给所有的人提供真正的充分的自由。”[5]革命战争年代,星星之火终成燎原之势的根本原因靠的是群众的支持。群众路线作为中国共产党的根本工作路线,极大提升了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话语的感召力,成为中国共产党取得革命胜利的重要法宝。中共二大指出:“党的一切运动都必须深入到广大的群众里面去。”[6]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均是依靠人民群众的支持,形成了最彻底、最实际的群众路线。毛泽东在抗日战争时期指出:“在我党的一切实际工作中,凡属正确的领导,必须是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7]中国共产党通过践行群众路线,探索与实施了一系列加强意识形态话语权的活动举措,实现了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话语在实践与方法层面上的开拓创新。
新民主主义革命是在摸索中前进的,革命诉求下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话语建构的过程自然不是一帆风顺的,而是在与各种错误思潮的斗争中不断开辟前进的道路。党成立初期几次革命的失败从客观上来讲,与反革命力量的强大、资产阶级发生严重动摇和共产国际的错误干预有直接联系。但更重要的主观原因在于中国共产党还处于幼年时期,在统一战线、武装斗争和党的建设等问题上的经验基本阙如,意识形态话语基础有待完善。自从中国共产党确立马克思主义的指导思想以来,“左”倾思想、自由主义思想、全盘西化论等错误的、僵化的理解和运用马克思主义的话语一直危害着党的革命事业。
抗日战争时期,中国共产党虽已成为抗日的中坚力量,但党内也存在党员队伍大发展导致结构成分复杂、党员在思想上不够统一、党员干部马克思主义理论素养不高、党内存在诸多不良作风等问题,有碍于党的先进性建设和革命的胜利。统一全党思想并克服各种党内非无产阶级错误思潮以适应新形势的变化无疑处于十分迫切的地位。《中共中央关于建国以来党的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中指出:“毛泽东思想是在同这种错误倾向作斗争并深刻总结这方面的历史经验的过程中逐渐形成和发展起来的。”[8]中国共产党在革命中逐渐认识到马克思主义不是抽象的教条,而是具体的行动指南。彻底的批判精神是马克思主义的鲜明品格,针对严峻复杂的党内外形势,中国共产党高度重视加强马克思主义意识形态话语建设,秉持“有理、有利、有节”的原则展开话语斗争,中国共产党的意识形态话语更具科学性和真理性。马克思主义正是在经历了思想上的拨乱反正之后,最终成为符合中国国情的救国救民的真理。尤其是经过延安整风运动,破除了把马克思主义教条化、神圣化的错误,中国共产党明确了自身无产阶级政党的意识形态话语属性,初步确立了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借以组织整合和思想整合形成强大的动员力量,为抗日战争和全国革命的胜利奠定了思想理论和政治架构的基础。
在新民主主义革命取得胜利,中国共产党夺取全国政权后,中国共产党的执政地位在政治和制度层面得以确立。为了适应社会主义建设的需要,确立与巩固社会主义制度以及国家意识形态话语权的工作也积极展开。
抗日战争胜利后,面对“中国向何处去”的现实问题,不同的建国方案既反映了国共两党在社会改造道路和社会制度选择上的本质性差别,也反映了两党在意识形态话语上的分野。“和平民主建国”的设想落空后,中国共产党承载着亿万人民的殷切期待,领导人民解放战争的胜利推翻了国民党反动派的统治,建立了人民当家作主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政治和社会制度的变革“彻底改变了近代以后100多年中国积贫积弱、受人欺凌的悲惨命运,中华民族走上了实现伟大复兴的壮阔道路”[3]78。国家的意识形态由其社会制度所决定,中国共产党取得全国执政地位,社会主义意识形态跃迁为新中国的国家意识形态,成为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话语权确立的重要标志。新中国成立后,中国共产党致力于恢复和发展国民经济,进行社会主义改造。经济基础的变革自然要求上层建筑的改变,“在革命阶段实现民族独立和政治统一,并在新中国成立后确立基本政治制度和社会制度,为现代化发展提供基本的政治条件和制度保障”[9]。
为了牢牢掌握意识形态斗争和舆论斗争的话语权,中国共产党坚持破旧立新,批判和清除旧社会遗留下来的封建主义、帝国主义、资本主义思想遗毒,为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话语扫除障碍,又通过抗美援朝等反霸权、反侵略、反和平演变的斗争回击了国内外反动势力对中国共产党执政地位的质疑,为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话语的巩固奠定了安全稳定的国际国内环境。中共七大确立了毛泽东思想在全党的指导地位并在全社会大力宣传毛泽东思想,进一步实现了党的意识形态和国家意识形态的并轨。
在制度与生活的相互作用下,中国共产党积极改革旧式教育制度,使教育成为中国共产党向社会宣传意识形态话语的主要工具。毛泽东指出要巩固社会主义制度,“必须在政治战线和思想战线上,进行经常的、艰苦的社会主义革命斗争和社会主义教育”[10]。在这其中,对知识分子的团结、教育、改造使“他们中间的绝大部分已经成为国家工作人员,已经为社会主义服务,已经是工人阶级的一部分”[11],新的国家意识形态得以确立和强化。
如何实现社会主义意识形态的全国有效覆盖,是新中国成立后中国共产党面临并亟待解决的重大理论和现实问题。社会主义制度不仅是制度范畴,同时也是意识形态话语范畴,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话语必须融入于新中国的各类制度中。《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共同纲领》的通过、新中国成立和“五四宪法”的颁布标志着社会主义制度框架的确立。新中国成立后,我国在农村确立了集体经济组织及其具体实施方针,比如参与集体产品分配、合作医疗、公共教育、宅基地制度等。在城市则通过单位制向市民和城市职工提供基本生活保障,比如就业制度、公共卫生服务体系、劳动保险制度、福利性分房制度等,将党的组织观念深深嵌入社会管理之中。
社会主义经济制度和社会主义政治制度的确立是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话语的重大突破。在经济领域,新中国成立伊始,保障民众的日常生活是快速恢复和发展经济的聚焦点。毛泽东于1953年宣布向社会主义过渡,迅速完成社会主义改造并建立起相对独立完整的工业体系和国民经济体系,为社会主义制度架构起强有力的经济支撑。中国共产党同时依托共产主义理想目标的意识形态话语,实现了中国土地制度的改革,生动展现了建设社会主义的无穷力量。中国共产党领导经济领域改造的成功,彻底实现了对传统中国社会阶级结构、生产关系、产权关系的变革,实现了从新民主主义社会向社会主义社会的转变。在政治领域,新中国的成立,实现了民族独立和人民解放。中国共产党围绕新生国家政权和社会主义制度的巩固,确立了人民代表大会制度、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多党合作和政治协商制度、民族区域自治制度等具体制度安排,同人民民主专政的国家性质相适应。政治制度的合法性、有效性直接由宪法和法律的话语予以确认,展现了政治生活范式的转化,反映了全国各族人民的共同利益和共同愿望。我国原有的参照苏联建立起来的高度集中的体制机制在“一五”计划期间大体上能适应生产力的发展,人民群众由于翻身得解放而迸发出的革命激情也弥补了这种体制的缺陷,并取得了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的巨大成就。但是这种过分集权、排斥商品和市场的体制弊端很快暴露出来,影响了国家现代化建设和人民生活水平的提高。
党在探索新中国建设的初期,困难重重,革命时期的成功经验对社会主义建设有效性有限,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未能充分发挥出来。“新中国成立以后,党和国家高度重视社会成员的阶级背景和思想一致性,以此作为社会统合的基础。”[12]中国共产党通过高度统一的意识形态话语实现了社会认同,并通过相应的制度安排确立了国家、集体、个人之间的联系纽带。
从1957年开始,党内“左”倾思想日益抬头,突出强调人的主观意志和精神的作用。在一元化意识形态话语的控制下,突出表现为对“工人”“农民”身份的认同。“制度的实施配以集体主义意识形态教育以及阶级斗争政策;这两种实施方式不仅对于生活主体,而且对于正式制度的各代理人都是相对平等的,即正式制度体系在实践中保持了自身一定程度的统一性,从而达到迅速重组社会秩序的效果。”[13]与高度统一的意识形态话语相联系,为适应单一公有制的经济结构和高度封闭的计划经济体制的要求而生产和确定的一整套社会管理制度自上而下地作用于日常生活领域。这种规范又通过人们对社会组织的依赖向外拓展,人们按照政治面貌、职业、地域划分为不同的阶层,不同层级的社会成员难以自由流动。这一时期“共产主义”“集体主义”“平均主义”等意识形态话语受到人们高度信奉,但这是一种基于相似性和同质性基础上的“机械建构”,而非“有机建构”。
单位制和统一有序的干部制度的实施限制了大部分非国家形态的社会自治组织的生存空间,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国家完全控制了社会生活的自主性。一方面,基层干部为了更好、更快地达到工作目标,会主动利用传统社会存留的社会管理手段;另一方面,社会民众也不断在制度的“缝隙”之间通过建构或扩张不同制度之间的张力来寻求自主性生活空间。这也说明了国家欲以强制力整合来建构意识形态话语的制度改造构想被一定程度地消解。
理解改革开放以来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话语权调试与发展的行动逻辑和实践机理,需要将其置于多变的制度环境和日常生活中,考察改革蓝图下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话语权的支持性或约束性影响,科学把握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话语建构中根本方向与创新发展的辩证关系。
“制度与生活”视角的核心价值在于进入到具体的制度实践中,以事件为中心洞察各类行动主体如何通过民情和习惯法的再生产来诠释或改革各种正式制度,为自身创造自主性和合法性空间及边界。这在改革开放初期表现尤为明显,中国社会底层现状的凸显把积累的社会矛盾和遮蔽的问题暴露出来,同时反映了社会环境的宽松和民众生活自主性的高度张扬,来自生活主体的合理诉求反映到意识形态话语中并向正式制度转变是推动改革开放的原初动力。
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我们党作出实行改革开放的历史性决策,是基于对党和国家前途命运的深刻把握,是基于对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实践的深刻总结,是基于对时代潮流的深刻洞察,是基于对人民群众期盼和需要的深刻体悟。”[14]虽然剥削制度和剥削阶级已经被消灭,但是中国共产党仍然需要在坚持社会主义制度的前提下,不断改革和完善各项具体制度,进行“第二次革命”。从历史依据看,高度集权的政治体制和高度集中的经济体制已经成为制约生产力发展的主要矛盾。邓小平指出:“不改革就没有出路,旧的那一套经过几十年的实践证明是不成功的。”[15]从现实依据看,改革是顺应时代潮流的唯一选择。和平与发展成为时代的主题意味着我们有可能争取较长时期的和平环境,世界上所有的国家都在谋求更快的发展。领导中国这样一个经济文化都比较落后的社会主义大国的中国共产党,必须形成一种能够指引我国不断走向胜利的意识形态话语。自此,各领域制度的改革大幕逐渐拉开,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呈现出由“建设”向“改革”的话语转型。
随着城市经济体制改革的全面推进,人们的生活逐渐摆脱了国家或者单位的支配,“社会”成为各种新生力量谋求自身独立性和彰显自主性的重要场域,人们自主联合起来管理自身生产生活的能力逐步提升,发挥着持久的不可忽视的力量。人民生活的自主性日益萌发带来价值取向多样化和多元利益表达。增强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话语的包容性、引导公民积极有序参与政治生活、加速我国公民政治社会化进程,成为发掘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话语权提升的实践空间。
改革开放后,随着对“什么是社会主义”“四项基本原则”等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话语认识的再深化,“解放思想、实事求是”的思想路线逐渐被大众接受,然而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话语需要明确什么样的“解放思想”才是“实事求是”的,迫切需要中国共产党进行意识形态话语创新和制度创新。
由于社会思想复杂多元,正确理解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话语的内涵,紧密结合时代的发展进行理论创新,不仅为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话语权的巩固提供了理论指引和行动指南,也促进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顺利发展。经过中国共产党的不懈探索,“完整准确地理解毛泽东思想”“建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等命题掌握了意识形态话语权,形成了包括马克思主义指导思想、中国化的马克思主义、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革命文化、社会主义先进文化、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积极文明的社会生活观念以及其他具体行动纲领和实践策略等在内的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话语的完整统一、科学有效的具体意识形式。
社会主义制度具有独特优势和旺盛生命力,同时只有不断创新,才能更加成熟、更加定型。党的十八大以来,在“中国梦”“新发展理念”“五位一体”“四个全面”“强起来”等时代话语的指引下,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深入人心,进而推动意识形态话语向实际制度转变。“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是党和人民在长期实践探索中形成的科学制度体系,我国国家治理一切工作和活动都依照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展开。”[16]1-2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设计基本围绕日常生活中出现的问题锚定,实现了社会生活的自主性发展与制度设计的良性互动,彰显和折射出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话语的价值旨归即满足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在计划经济年代,‘单位’和‘集体’瓦解了个人和自我,‘体制’与‘政治’挤压了日常生活。”[17]“双轨制”退出历史舞台后,中国共产党突破了把计划经济与市场经济看作社会制度范畴的意识形态束缚,实现了从“有计划的商品经济”到“社会主义商品经济”再到“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跨越。自20世纪80年代始,经济体制的改革使得政治意识形态话语的整合力量不断下降,以国家组织为核心的制度体系逐渐转变为以社会经济关系为核心的制度体系。21世纪以来,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发展迅速,尤其是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开启了我国高度参与全球化的进程,以“发展才是硬道理”为中心内容的经济意识形态话语逐步成为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话语权调试与发展的新语境。
改革共识的转变同样意味着改革认知的变动,随着市场机制作用的不断凸显,经济领域的快速发展开始代替政治领域最大范围影响社会生活的自主性,个人自由和权利意识不断增强,消费文化日益萌生,涌现出一些意识形态的模糊认识。中国共产党在力图推进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改革的同时,也面临如何“推动有效市场和有为政府更好结合”,重塑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相协调的有序并富有活力的意识形态话语这一重大课题。
改革开放以来,经济体制的转型和政府职能的转变为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话语注入了新鲜血液。“公有制为主体、多种所有制经济共同发展,按劳分配为主体、多种分配方式并存,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等社会主义基本经济制度”[16]18不断完善创新,成为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话语的重要组成部分。党的十八大以来,我国经济在稳中求进中实现高质量发展,基础设施建设成就巨大,人民生活显著改善。经济快速发展和社会长期稳定“两大奇迹”的取得成为筑牢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话语权的根基所在。面对国内更大的市场潜力和国际更大的不确定性,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要求“加快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18]6,明确了未来经济体制改革的主攻方向,也成为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话语建构的重要着力点。
在“制度与生活”范式主张的主观客观性和客观主观性的“双重存在观”视域下,回眸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话语建设的百年探索,追根溯源,总结发展经验,为不断提升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话语权提供了重要历史镜鉴。
主体的坚定性决定了话语的创造力,话语主体维度的“谁来说”是中国共产党掌握意识形态话语权的前提。
其一,强化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话语主体责任。“在正式制度丛和生活领域中,活跃着的是各类正式制度代理人与生活主体即行动者。”[13]提升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话语权是多元主体协作配合的动态过程,中国共产党是意识形态话语的创作主体和执行主体,也是提升意识形态话语权的动力因素。从百年历史实践考察,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话语表达了其对社会问题和时代课题的回应与解答,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我们党领导人民干革命、搞建设、抓改革,都是为了解决我国的实际问题。提高解决实际问题能力是应对当前复杂形势、完成艰巨任务的迫切需要,也是年轻干部成长的必然要求。”[19]在意识形态话语建构中发挥带头和示范作用,是居于话语主体地位的中国共产党面向时代、服务人民的必然要求。提升意识形态话语权是时代赋予中国共产党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话语要从现实生活出发,深入考察世情、国情、党情的变化,从新时代的伟大实践中发现问题、提出问题、直面问题、研究问题、解答问题,在回应人民关切、化解发展障碍中升华为具体理论。
其二,推动意识形态领域相关制度的坚持与完善。百年实践充分证明,制度既是中国共产党对社会生活领域矛盾与问题的回应,也是激发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话语创造力的策略选择。党的十八大以来,习近平总书记反复强调:“经济建设是党的中心工作,意识形态工作是党的一项极端重要的工作。”[20]经济工作和意识形态工作“两手抓”成为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话语最突出的制度安排。党的十九届四中全会进一步将马克思主义在意识形态领域的指导地位作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体系的根本制度加以谋划,形成了一个规范的硬性约束手段,是提升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话语权的重要保障。只有从制度与价值的交融和良性互动视角,探索推进新制度生成的内生与外生路径并加强制度阐释,才能加强舆论引导,切实抵制各种错误思潮的干扰,弘扬主旋律,传播正能量。
内容的创新性决定了话语的吸引力,话语内容维度的“说什么”是中国共产党掌握意识形态话语权的核心。
其一,制度设计回归日常生活。在“制度与生活”研究范式下,制度建构的直接目标就是影响和规训生活,通过调控生活主体的自主能力和行为取向,使生活处于符合理性主义的预设和逻辑中,满足生活主体的制度需求。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话语是由社会现实生活决定的,思考该问题不应该仅仅停留在制度层面,“制度”和“理论”必须嵌入到日常生活场域之中,从生活出发反观理论、检验理论、创新理论。提高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话语的吸引力要求把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话语的主体还原为生活的主体,把制度的建设和解释权力看作行动主体实现自身目标取向的基本路径,促使制度与生活的关系从“割裂”走向“融合”,从“疏离”走向“共生”。
其二,把握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话语权建构的大众向度。列宁指出:“最高限度的马克思主义=最高限度的通俗化。”[21]诚如斯言,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话语只有经过加工、处理,与人民日常生活结合起来,才能形成语言通俗、内容契合、形式吻合的话语形态。再者,民心向背是一个政权能否延续的关键,“人民至上”始终是中国共产党百年来意识形态话语建设的出发点和落脚点。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要求:“尽力而为、量力而行,健全基本公共服务体系,完善共建共治共享的社会治理制度。”[18]31-32唯有高度重视人民群众,增强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话语对社会生活的解释力和为人民群众“立言”的实效性,推进全体人民共同富裕取得更为明显的实质性进展,才能彰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和意识形态话语的价值道义。
其三,深入实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工程。包括政治制度思想在内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源远流长、博大精深,成为指导人们思想和行为的精神力量,百年前构成了马克思主义扎根中国最根本的思想文化背景,在当代亦是社会整合的重要基础。提高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话语的吸引力,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影响和作用不可忽略,必须用历史眼光深入分析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话语蕴含的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底蕴,系统总结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播普及的历史经验,并把优秀传统文化元素融合到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话语中,实现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话语表达的内涵创新与形式转化,彰显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话语的中国特色、中国风格、中国气派。
传播的有效性决定了话语的影响力,话语传播维度的“怎么说”是中国共产党掌握意识形态话语权的关键。
其一,构建全媒体传播矩阵。“新时代,媒介融合、信息化网络化纵深发展的趋势更加明显,意识形态建设所依赖的传播手段和载体发生了根本性的变革。”[22]互联网具有互动性好、反馈及时、自由度高的特点,直接决定着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话语传播的力度、广度与深度。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指出:“推进媒体深度融合,实施全媒体传播工程,做强新型主流媒体,建强用好县级融媒体中心。”[18]26为此必须科学研判全媒体时代意识形态话语传播的新特点,充分利用多种媒体实现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话语的思想沟通与情感交流。同时需要健全网络监管制度,使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话语能够渗透于各类媒体中,取得主导权、主动权。
其二,重视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话语的组织传播。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话语的组织传播主要靠党员干部的层层传达来实现,即组织成员之间、组织内部机构之间的话语交流和沟通。过去中国共产党主要以权力为媒介与人民产生互动,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话语通过层层过滤推进,是一种由“党内”到“党外”,由“上级”到“下级”的传播,客观上有利于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话语对社会舆论的控制和引导,但基层党组织和政府如果强制灌输和过分指导,就可能走进“强制度、弱生活”的误区。因此,基层干部必须加强与人民的沟通,给予人民表达的话语权,科学有效发挥基层组织的社会舆论引导能力。
其三,推进中国共产党意识形态话语的国际传播。百年来,中国共产党始终秉持“亲仁善邻”的理念,不断向世界证明中国始终是“世界和平的建设者、全球发展的贡献者、国际秩序的维护者”[23]。习近平总书记指出:“各国关系和利益只能以制度和规则加以协调,不能谁的拳头大就听谁的。”[24]党的十八大以来,我国国际地位显著提高,国际话语权持续增强。当前国际制度体系正在发生深刻转型,中国共产党必须将意识形态话语延展到国际舞台,在扎根本土的基础上扩大国际对话合作,传播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价值主张,积极参与全球经济治理体系改革,进而展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推动全球话语体系重构和更加公正合理的国际政治经济新秩序的建立与完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