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西汉时期国家治理思想的四个维度
——基于策论的考察

2021-11-29 04:47胡文靖
大理大学学报 2021年9期
关键词:国家

胡文靖

(安徽科技学院,安徽凤阳 233100)

习近平总书记在十九届四中全会第二次全体会议上的讲话指出,中华民族在数千年的历史演进中形成了国家制度和国家治理的丰富思想,在实践中产生了整套包括朝廷制度、郡县制度等各方面制度在内的国家制度和国家治理体系。这些思想和实践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和国家治理体系提供了深厚中华文化滋养。中国历史上的国家治理制度既有大量的传承,也有体现时代特征的创新和发展。国家治理体系是一个国家制度和制度执行能力的体现〔1〕。它的形成既反映了最高统治者的意志和思想,在很大程度上也体现了政府官员特别是高级官员的治理思想和理念。需要引起重视的是史书中关于政府官员“策论”的记载。按照《辞海》的界定,策论是指就当时的某一政治问题加以论说并提出对策的文章。这个概念的外延较广,但凡史书中政府官员有关政治问题的上书、奏、疏、对等皆可纳入其中。本文拟以《资治通鉴》中的文本记载为主要考察对象,同时参考《汉书》中的有关记载,重点就西汉时期政府官员策论中蕴含的国家治理思想进行分析和探讨,希望为今日国家治理体系和制度建设提供启示。

一、立政以“礼”:治国安邦的基石

《论语》中孔子多次论及什么是“政”和如何施政的问题。他认为,“政者,正也。”“正”什么呢?如何去“正”呢?孔子有一套严密的逻辑。他向子路指出,卫国的君主如果让他执政,首先要做的就是“正名”。原因是,“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带来一系列的不良后果,不利于治国理政。“名”是什么?“名”和“礼”有什么关系呢?“名”是礼的外部载体和表现形式,“夫礼,辨贵贱,序亲疏,裁群物,制庶事。非名不著,非器不形。名以命之,器以别之,然后上下粲然有伦,此礼之大经也。名器既亡,则礼安得独在哉?”〔2〕1在孔子的思想体系里,“政”和“礼”的定义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在哲学意义上,中国古代的“礼”是一种理想的社会秩序,万事万物各得其宜。“出于礼者入于法”,礼和法都是帮助处理人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的相关制度规定。在理解古代中国社会治理的理念和制度时必须把“礼”作为一个基本背景,然后才能把握当时政府官员策论立足点。

“崇礼”是司马光编撰《资治通鉴》的主导思想。此书开篇就强调,“天子之职莫大于礼,礼莫大于分、分莫大于名。”最高统治者最重要的职责就是维护倡导和实践“礼”,只有这样才能做到上下相保和国家治安。在司马光看来,什么是“礼”呢?“夫礼,辨贵贱,序亲疏,裁群物,制庶事。”强调的是规矩、秩序、人伦、和谐。“礼”被败坏之后会出现天下大乱,社会秩序失控,群雄逐鹿天下,人民生灵涂炭的局面。“礼”对于国家治理和社会秩序具有重要意义。林语堂在探讨孔子的智慧时曾经就“礼”的问题作了深度解读,强调“礼”是为政的要件和基本,不能仅仅看作遵守仪礼之意,而是代表社会秩序与社会法规的哲理,概括了中国古代社会上整个道德宗教的组织〔3〕。这种组织的原理又推展到家庭、社会、政治的基本关系,构成了一套完整的道德秩序,以为国家的政治秩序之道德基础和社会风气的基石。李泽厚在探讨“礼”的起源时发现,所谓的“周礼”是周初确定的一整套的典章、制度、规矩、仪节,是原始巫术礼仪基础上的晚期氏族统治体系的规范化和系统化〔4〕。这套典章、制度和统治体系在沿袭的过程中不断调整、完善和丰富,成为影响中国人精神、道德和行为的重要因素。葛兆光也认为,殷周以来的仪礼,无论从祭祀对象、祭祀空间与时间,以及祭祀的次序、祭品、仪节等方面来看,都是在追求建立一种上下有差别、等级有次第的差序格局。这种表现在外在仪礼的规则,其实就是为了整顿人间的秩序〔5〕。没有这套礼仪,个人的道德无从寄予和表现,社会的秩序也无法得到确认和遵守。

对《资治通鉴》中记载的西汉时期政府官员的策论进行考察可以发现,这些策论多次论及“礼”在国家治理中的地位和作用,并且得到最高统治者的认可和支持,在制度设计上做了一系列的安排并取得较好成效。在汉文帝时,贾谊上疏:“夫立君臣,等上下,使纲纪有序,六亲和睦,此非天之所为,人之所设也。人之所设,不为不立,不修则坏。汉兴至今二十余年,宜定制度,兴礼乐,然后诸侯轨道,百姓素朴,狱讼衰息。”〔2〕146并制定了初步的礼仪方案,也得到了皇帝的认可,但没有得到真正意义上的实施。汉武帝策问古今治道,董仲舒在对策中建议:“故南面而治天下,莫不以教化为大务。立太学以教于国,设庠序以化于邑,渐民以仁,摩民以谊,节民以礼,故其刑罚甚轻而禁不犯者,教化行而俗美也。”〔2〕128汉宣帝时的琅琊王吉、汉成帝时的刘向等政府官员都不同程度地提到要加强礼教,为汉王朝国家治理提供了重要参考。那么这种“礼治”组织体系和落实情况如何呢?班固在《汉书》中有一段概括性的描述:“汉承百王之弊,高祖拨乱反正,文、景务在养民,至于稽古礼文之事,犹多阙焉。孝武初立,卓然罢黜百家,表章《六经》,遂畴咨海内,举其俊茂,与之立功;兴太修学,修郊祀,改正朔,定历数,协音律,作诗乐,建封禅,礼百神,绍周后,号令文章,焕焉可述。”〔6〕267我们可以从西汉时期国家治理三个方面的举措来详加考察。

第一个是帝王的祭祀活动。《资治通鉴》中关于帝王祭祀的记录非常多,几乎每一卷都有数条记载。凡是古代传说天地之神,都是祭拜的对象。这些仪式的意义一是通过与天地鬼神的沟通仪式表明自己顺天应人的历史延续性和承接皇权的合法性。古代中国,人们本来就有一种自然的追求与相信秩序和层次的趋向,认为宇宙天地的运转秩序与空间层次是一种合理性暗示和象征,支持着社会权力与阶层的合法性。维护这种秩序的就是“依天道而立”的礼法,而礼法则是在这种宇宙象征的支持下取得合法性与合理性的。二是强调国家奉天承运的神圣性和政治意识形态的统一性。汉武帝时期多次在泰山进行封禅礼。日本学者福水光司《封禅说的形成》的研究指出,战国末期形成的封禅本是齐国方士以泰山古祭为原型创制的。作为帝王的祭祀,它在后世被越来越多地赋予了政治宗教性的新意味,对于确认王朝的合法性与合理性,增强国家凝聚力和重建秩序具有重要意义。

第二个是尊老爱幼恤寡。西汉时期的帝王基本上采取尊孔的姿态,在落实孔子思想上有制度安排。一是设置“三老”。《汉书•高帝纪上》云:“举民年五十以上,有修行,能帅众为善,置以为三老,乡一人;择乡三老一人为县三老。”这个“乡老”类似于今天语境下的“乡贤”。“三老”可以起到匡正民风、导民以善、辅助社会治理的作用。二是每年不仅要安排专人慰问鳏、寡、孤、独、穷困者,而且慰问还有具体标准。对这些弱势群体的慰问落实情况如何还进行督导,出现问题的要进行问责。其三是注重奖励孝道、安心务农且有成效的民众。孝悌、安心务农、三老、廉洁从政等,均是国家治理的基础和关键因素,需要大力倡导并予以激励,更是符合“礼治”的要求。

第三个是注重教化。西汉时期政府官员的策论多次谈及“教化”及其重要作用,像“子孙长久,安宁数百岁,此皆礼乐教化之功也。”“故圣王务教化而省禁防,知其不足恃也。”“教化,所恃以为治也;刑法,所以助治也;”等等,从注重教化的原因、教化的作用、教化的具体方式等多方面进行论述,对当时的王朝决策产生过重要影响。董仲舒在对策中指出,要想天下大治就必须把教化作为重要的工作做好,并提出在国家层面设立太学、县乡层面设立庠序来开展教化工作。汉武帝听取了建议设立太学,命弟子员前往博士官处受业和兼习礼仪,自己也经常到太学视察和讲学。当时丞相公孙弘奉诏建太学的文件,保存在《汉书儒林传》序中,里面非常明白提出设立太学的目的和意义:“闻三代有道,乡里有教,夏曰校,殷曰痒,周曰序。其劝善也,显之朝廷;其惩恶也,加之刑罚。故教化之行也,建首善自京师始,由内及外。”〔6〕898公孙弘等人又建议为博士官增加弟子并复其身,根据学业能力情况予以相应职位,并得到汉武帝的认可。结果就形成了这样一种生动局面:“自此公卿、大夫、士、吏彬彬多文学之士矣。”导向的作用非常明显,天下学士开始以五经六艺之学作为进身之阶,“靡然向学”,学风为之一变,自然也对社会风气产生积极作用。

二、任官以才:国家有效治理的保障

任用官员是体现国家权力如何分配和依靠什么人的大问题,也是关系到政权结构和素质的大问题。历史上统治者对此非常重视,先后尝试过多种制度和规定,以期用人得当有效贯彻统治意图和发挥统治功能。有效的国家治理需要优秀的人才,而人才难得。历代王朝成败的一个重要因素就是人才的得与失。

(一)何谓人才?

在讨论人才问题之前,有必要对汉朝以前的社会阶层情况进行简要梳理。古代有四民:士农工商,士是一种社会身份和地位,属于社会阶层中的上层。按照李泽厚对《论语》的解读,把“士”界定为有知识有文化的人还不够,要加上“有使命感”。有使命感的知识分子才可以称为“士”,这才是“士”的应有之义。《诗》曰:“得人者兴,失人者崩。”“马上得天下,不可以马上治天下。”西汉时陆生著《新语》为汉高祖刘邦全面论述国家治理之道和兴亡之理,明确提出治理国家需要大量优秀的有才华的知识分子,即所谓的“质美”。在《资治通鉴》中,司马光也敏感地意识到这个问题,他客观地分析了才和德的关系,指出了德的统帅作用和才的支撑作用:“夫聪察强毅之谓才,正直中和之谓德。才者,德之资也;德者,才之帅也。”他还按照德才是否兼备的原则把人分为四类,并强调国家治理选拔人才的先后次序。

(二)如何养才或养士?

“士者,国之重器。得士则重,失士则轻。”“圣王之功在于得人。”孔子也指出:“材难,不其然与!”前者强调的是人才对于国家治理的重要性,后者强调的是人才难得。历代统治者都面临着如何培养人才的问题。这个问题解决的顺利与否直接决定了政府决策的执行成效和政权的稳定性。董仲舒的思想在西汉国家治理方面留下了深刻印记,影响了中国两千多年的政治思想和制度。他在策论中分析了培养人才的重要性,提出实施人才培养的路径和方法:“夫不素养士而欲求贤,譬犹不琢玉而求文采也。故养士之大者,莫大虖太学;太学者,贤士之所关也,教化之本原也。……臣愿陛下兴太学,置明师,以养天下之士,数考问以尽其材,则英俊宜可得矣。”〔2〕184这段论述有三个关键词值得分析:养、太学、考问,分别指向人才培养工作的三个关键环节:培养、场所和方式。从这个角度来理解,“养士”是一个系统工程,涉及身体保护、精神滋养、品德养成、知识训练等多个方面的工作,需要在制度方面作出一系列的安排。

综观西汉时期政府官员的策论和治理实践,“养士”的举措有如下三个方面:一是兴太学。太学是国家级的教育机构,担负着培养高级人才的重要任务,对师资、生源、教学内容、学生待遇、考核和业满后的使用等有着具体安排。二是多种方式选拔人才。西汉时期政府选拔人才的方式主要有举荐、招选、策问、上书、军功等。中央政府层面主要是招选、策问和访察。汉武帝即位后高度重视人才选拔,面向全国招选,给的待遇也很高。朱买臣、司马相如、东方朔等人都是通过上书言事的方式获得皇帝的任用。《资治通鉴》中有句话:“招选天下文学材智之士,待以不次之位。”对这种选拔方式描述得相当精确。地方政府层面,向中央政府举荐人才是主政者的重要职责,不按时不尽责举荐中央政府需要的人才是要被追责的。“不举孝,不奉诏,当以不敬论;不察廉,不胜任也,当免。”三是营造尊重人才的氛围。贾谊在担任梁王太傅的时候,上疏针对高级官员违法犯罪的处理方式问题提出了“礼遇之”的策略。他认为:“今而有过,帝令废之可也,退之可也,赐之死可也,灭之可也;若夫束缚之,系緤之,输之司寇,编之徒官,司寇小吏詈骂而榜笞之,非所以尊尊、贵贵之化也。曰:‘子大夫自有过耳,吾遇子有礼 矣。’”〔2〕157提出对违法的高级官员处理要考虑他们的“尊严”,对社会也表明对人才的重视和礼遇。贾谊的建议被采纳后,高级官员严重违法犯罪就不再下狱受到狱吏的侮辱,而是“令自杀”。汉哀帝时丞相王嘉也强调要包容人才工作时可能出现的错误,不要一味求全责备,为人尽其才创造一种相对包容的环境。这种理念也可以视为一种“养士”的策略和方法。

(三)怎么用才?

西汉时期政府官员的人才观既有维护王朝统治强调“愚忠”的落后性,也有符合认识规律的科学性。从策论来考察,当时政府关于人才观的科学性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坚持正确的用人导向、不拘一格选用人才、用人所长避其短。坚持正确的用人导向,首先就是“远佞人”。“佞人”古代指聪明且有口才而不正派的人,在政治上指的是善于“谄媚於上、曲顺人情、诈伪似仁、其言似义非义、妒贤嫉能”等的官员。为什么要“远佞人”呢?荀子说的非常深刻:“夫佞臣之惑君主也甚矣。”所以孔子告诫统治者,“佞人”不但不能用,还要远而绝之,隔塞其源。这里体现的是孔子的用人观:“正”。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对用人上的“正”有一段精彩的论述:“夫要道之本,正己而已矣。平直真实者,正之主也。故德必核其真,然后授其位;能必核其真,然后授其事;功必核其真,然后授其赏;罪必核其真,然后授其刑;行必核其真,然后贵之;言必核其真,然后信之;物必核其真,然后用之;事必核其真,然后修之。故众正积于上,万事实于下,先王之道,如斯而已矣!”〔2〕451其次是任人唯贤。董仲舒在对策中分析了什么是“功”,强调“功者,以任官称职为差,非谓积日累久也”。用人更多的要考虑人在岗位上的业绩,而不是看这个人岗位工作年限,即“累日以取贵,积久以致官”。实际上董仲舒敏锐地抓住了我们今天所论的“功劳”和“苦劳”的关系问题。他提出的用人三原则是:贤能为上,量材授官,录德定位。他还把“识才”和“举贤”的任务交给了高级官员,即“诸列侯、郡守、二千石各择其吏民之贤者,岁贡各二人以给宿卫,且以观大臣之能;所贡贤者有赏,所贡不肖者有罚”。人才的向背决定了国家的兴衰〔7〕。

三、意识形态:持一统、知所守

意识形态的本质是哲学思想及其政治主张,是一个时代占支配地位的观念系统,具有“权力”的特征,要求人们服从,形成了一个包括终极理想、观念体系、实用策略等的完整系统。它不仅与实际的制度法律、伦理道德有思路上的联系,而且是制定这些制度法律的直接依据,具有很强烈的操作意味。

西汉初期,儒家思想并没有取得绝对优势地位,黄老之学思潮弥漫、谶纬之说也多有所见。陆贾、贾谊等不少以儒术为基本思路的政府官员曾以历史为例来论述儒学作为政治意识形态的合理性,但都没有成功。真正为儒家学说重建或奠定庞大的理论框架,并使之转化为民族国家意识形态的是董仲舒。他强调思想文化的统一对于民族国家意识形态的必要性:“《春秋》大一统者,天地之常经,古今之通谊也。今师异道,人异论,百家殊方,指意不同,是以上无以持一统,法制数变,下不知所守。臣愚以为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绝其道,勿使并进,邪辟之说灭息,然后统纪可一而法度可明,民知所从矣。”〔2〕186在国家层面,他强调统一的思想文化是一种天道、规律、自然之理,对维护国家的稳定性、提升民族国家的凝聚力具有重要意义。在个人层面,民众知道什么是要坚守的、什么是国家倡导的,从而指导自己的行为,做到有所遵循,不被其他的歪风邪说劝诱而走上错误的道路。

作为一种哲学思想及其政治主张的儒家学说在上升到国家意识形态地位的过程中也面临挑战。对挑战的应对实践则进一步推动了儒家思想与政治的结合和扩张。国家意识形态的确立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其中一个重要环节是认同主流思想价值、习得相关知识的儒生大量进入国家官僚系统。“通于世务,明习文法,以经术润饰吏事,天子器之。”具备这种素质的知识分子得到了最高统治者的器重。通过选官制度,儒者成为官吏,其结果是将儒家思想学说中的价值观念与行为准则一方面由教育与管理传播到了平民,一方面由制度与文本渗透到了法律。作为国家意识形态的儒家学说成为凝聚国民信仰、社会力量的有力武器并持续对中国社会产生深刻的影响。

四、长兴之本:接班人选拔与培养

西汉时期政府官员关于“太子”皇位继承问题的论争虽然是以王朝延续为直接目的,但其中的一些理念和做法在今天依然具有较强的启发性。首先是对皇权继承原则及其稳定性的坚定维护。自“立嫡以长不以贤、立子以贵不以长”的王权继承原则形成以来,便成为确立王位继承人的法定标准。确定皇权继承人在政治上是一件大事,必须谨慎严密有序进行,它的导向性很强,决定了各种政治势力参与国家治理的方向和深度。

其次是重视继承人的培养。为了政治的稳定和提高继承人的统治才能,在确定了继承人之后,还要注意对继承人进行教育和培养,选定太子师、傅、保,设立东宫官署,保证继承人继承皇权后即可顺利开展工作。在接班人的培养上,贾谊提出:“天下之命,县于太子,太子之善,在于早谕教与选左右。夫心未滥而先谕都,则化易成也;开于道术智谊之指,则教之力也;夫教得而左右正,则太子正矣,太子正而天下定矣。”〔2〕156这段话有两层意思:一是对接班人的培养要早,按照今天的术语表达就是“从娃娃抓起”。为什么要早呢?贾谊认为:“古之王者,太子乃生,固举以礼,有司齐肃端冕,见之南郊,过阙则下,过庙则趋,故自为赤子,而教固已行矣。”从小开始抓起,小孩子的心灵还比较单纯,也就是贾谊说的“赤子”,通过营造一个积极向上和真善的环境,起到一种潜移默化的熏陶,在个人品行和气质塑造上奠定牢固基础。二是选好引导者。这里的引导者既包括智育方面,也包括德育、体育等综合性的教育群体。“孩提有识,三公、三少明孝仁礼义以道习之,逐去邪人,不使见恶行,于是皆选天下之端士、孝悌博闻有道术者以卫翼之,使与太子居处出入。故太子乃生而见正事,闻正言,行正道,左右前后皆正人也。”〔2〕156其中三公指的是太子太师、太保和太傅,都是太子的辅导老师。三个词均含有辅佐和教育的意义。通过从小开始的教育引导,达到接班人正式执政的时候能够正确地做事、做正确的事,天下就能够安定和谐。

五、几点探讨

(一)立政以礼与当代中国公民道德建设、政权合法性

作为古代治国立政的基本理念,“立政以礼”的思想深入人心,是一个政权凝聚人心、获得合法性、保持稳定性、实现延续性的关键因素。这种思想的政治实践在中国历史舞台上展现得极其充分,为当代国家治理提供了多方面的启迪。

首先民众要知礼,这是国家治理顺利进行的重要前提。“礼”对民众有两个方面的作用:道德规则的内化和社会行为的规范。只有当道德规则内化为人的自觉习惯,社会行为的规范化才会水到渠成。新中国成立特别是改革开放以来,公民道德建设不断深化,但目标基本不变,立足点和落脚点基本不变。《新时代公民道德建设实施纲要》聚焦理想信念、价值理念、道德观念,强调要筑牢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共同理想和弘扬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提出要把培养时代新人作为公民道德建设的出发点和落脚点,达到个人道德实践的四个目标:在社会上做一个好公民、在工作中做一个好建设者、在家庭里做一个好成员、在日常生活中养成好品行。

其次政权要强化合法性建设,这是国家治理顺利开展的基本保障。“凡是建立在价值基础之上并以此得到公共舆论承认的即为合法。”政权合法性指的是统治、政府怎样以及能否在社会成员心理认同的基础上有效运行的问题。中国政权合法性的论述主要包含三个概念:自汉朝以来形成的儒家“天命观”,强调的是统治者要努力实现良政善治,维护天下太平、国家统一和改善民生;选贤任能的理念和实践。中国治理哲学中的“民意”与“民心”观念。“民意”一般指公众舆论,“民心”则是指“人心向背”。中国共产党执政以来,在宣传上强调是“历史的选择、人民的选择”。历任党的最高领导人总是会选择具有代表性的、象征性的地点去寻访溯源、宣示初心,目的都是对政权合法性的强化。这一类探访溯源行为的目的有三个:首先是唤醒。唤醒夺取政权的历史记忆,追思先烈壮举,宣示政治思想、主张和实践的合理性、正当性,强化人民对政权合法性的历史认同。其次是回应。执政以来政治理想实现程度如何,有没有偏离宗旨、是否初心依然,等等。在探访的过程中,通过今昔对比,回应建党建国之初的伟大梦想,提升和坚定民众对政权合法性的信心。最后是展示。外界对领导人当选后国内首次外出的地点选择高度关注,并热衷分析其中蕴含的政治风向及意义。2012年习近平当选为总书记后首访深圳,媒体报道的标题值得分析。央视网是“习近平任总书记后首次离京视察广东”,中国网是“习近平履新首访深圳,展示新领导集体拓展改革决心”。外媒报道是“习近平首次地方视察选择深圳宣示改革决心”。通过这种象征意味浓烈的探访行为,执政党表明路线政策的延续性和一贯性,提振党内外、国内外和普通民众对未来发展的预期和信心。

(二)“任官以才”及其扩展

受制于时代和体制的局限,西汉时期政府官员策论中的人才观点或理念虽然有着朴素的唯物主义要素,但没有形成完整的观点系统,在人才培养、选拔、使用、管理等方面还缺少深度和广度。新中国成立以来,我们党对人才工作高度重视并积累了丰厚的经验,形成了科学规范的制度体系,为充分发挥各类人才的作用创造了良好的环境。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中关于人才工作的重要论述达到了一个新高度,概括起来有四个方面:标准问题、理念问题、路径问题、环境问题。选人用人的标准实际上就是一种导向,即用什么人的问题。这是政权结构、人员素质和施政成效的大问题。习近平强调首先是政治标准,即理想信念、忠诚度可靠度、纪律性组织性。其次是专业水平和能力水平。概括起来就是德才兼备以德为先。习近平对人才工作的理念极为重视,多次就有关问题进行深入阐述,如“要树立强烈的人才意识、寻觅人才求贤若渴、聚天下英才而用之、人才是创新的第一资源、爱才有诚意、用才有胆识、容才有雅量”。路径是方法、体制机制、制度建设问题,环境是氛围营造,如“大兴识才爱才敬才用才之风、人人渴望成才、人人努力成才、人人皆可成才、人人尽展其才……”。这些论述为新时代党的人才工作指明了方向,提供了根本遵循。

(三)加强意识形态工作

由于历史文化、社会制度、思维方式等诸方面的差异,西方资本主义意识形态更多强调所谓的“民主”“自由”“人权”“社会空间”等对个人的重要性,反对社会主义的“集体”“人民”“计划”等对个人自主性的轻视或抑制,维护和推广的是资本主义的价值理念和治理方式,抵制和敌视社会主义探索取得的新成绩和新经验。在每一次重大事件中,西方媒体往往有意识地忽视政府层面的集体动员能力和工作成效,通过选择性的报导来误导公众、制造思想混乱,以此来降低甚至摧毁政府的公信力、质疑政权的合法性、动摇执政基础。2020年全球新冠疫情暴发后,意识形态斗争中发生的多个个案可以看得非常清楚。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后,西方国家特别是部分一直以来视中国的崛起为主要威胁的政治人物加紧对中国的围堵,表现在意识形态领域中的渗透加剧。因此,意识形态建设事关中国政治安全,对党、民族、国家的生存发展至关重要,必须不断加强和改进。特别是在中国这么一个地域广大、人口众多、历史悠久、文化多元的多民族国家,意识形态的统一显得尤为必要。在互联网已经成为意识形态斗争主阵地的背景下,怎样通过进一步加强党对意识形态工作的领导来牢牢把握方向,增强斗争本领,提升斗争能力,打赢互联网意识形态主动战就至关重要。

(四)必须重视接班人队伍建设

接班人问题是古今中外政权都比较关注的重要问题之一。限于历史时代和自身视野等因素的制约,中国古代关于王朝接班人问题的思考思路比较狭隘,着眼点在维护某一家族及附着在其上的特殊阶级或阶层的利益,往往把希望寄托在某一个储君的选择和培养上,其实践成效必然不佳。接班人问题也是国际共产主义运动中的一个难题。社会主义国家接班人选择与培养中的成败得失与沉重教训都有鲜明的历史证明。中国共产党选择和培养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是从实现民族复兴、人民幸福、国家富强、人类和平发展等伟大目标的实现出发,考虑的是最广大人民群众的根本利益,超越了个人、群体、党派、民族、国家利益的限制和束缚,因而能够实事求是、科学严谨地进行理论思考和实践探索,在制度设计上和扩大公众参与上有突破性的创新〔8〕。

习近平关于社会主义建设者和接班人的重要论述聚焦新时代新要求,深刻回答了新时代社会主义合格建设者和可靠接班人的时代之问。这些新的论述集中在几个方面:政治上要可靠,主要是指拥护中国共产党领导和社会主义制度、立志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奋斗终身;本领素质高强,表现在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信念如磐、意志如铁;内容上注重红色基因传承、知识灌输、家国情怀和情感培育并重;方式上要勤学、修德、明辨、笃实;传承上要一代又一代,暗含对政权稳固的期盼;路径上要形成合力,党委、政府、家庭、学校、社会等各方面协调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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