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胡高兰
我的父母与当时很多人一样,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当时六外婆是村妇女主任,一张嘴好比喜鹊。
“方奇是乡村医生,技术好,人也好,一直跟师傅学医,没有时间耍朋友。”这是六外婆对我母亲说的。
“泽贵是屋里的老大,尤其勤快,孝敬父母又照顾弟弟妹妹,一般人也看不上,挑人挑到现在。”这是六外婆跟我父亲说的。
就这样,被六外婆吹上天的两个“剩男剩女”,顺利地走到了一起,开启了他们的独特人生。
我猜六外婆介绍的时候肯定故意漏掉了脾气。吵得特别厉害的一次,母亲说她一个人忙完家里忙地里,父亲也不搭把手;父亲则说门诊病人多,抽不开身。他们都有自己的一套大道理,谁也不肯退让。第二天,母亲就非常麻利地收拾好行李,带上我迅速地回了外婆家。
没过几天,父亲也跟着来了。也不知是外婆跟父亲灌了什么“汤”,还是父亲自我觉醒,回家后,母亲一发脾气,父亲要么逗母亲笑,要么不出声,但会尽量抽出时间做农活。
父亲走出退让的一步,母亲也更善解人意,尤其是经历了一场特殊的事件后。
当时父亲和母亲正在挖红苕,只听见山坳那头声嘶力竭的叫喊声:“胡老师,快点快点,王家媳妇想不开,喝敌敌畏了!”远远看去,那人边叫边跳,他那着急的样子至今还印在脑海。
人命关天,父亲扔掉锄头就直奔医务室,母亲也愣在地里。父亲一回家,母亲就赶紧问情况。父亲说:“及时灌了药,哇啦啦几乎全吐了出来。要再慢一点,这条命就没了。”只见母亲听完后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从此,母亲再也没有强求父亲做农活。
但没了农活还有家务。父亲不擅长家务,不是煮饭水少了就是炒菜盐多了,父亲讨好地把家里收拾了一遍,母亲缝补衣服怎么也找不到针线盒子,急得又开骂了……从此家务也被母亲包了,父亲彻底解放。
但母亲彻底变得温柔,是父亲生了一场大病之后。
父亲常年与疾病打交道,对乡邻的病从不怠慢。至今我都记得我们家常常半夜响起的敲门声,不管冬冷夏热,父亲都是急忙起身穿衣,背上急诊箱,拿上电筒就出诊,但父亲却忽略了自己的身体。
父亲说医生只能医别人的病,自己的病看不了。那次父亲半夜肚子疼,吃了自己拿的药没用,疼得打滚。母亲背上父亲就疾奔乡上,那是我第一次见母亲力气这么大。在母亲的悉心照料下,父亲的病情渐渐稳定并好转,但身体大不如前。从此,父亲带着病给人看病,母亲再也不吵父亲,我也再未听过母亲的半句怨言。
我曾问父亲,他厌烦过母亲的叨叨吗?父亲说:“你母亲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更何况,谁家过日子不拌嘴,自己舌头有时候还被牙齿咬。你母亲最大的特点就是勤快,是家里的顶梁柱,这个家少不了她!”我也私下问母亲,嫁给父亲有过后悔吗?母亲瞪了我两眼:“有什么好后悔的,你父亲治病救人无数,是个好人!”
虽从未听过父母的山盟海誓,但我知道,他们早已相濡以沫。我想,“勤快”“好人”四字早在六外婆介绍他们认识时,就已经在对方心里扎下了根,所以父亲觉得母亲的叨叨也悦耳,母亲觉得父亲不能帮衬家里也高大。当好人遇上勤快人,注定就是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