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铁,刘国权
(1.哈尔滨工程大学 核科学与技术学院,黑龙江 哈尔滨 150001;2.哈尔滨师范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黑龙江 哈尔滨 150025)
网络舆情是舆情在互联网时代的产物,舆情介体由传统的报刊、广播、电视演变为网络是其典型特征。作为“第四媒体”的网络因其数字化、全球化、多媒体化和交互性、广容性、即时性,对舆情的生成、传播与平息产生了颠覆性的影响,因此网络舆情越来越受到政府管理部门和研究者的重视。邓新民的《网络舆论与网络舆论的引导》是我国第一篇围绕网络舆情进行讨论分析的文章[1],但其并未对网络舆情和网络舆论进行区分,也未对网络舆情的概念进行归纳定义。周如俊、王天琪在《网络舆情:现代思想政治教育的新领域》一文中首次对网络舆情进行了阐释,认为网络舆情是社会不同领域在网络上的不同表现,有政治舆情、法制舆情、道德舆情、消费舆情等[2]。刘毅的《网络舆情研究概论》是我国网络舆情研究的第一本专著,不仅对舆情和网络舆情进行了系统分析和科学定义,而且指出了舆情、舆论、民意3个概念的区别,并归纳了网络舆情的六大主要特征[3]。
我国网络舆情研究大体可分为三个阶段:2003—2009年的兴起阶段,2009—2014年的发展阶段,2014年至今的跃升阶段。兴起阶段的特点是研究方法以新闻传播学为主,研究内容侧重于网络舆情的基础理论研究和信息文本分析;发展阶段以杜骏飞主编的《沸腾的冰点——2009年中国网络舆情报告》、喻国明主编的《中国社会舆情年度报告》两本“年度报告”的出现为起始标志,特点是研究方法上有不同领域的学者开始深度参与,研究内容逐渐多样化、系统化;跃升阶段以2014年8月19日习近平同志在中央全面深化改革领导小组第四次会议上的讲话中提出的“要强化互联网思维”为起始标志,“用户思维”“数据思维”和“融合思维”开始成为舆情研究(尤其是舆情导控和舆论引导)的思维方式,舆情治理者、传播者、研究者更加关注舆情主体的真实诉求,积极探索多种多样的大数据手段,着力推动传统媒体与新媒体融合发展。在CNKI上以网络舆情为关键词进行搜索,发现相关研究成果于2009年首次单年超过100篇,2014年首次单年超过1000篇,并于2014年后始终处于单年1000篇以上的“高水位”,能够从侧面说明我国网络舆情研究从兴起到发展再到跃升的嬗变。
传播学是最早介入网络舆情研究的学科,且随着传播技术的不断发展革新,相关研究成果呈现出时代性强和实效性强两大典型特征。时代性强,即不断与时俱进,能第一时间将传播学领域的最新理论和最新技术用于舆情研究中。仅2019年一年,就有基于长尾理论、共生理论、动态贝叶斯网络、网络层次分析法和灰色模糊评价法、超网络理论、信息生态理论、Multi-Agent信任识别理论、GMCR博弈理论、社群结构理论等国内外最新传播学理论的网络舆情研究成果大量出现,这些成果结合传播学界的最新理念、理论和实践,对网络舆情的传播特点、规律、趋势、路径及其干预、监管等进行了更加科学系统的研究。实效性强,即直面社会现实和治理需要,每当有舆情热点焦点出现,都能基于传播学视角对管控手段、引导策略、治理路径等进行有实践指导意义和社会实用价值的研究。新冠疫情暴发以来,众多学者就立足传播学视域,针对重大疫情网络谣言治理、伪信息传播治理等进行了专文分析。
传播学界普遍认为网络舆情由主体、客体、本体、激体、介体等组成。从主体看,相关研究成果早期注重宏观的“民众舆情”“网络民主”,中期关注中观的“地区网络舆情”“群体网络舆情”“突发事件网络舆情”和“舆论领袖”(或网络意见领袖),后期转向微观的“大学生网络舆情”“青少年网络舆情”“企业网络舆情”“涉警网络舆情”等,挖掘讨论网络舆情“分层分众”生成与传播的趋势愈发明显,越来越多社会个体和群体的态度、情绪、意见被学界和政府管理者关注到。从客体看,网络舆情客体主要是政府管理部门,关于管理部门和管理者如何正确认识、对待、引导、化解和治理网络舆情,并通过网络舆情更及时倾听民声民忧,更准确把握民意民情,更有效凝聚民心民力的研究成果处于快速增长状态。其中的代表性成果是曾润喜针对政府管理部门及时了解民众思想动态,科学建立网络舆情管控工作机制提出的“七点对策”[4]和姜胜洪总结的“完善政府信息发布制度,提升党和政府执政能力;积极正面舆论引导大众,权威科学信息击破谎言;发挥网络意见领袖作用,引导网民进行自我教育;重视网络舆情分析研判,提高舆论引导能力水平”[5]。从本体看,学界关于主体情绪、意见、态度、看法、行为倾向等在舆情传播前、中、后产生影响、发挥作用的研究也比较丰富扎实。尤其值得关注的是结合LDA-ARMA混合模型、网民情感“衰减—转移”模型、相关向量机等对网络舆情的主体情感演化进行分析研究、趋势预测的成果,和围绕舆情“话语”进行全面深入地文本研读、信息解析的成果。从介体来看,研究网络舆情传播载体与平台的成果同样全面多样。既有学者从宏观视域对舆情传播的新媒体平台及其传播过程进行综合研究,也有学者针对微博、微信、影视类APP、短视频社交APP等进行专门性、针对性、系统化的传播学研究。从激体来看,研究成果普遍视社会公共事务为舆情激体,其中不少文章都以某一社会热点、焦点事件为案例,如“青岛天价虾事件”“长生疫苗事件”等。以个例为切入点深入剖析网络舆情的产生汇集、发酵裂变、传播消退的过程和原因,有助于网络舆情触点、爆点、拐点、融点的全方位全过程“可视化”,是今后舆情研究的趋势之一。
第45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在我国9.04亿的网民群体中,学生占比最多,达到26.9%。我国当前学生群体普遍是“00后”,因为出生成长在经济全球化、文化多样化、社会信息化的时代,所以又被称为“千禧宝宝”“421家庭宝宝”“独二代”和“网络原住民”。我国“00后”学生群体的普遍特点是显个性、够独立、求务实、更开放[6]。但其“自我中心”主体意识的觉醒、“角色设定偏差”引发的易情绪化、缺乏理想主义精神的“精致利己”倾向和受多样文化浸染熏陶的多元价值追求,以及“无处不网、无人不网、无时不网”的生活习惯,导致学生群体非常容易受到网络舆情的影响。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高校思想政治工作会议、全国教育大会、全国学校思想政治理论课教师代表座谈会上先后强调,“要运用新媒体新技术使工作活起来,推动思想政治工作传统优势同信息技术高度融合,增强时代感和吸引力”,要在学生“坚定理想信念上下功夫,厚植爱国情怀上下功夫,加强品德修养上下功夫”,要“传导主流意识形态,直面各种错误观点和思潮”。充分说明在互联网时代开展好学生思想政治教育和德育的重要意义,也为学生的网络思想政治教育和网络舆情引导治理指引了道路与方向。
我国学界基于思想政治教育视角开展的网络舆情研究主要包括五大内容:一是网络舆情对当前思想政治教育的影响和挑战研究。主要强调网络舆情的主体多元性、客体针对性、激体广泛性、内容复杂性、方式丰富性对新形势下的思想政治教育产生了巨大影响,并对此进行深层次多视角的挖掘分析。二是当前思想政治教育对网络舆情的引导应对策略研究。主要从网络舆情同时具备“对象属性”和“工具属性”,网络思想政治教育是思想政治教育的重要组成部分,思想政治教育工作者必须树立“互联网思维”三点切入,强调要正确认识网络舆情,加强网络思想政治教育,打造过硬的工作队伍。三是高校(大学生)网络舆情的思想政治教育重点难点与治理策略研究。指出大学生因个性特点和群体特征更容易制造、传播网络舆情,也更容易受到不良网络舆情的干扰影响,是我国思想政治工作的主要对象。这类论文整体质量较高,研究视域也比较宽泛。四是面向整个学生群体的网络舆情“德育”价值与路径研究。“思想政治教育”与“德育”有着密切关系,但成果中的“思想政治教育”普遍针对大学生群体,“德育”则大多面向全部学生群体。五是针对特殊群体网络舆情进行针对性、精准性、实效性思想政治教育的探索。不少文章针对军校、艺术院校、高职院校、民办学校、学生意见领袖、研究生等群体的网络舆情特征和应对引导策略进行了剖析。
我国不少学者认为,网络舆情有狭义和广义两种内涵。从狭义上看,网络舆情指“网络外社会事项刺激产生的民众社会政治态度被带到了网络上,也是受网络上传播的中介性社会事项信息刺激而随时产生的民众的(主要为“网民”)社会政治态度”[7],或是“在网络空间内,围绕舆情因变事项的发生、发展和变化,网民对执政者及其政治取向所持有的态度”[8]。简而言之,网络舆情是网民的社会政治态度。从广义上看,网络舆情是呈现在网络上的民众的全部生活状况、社会环境和民众的主观意愿,也就是通常所说的“社情民意”[9]。但无论是狭义视域下的“政治态度”还是广义视野中的“社情民意”,都与民众的政治参与、权益保障和国家民主、国家治理有着密切关系,因此政治学视角下的网络舆情研究也始终是学界的研究重点。
政治学视角下的网络舆情研究成果主要包括三类。一是网络舆情对我国民主制度的推进作用、对我国政府治理的改进价值和对我国安全稳定的促进意义研究。学者刘毅[10]、张丽红[11]、徐晓日[12]等最早围绕“网络舆情与政府治理范式转变”“网络舆情对网络民主的影响”和“网络舆情与突发事件的应急处理”进行了研究。随着网民数量的飞速增长和我国“坚持以人民为中心”理念的不断丰富与深化,这一方面的研究成果也呈现出“爆炸式”增长态势。二是网络舆情对我国政治安全和社会稳定带来的风险挑战及其治理。学者熊光清[13]、王珩[14]等分别围绕网络舆情对国家政治稳定、政府公信力、政府应对机制策略、官民关系变迁的挑战进行了研究,普遍认为舆情环境复杂化使得政府难以掌控网络舆情的舆论指向,科层制的政府结构与扁平化的互联网结构的不适应性加大了网络舆情的治理难度,民众在网上的负面情绪易放大进一步加大了舆情治理难度,网络新媒体对政府公信力的负面影响弱化了政府网络舆情治理能力[15];而应对措施主要包括在治理理念上以“善治”取代“管制”,在官民互动中注重持续长效地沟通交流和积极搭建开放包容的网络对话平台,通过加快自媒体监管立法培养理性网民和建立网络舆情监测及预警机制,不断提升政府分析研判与应对能力等。三是加强和改进政府治理视域下的网络舆情预警指标体系构建研究。曾润喜等学者援引罗伯特·希斯的观点,认为避免危机的发生或者将危机消灭在萌芽状态是成本最小、最经济也是最成功的危机管理方法,因此着力对网络舆情预警及其指标体系进行针对性研究。张玉亮的“知识子系统—监测子系统—预警子系统”突发事件网络舆情信息流监控与预警机制[16]、何杰的“政治、经济、社会、文化、生态”五维网络社会安全风险评估指标体系[17]等,对网络舆情的搜集汇总、分析研判、风险评估、预警干预进行了实践性的思考和制度化的创新,极具实用价值和现实意义。此外,也有学者聚焦网络舆情对我国司法、军队、边疆民族地区、反腐倡廉工作的影响及其应对策略研究,但总体属于“个别研究”和“小众研究”,研究成果较少,且高质量成果欠缺。
作为民众在网络上的态度、意见、情绪表达和政府管理部门关注、研判、治理的对象,网络舆情从诞生起就与情报学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我国当前着力构建网络预警的大数据预警体系,并基于大数据技术探索建立科学有效的引导机制,更加凸显了网络舆情的“情报”属性,情报学作为“研究有效地运用信息、知识和情报的规律性的一门科学”[18],发源于图书馆学和文献学,融合了自然科学、技术科学、社会科学等众多学科知识,以数据挖掘、大数据分析及虚拟社区中的信息传播与演变规律研究为当前研究重点,在网络舆情的搜集整理、分析研判、预警干预、引导治理等工作中日益发挥着重要作用。
在理论情报学方面,我国学界主要围绕网络舆情的热点发现与分析、群体极化动力机制、衍生效应、衍生链、话题衍进态势、信息传播规律、风险演化机理、热点主题可视化分析等进行了研究。在应用情报学方面,不少学者聚焦网络分析模型构建、网络舆情信息文本挖掘、网络舆情指标体系设计、基于元胞自动机的网络舆论演化建模、突发事件网络舆情风险评估等进行了模型建构与实验仿真。在情报工程技术方面,有的学者在聚类算法的基础上将改进后的蚁群聚类算法引入热点主题研究中,或利用系统动力学建模发现非常规突发事件的涨落规律,有的学者设计了集综合信息采集、全文检索、查询分析、数据关联挖掘为一体的公共信息网络舆情智能分析系统,或基于NET Framework平台和XML交换格式推动网络舆情分析系统的改进,还有学者借助模糊集理论和决策实验分析方法对网络舆情中网民行为因素进行识别分析,或基于小波分析与人工神经网络对网络舆情进行了预测,这些研究方法和成果都极具科学性、时代性、针对性和实效性。情报学从学科诞生伊始,就以情报、知识等内容的有效组织和利用为目标。随着大数据时代的到来,情报学领域数据的获取方式、获取数量、存储空间、处理方法等都不断扩展,探索更大量数据之间的关系成为可能。因此,大数据时代的网络舆情工作,不仅离不开情报学的发展进步,而且必须在情报理论、应用最新研究成果和日益科学先进的情报工程技术的协助下,才能实现舆情主体的全员关注、舆情信息的全面挖掘、舆情传播过程的全程把握和舆情治理的全方位渗透。
除了基于传播学、思想政治教育学(德育)、政治学和情报学等学科理论的网络舆情研究,我国还有不少学者从哲学、心理学、社会学等视角切入,尝试对政府应对舆情的“公关哲学”、网民的心理演变和心理特征、舆情的社会效应与社会责任等进行分析,虽然目前这些领域的成果较少,但随着我国网络舆情研究内容的不断丰富和外延的不断拓宽,这类成果数量的爆发与质量的跃升是大势所趋,也是研究之“必需”。与此同时,我国网络舆情研究的遗憾与不足也很明显,主要体现在:就网络舆情基本理论研究而言,其概念内涵还需进一步明确、基本要素还需进一步完善;就网络舆情影响作用研究而言,研究成果在横向上越来越宽泛,但在很多领域的纵向研究却存在着不透彻、不深入、不到位的现象;就网络舆情样态特征研究而言,学界目前还没有出现关于网络舆情样态的专门分析;就网络舆情传播演化研究而言,学界研究成果丰硕,但仍然存在学理性强应用性弱、普适性强针对性弱等不足;就网络舆情比较借鉴研究而言,成果的浅表化较为突出,少有文献做到深层次、全方位的中外比较分析;就网络舆情监测预警研究而言,成果理论性强、转化率低、实用性差的缺憾非常明显,且对大数据的优缺点把握不透彻;就网络舆情引导治理研究而言,由“管理”到“治理”的思维转变和方式转变仍待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