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董 超 刘笑盈
随着网络媒体的崛起,出现了很多新的传播现象、新的传播特点,也需要新的解释角度、新的理论指导。
2021年1月,美国股市迎来了一个奇特的史诗级事件——以GME(游戏驿站)股价为战场的多空大战。有媒体指出,这是顶级空头资本与民间散户之间的决战,且单一交易日高开104%,以散户的大胜收场。此事件中有一个相对传奇的故事线,战绩辉煌的Malvin、Citron资本相继放话做空“游戏驿站”股票,而一部分热爱游戏的美国网民在Reddit论坛wallstreetbets板块组织散户大规模购买“游戏驿站”股票,使得股价大涨。两家做空机构铩羽而归,出现了美股历史上最传奇的一幕——散户“收割”机构。对于此事的评价目前有两个维度,一方面是认为这是庶民的胜利,是美国散户抱团“打爆”空头,另一方面认识更加理性一些,认为这是在美元大放水的背景下多空机构之间的抗衡搏杀。但毫无疑问,无论从何种角度来看,信息传播在此事件中起到了非常关键的作用。在这个典型的、甚至具有古典主义“草根英雄围猎金融魔头,以弱胜强”的故事背后,更值得我们关注的是基于互联网的传播,带有情绪的信息引导了整个事件的参与者与旁观者。在情绪的引导下,几条信息就撬动了上千亿美元的巨石,“互联网传播+金融”值得我们思考。无独有偶,这样的故事,近年来在社会的各个领域频繁上演,从“互联网传播+政治”的特朗普当选美国总统、英国脱欧、法国黄马甲运动,到“互联网传播+经济”的直播带货、草根网红,到“互联网传播+社会”的英国死亡货车事件,“互联网传播+旅游”的雪乡宰客、丁真走红等等,都成为一时的热门话题,也给我们带来了值得研究的传播新课题。后真相时代,越来越多被情绪引导的话题飞入寻常百姓家。回望过去,随着网络信息传播的兴起,“互联网传播+”展现出极强的魔力,“后真相时代”“算法”“信息茧房”“信息的巴尔干化”“回音壁效应”“广场效应”“舆情极化”“想象的叠加”等新的概念开始进入了传播的实践观察领域,乱花渐欲迷人眼。可以说,所有媒介变革都是由技术引领的,由社会需要推动的,同时又反过来影响着社会。信息的承载物从莎草纸、甲骨文到5G的手机屏等一直在不断变化,尤其是进入网络化时代之后,变化的速度更快。传播的速度、内容、范围呈现指数型增长,传播的方式也在发生根本性的变化。不断出现的新传播现象,需要我们重新认识这种新的信息传播特点和规律。
我们可以把网络化时代的信息传播,称之为新传播。概括而言,除了我们常说的网络传播的开放性、交互性、非中心化、超时空、虚拟性等之外,新传播还具有以下新特点:
1.信息是符号化的意识①
以往我们在考察信息的时候,明显会发现,如果遵从信息论的角度看,信息是一种绝对客观的符号——比特(bit)。这是从对信息客观呈现角度出发的观点,广泛应用在计算机等领域,甚至真的印证了“万物皆比特”的论断。但是我们在传播实践中明显观察到,从绝对客观的自然角度出发看待信息,会发现太多的不确定性。信息传播是人的传播,人的主观性强烈地参与甚至主导了信息传播的方方面面。人的重要特点是具备自我意识,客观的符号和意识的结合,才是社会信息传播中对信息较为全面的描述。或者说信息的存在方式是客观的,但一旦进入使用领域,意识就开始参与其中了。
2.媒介的内容情绪化潮流凸显
情绪和媒体的关系是辩证的,一方面个人和社会情绪在建构着媒体内容,另一方面媒体也在建构着个人和社会情绪。在传统媒体为主导的时期,由于新闻专业主义理念的盛行,情绪引导是谨慎的,情绪是“被反映”,但在网络媒体出现之后,情绪变成了“自反映”。媒体在传播实践中也逐渐发现,引导个人和社会情绪是最容易获取流量的方法,所以从传统网站到推特、脸书、头条、抖音等互联网平台,都在刻意地进行极端化内容传播,以调动受众情绪达到吸引流量的目的。因此在当下媒体时期,情绪化内容的泛滥开始凸显。
3.媒体传播力的动态变化与瞬间转换
在网络化时代,传播力的大小与人员、设备的规模并不一定是正相关,媒体体量已经不再是传播能力的唯一标准。在传播实践中,常常可以看到千人大媒体的传播效果比不上三两个人甚至自媒体传播效果的现象,小平台具有大传播力现象的出现频率在不断提高。在当代的多媒体舞台上,各种媒介平台层出不穷。传统大媒体和初出茅庐的自媒体同场竞技,共同参与网络时代的“媒体秀”。过去,一个发行量百万份的报纸就算是大型报业集团了,而现在一个抖音网红的粉丝数动辄千万亦是平常。传播越来越呈现出扁平化、流动性、瞬间获得爆发力的特征。
4.传播效果的不确定性增加
新传播实践中不确定性事件时常发生,同类事件甚至同类传播策略在实践中也可能传播效果迥异。我们可以用“河之传”和“云之传”来形容新传播的特点。如果说传统的传播是“河之传”,媒体在意义之河上看岸上的风景,记载观察到的山林、人群和建筑物,传播是相对固定的,那么新传播就是“云之传”,信息和传播者就像一个个空中的水分子,由“事件”和“情绪”汇集成云,形成了“不知哪片云彩会下雨”的不确定性。丁真的走红、马斯克(Elon Musk)成功助推比特币大涨、疫情中“双黄连”被疯抢,都具有这种传播效果不确定的特点。传播效果的“确定性期待”开始呈现低概率特点。
5.传播的个人化与“在场”体验②,每个人都在构建自己的赛博空间
新传播表现为从媒体传播专业化走向了个人化、民间化、生活化和社会化。在移动互联网之前,人类生活的现实空间与信息空间是具有明显界限的,现实与虚拟的界限“隔离带”是媒体。当媒体从信息传播泛化为遍在性媒介的时候,每个人获取信息的成本大大降低,通过个人喜好获取或传播信息的能力大大增加。与其说每个人都在构建自己的“信息茧房”,不如说每个人都在融合现实与虚拟的界限,通过“在场”的体验,构建属于自己的赛博空间。
6.媒介迭代加速,传播正在重塑社会
传统社会中传播技术的改进是缓慢的,但是进入网络时代以来,媒介迭代开始加速。从媒体发展的角度看,可以分为三个阶段。1.0阶段是传统媒体阶段,包括报刊、广播、电视;2.0阶段为跨媒体阶段,从传统媒体转向互联网,但还维持着中心媒介向受众的单向传播;3.0阶段是自媒体或者说社交媒体阶段,是点对点的可逆传授,分享和链接成为关键。从20世纪80年代开始的1G(第一代通讯技术革命),到21世纪前十年的3G,在进入了媒体发展的3.0阶段、仅仅十年的时间之后,又发展到了5G。移动互联所带来的智能化、大数据、云服务,具有效率高、成本低、运行快的特点,在给社会提供了新的信息传播能力、深刻地改变着信息传播形态的同时,也在深刻地改变着社会本身。有人说“4G改变生活,5G改变社会”。在这样的时代,更需要我们重新认识信息传播的规律。
网络时代的到来,尤其是3G之后移动互联时代的到来,形成了新的传播环境和传播现象,媒介与社会加速融合,也促成了新一轮的理论探索热潮。概而言之,这种探索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对传统的大众传播理论进行更新和修补。比如在议程设置理论中强调议程设置下沉、设置主体和内容的多元;在沉默的螺旋理论中强调情感传递、非理性和意见气候;在数字鸿沟理论中强调经济、教育、文化和媒介素养壁垒,强调媒介圈层化;在培养涵化理论中,强调“受众决定媒介”、媒介与受众的互动性;在使用与满足理论中强调“新媒体赋权”等等。几乎所有的传播学理论都得到了新的补充和修改。二是从传播学之外的心理学、社会学、政治学、经济学中寻找新的理论基础和解释方法。比如用系统论中的自组织理论来解释微信朋友圈;用社会学和政治学中的“赋权理论”来解释微博的“广场式舆论空间”和话语权的转移;用更偏向心理学的“场景理论”来解释短视频;用经济学的“超边际选择”来解释新形态下新闻的生产和消费③;用政治学与社会学的“场域理论”来解释网络舆论场中的心理场、媒介场和社会场;甚至开始借用自然科学中“多维”或“高维”的概念,提出了“高维媒体”来说明互联网这一新的媒介形态④。
可以说,上述探讨对于我们认识网络时代信息运动的规律非常有帮助,但没有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主要的问题有二:一是这些理论只是构成了一些碎片化的解释,没有形成系统、完整、开放性的理论基础;二是这些解释还只是围绕着传播现象展开的,没有回归到这些现象产生的基础——“信息”本身去认识问题,没有形成对新传播解释的“元理论”。理论是指“概念和原理的体系,是系统化了的理性认识。正确的理论是客观事物的本质和规律的正确反映;来源于社会实践,并指导人们的实践活动”⑤。理论具有描述、解释、预测三大功能。进一步的解释,所谓理论,就是对客观世界的高度概括,一般说来,理论所概括的经验事实越多,而且理论表述越简单清晰,其价值就越大。显而易见,在新传播时代,我们还需要更具有整体性和解释力的概念,需要从更高、更基础、更全面的视角切入,建立一个具有科学描述性、完备解释力与预测能力的理论体系。
《信息简史》的作者詹姆斯·格雷克(James Gleick)认为“所有的信息,所有的信息容量,都是悬浮在我们的头上,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极其真实;没有定形,魅如鬼魅;总在我们身边,却又居无定所”⑥。那么,对于这种看不见摸不着、居无定所形同鬼魅而又真实存在、影响巨大的信息及其运动规律,我们到底应该如何认识?根本的解释还是要回到最基础的科学理论。列宁早在20世纪初就指出,自然科学奔向社会科学是20世纪越来越强大的潮流。⑦这是因为走在前面的自然科学可以不断地向社会科学输出新的方法和理论。传播革命的发展,尤其是最近的信息技术革命,不仅把人类带入了一个高度信息化的社会,而且从根本上改变了传统传播的样态。在传统的传播学难以解释新传播现象的时候,运用建立在最新科学理论进展之上的科学哲学概念,可以提供新的理论视角和解释基础。
科学哲学,顾名思义可以理解为哲学的科学化研究,又可以理解为是根据科学尤其是自然科学总结出来对世界的认识而展开的一系列哲学反思。我国科学哲学学者安维复认为“我们可以把科学哲学定义为科学—哲学的观念共同体,也就是科学家和哲学家在某些观念上的共识、共建和共享”⑧。由于对“科学哲学”内涵与外延认识的不同,在世界范围内不同方向、兴趣迥异的科学哲学家在对“科学哲学”的定义上,明显走向了两条不同的道路。“科学哲学”在英文使用中,也有两个不同的表述方式:“Scientific Philosophy”(科学哲学)和“Philosophy of Scientific”(科学中的哲学)。前者是“从哲学的角度考察科学的一门学科。它以科学活动和科学理论为研究对象,主要探讨科学的本质、科学知识的获得和检验、科学的逻辑结果等有关科学认识论和科学方法论方面的基本问题”⑨。后者是“对科学的人文主义理解,就是对科学的哲学理解”⑩。广义而言,科学哲学既有哲学的科学化一面,也有科学的哲学化一面。我们可以把科学哲学看做是自然科学和人文社会科学之间的桥梁,是一种认识世界、解释世界、“转识为智”的方法论。
其实,由于近代的自然科学产生早于近代社会科学,社会科学在发展过程中,就不断地从自然科学中获得营养,带来研究上的突破。比如将牛顿力学带入社会科学,寻找社会发展因果关系的规律;将自然进化论引入社会科学,产生了社会进化论、媒介进化论;将信息科学引入传播学产生了信息论;将脑神经科学引入哲学领域,开创了打破身心二元论的一元论体系等等。所以,从科学史发展的角度出发,将科学哲学引入传播学研究,建设新的解释体系,不仅是可能的,也是必要的。
概而言之,自然科学的发展,到目前为止已经形成了五次综合即牛顿力学、能量守恒、电磁理论、相对论和量子力学。如果说以牛顿力学代表的前三次综合是对低速运动的经验世界中物质及其运动规律的完美总结,那么以量子力学和相对论为标志的突破,则是面对高速运动、微观粒子的非经验世界了。从上百亿光年之遥具有永恒历史性的巨大星体到微小的存在时间只有10—24秒的各种基本粒子,从地球宇宙间所有的运动形式到最复杂的生命现象,从有形的物质到无形的状态和运动过程,都开始纳入了科学的研究视野,物质、运动规律、时空观、主客体都得到了基本的改变。科学哲学的当代发展,是建立在自然科学的最新进展——量子力学和相对论的基础之上的,主要有分析哲学、后现代哲学和历史主义几条研究线路,其基本的特点是尽可能大量吸收最新的科学研究成果,将分析单元物质化和原子化,分析过程科学化。而相对论发现的在自然界中不存在任何静态的绝对的观察系(如地球),时间、空间、质量随着物质分布和运动可变;量子力学提出的不存在任何绝对客观的观察者,物质最基本单位的存在方式是不连续性、随机性和不确定性等等,也被吸收进了现代科学哲学的分析概念。
当代信息传播的速度正在指数型加速、内容在指数型增大、信息传播的线性特征在指数型消解。可以认为,用现代科学哲学来描述网络化时代的信息概念、解释其传播规律和发展态势,是恰当适宜的。
事实上,在我国的社会科学界,已经有学者认识到,由于长期停留在自然科学的绝对因果论中,其结果影响到了我们的社会科学研究。基于量子理论的哲学反思也逐渐走入了我们的研究。国家社科基金设有“当代量子论与新科学哲学的兴起”专项基金。2019年2月《中国社会科学》还专门组织课题组发表了《当代量子理论的哲学审视》《后真相时代的科学哲学——物理学哲学的视角》《超验与量子诠释》等系列文章。基于量子力学的哲学已经走进了社会学研究视野,作为社会科学重要组成部分的传播学研究,也需要适应时代发展,加入这样的研究视角,将量子力学的哲学反思用于传播学研究的领域。可以认为,以量子哲学为基础研究信息传播比以自然哲学(经典力学哲学)研究信息传播更具有解释力。在哲学层面上说,过去的传播学理论多是依托逻辑哲学、因果律等经典物理学为基础的哲学开展的,这的确带来了可以达到完美可控的“学术幻觉”,但很难解释在当代信息传播中“不确定性”“主观介入”“情绪干扰”“非连续性”“量子连接”等明显具有量子特征的传播实践,所以对信息传播的研究,需要有一场从“自然哲学”视角向“量子哲学”视角转换的“范式革命”。
就网络信息传播的科学哲学解释而言,可以从信息的概念、意识的概念、媒介和信息的运动规律,以及传播体系和效能等多个角度来理解。
笔者认为,“信息是意识化的符号”。社交媒体中传播的信息,是一种由意识形成的不确定性的符号。在过去的研究中,许多学者从不同角度给出过信息的定义,比如控制论的创始人诺伯特·维纳(Norbert Wiener)认为,信息不是物质也不是能量,“信息就是信息”“信息是人们在适应外部世界并使这种适应反作用于外部世界的过程中,同外部世界进行互相交换的内容的名称”。信息论的创始人香农认为,信息是有别于物质与能量的第三种东西,是对事物运动状态或存在方式的不确定性描述,他甚至还找出了信息的一个衡量单位“比特”。但在信息从自发到自觉的过程中,人们发现信息可以推导出知识和数据,可以用来消除不确定性。信息成了“被反映的物质属性”,因此,“信息是一切事物的状态和特征的反映”。其实,信息的特点与物理学中的基本粒子非常相近。量子力学认为,物质的最小单位基本粒子一旦被观察就变成了物质的,如果不被观察就是一个波,这就是理论物理学中的波粒二象性。这个观点被引入到科学哲学中,我们可以用这样的思考方式看待信息,如果将信息分为两个层面来思考即在传播过程中和不在传播过程中,就会发现以下结果:信息在参与传播过程,也就是被另一个意识捕捉时是可被观察的,是“粒子”,是有形象的,可概念化的、物质的;在不参与传播过程,也即是不被另一个意识捕捉时就是不可被观察的,是“波”的存在,是没有具体符号形象的,不可概念化的。信息也有“波粒二象性”。由此可以帮助我们理解网络时代的“信息”。
“信息是意识化的符号”,只有在被人的意识介入之后,信息才是一个可被感知的实体。意识在信息传播过程中是一种很重要的力,因此,这里的“意识”就非常重要了。脑神经科学家安东尼奥·达马西奥(Antonio Damasio)认为,行为是一种生存选择,行为的集合是一种理性行为,多种理性行为的集合形成了快速反应模式,这些反应模式集合成为情绪、情感等心智,心智形成了意识。也就是说,意识可以看做是一种理性认知的集合。根据脑神经科学的说法,意识是一种生存博弈后的“快捷方式”的集合,看似感性的情绪,实际上也是理性的“快捷方式”。在网络化时代,由于人人都有“在场”的体验,由于主客观的混杂纠缠,由于传授双方的随时互换和位移,意识的因素开始凸显。在这次新冠疫情的网络传播中,情绪传播成为非常突出的现象,有学者在考察了情绪传播的重要性之后,甚至“建议情绪传播应进入新闻传播的元理论研究范畴”。传播,归根到底还是“人”的传播,“人”是最终的媒介,因此,“人的意识”必须纳入我们的研究视野。
在新传播研究中,可以引入“熵”“非连续性”“不确定性”“量子纠缠”“维度”“弦理论”等科学概念。比如在内容方面,可以引进“信息熵”的概念对信息流进行观察。热力学中“熵”原本用来度量系统的无序程度,引用到信息论中,就被理解为“对不确定性”的度量,从信息论的视角看,“熵”越高即不确定性越高,这时的信息传输量越大,相反“熵”越低即不确定性越低,信息传输量就越小。因此社交媒体的传播就是一个“信息熵”不断变化的过程。再比如在传播渠道方面,传统理论以“线性传播”为视角,科学哲学以“时空维度观念”为视角,社交媒体渠道不仅是“信息的加速器”,而且是“维度的转换器”(指多维空间存在的信息降维到不同的三维媒体空间)。又比如在受众层面,传统理论以“接受心理”为视角,科学哲学以“多重宇宙(如自媒体)”为视角,受众以“意识组成信息的自我世界”参与传播,以至于胡泳教授就在其《众声喧哗》一书中感叹,“这再也不是一个千言万语汇聚成一句话的时代了”。其实,量子力学中的弦理论、超弦理论、M理论关于“多重宇宙”的概念,可以很好地解释这种自媒体现象。再比如在新传播中比较突出的“场景”,传统理论以社会学中的“场论”为视角,科学哲学以“概率元的积分组合”为视角;在情绪层面,传统理论以“受众心理多变性的概率组合”为视角,科学哲学以“不确定性”为视角;在传播关系层面,传统理论以“准确的能量守恒”为视角,科学哲学以“超距与超验的量子关联”为视角。我们还可以用波粒二象性来解释社交媒体是否受到关注,表示主客体的转化,又在又不在;用量子纠缠解释网络媒体中个人“在场”时的事实与情绪不分;用量子干扰解释新传播中他人影响和独立判断的关系;用量子叠加解释情绪的相互影响和传播裂变。上述这些都可以给我们打开新的视角。
在科学哲学的视野下,我们可以通过信息是“意识化的符号化”为起点,认识微观信息的社交媒体传播的多重结构,在不确定性和概率支配的前提下,认识到社交媒体的不同逻辑:事实逻辑、时间逻辑、关联逻辑,同时还可以设计出社交媒体信息传播的象征性效能方程:E=MhV2,其中的E是指信息传播效能,M是信息质量,h是社会化常数,V是传播速率(包括速度与频率),借此作为衡量社交媒体传播效能的假说。
托马斯·库恩(Thomas Samuel Kuhn)认为,“原因和结果仅仅是表象,不确定性才是实在的本来面目。革命是科学时代的规则”。建立一个解释体系是相当难的,需要一个不断总结—思考—实践检验—再总结的漫长过程。可以说,到目前为止,我们的整个研究思考还处于非常初期的阶段,得出的研究成果也是有限的。首先,网络媒体的发展正在颠覆我们很多传统的传播学观念,层出不穷的新现象需要更有解释力的新理论做支撑。其次,传播学研究的哲学基础可以增加科学哲学这一解释视角,在传播学研究中,我们已经意识到,要从牛顿力学带来的决定论、因果论的哲学反思走向由相对论、量子力学带来的不确定性等哲学反思。最后,以相对论、量子力学为基础的科学哲学可以对认识网络传播中的信息、意识和信息运行规律带来更开阔和清晰的视角,作为更有力的认识工具,值得我们研究。
当然,这些认识还非常初步,不可否认的是,这些解释还需要完善、需要更多的传播实践去证明;同样不可否认,这些理论也不能概括所有的传播现象。还要说明的是,在不确定性中寻找确定性是我们的任务。无论是科学主义、人文主义、社会科学最终都是归结到对人的研究和思考,传播学研究也最终要落在最后的传播终端——“人”的研究上,研究被科学观察的人和被哲学理解的人,才能建立起马克思所说的“最终的哲学”。
注释:
② 这里借用“在场”的概念。在场(Anwesen)即直接呈现在面前的事物,是西方哲学的概念,在柏拉图那里,是与理念世界对应的感觉世界。在后来的现象学胡赛尔和海德格尔那里,“在场”成了“面向事物本身”的绝对体验,是“本质直观”,通过体验获取意义。其实庄子在《齐物论》中谈到的“物我齐一”,也是谈人的“在场”体验。
③ 刘笑盈:《超边际选择与“新”形态新闻》,《青年记者》,2018年第6期,第12页。
④ 喻国明:《互联网是一种“高维”媒介——兼论“平台型媒体”是未来媒介发展的主流模式》,《新闻与写作》,2015年第2期,第41页。
⑤ 《新华词典》,商务印书馆2001年版,第600页。
⑥ [美]詹姆斯·格雷克:《信息简史》,高博译,人民邮电出版社2013年,第388页。
⑦ 中央编译局:《列宁全集》第20卷,人民出版社1958年,第189页。
⑧ 安维复:《科学哲学:基本范畴的历史考察》,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15年版,序言第4-5页。
⑨ 胡乔木等编:《中国大百科全书(哲学卷)I》,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1987,第412页。
⑩ [美]瓦托夫斯基:《科学思想的概念基础——科学哲学导论》,范岱年等译,求实出版社1989年版,第58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