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际传承视角下家族企业社会资本的结构优化

2021-11-29 03:13杨玉秀
关键词:代际家族企业家族

杨玉秀

(天津社会科学院 产业研究所,天津 300191)

一、家族企业社会资本的结构特征

(一)社会资本的结构性

社会资本是一种能为行为主体带来便利的基于网络、结构、关系的资源集合(Bourdieu,1985[1];Nahapiet & Ghoshal,1998[2])。既然社会资本是一种资源的集合,就决定了它可以进行各种分类,具有结构性特征。对社会资本结构特征进行研究的最典型代表就是Nahapiet和Ghoshal,他们把社会资本分为三个平行维度:结构维度、关系维度和认知维度,并对不同维度的社会资本进行界定和区分[2]。与Nahapiet和Ghoshal相似,Uphoff(2000)[3]把社会资本分为结构型社会资本和认知型社会资本两种。而帕特南(2019)[4]根据关系网络连接个体的差异性,把社会资本分为连接性社会资本和粘合性社会资本。行为主体往往同时拥有不同类别的社会资本,这些不同类别的社会资本及其比例关系就形成了行为主体社会资本的结构特征。

对于社会资本的结构,我国学者也有所关注。多数学者是沿用Nahapie和Ghoshal的三维分析法,按照结构、关系和认知对社会资本进行分类,然后研究这些不同类别的社会资本与各种经济社会现象之间的联系,如王霄、胡军(2005)[5]在研究社会资本结构与中小企业创新的关系时得出,中小企业的社会资本呈现出明显的结构性特征。柯江林、石金涛(2007)[6]从结构、关系和认知三个维度分析了知识型团队实施有效知识转移的社会资本结构优化。另一些学者采用其他分类方法研究了社会资本结构及其与社会经济之间的关系,如陈健(2007)[7]在《社会资本结构分析》一文中研究了水平型和垂直型社会资本结构对社会资本水平的影响;李京(2013)[8]分析了企业不同的社会网络类型与企业成长之间的关系,并提出社会资本优化思想;张望、杨永忠(2011)[9]则从较为宏观的角度研究了地区社会资本结构与产业集群之间的演化关系。

家族企业作为兼具家族和企业两种属性的一种相对独特的企业组织,其社会资本的要素组成和属性更加复杂多样,社会资本的结构化特征更为明显。然而目前对家族企业社会资本结构关系的研究很少,主要有乐国林、张玉利等(2006)[10]的研究,他们从社会变迁、主体关系、主体隶属、功能性质、结构整合、心理接近六个角度对社会资本进行分类,研究了家族企业演化与社会资本结构的变化关系,但从代际传承的角度研究家族企业社会资本结构的还鲜少见到。本文结合前人的研究成果,并紧密结合家族企业自身特性,从行为主体、网络关系和社会属性三个方面对家族企业社会资本进行区分,并研究不同类型社会资本与家族企业代际传承之间的关系以及家族企业社会资本结构的优化路径。

(二)家族企业社会资本的结构关系

1.主体关系结构

家族企业是家族和企业的结合体,家族企业可用的社会资本既有企业的又有个人的,还有家族的,彼此间交织重叠,很难分清社会资本的主体关系。因此,在研究家族企业社会资本时出现四种情况:一是对他们的关系不加区分,只要与家族企业相关的社会资本统一作为家族企业社会资本进行研究。持这种观点的学者很多。二是把家族企业社会资本归结为企业家个人社会资本并对其进行研究,不区分企业自身社会资本和家族社会资本。三是对企业、家族和个人三者的社会资本进行区分并分别研究。四是把家族社会资本归为家族企业社会资本的一个维度,认为家族企业社会资本具有两个维度,即企业社会资本和家族社会资本(张治军,2011)[11]。学者们对家族企业内关键个人、家族以及企业自身的社会资本不加区分,或者只强调某一种或两种,结果就是造成家族企业社会资本主体关系的混乱。实际上这三种社会资本具有各自的特征和属性,对代际传承以及企业持续发展的影响也不同,因此需要对此进行区分。从主体角度看,家族企业可利用的社会资本可分为三类:企业自身社会资本、企业内关键个人(如企业家)社会资本以及家族社会资本,他们之间的构成关系形成家族企业社会资本的主体结构。

2.网络关系结构

社会资本既是一个相对宽泛的概念,又是一个不断发展的概念,从广义的角度看,关系网络、制度规范均属于社会资本的内涵。储小平、李怀祖(2003)提出:“社会关系状态中的社会资本呈结构性的分布状态,一是存在于正式的社会关系网络中(以显契约联结或科层式组织为主要特征),一是存在于非正式的社会关系网络中(以隐契约联结或非正式制度联结为主要特征)。”[12]于是有学者就把社会资本分为传统型社会资本和现代型社会资本(乐国林、张玉利等,2006))[10]。非正式关系、非正式制度等形成的社会资本属于传统型社会资本,而各种正式关系、制度等形成的社会资本属于现代型社会资本。对于家族企业而言,各种非正式关系网络、共同价值规范等形成家族企业的传统型社会资本,而企业内部的组织制度、企业与外部各种正式合作往来关系,形成家族企业的现代型社会资本。和普通企业相比,由于家族的涉入,家族血缘亲情关系网络、家族文化价值观念等都会不同程度渗入企业中,致使家族企业中的传统型社会资本往往占较大比重。

3. 社会属性结构

家族企业和其他企业最大的不同就是其具有家族性(杨在军,2015)[13],家族性是家族企业独特资源和能力组合(李新春、宋丽红,2013)[14],家族企业社会资本的社会属性结构最能表现家族企业家族性的强弱。和普通企业相比,家族企业有其独特的社会资本,主要表现为以家族血缘亲情关系为基础形成的家族关系网络、家族信任、家长式权威、家族忠诚、利他主义等,以及存在于家族和企业内部的关于企业发展方面的家族共同愿景、目标、立场、信仰、价值观念和家族文化等。这些社会资本只存在于家族企业中,具有家族特色,是家族企业社会资本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吴炯(2010)[15]认为,家族企业作为家族、企业双系统的交集部分,一方面是有关经济资本的各种契约活动的治理结构,另一方面是有关家族社会资本的各类秩序的治理结构。因此,家族企业社会资本从属性上可以分为两种类型,即任何企业都存在的,以普遍信任和规范、共同的价值信仰、默会知识等为内容的不具备家族属性的社会资本,以及只存在于家族企业中、具有明显家族特色的社会资本。前者称为普通意义的社会资本,后者称为家族性社会资本。

二、家族企业社会资本结构与代际传承

(一)社会资本——家族企业传承的关键因素

1.社会资本影响着传承的成败

家族企业往往具有维持家族控制的意图(王扬眉、梁果等,2020)[16],家族企业所有者具有把企业传递给下一代的愿望。期望通过代际传承实现“家业长青”,是家族企业区别于其他企业的一个鲜明特质(胡旭阳、吴一平,2017[17];孙秀峰、王雪梅等,2019[18])。因此,代际传承的成功与否对家族企业意义非常重大。影响家族企业传承的因素很多,社会资本是其中重要一项。Drozdow(1998)[19]、Kaye(1996)[20]、Khai Sheang Lee(2003)[21]和Steier(2001)[22]等学者都曾指出,家族企业能否成功传承取决于为其带来竞争优势的独特要素在代际间的传递和转移,如果由社会关系网络形成的异质性资源不能有效留存、传承甚至在传承中丧失,将会影响到传承效果甚至导致传承失败。Tan和Fock(2001)[23]等也认为继承人是否继承了长辈的关系、网络和价值观,是决定家族企业代际传承能否成功的关键因素。因此,作为家族企业独特资源的社会资本,能否在代际传承中留存、延续并保持稳定直接影响着传承的成败。

2. 社会资本是代际传承的重要内容

随着社会资本对代际传承影响作用的凸显,人们开始把社会资本作为代际传承的一项重要内容。学者们认为家族企业的代际传承不仅仅是企业所有权和控制权的传接,更多的是能否有效地实现企业家社会资本和文化资本的有效传接[24];在经济转型国家,企业广泛采用关系型成长战略,企业社会资本或关系资本成为代际传承的要素(胡旭阳、吴一平,2017)[17];在任者不仅把有形资本传给后代,更要把默会知识、社会资本转移给接班人(余向前、张正堂等,2013)[25]。因此,家族企业的代际传承不仅仅是所有权和控制权的传承,还有社会资本的传承。企业所有权和控制权的传承只是家族企业传承中的“硬件”部分,而社会资本则是家族企业传承的“软件”部分。

(二)各类社会资本的传承性和稳定性

社会资本对代际传承如此重要,根本原因在于社会资本容易在传承中丧失,影响企业持续发展。如果某类社会资本较易从上一代传到下一代,或者能在传承前后保持相对稳定,那么对企业的影响就很小,相反如果在传承过程中很容易丢失或者发生剧烈变动,则会对企业产生不利影响。因此,衡量社会资本对传承的影响时,可以从社会资本的可传承性、稳定性和易转移性等方面进行。不同社会资本具有不同的传承性和稳定性,对代际传承的影响也不同。

1.企业社会资本、个人社会资本和家族社会资本

企业社会资本、个人社会资本和家族社会资本分属于三个不同的行为主体,具有显著不同的传承特性。企业社会资本属于组织社会资本,组织社会资本的人格特征较低且具有制度化的优势(卢长宝、苏小青,2019)[26],具有较强的延续性和稳定性,在代际传承中稳定性强。

关键个人社会资本属于个体社会资本,表现为私人物品属性(范烨,2009)[27],具有个体黏性,既与个体特质紧密相关,又与个体关系网络密不可分。蔡双立、张潇璇等(2012)[28]认为,关系网络强烈的“个体黏稠性”导致关系网络无法在传位者与继任者之间完全复制,关系网络中成员个体的变化也使得关系网络在传承过程中发生异化。这就意味着个体社会资本既难从个体之间进行传承或者转移,又会随着个体的离开而离开企业,导致企业中该类社会资本发生剧烈变化(且往往是剧减)。

家族社会资本属于家族组织,作为组织社会资本它具有较强的稳定性。但是,家族社会资本作用于家族企业的途径有两种:一是通过家族规则、家族文化、家族共享价值观、家族组织制度等对企业渗透;二是通过家族内个体来体现。前者在传承中相对稳定,而后者则具有一定的变动性。因此,总体来说,代际传承中家族社会资本的稳定性介于企业社会资本和个人社会资本之间。

2.传统型社会资本和现代型社会资本

现代型社会资本主要由正式关系和制度形成的社会资本。正式的关系和制度有正式条文规定作为保障,存在着第三方的强制执行机制,具有强约束力(何轩,2010)[29],稳定性强。在家族企业代际传承中,领导人的更替、家族成员间关系的变化,对正式关系网络和正式制度的影响相对较小。企业内的组织制度体系、企业外的各种联盟合作关系、家族内部的各种正式的制度关系等(如家族宪法、家族委员会)受传承的影响会相对较小。

传统型社会资本主要由非正式关系和非正式制度形成。基于血缘亲情、友情等形成的非正式关系网络,对个体位置关系的变动具有较强的敏感性。企业内领导人的更替以及由此引起的企业内外、家族内外以及企业与家族之间各种利益关系的变化,会导致关系网络随之发生变化。有研究显示,82%的家族企业创始人具有政治联系,而传到二代这个比例降低到18%(辛金国、吴雪婷,2016)[30]。

和非正式关系不同,由非正式制度形成的社会资本则具有较强的稳定性。非正式制度是在较长时期逐步形成的,得到普遍认可的约定俗成、共同恪守的行为准则,如价值观念、文化传统、意识形态等。非正式制度一旦形成,就具有根植性,短期内很难改变。在家族企业代际传承中,企业文化、企业内的共享价值观、共同认知等以及家族文化、家族愿景、家族共享价值观等这些认知方面的社会资本超越了个体的局限,可以随着企业控制权的代际交替不断传承(周生春、范烨,2008)[31],稳定性强。

3. 普通意义的社会资本和家族性社会资本

信任、规范、潜在的规则、程序、默会知识、共同的立场、观念以及企业文化等构成了家族企业普通意义上的社会资本,这部分社会资本与企业的家族性无关,在家族企业代际传承中变动相对小,具有较强的可延续性。比如企业内的默会知识、企业文化、企业内外基于契约关系建立起来的各种制度信任,它们是企业通过长期的内外部活动形成的,与个人特质无关,只与企业组织内外系统的运转机制有关(王颖,2016)[32],一旦形成就具有相对的稳定性。但是,很多时候企业文化、企业内的共同价值观念往往是家族文化、家族共同的价值观念在企业内的体现,此时这类社会资本就具有家族性,可作家族性社会资本来分析。

从稳定性和传承性来讲,家族性社会资本可分为两类:一类是由家族信任、家族忠诚、利他主义等形成的社会资本,另一类是由家族共同价值观念、家族文化、家族规则制度等形成的社会资本。由于亲疏远近关系的变化,前者随领导人的更替会出现下降倾向。雷丁(1993)[33]也认为,相对于忠于原则、制度或者思想而言,忠于个人的“私忠”“私人信任”会随着所忠诚的领导人的离去而消失或者减弱。而后者,即家族共同的价值观念、家族文化、家族制度规则等家族性社会资本,属于非正式制度和正式制度范畴,具有相对稳定性。

(三)家族企业的社会资本结构:传承成败的重要决定因素

1.传承成败的重要决定因素:社会资本还是社会资本结构

学者们普遍认可社会资本是家族企业代际传承的重要影响因素,核心意义是社会资本作为家族企业的独特资源容易在传承中损失,导致企业丧失原有的优势。社会资本对于传承成败的重要意义源于其具有不稳定性、难以传承性等特点。然而,家族企业可用的社会资本是由不同类别组成,有的社会资本难以传承、稳定性差,而另外一些则具有较强的传承性或者稳定性,对代际传承的影响也小。学者们关注的往往都是那些难以传承、稳定性差的社会资本对传承的影响,进而放大到整个社会资本对传承的影响,而没有区分不同类别的社会资本的不同影响。实际上,在家族企业的社会资本体系中,如果传承性和稳定性强的社会资本占主体,社会资本对代际传承成败的影响就不大;相反,如果具有个体黏性、难以传承、稳定性差的社会资本占主体,则对传承成败的影响很大。因此,对家族企业代际传承有决定性影响作用的与其说是社会资本,不如说是社会资本的结构类型。

2. 社会资本结构与代际传承

根据社会资本在代际传承中的不同特性,家族企业社会资本结构可以分为弱稳定型、平衡型和强稳定型三种结构类型,它们与家族企业代际传承的关系见下图。

图 家族企业社会资本结构类型与代际传承图

(1)弱稳定型社会资本结构与代际传承。在弱稳定型社会资本结构中,企业主个人社会资本处于主体地位,企业组织自身社会资本较弱,家族组织社会资本以关键个人社会资本为基础;企业发展主要依靠各种非正式关系网络和人际信任(王颖,2016)[32],企业内部的组织制度还不健全,企业文化、共享价值观念还没形成或者稳固,家族内部没有形成自己的文化、制度和规则;家族信任、利他主义等家族性社会资本在企业中占主导。弱稳定型社会资本结构往往是家族企业处于创业期和初步发展期的社会资本结构类型。由于企业发展的社会资本几乎完全建立在关键个人社会资本基础之上,对个人非常依赖,一旦发生领导人的更替,很容易导致传承失败。

(2)平衡型社会资本结构与代际传承。在平衡型社会资本结构中,各类社会资本都处于一个相对均衡的位置,不存在着完全一支独大的现象。作为主体的企业,其自身社会资本得到一定程度的发展,组织制度逐步建立,共享的价值观念、企业文化、愿景目标已初步形成或者尚在建立。企业内各种正式的、非正式的关系、制度共存,家族性社会资本和非家族性社会资本同时发挥作用。这种社会资本结构往往是家族企业已经度过初创期进入发展期的社会资本结构类型,对传承的成败有显著影响,影响大小视该结构中各类型社会资本的相对地位而定。

(3)强稳定型社会资本结构与代际传承。在强稳定型社会资本结构中,企业组织自身的社会资本已经足够丰富,完全能支撑起企业发展的需要,个人社会资本和家族社会资本只能起到辅助和补充作用。企业组织制度完善,治理日益现代化,普遍信任代替家族信任成为企业内部的信任基础。不论是企业还是企业背后的家族,都可能已经形成或者初步形成自己的文化、愿景目标和共有的价值观念。此时,家族企业社会资本结构最大的特点是现代型的社会资本成为企业发展的基石。对应的企业发展阶段往往是发展后期和成熟期,企业的家族化特征不再显著。由于企业已经有一套相对完善的组织制度系统,对企业的传承也有一定的制度安排,企业自身的社会资本基础很雄厚,家族企业比较容易实现成功传承。由于企业的家族化特征不再明显,在继承人选择上,一些企业不再局限于子承父业这一模式,在一些“去家族化”(潘越、翁若宇等,2019)[34]完全的企业中更是如此。

三、家族企业社会资本结构的优化

社会资本是家族企业发展的独特资源,也是影响家族企业传承成败的关键因素,如何既能使这些独特资源得以保持,同时还能降低对传承的不利影响呢?那就是对家族企业的社会资本进行结构优化,提高社会资本总体的稳定性和可延续性。另外,家族企业社会资本结构的优化要根据企业的不同发展阶段、演化路径来实施不同的优化策略。

(一)家族企业社会资本结构的优化路径

1.社会资本的组织化发展

组织层面的社会资本具有公共物品属性,家族企业社会资本的组织化,将有利于家族企业核心资源的传承(卢长宝、苏小青,2019)[26]。社会资本的组织化发展就是降低个人社会资本的影响,加强组织社会资本的作用。一是要加强企业组织社会资本和家族组织社会资本的建设和积累。企业组织社会资本建设的重点是企业自身组织制度的完善、企业与各利益相关者之间社会资本的构建以及企业文化、企业内共同认知、默会知识等的建立和积累。家族组织社会资本建设的重点是家族文化、家族理念、共同的价值观念、愿景等的建立和稳固以及家族内部组织制度如家族委员会、家族章程、家族会议等的建立和完善。二是加强个人社会资本向企业社会资本的转化。企业家个人社会资本主要由权威和关系网络构成。而权威又可分为法定权威、传统权威和个人魅力权威(韦伯,1997)[35]。基于所有权和控制权的法定权威会随着合法性个体的变动自动转移,而个人魅力权威具有完全的个体黏性,无法转移,基于家族关系的传统权威是企业家作为家长身份所具有的,也难以转移。同样,关系网络可分为完全基于个人因素形成的关系,如血缘、亲缘、学缘等关系,以及在履行企业家职责、处于企业家职位时形成的关系。前者无法转移,后者可以转移。因此,个人社会资本向组织社会资本转移的重点只能是企业家履行职责时形成的各种关系网络。转化的途径是在企业内外部联系中弱化企业家的个体身份,强化企业家的职位身份,突出企业家在各种活动中的企业主体性,而非其个人主体性。总体来说,就是促进“人格化”的个体社会资本向“非人格化”的组织社会资本的转化、存储和整合(付宜强,2018)[36]。

以组织社会资本替代个体社会资本的主体地位,前提是组织社会资本的增长速度要能赶上个体社会资本的下降速度,二者此消彼长的关系保持在一个动态的平衡,社会资本总体水平保持相对稳定。一定不能在组织社会资本还不足以独自支撑企业发展时,就人为地大幅降低个体社会资本的作用,否则家族企业难以为继。

2.文化认知类社会资本的强化以及社会资本的现代化发展

文化价值观等认知性社会资本稳定性强,有利于传承。企业文化作为家族创业精神的沉淀和表达,根植于家族自身的价值观,具有独特性和可传递性,无论企业的所有权和经营权如何更迭,只要家族共享的价值观能够沉淀于企业之中,就能达到“形散而神不散”,成为滋养企业的常青树(陈凌、王健茜等,2017)[37]。而且价值观一致性将有助于企业继任过程的平稳过渡(刘娇、王博等,2017)[38]。调整社会资本结构,需要强化文化认知类社会资本的发展。吴炯(2016)[39]认为认知维度的社会资本影响着其他类型的社会资本,是家族企业社会资本调整的起点。强化认知类社会资本重点是加强家族企业文化的建设,同时形成家族企业发展的共同目标、共同愿景、共同的价值观念。这些文化、目标、愿景等要有清晰的文字表述,要在企业内、家族内广泛宣传,努力得到多数成员甚至是全体成员认可认同,并内化于心。

促进社会资本的现代化发展就是要强化正式关系网络和制度的作用,淡化对非正式关系网络的依赖。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在内部关系上要加强科层组织关系体系的建设和完善,提高科层组织体系的运行效率,降低企业内部各种私人小团体关系的比例。二是在外部资源获取上要努力和上下游企业、科研机构、投资者、债权人、政府相关部门等各利益相关者通过商业往来和其他往来建立各种正式关系,如会员关系、联盟关系、其他合作关系等,以增强企业从社会中获取资源的能力,降低对私人关系网络的依赖。正式关系网络的建设应该与企业的发展同步,创始人创业早期对非正式关系网络非常依赖,但是随着企业的进一步发展,就必须逐步加大正式关系网络的建设。

3. 社会资本的非家族化发展

社会资本的非家族化发展就是降低企业社会资本中家族性社会资本的比重,提高基于普遍信任、规范等非家族性社会资本比重。对于家族性社会资本占比很大、非家族性社会资本比较薄弱的家族企业,社会资本的非家族化发展非常必要。一是转变家族企业的信任基础。以制度信任逐步替代家族信任和泛家族信任成为企业信任的主体。二是在用人模式上弱化内外有别、亲疏有序的差序格局的用人模式,强调唯才是任,重视对“外人”的任用。三是在企业治理上改变人治模式,弱化个人光环,加强企业的现代化治理水平。四是实现家族文化、家族价值观念、家族愿景目标和企业文化、企业共享价值观、企业愿景和目标之间相互融合发展。家族性社会资本是家族企业的一大特色,也是家族企业竞争优势的一个重要来源。建立以普遍信任为基础的一般意义的社会资本,并不是要完全否认家族性社会资本的地位和作用,只是降低其比例,增加非家族性社会资本所占比重。

4. 社会资本的结构优化与去家族化

去家族化即取消企业社会资本的家族化、专用化,让家族企业变成公众化企业(吴炯,2010)[15]。发展组织社会资本、降低个人社会资本的比重、加强社会资本的现代化发展、降低家族性社会资本的比重,这一切看似都有一个共同的结果——去家族化,然而,本文认为这里存在一个度的问题。在一定范围内的结构优化和完全去家族化、变成公众公司是不同的。社会资本结构优化的目的是助力家族企业的代际传承,这就意味着一切都是以家族控制、家族内传承为前提的。因此,结构优化只是会降低传承性、稳定性弱的社会资本所占比重。通过结构优化,形成一种既包含家族血缘亲情关系的家族性社会资本,也包括契约关系的现代化社会资本,二者的比重关系视企业发展和传承的需要而处于一个动态变化之中。家族企业社会资本的结构优化不是完全去家族化,而是为了家族企业持久的发展。

(二)不同发展阶段下家族企业社会资本的结构优化

社会资本的结构调整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而是一个相对长期的、逐步的过程,要和企业发展的不同时段相对应,在企业发展过程中逐步实施和调整。

处于初创期的家族企业,绝大多数还涉及不到传承的问题。由于自身力量特别弱小,获取资源的能力差,企业应该运用一切可用的资源来保证创业的成功。基于血缘亲情关系和其他私人关系形成的非正式关系网络和家族性社会资本是企业最容易获取,也最可依赖的资源,可大力发展,而不必过于在意社会资本的结构问题。但是在企业创立发展之时,也需要注意一些基本的企业规则、制度的同步建立和逐步完善。

在家族企业的发展期,随着企业规模的持续扩大,对外部资源的大量吸纳,企业的社会资本结构已经从初创期的弱稳定型逐步向平衡型转变或者已经转变为平衡型,而且这个时期很多企业面临或者即将面临着一代向二代传承的问题。在约束型社会情感财富心理影响下,家族更倾向于保护或增加家族控制意愿(严若森、吴梦茜,2020)[40]。因此,社会资本的结构优化需求大多出现在发展期,上文提出的社会资本结构优化路径主要也是针对发展期的家族企业。需要注意的是,社会资本结构的优化是稳定型社会资本对弱稳定型社会资本的逐步替代过程,在稳定型社会资本还未能起支撑作用时,如果弱稳定型社会资本急速下降,会使家族企业利用两种社会资本获取的收益达到最低点,导致很多家族企业难以跨过成长的门槛而中途夭折(张治军,2011)[11]。

如果家族企业已经发展到了成熟期,现代化治理程度非常高,社会资本结构属于强稳定型,其调整和优化又会显著不同。对于成熟期家族企业,为了保证家族对企业的持续控制以及传承的成功进行,优化家族企业社会资本结构的一个核心原则是:在不影响其他社会资本发展的前提下,尽量保证家族性社会资本作用的发挥。首先,在社会资本的主体结构上企业组织自身社会资本已经居于绝对主体地位,领导人个人社会资本只是处于辅助地位,对代际传承的不利影响已经被大大削弱。王颖(2016)[32]认为,权威人物的人际信任既能提高组织的生产效率,又能形成很高的凝聚力,因此,领导人个人社会资本可适当增强。其次,从网络结构上看正式关系网络已经是主体,非正式关系网络只是处于补充地位,可适当发展企业的非正式关系网络尤其政治关系网络。最后,在家族企业的属性结构上非家族性社会资本已经占主导,家族性社会资本只起辅助作用。可适当加强家族性社会资本的地位,重点是家族文化、家族共享价值观、愿景等方面的社会资本。

(三)外部环境对家族企业社会资本结构优化的约束

家族企业社会资本结构的适时调整和优化,关系着家族企业能否顺利传承和持续发展,是家族企业发展中的大事,家族企业理应重视并积极推行,为何现实中还是有很多企业因为社会资本问题而未能实现持续发展呢?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社会资本的结构调整并不仅仅只是企业自身的事情,还受社会环境的影响。中国的“家”文化以及不完善的市场环境都会对家族企业社会资本的结构优化形成一定的约束。

“家”文化是中国的传统文化,在这种文化的影响下,中国人的“家”观念特别重、重视血缘,在人际交往上具有典型的亲疏有序、内外有别的差序格局特征(费孝通,1985)[41],这种文化对家族企业社会资本的结构优化是不利的。一方面,不利于制度信任对家族信任的替代。在“家”文化影响下整个社会的信任模式是以血缘亲情关系为基础的家族信任和泛家族信任这些特殊信任为主体,而以制度信任为基础的普遍信任较弱,社会诚信度不足。在这种社会信任体系下,相对于“圈外人”而言,家族企业更容易相信“圈内人”,从而增加了企业内信任模式改变的难度;另一方面,不利于现代治理模式对“人治”模式的替代,也不利于家族性社会资本的优化。在“家”文化影响下,家族企业主更习惯用家长式管理模式来管理企业,突出个人的作用而不是组织制度;更重视对家长权威、家族信任、家族忠诚、利他主义等与长幼、血缘关系紧密相连的家族性社会资本的重视,而不注重家族规则、制度、家族文化等的建设。

中国的市场环境对家族企业社会资本结构优化也有显著影响,一定程度上降低了家族企业社会资本结构优化的动机,增加了社会资本结构优化的难度。首先,中国的市场化程度还有待提高,政府依然掌握有大量的资源,通过政治寻租获取资源远比通过市场行为容易得多,在这种情况下很多企业宁愿花大力气千方百计与政府相关部门及个人拉关系,而不是通过正常的经济行为谋取相应市场地位。另外,中国的资本市场和职业经理人市场发展还都不太成熟,也不利于家族企业社会资本的优化。中小企业融资难一直是困扰众多中小家族企业发展的一个问题,在难以通过正规的资本市场去获取企业发展资金时,基于血缘亲情、友情等的私人关系就成为企业获取资金的来源。职业经理人市场的缺陷更是限制了企业信任模式的扩展和转变。中国经理人市场发展的很不成熟,可以说还没有完全建立起规范有效的经理人市场,经理人信任道德风险高,存在着严重的信任危机。在这种情况下家族企业即使想转变用人模式,往往也难以找到合适可信的经理人选,因此,家族企业社会资本结构的优化还需要社会支持和环境的配合。在以普遍信任为基础的社会环境中,在职业经理人市场完善的情况下,家族企业社会资本的结构优化将会容易很多。

猜你喜欢
代际家族企业家族
新世纪以来的“代际之分”与“代际之争”
——论代际批评的“有效”“有限”及其意义
德家族企业风光不再
春节,代际弥合好时机
“这里为什么叫1933?”——铜川“红色基因”代际传承
《小偷家族》
皿字家族
古巴代际权力交接受世界瞩目
中国家族企业年轻一代状况报告:家族企业的传承密码
中国家族企业年轻一代状况报告:家族企业的传承密码
家族企业有什么特点(答读者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