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熊剑平 冯开宝
火药是中国的一项古老发明。从唐代末年起,人们已经有意将火药运用到军事领域。①刘旭:《中国古代火药火器史》,郑州:大象出版社,2004年,第13 页。北宋时期是中国火药火器发展的初始阶段。宋代以后,火器技术不断得到发展,宋军甚至已将火箭、火炮当成常备武器。到了明代,火器技术更是大幅度提升,火器种类不断增加,运用也日渐广泛。明军一度开始设置专门的火器部队,在战争中也会围绕火器制定战术,战术思想和军事学术等由此而发生转变,传统兵学自此出现新的面貌。
在宋代,火药和火器技术已经取得迅猛发展。北宋初期,人们主要利用的还是火药的燃烧性能。宋代的燃烧性火器已经有霹雳炮、铁火炮、震天雷等很多种。宋代曾公亮等著《武经总要》,不仅记载了数种火药配方,也对当时诸如火箭、火炮、引火球等火器的制作使用等情况予以记载。到了南宋时期,管型火器,尤其是火枪和突火枪的相继出现,标志着火器技术进入新阶段,人们对火药的利用也开始进入新阶段。②世界上现存的最早管形火器即为我国元代出现,约为1287年制造。参见魏国忠:《黑龙江阿城县半拉城子出土的铜火铳》,《文物》1973年第11 期。到了14世纪初,元代工匠在宋人的基础上,进一步研制成功金属管形火器。这种金属管形火器,不仅较难损毁,可以连续使用,而且能承受更大的膛压,从而使得射程更远,射击威力增大。在14世纪中叶推翻元朝统治的战争中,农民军已经开始广泛使用金属管形火器。这种金属管形火器的出现,是火器发展史上的一件大事,标志着火器技术的突飞猛进,已开始具备近代枪炮的雏形。
随着明太祖朱元璋统一大业的完成,火器技术的发展迎来了新局面。社会经济的繁荣,钢铁冶炼业的进步,手工业的发达,以及对外交流的拓展,尤其是外敌的入侵和科学技术的进步等,都极大地刺激了军工产业,为火器技术的进一步提高创造了良好的条件。明代的火药品种已经非常丰富,军用火药品种及其实际配方达90 多种。①刘旭:《中国古代火药火器史》,第60 页。相对于宋元时期,明代火药成分的配置更加合理,火药质量进一步提高,燃烧性能和爆炸威力等也达到了一个较高水平。明代火药理论研究是中国古典兵学的一笔宝贵遗产。从明代的兵书和史籍可以看出,当时的研究专家对火药配方的认识和配制技术已有很大提高。《武备志·制火器法》中详细记载了爆炸、喷射火药等品种的配方情况。《兵录·火攻药性》中就记载有火药配方数百种,说明明代科学家已经很好地掌握了火药的组配规律。茅元仪《武备志·火药赋》、唐顺之《武编·火》、焦勖《火攻挈要》等兵学典籍都指出了火药具有“硝性竖而硫性横”的特点,对品种不同的火药在性能和功用等方面的差别,研究得非常清楚。何汝宾在《兵录·火攻药性》中指出:“性直者主远击,硝九而硫一;性横者主爆击,硝七而硫三。”从这段话可以看出,当时的研究专家已经非常善于利用火药的特性,一直在努力寻找最优的火药配置方案,最大程度地发挥火药和火器的攻击效能。明代火药制造技术有很大提高,火药质量比宋元有明显提升。
为了加强对火药和火器的管理,明代初年就在应天府(今南京)成立了专门的火器制造机构,火器制造的规格和产量等,都受到严格控制。而且,为了王朝的稳定和安全,制定了严厉的政策防止技术和人才外流,除非得到特别允许,边镇和卫所一律不得私自制造火药和火器。由于管理得力、引导有方,明代的火器种类进一步增多,初步形成了很多种火器品种。比如枪支类,既有单管枪,也有多管枪。单管枪分无敌手铳、快枪、连子铳、剑枪、千里铳等;多管枪则从双管、三管、四管,直至数十管。再如火炮,可分为轻型火炮和重型火炮。轻型火炮也分为虎蹲炮、旋风炮、飞礞炮等;重型火炮则分为大将军炮、威远炮、攻戎炮、千子雷炮、灭虏炮等。火箭分单发火箭和多发火箭,其中单发火箭又分大筒火箭和后火药箭等;多发火箭则分神机箭、火弩流星箭、七筒箭、百虎齐奔箭等。爆炸性火器也有多个品种,可分为万人敌、慢炮、地雷、水雷等,而地雷类爆炸品则有万弹地雷炮、无敌地雷炮、伏地冲天雷炮等。水雷类爆炸品,也开发出水底龙王炮、混江龙、既济雷等多个种类。不仅如此,定时炸弹也已研制成功,当时称“慢炮法”,“火线至一二时才发”②《渊鉴类函》引《兵略纂闻》,清康熙原刻本,武英殿版影印。,已具备较大杀伤力。
嘉靖年间佛郎机与火绳枪的传入,也促进了火器制造业的进步,尤其是带动了枪支研发水平的提高。无论是仿制西方先进火器,还是改制传统制造工艺,各种火器的科技含量大大增加,品种得到丰富,军队的装备也随之得到更新。明代中期的火箭,既有利用弓弩发射的火药箭,也有利用火药燃气反冲力推进的火箭,后者因为发射装置已经非常先进,可称现代火箭的先导。③王兆春:《中国军事科技通史》,北京:解放军出版社,2010年,第193 页。明代的管型火器,在性能上已有极大提高,与近代枪炮越来越接近。有的火器品种不仅能够逐步改进成连发,也有瞄准装置设计,并且安装有效防止后坐力的装置。爆炸性火器也有了长足发展,已经形成水、陆等多个门类。水雷在防止渗水和引爆上有很多改进,炸弹则已经有了定时引爆的功能设计。研究力度相对偏弱的,大概要数燃烧性火器,但也涌现出很多新品种。
明代火器技术之所以能够取得快速发展,与宋元时期所积累的基础密不可分,也是明代科学家刻苦钻研的结果。有学者指出:“明代人所用之火器,如枪炮及各种爆炸器,均系明人根据科学技术自行制造者,并未受有西洋之影响,且其初并不亚于西方之器。”④周纬:《中国兵器史稿》,北京:中华书局,2018年,第286 页。明代科学家对诸如钢铁冶炼、火药配制、火器制造等,都下功夫进行了深入研究。从明代开始,火器制作和作战理论的研究都更加系统化。明代兵书中有关火器火药的论著为数甚多,流传至今的尚且有十多种。明代末期,随着内忧外患的加剧,火器制造技术已经被西方超越,于是开始有西洋大炮的引进。当时有关火器的著作也有直接从西方翻译得来者,注意对西方科技理论的模仿。⑤沈伟福:《中西文化交流史》,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7年,第374 页。这些著作难称完善,正如当时人所总结的那样,“其中法则规制,悉皆西洋真传,然事关军机,多有缜密,不详载不明言者,以致不获兹技之大观。”①焦勖:《火攻挈要》,北京、沈阳:解放军出版社、辽沈书社,1994年,第448 页。利玛窦、汤若望、南怀仁等传教士都曾留有关于制炮技术的著作。品种各异、主题多样的火器类著作随着中国科学家的努力而陆续涌现。这些论著,或研究火器的制造与使用,或探讨操作与训练,或总结战术与阵法,极大地改变了明代兵学的面貌。在明代火器制造与使用的理论著作中,影响深远的专著有《火龙神器阵法》《火攻挈要》《神器谱》《西法神机》等。此外,《武编》《纪效新书》《练兵实纪》《武备志》《大明会典》《兵录》《筹海图编》等文献也都从不同的角度出发,对火器的制造与使用原则等进行了较为系统的阐述和记录。
《火龙神器阵法》为焦玉所撰。该书对利用火器发起进攻的方法、火器的制造以及火药的性能等都有较为详细记载。明代刘应瑞撰有同名兵书,现存北京大学图书馆。《火攻挈要》为焦勖根据汤若望传授技术所撰,集中记载了当时火器技术成就,大量吸收了西方造炮技术的先进成果,作者自称该书得“名书之要旨,师友之秘传,及苦心之偶得”②焦勖:《火攻挈要》,第449 页。。《神器谱》也是一部火器类专著,其中对火绳枪的制造与使用有详细记录,反映出明代中期单兵枪的研制和使用水平。《西法神机》则是中国较早全面介绍西方火器技术的专著,反映出明末学习和引进西方先进科技的情况。《纪效新书》《练兵实纪》对嘉靖时期所创制的虎蹲炮、地雷等新式火器情况等,均有较为详细的记录;《筹海图编》则重点介绍了明军的海战武器和使用方法等;《兵录》记录了明朝吸收、借鉴西方国家火炮制造和使用方法等情况。被称为古代军事百科全书的兵学巨著《武备志》,更是辟有16 卷的篇幅,全面记载了当时火器发展的进展。书中记录的火器共计180 余种,不仅描述各类火器的形制和构造,也简要说明其使用方法,对当时火器技术发展及取得的光辉成就,有着全面而又详实的记录。
随着火器的发展,军事理论和军事学术也发生了相应变化,“以器制胜”的战争观逐渐形成。
先秦时期,已有军事家认识到武器装备对战争的重要影响力,如《管子》说“凡兵有大论,必先论其器”③《管子·参患》。,强调武器装备务求精良,战争筹备必须“求天下之精材,论百工之锐器”④《管子·幼官》。。在火器发挥更多作用的时代,武器装备更被视为士兵的第二生命。在火器时代,古语“长一寸兵器,长一分胆”似有必要修改为“多一种火器,长一分胆”。如果缺少精良的火器,还要与对手进行战争,无异于飞蛾扑火。反之,如果己方拥有先进火器,就可以大量杀伤敌人,极大提升士气,从而在战争中一举破敌。诸如火炮这种可以远距离对敌造成大面积杀伤的武器,也可以对敌人起到震慑作用,瓦解对方的作战决心。明末宁远之战,明军在袁崇焕的组织下,用红夷炮大量杀伤后金军,令努尔哈赤不得不就此撤军。
古代兵家虽对武器的作用有所认识,但高度尚嫌不足,较少与胜利直接建立联系。到了明代,因为火器发挥出前所未有的超强杀伤力,推动了“以器制胜”战争观的形成。明代军事家充分注意到火器对战争的巨大影响力。戚继光指出,历来战争,以火攻最烈,且以火成功者最多,因此在各种战争之中,“火器足以代弓矢”⑤戚继光:《纪效新书》,北京、沈阳:解放军出版社,辽沈书社,1995年,第803 页。。在《纪效新书》中,戚继光对于各种火器的使用之法都有详细解说,演练阵法也都注意充分考虑火器的作战效率。焦玉认为火攻的效果与火器的精良与否密不可分,火器与火攻是“三军存亡所关”⑥焦玉:《火龙神器阵法》,北京、沈阳:解放军出版社,辽沈书社,1994年,第36 页。,将帅必须要对火攻战法予以充分重视。焦勖目睹西方先进火器的威猛,极力称赞其“精工坚利,命中致远,猛烈无敌”①焦勖:《火攻挈要》,第456 页。,呼吁朝廷仿效西法,改进火器,并大量配置军队,以提高军队战斗力。
作为晚明积极倡导科技和中西文化交流的士大夫学者,徐光启更是将“以器制胜”观发展到了极致。他大力宣扬《管子》的“器胜”理论,高度重视发展火器,认为“火器火药,守御最急”②《增订徐文定公集》卷3《勅谕练兵》,徐顺兴印刷所,1933年,第13 页。,至于西洋大炮更被他看作是抗击敌寇的利器,“所畏者火器耳”③《增订徐文定公集》卷3《破虏之策甚近甚易疏》,第16 页。,因此敦促朝廷下力气加以仿制。《管子》中有所谓“八无敌”理论,将武器装备视为影响战争胜负的更为主要因素。④《管子·七法》中曾有一段总结影响战争胜负主要因素的论述:“存乎聚财而财无敌,存乎论工而工无敌,存乎制器而器无敌,存乎选士而士无敌,存乎政教而政教无敌,存乎服习而服习无敌,存乎遍知天下而遍知天下无敌,存乎明于机数而明于机数无敌。”这段话总结影响战争结局的要素为八个,分别为:材料、工艺、武器、选兵、军队的政教素质、练兵、情报、指挥。在《管子》作者看来,这八个要素都做得足够好的话,就可以做到天下无敌,后人遂将这一套理论简称为“八无敌”。可惜的是,这些理论在漫长的封建时代较少受到注意。一直到了明末,重视科技的徐光启借助这种“八无敌”理论,阐述了自己“以器制胜”主张。基于“以器制胜”的战争观,徐光启非常重视武器装备的制造,尤其关心火炮的制造。他不仅大力呼吁引进西方火炮技术,强调“恃大小火器以无恐”⑤《增订徐文定公集》卷3《控陈迎铳事宜疏》,第13 页。。在军营大量配置先进火炮,而且积极探索火炮的实际运用理论,就火器与城防、火器与骑兵、火器与攻城等具体战法也有深入研究。可以看出,徐光启不仅是“以器制胜”战争观念的倡导者,也是一位亲力亲为的躬行者。正是有了他的大力坚持和积极呼吁,明代后期火器的发展才有了一个良好局面。
徐光启固然主张“器胜”,但也非常重视人的作用,强调对于火器要善于使用,“人人习之可也”。⑥《增订徐文定公集》卷3《丑虏暂东绸缪宜亟谨述数言以备战守疏》,第22 页。因此,徐光启非常重视对士兵的训练,亲自撰写《选练百字诀》《选练条格》《练艺条格》等一批关于士卒训练的条令和法典,系统阐述他的练兵思想。焦玉不仅鼓吹火器之利,同时也强调利器与精兵及阵法的完美结合。只有士卒与利器充分结合在一起,才能产生强大的战斗力。焦勖也指出:“根本至要,盖在智谋良将,平日博选壮士。”⑦焦勖:《火攻挈要》,第561 页。所以,明代末期以徐光启、焦勖等人为代表的“以器制胜”战争观并不偏执于武器,同时也强调人和武器的结合。这种新型战争观,是对传统战争观的重要补充。
火器既可以用弹药杀伤敌人,也可以用引发对方营帐起火的方式伤及敌军,所以成为发起火攻的一种重要手段。众所周知,主张火攻制敌的孙子对于火攻持谨慎态度——“明主慎之,良将警之”⑧《孙子兵法·火攻篇》。。火器的巨大杀伤性同样引起人们对于战争作深入思考,不仅对战争的持有敬畏之情,也对火器持辩证态度。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焦玉。他论述了火器的神勇,同时也指出其杀戮太重的特点,尤其是毒火药,更要慎重使用,因为“此药一石,杀兵百万,非至难破之敌,不可轻用”⑨焦玉:《火龙神器阵法》,第139 页。。包括其他杀伤过强的火器,都必须要控制使用,以为“万无一生,恐伤己寿”⑩焦玉:《火龙神器阵法》,第129 页。。这充分体现出焦玉的人文精神,非常珍视生命,因而能对火器的作用和使用都能做到辩证对待。就火器的使用,焦玉也提出了八条戒律,规定不能损伤名胜古迹,不能伤害无辜居民和已经投降的敌军,不得破坏环境等等,⑪焦玉:《火龙神器阵法》,第32 页。体现了焦玉战争观进步性的一面。
火器的发展也带来了国防观念的变化,制造先进火器被视为保卫边境、巩固国防的重要砝码。不少人开始呼吁重新修筑长城和城堡,依托于先进的火器构筑更为严密的防御体系。这其实也是“以器制胜”战争观的某种延续。为解决边患问题,除了在防御体系和制度建设上的努力之外,不少官员都提倡加大火器的研制力度。他们纷纷从国防战略的高度出发,积极提倡火器的制造和发展。戚继光指出,守城之法,“所恃全在火器”①戚继光:《练兵实纪》,第702 页。。赵士祯奏请朝廷发展火器,称制造火器是“国家万世之利”②《神器谱·防虏车铳议》,万历二十六年刻本。。这些积极的呼吁对火器的稳定发展起到了重要作用。此后,火器大量投入使用,在戍边战争中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
明代在沿海和边境构筑烽堠,已经非常注意配置火器装备。至于重要关口和城池,更是大量配置先进火器。这种趋势在晚明时期得到进一步加强。隆庆元年(1567),为加强北京的城防,广渠门、东便门、朝阳门等各处城门,除了原有的火器连珠枪、快枪等火器之外,又增设佛郎机20 门、一窝蜂炮6 门、快枪40 支。③王兆春:《中国军事科技通史》,第205 页。出现这种改变,既是当时明朝北部边患日渐严重的直接产物,也是“以器制胜”战争观落到实处的具体体现。以若干先进火器保卫国土、捍卫政权的观念已经深入人心,渐为执政者所广泛接受,甚而被视为拯救日渐腐朽的明政权的一根救命稻草。
随着火药火器技术的迅速发展,建军思想也发生急速的转变。明代已开始组建专门的火器部队——大量装备火器的神机营。与此同时,军队开始大面积配置火器,体制编制由此发生很大改变,军事训练也相应发生转变。
明太祖朱元璋很早就意识到火器对于战争的作用。他在与陈友谅的战争中就已经大量使用火器。在鄱阳湖水战中,朱元璋组建了专门的火器队伍。当时陈友谅不仅在军队数量上明显占据优势,战船也远比朱军高大和先进。为了改变颓势,朱元璋最终决定采用火攻战法,临时组建的火器队伍起到了关键作用。朱元璋对水军重新编队,由火器队伍先期发起进攻,“敢死士操七舟,实火药芦苇中,纵火焚友谅舟”④《明史》卷1《太祖本纪》。。朱元璋之所以能够取得鄱阳湖决战的胜利,与火攻战术的成功运用密不可分,为此后成立专门的火器队伍打下了基础。永乐年间,朱棣正式下令在京师组建神机营。他将驻扎京城的军队分为三大营,即五军营、三千营和神机营。《明史》记载了当时组建神机营的基本情况:“又因得都督谭广马五千匹,置营名五千下,掌操演火器及随驾护卫马队官军。坐营内臣、武臣各一,其下四司,各把司官二。此神机营之部分也。居常,五军肄营阵,三千肄巡哨,神机肄火器。”⑤《明史》卷89《兵志一》。从中可以看出,神机营设提督内臣、武臣和掌号头官各2 名,下辖中军、左掖、右掖、左哨、右哨五军,军以下设司。除此之外,还有五千下营,主要是掌管火器操练和随驾护卫马队。所谓“神机肄火器”,神机营大量配备了当时最为先进的火器,诸如盏口炮、将军炮、手把铳、神枪、快枪、单飞神火箭、神机箭等先进火器。
除了配备火器之外,神机营也配备各种长短冷兵器。这似乎是得自正统年间顾兴祖的建议。当时顾兴祖担任“总操神机营”,认为火器会受到雨雪天气等意外因素的影响,所以也会有无济于事的时候。如果部队只配备火器,一旦在恶劣气候条件下遭遇敌军,那就很有可能会造成“枪铳火器仓卒难用,无他兵器可以拒抗”⑥《明英宗实录》,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1982年,第7096 页。的困难局面出现,故此他请求“每队前后添设刀牌”⑦《明英宗实录》,第7096 页。。明英宗同意了顾兴祖的请求,从此之后,神机营的装备更讲究冷热搭配,但仍以各种火器作为主战武器。
神机营也确实曾在战场上发挥过重要作用。据《明史》,明成祖平交阯,“得神机枪炮法,特置神机营肄习”⑧《明史》卷92《兵志四》。。永乐八年(1410),朱棣亲征漠北的战役中,神机营就奉命随队出征,并在蒙古战场上对敌军造成大量杀伤。永乐二十年(1422)三月,朱棣指挥第三次漠北之战,神机营的突然出击,也令蒙古军猝不及防。因为建立了卓著的战功,神机营此后越发受到重视。在军队建设中,神机营起到了一个示范和标杆的作用,推动了火器更加普遍地装备部队。水兵、骑兵等各个兵种,都开始配置火器,寻求冷兵器和火器的最佳配置。明代战船也已经大量配备火器。在郑和下西洋的战船上,已经大量配置火器用以防身,而且这渐渐发展成为一种趋势。随着抗倭形势的发展,战船配置的火器,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不断得到加强。这种结合,以戚继光的军队最具代表性。①王兆春:《中国军事科技通史》,第201 页。
戚继光的步兵营中,使用火器的士兵达到编制总数的一半。骑兵营中,各种鸟铳手、快枪手、火箭手相加,也占有近一半的比例。水兵营中,火器的配置比例更高,超过50%。战船上,除了配置冷兵器之外,更是大量配置大发熕(舰首炮)、佛郎机、火炮、鸟铳等各型火器。至于车营,更可视为专业的火器部队,是对明代前期神机营的发展。火器的迅速发展,也让车兵呈现重新崛起之势。车兵盛行于商周时期,在秦汉时期慢慢退出历史舞台,逐渐为骑兵、步兵和水师等兵种所替代,但这一状况在明代得到了改变。戚继光的车营中,火器手的人数也占据一半以上,其他的则为军官和必备的勤杂人员。②有关数据多依据戚继光《纪效新书》和《练兵实纪》《练兵实纪杂集》。
在火器技术快速发展的明代,有识之士先后建议朝廷恢复车兵。正统十二年(1447),总兵官朱冕建议“用火车备战,自是言车战者相继”③《明史》卷92《兵志四》。,其中所谓“火车”,实则是配置了火器的战车。因此明代最新设计的战车,可视为现代装甲车的鼻祖,至少已与先秦时期的战车存在着很大不同。景泰元年(1450),郭登建议政府建造战车。他提倡建造的战车名叫“偏箱车”,所希望达到的效果则是:“遇贼来攻,势有可乘,则开壁出战;势或未便,则坚壁固守。外用常车,载大小各样将军铳……”④《明经世文编》,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13年,第510 页。从这种设计理念来看,这种战车不仅是将车身当成是护卫工具和运载工具,而且装载必备的火器,适时打击敌人。此外,在战车上还要装载一些必要的冷兵器,但主要配备的是火器,力求各种装备完美结合,从而力助这种“装甲车”最大程度地发挥战斗力。从天顺六年(1462)到万历三年(1575),明廷每年建造的战车都在数千辆上下。⑤刘旭:《中国古代火药火器史》,郑州:大象出版社,2004年,第140 页。可以看出,火器的进步,已经带来建军思想的巨大变化,并且已经深刻地改变了明军的编制体制。
火器的发展不仅改变了明军的编制,而且促使军事训练发生变革。神机营的成立、火器大量配置军队,战法和阵法都随之改变,但要想真正发挥火器的战斗力,最大程度地生成战斗力,首先还是要从训练抓起。
戚继光的训练尤其注意结合火器,加强军事技术训练,可称明军军事训练改革的代表。从《练兵实纪》《纪效新书》等书可以看出,戚继光的单兵训练和营阵训练以及部队的综合性训练,都加强了对鸟铳、将军炮等各类火器的操作训练,并力求火器与冷兵器相结合,训练与实战相结合。火器的威力在于较远距离打击敌人,而车营的威力在于佛郎机火炮和鸟铳。为了追求射击准度,令士卒对阵法更加熟悉,戚继光经常按照实战要求,将队伍拉倒荒郊野外,进行大规模的野营训练。至于水师训练,则要开进到有条件的海域进行。由于火器的大量出现,军队对训练场地的要求已经明显有别于冷兵器时代。戚继光主张军事训练要循序渐进地展开,先单兵,后营阵;先技术,后战法。也就是说,先训练单个士兵掌握火器的能力,再熟悉各种阵形变换中,练习各种冷热兵器的配合。戚家军对于鸟铳手和各种炮手的训练和考核科目,都有内容和程序的严格要求。如果完成不了规定训练内容,达不到应有的训练要求,都会有相应的处罚措施。
单兵训练结束后,就会适时组织编队训练,主要是进行阵法训练。以步兵营为例,组织士兵以12人组成作战队形,训练鸳鸯阵法。鸳鸯阵法要求冷热兵器的充分结合:距离敌人百步左右,强调用鸟铳袭击敌人;距离较近时,则采用长柄快枪打击对手;更近时则在使用盾牌保护自己的同时,也使用狼筅等冷兵器打击敌人。所以整队士卒之间要求做到配合熟练、阵法严整。如果平时没有进行扎实的训练,到战场上就会发生混乱局面,更别指望着战胜强敌。在完成编队训练之后,再继续进行单营乃至几个营的合练,以适应各种规模的战争。合练过程中,既要操练各种阵型演变,寻求各个作战单位的默契配合,更要充分发扬火力,让火器发挥出最大的杀伤力。不仅是同一兵种之间需要进行合练,不同兵种之间也要进行合练,比如骑兵和车兵,步兵和水兵等,都要进行协同训练。
火器的大量使用,使得战场面貌发生深刻变化,作战样式更加复杂化,需要指挥员善于根据战场形势及时作出调整,无疑对指挥员的战术素养提出了更高要求。焦玉因此而提出“将贵谋而不贵勇”①焦玉:《火龙神器阵法》,第26 页。的主张。在冷兵器时代,一次战斗乃至一场战争的胜负经常取决于战争双方的短兵搏杀,指挥员往往需要亲临战场,甚至带头搏杀。但在火器时代,远距离作战已经成为可能,更需要运筹帷幄的善谋之将。宁远之战中,就有明军将领因为不懂火炮炮膛过热会引发开膛爆炸之类危险,被当场炸死。将帅的职责也发生变化,不仅是带领士兵冲锋陷阵,而且更加善于根据情报进行战争决策。为了解决信息不畅、指挥不力等问题,还组织成立高效的指挥团队,大量吸收参谋人员的智慧。
总之,火器技术的发展,各种先进火器的陆续发明,已经深刻影响了建军思想,加快推动军队编制体制的调整,并促进军事训练的转型。不仅是训练内容发生了改变,训练模式和场地等也都发生了变化。正是在戚继光等人的积极探索下,火器与冷兵器的有效结合,通过不断地训练磨合,渐渐形成了较为合理的作战样式。
火器的大量配置和运用,使得战法必然会随之发生改变。不仅是战法变得更加多样化,兵种之间的合同战术水平达到了一个新水平,火攻战法也有了极大的提升,攻城和守城战术以及作战的阵法更加多变。与此相应的是,战争对各级指挥员战术素养的要求也变得更高。
(一)火器的发展使作战兵种得到增加,战法更加丰富,战术手段更加多样化。随着火器在战场所发挥的作用越来越强和火器技术的飞速发展,明朝组建了专业的火器队伍——神机营,车兵也因为可以装载火器而就此复活。加上原有的步兵、骑兵和水师,明朝军队的兵种变得更加多元化。在此基础上,对于较高战术素养的优秀将帅而言,可优化兵力配置,并设计出更加多样的战法。嘉靖四十年(1561)五月初四,倭寇袭击台州。戚继光随即率领士兵在上峰岭选择有利地形设下埋伏。虽说敌众我寡,戚家军依仗鸟铳、火箭等先进火器先机打击敌军,打得倭寇溃不成军。在这场战争中,火器和地形一样,成为戚继光设计伏击战术的关键因素。
火器的出现改变了各兵种之间的优劣对比。在冷兵器时代,骑兵因为拥有机动速度较快的特点,能够较好地压制住步兵。自从汉武帝大规模组建骑兵部队之后,骑兵在历朝都受到广泛重视。在唐代,骑兵更是成为主战兵种,被大规模投放到战场之中。到了明代,步兵却因为拥有火器而得到重新崛起的机会。掌控了火器的步兵可以利用手中射击距离较远的先进火器,有效地抵御骑兵部队的冲击。人坐马匹之上,火器反倒难以掌控和发射,在没有发明轻便火器之前,骑兵便转而成为劣势一方。在特殊的历史时期,骑兵的威力忽然迅速降低,在军队和战争中的地位也随之降低。
不只是步兵,车兵这种此前稍显笨拙的兵种,因为大量能够满足装载火器的需要而重新受到重视,战略地位越来越突出,渐而取代骑兵的地位。围绕车兵的特点和需要设计战术也成为兵学研究的新课题。赵士祯积极主张车铳结合,用战车自卫,用火炮杀敌。他指出:“一经用车用铳,虏人不得恃其勇敢,虏马不得恣其驰骋,弓矢无所施其劲疾,刀甲无所用其坚利,是虏人之长技尽为我车铳所掩。”②《神器谱·防虏车铳议》,万历二十六年刻本。孙承宗对于车战很有信心,把装载火器的战车视为取胜后金、收复辽土的重要砝码,并围绕新型车兵精心研究战术。在他看来,战车不仅具有“不动如山”的抗击打能力,也可以在完成车兵和其他兵种的战术协同方面有所作为,这其中的关键则是“火(器)以车习,车以火(器)用。”①孙承宗:《车营叩答合编》,北京、沈阳:解放军出版社、辽沈书社,1994年,第75 页。
随着兵种的增多,兵种之间的协同也是迫切需要面对的课题,有才能的将帅开始努力提升兵种合同战术的水平。火器的发展和战争实践,由此而极大促进了多兵种合同战术水平的提高。无论是在草原作战,还是在东南沿海御倭,一般都需要骑兵、车兵、步兵等多个兵种的互相配合。在俞大猷、戚继光等人的努力下,明军在东南沿海的抗倭中,就成功地将步兵、骑兵、车兵和水军的合同战术发展到一个新水平。景泰元年(1450),明将董兴在与起义军的交战中,也曾使用水陆并进的战法取得胜利。当时比较常见的协同方式有三种:一是步兵从陆地利用火器远距离攻击敌人,水军则适时封锁海面,切断敌军退路;二是引诱部分敌军上岸,步兵利用地形发挥火器的威力消灭对手,水师也在海面对敌发起攻击;三是待敌军完全登岸,步兵和水军同时对陆地敌人构成夹击之势。
(二)借助于先进火器,火攻战法受到特别重视,与之相关的研究论著日渐增多。先秦兵典《孙子兵法》设有专篇讨论火攻,《六韬》中也有《火战》专门讨论火攻战法,说明先秦时期的火攻战法已经相当成熟。古代战争史中的经典战例,如官渡之战、赤壁之战等,其实都有火攻助力。随着火器技术的发展,火攻战法在明代更受重视,已出现专门的研究论著,标志着古代火攻战法的研究进入了新阶段。
《火龙神器阵法》全书一万余字,附图47 幅,是一部结合火器发展深入研究火攻战法的代表作。书中不仅记载各种火器制造和使用,各种火药的配置方法和性能,更对火攻的方法和原则进行了深入探讨。仅就火药配置而言,《火龙神器阵法》也较《武经总要》所载配方更加合理和先进。作者指出,先进火器可以发挥多种用途,既可以直接杀伤单个敌人,也可以引发火攻,对敌造成大面积杀伤。至于发起火攻的时机,则一定要“上应天时,下因地利”②焦玉:《火龙神器阵法》,第23 页。,既要抢先占据上风口,同时也要充分发挥各类火器的自身性能,并且注意与冷兵器充分结合。由此可知,该书不仅是专门研究火器制造的兵书,同时也是探讨火攻战法的兵书,在古代军事史上占据着重要地位。
《火攻挈要》成书相对前者为晚,记录火器、讨论火攻战术则较前书更进一步。该书题“汤若望授”,焦勖纂,对当时西方先进火器技术也有所吸收。全书共3 卷,上卷概论火器的制造原则,中卷介绍火药的制造工艺,下卷介绍火器的使用方法和火攻的原则等。其中既有对当时火器技术的忠实记载,更有作者对明军使用火器作战经验教训的总结,以及自己对于火攻的认识。作者指出,火器固然是破敌利器,但必须使用得法,尤其需要智谋良将来指挥,否则便是“空有其器,空存其法,而付托不得其人”③焦勖:《火攻挈要》,第561 页。。他并且总结了明军虽有利器却不能以火攻破敌的主要原因,如将疲兵骄、铸铳无法、造药无法和装放无法等,也提出了具有针对性的解决办法,力争去弊存利。火攻威力虽大,却不能专恃,对于火攻的效能一定要辩证看待。在战争中,指挥员还要注意各种兵器的互相配合,结合具体的阵法灵活运用,兵器与火器互相辅助,更不能用火器伤及自身,这才能确保获得最终的胜利。明代研究火攻的著作还有《火龙经》《火攻阵法》等,这些兵书不仅记载了当时火器技术的发展情况,而且保存了明代结合火器对于火攻战法的深入探讨,反映出其时火攻战术的迅速发展面貌,因而具有重要的军事学术价值和史料价值。
(三)攻城和守城都相应提升了战术难度,城塞的防御作用需作重新认识。火器时代的攻城与守城,其实仍然遵守“道高一尺,魔高一丈”的规则。守城一方如果拥有先进的火器,可以增加防守的厚度;攻城一方如果拥有锐利的火器,也同样可以较为容易地摧毁对方的防御。当然,火器的出现,尤其是杀伤力更大的火炮大量投入使用,也明显地会令城塞的攻与守都增加不确定因素,逼迫着城塞的攻守战术都要有水涨船高式的提高。在火器时代,城防体系的构建技术,包括城墙的修建技术,都被迫跟进提高,城塞的防御作用也需要进行重新认识。冷兵器时代,兵器对于城寨的破坏能力非常有限,攻城时除了采取围困之外,只能仰仗奇袭。除了费时费力之外,士卒生命损失也大,这就是孙子所坚决反对的“杀士卒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①《孙子兵法·谋攻篇》。的攻城之战。先进火器显然可以帮助部队提升攻城能力,摧城拔寨变得相对容易。如果能够有效利用火器,不仅攻城的战术水平可以得到提高,也可以有效杀伤敌军保存自己。攻城部队可以用火炮直接轰击城墙和城门,一旦打开缺口,步兵就可以迅速冲入城内。也可以悄悄挖通地道至城墙之下,再大量充填火药,通过引爆火药炸坍城墙。永乐四年(1406),明军进攻安南多邦城,遇到顽强抵抗。敌军依托坚固的城墙和深深的壕沟,多次瓦解明军攻势。明将张辅一面派遣小分队趁着黑夜潜入城内,一面“翼以神机火器”②《明史》卷154《张辅传》。,使用神机铳大量杀伤敌军,一举击溃对手。
天启六年(1626)的宁远之战中,努尔哈赤十多万大军被袁崇焕用红夷炮击退。这场攻城战中,努尔哈赤因为对明军守城决心和火炮威力认识不足,故而导致惨败,他所擅长的传统攻城战术已经无法得到施展。在随后的宁锦之战中,袁崇焕的防御战术又有所变化。为了对攻城的后金军构成牵制和打击,袁崇焕在城外布置一支机动能力较强的骑兵部队,“绕出大军后决战”③《明史》卷259《袁崇焕传》。,一面则依托坚固的城墙和先进的火炮,不时地对后金军的攻城部队展开袭击和骚扰。此举使得后金军无法集中精力攻城,攻城战术也无法得施展。这种变化体现出袁崇焕守城战术的进步和变化战术的能力。因为战术得当,袁崇焕率领明军成功地击退了皇太极率领的后金军。
在火器时代,守城之术、围城之术、围城打援之术,乃至于后勤补给之法等,都需要重新认识和重新设计。至于城塞设施,也因为在火药面前变得脆弱起来,其防守作用和存在价值,也就此引发人们的争论。明朝万历年间的进士尹耕,针对当时渐渐弥漫的城塞无益论,特地著作《城塞》一书,呼吁朝廷继续加大城塞建设,认为“城塞以止驱,犹服药以已疾”④尹耕:《塞语》,北京、沈阳:解放军出版社、辽沈书社,1994年,第142 页。。徐光启也主张大力构筑城池和炮台:“都城万全之计,必赖大小炮位。”⑤《增订徐文定公集》卷4《续行事宜》,第15 页。配合火器的城塞建设,即便面对争议仍然得到迅猛发展。明王朝曾经多次对长城进行修建与改建,尤其注意结合重要关隘构筑坚固的城堡来抵御北方游牧民族的入侵。在东南沿海,明军也非常注意结合大江大河和重要入海口构筑城池,修建具有独立作战能力的城寨。在城寨之内和重要关隘都大量配置先进火器,以此构建抵御侵略的基础防线。就城市防御作战而言,“依城护炮,依炮护城”也是火器时代非常不错的战术选择。袁崇焕之所以能够成功防守宁远,打退努尔哈赤的进攻,其实也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用心构筑的坚固城墙。
(四)火器的发展推动了新型阵法的研究,同时也促使人们深入思考和构建新型的车战战法。火器技术的发展和大量使用,也要求战场的阵法作相应的变革。从战斗队形到作战指挥等,都会随之发生很大改变。在明代,研究阵法的著作逐渐增多。焦玉的《火龙神器阵法》、何良臣的《阵纪》等,其中都有不少有关阵法的探讨。《火龙神器阵法》中说:“选以精兵,练以阵法。器贵利而不贵重,兵贵精而不贵多,将贵谋而不贵勇。”⑥焦玉:《火龙神器阵法》,第26 页。在他眼中,阵法与火器、精兵一起构成战胜对方的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只有三者紧密地结合在一起,才能真正产生克敌制胜的效果。
由于火器的杀伤力比冷兵器的杀伤力更为强大,作战双方都要更加合理地排兵布阵,力求找出最优兵力组合,更加充分地发挥火器的作用,更加注意保存己方的兵力。无论是进攻还是防守,首先都需要注意“化整为零”,小分队式的作战方式更加受到重视。也就是说,战斗阵型由大趋小,兵力分布由密集趋于疏散。戚继光的“鸳鸯阵”正是以12 人组成一个基本战斗阵型,在战场上发挥了重要作用。其次,阵型设计更需要灵活求变,不再像冷兵器时代,强调阵型的严整和规模。在开战之前,指挥员就需要根据地形变化合理部署火炮,组织强大的火力网,力求先以火器阻击对手和杀伤敌军。在战斗发起之后,也要善于根据战场情况,及时地调整阵型,牢牢占据战场主动权。再次,阵型设计要求能够有效地避开对方的直接杀伤,尤其是要躲开对方威力大、射程远的火炮,不再强调硬碰硬的直接对决,而是巧妙地隐蔽主力,等待合适的时机再利用各种火器压制对手,歼灭敌人,夺取战争胜利。
随着火器运用的日渐增多,新型车战的研究也被提到议事日程。车战一度是西周和春秋时期的主要作战样式,到战国时期逐渐没落。①孙机:《中国古代车战没落的原因》,载《中国国家博物馆馆刊》2014年第11 期。到了明代,由于火器技术一度迎来快速发展,因为战车可以装载火器而使得车兵迎来复兴的机会。明代兵书《火龙神器阵法》中,已将装载火器的战车视为“以寡敌众,以逸待劳”之谋。②焦玉:《火龙神器阵法》,第100 页。在北方御敌战争中,明军也曾多次尝试使用车战并取得了一定的战果。③韦占彬:《理论创新与实战局限:明代车战的历史考察》,载《河北学刊》2008年第2 期。明朝末期,随着内忧外患进一步加剧,设计新型战法成为现实而又急迫的课题,再次出现对于新型车兵的呼唤。孙承宗对此空前重视,专门组织人力集中积极研究火器与车兵相结合的新战法,并有著述流传。新型车战不只是火器技术和战车的简单结合,还需考虑多兵种之间的合同。骑兵、车兵、步兵、水兵等,都需达成最优配置,从而形成合力打击对手,尤其是要看火器能否充分发挥作战效率,此即“用车在用火(器)”④孙承宗:《车营叩答合编》,第76 页。。
明代中晚期,火器技术取得飞速发展,火器技术与战场的结合也较宋元时期有了较大幅度的进步。“以器制胜”的战争观逐渐形成,并推动了建军思想和军事训练的变革,军事家们开始围绕火器而展开战法研究,并能在战术思想上迎来革新。需要承认的是,中国传统兵学研究因为受到军事科技发展缓慢等因素制约,一度长期徘徊于冷兵器时代而难求一振。这种局面随着火器技术的进步,一度迎来改观,新型车兵也得到设立并渐受重视。正统年间,车兵与火器的结合启示人们对新型车战的战法进行深度探讨。这种讨论到了明末则发展得更加深入,因此才有了《车营叩答合编》的问世,传统兵学也就此迎来转型的良机。遗憾的是,这种良好发展势头并没能够继续保持下去。到了晚清时期,中国的火器技术与西方已经形成巨大差距,在让人产生扼腕之叹的同时,更催促国人警醒并走上发奋追赶的征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