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小青
(长安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陕西 西安 710064)
马克思在他整个思想发展过程中都对费尔巴哈哲学采取了批判分析的态度,但“过去我们对费尔巴哈哲学的把握一定程度上也存在教条化、简单化乃至“污名化‘漫画化’的情形”[1]。如弗洛姆认为马克思在《手稿》中完全继承了费尔巴哈的人本主义,阿尔都塞也认为在一定时期内马克思是一个完全的费尔巴哈派。学者拉宾和奥伊则尔曼等人认为马克思的思想是阶段性发展的,一段时期内是黑格尔思想占主导地位,一段时期内是费尔巴哈思想占主导地位。此外,还存在一些“无关论”等模糊费尔巴哈和马克思关系的论断,这些观点显然是抽象和片面的。虽然前人都给了马克思一定的理论启发,但他总是从现实出发结合自身思考,才得以形成自己独特的哲学体系。如马克思在《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以下简称为《手稿》)序言中这样说:“只是从费尔巴哈才开始了实证的人道主义和自然主义的批判。费尔巴哈著作是继黑格尔的《现象学》和《逻辑学》以后包含着真正理论革命的唯一著作。”[2]112这足以看出早年他对费尔巴哈的崇拜之情。那么马克思早期何以会受费尔巴哈哲学的影响?这主要由于费尔巴哈在当时首次以人和自然为中心开启了他唯物主义的新哲学,打击了整个形而上学思辨哲学体系。而这时马克思正对一些现实问题感到困惑,例如林木盗窃法、摩泽尔记者辩护、自由贸易和保护关税等关乎贫困人利益的问题。这是马克思第一次对自己的哲学信仰感到怀疑,因为一次次的政治斗争最后是统治阶层的利益占了上风,这使得他反思黑格尔的理性主义在解决现实问题时的无力。而就在这时,费尔巴哈人本唯物主义哲学像一道曙光给马克思带去了光明,打开了一条他通向费尔巴哈哲学的通道。从克罗茨纳赫时期到《德法年鉴》时期,马克思主要受到费尔巴哈主谓颠倒思维方式和人本学的影响,到《手稿》中影响达到顶峰。那么,费尔巴哈哲学思想到底在多大程度上、在哪些具体的方面深刻影响了马克思,这还是一个值得进一步深入研究的问题。尤其《手稿》这部著作,是马克思主义哲学、政治经济学、科学社会主义思想的结晶,鲜明地体现出他在哪些方面受到费尔巴哈哲学的影响。本文将从原著中寻找依据,在以下三个方面展开论述。
费尔巴哈最早在《基督教的本质》中论述人和动物的关系时认为,人和动物的区别就是人具有意识,人类可以意识到“类”,也就是说,人可以认识到自我是一个类存在物,进而会认识自己的本质。而动物只是个体的存在,不会把自己归到“类”中思考。显然,费尔巴哈将人思维层面的意识上升到“类”的高度,提出了人的类本质范畴,这是他人本主义思想的核心。费尔巴哈认为人的类本质思想主要包括三个方面的含义:人是自然界的产物,人是感性存在,人的类本质是理性、意志和爱。他虽然把人的本质归到人身上,但是由于不懂物质生产和实践活动的意义,他所理解的人不是现实的人,而是抽象的人。同样他所理解的人的本质并不是人的社会性关系,而是将众多个人自然地联系起来的、内在的、无声的共性“类”。但总的来说,他从人出发来论述人的本质,也对当时人们摆脱宗教神学和思辨唯心主义的桎梏有一定的积极影响,也对马克思关于人的多样性和完整性的论述开创了先河。因为在当时,唯心主义思辨哲学在德国占主导地位,费尔巴哈是首次公开批判这种哲学的唯物主义者,因而他的哲学思想必然会存在新的哲学术语和方法。马克思运用费尔巴哈的哲学理论以及术语来建构自己的思想,也可以说是他对自己以往思想的反思和清算。
马克思的多个著作和文章都借鉴了费尔巴哈提出的一些例如“类本质”“类存在物”的哲学思想。例如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中马克思提到了人的类存在对人格的重要性,指出人只有在自己的类存在中,在属于自己的团体中人格才能得到完整的体现。又如在《论犹太人问题》中马克思认为,政治国家的成员由于信奉基督教,所以被神所控制,继而失去了人的本质。总之,人还达不到类存在物的水平,也就是说在宗教神学和国家意志力操控下的人还不具有人的类本质属性。马克思在对这些概念的使用下,将费尔巴哈对宗教的批判和他对政治的批判相融合,想从费尔巴哈那里寻找人解放的可能性的真理。但马克思认为,只有当人成为真正类存在物的时候才可以,在《手稿》中多处都有费尔巴哈类存在物思想的影子。
首先,马克思继承了费尔巴哈“人是类存在物”的思想。马克思认为:“人是类存在物,不仅人在实践上和理论上都把类——他自身的类——当作自己的对象;而且因为——这只是同一种事物的另一种说法——人把自身当作现有的、有生命的类来对待,因为人把自身当作是普遍的因而也是自由的存在物来对待。”[2]161可以看出,这种普遍性主要体现在人和自然界的关系上,自然界是人生存的主体,人改造对象世界的过程也是人证明自己是类存在物的过程。马克思在这里还谈到,动物的生命活动是无意识的,而人是有意识地将自己的一切活动作为自己的对象,即“有意识的生命活动把人同动物的生命活动直接区别开来”[2]162。正是在这个基础上,人才是类存在物,才拥有自由。马克思也强调了实践的意义,人是在实践活动中改造对象世界的,这是人作为有意识的类存在物的体现。马克思认为虽然动物也有自己的活动,但它的活动是片面的,动物必须依赖于自身肉体进行生产,而人不受肉体的限制,动物只生产自身,人生产的是现实的自然界,只有这样自然界才能变为自我的现实,人才能实现自我本质。
其次,马克思在论述人同人的类本质发生异化时,也受到了费尔巴哈“类”的影响。异化劳动使类同人相异化,类生活成为个人生存的手段。人越来越在改造对象世界的过程中迷失自我,丢弃自我原则。因为人的本质本来是通过劳动实现的,人有自由选择一切的权利。但在资本主义制度下,异化劳动使人的本质发生了异化,也同自然界相异化。马克思在费尔巴哈类存在物思想的影响下,批判了这一异化内容。因为在资本主义制度下,人完全失去了人的价值,而且人同自己类本质的异化进一步会影响人和人的关系,因此人们只会有无尽的折磨和煎熬。总之,马克思从国民经济学本身出发,对此境遇下工人状况的分析得出异化劳动的理论,再通过异化劳动去分析资本主义经济制度的不合理现象。其中既受到费尔巴哈类存在物思想的影响,也受到他人本主义和异化分析法的影响。如马克思说:“整个实证的批判,从而德国人对国民经济学的实证批判,全靠费尔巴哈的发现给他打下真正的基础。”[2]112可见马克思对费尔巴哈的高度认可。
概括而言,马克思以现实的人为出发点,以人为中心,探寻人的本质问题,在很多地方都承袭了费尔巴哈的哲学术语和研究方法,但赋予了它新的内容。马克思与费尔巴哈观点的不同之处在于马克思认为人是类存在物的原因,不是在于它们自然属性的共同性,而是在于人从事生产劳动。显然,生产劳动是一个人实现自我本质的必要条件,也是人和动物的根本区别,这对马克思正确处理人与自然及社会的关系产生了深刻影响。生产活动只有在社会中才能进行,人们从事生产才能形成社会,人的一切活动方式,不管是自身,还是自身的对象,都是社会性的。因而马克思反对把社会和个人对立起来,从而将人是类存在物理解为人是社会存在物,把类本质归结为人的社会本质。他抓住了人的本质问题,克服了费尔巴哈类本质的局限性。
费尔巴哈与西方传统理论的不同之处是他坚持感性主义,而不是理性主义。在《黑格尔哲学批判》《关于哲学改造的临时纲要》《未来哲学原理》等作品里都能感受到他强烈的人本主义思想。费尔巴哈主要批判黑格尔的思辨哲学,即批判理性主体论,试图确立感性的主体地位。第一,在费尔巴哈眼里自然界是一个感性的存在,而非抽象的精神世界。他认为人是感性的存在,感性才是人本质的体现。例如他说“新哲学将人连同作为人的基础的自然当作哲学唯一的,普遍的,最高的对象”[3]184,但是费尔巴哈眼里的感性,只是感性直观,他认为自然界中的事物本来一直就是那个样子,没有从感性活动出发,也看不到工业和商业对事物的作用,所以他无法理解事物真正的本质,而在历史领域陷入了唯心主义,“就是在通过实际生活的一切明显事实而得到的观点中,费尔巴哈也仍然落入形而上学的窠臼”[4]。第二,当费尔巴哈批判一切思辨理性的时候,他引入了对象性原则,认为“没有了对象,人就成了无”[5]29。费尔巴哈认为人应该在感性世界中活动,而不是一直被精神理智所控制。他在强调感性的时候加入了对象性原则,这一思想严重打击了德国的唯心主义哲学。总之,感性对象性成为了费尔巴哈新哲学的最高原则,他认为未来哲学的任务就是探寻现实世界的本质和真理,这加速了他人本学的探究。虽然这一思想存在一定的局限性,但对马克思在《手稿》中世界观的形成具有深刻的理论启发。
马克思汲取了费尔巴哈的感性主义,也是以人和自然界为基础,认为感性存在的人就是直接的感性自然界。他认为自然界是人进行生产活动的直接场所,也是人生活的直接对象。马克思说:“人的第一个对象——人——就是自然界、感性;而那些特殊的、人的、感性的本质力量,正如他们只有在自然对象中才能得到客观的现实一样,只有在关于自然本质的科学中才能获得他们的自我认识。”[2]194可见人的一切行为都是在自然界中发生的,它为人们实现自我本质提供了载体。更重要的是马克思和费尔巴哈在谈论感性时都重视对象化,费尔巴哈认为人是对象性的存在物;马克思认为“只有当对象对人来说成为人的对象或者说成为对象性的人的时候,人才不至在自己的对象中丧失自身”[2]190。总之,在马克思眼里,人的本质只有在对象化的过程中才能得以实现,具体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马克思将费尔巴哈的感性对象性扩展到一切类存在物。人与世界的任何一种关系,不管是心理上,还是情感上,都是人和对象发生关系,继而才占有对象。马克思在谈论私有财产时认为,在私有制情况下,人变成了异己的、非人的对象,人的生命,包括一切现实活动都只是一种外化。而作为一个完整的人,就应该在各个方面都能实现自我价值,但私有制抹杀了人们本来的主观能动性。事实上,只有当一个对象被我们现实拥有,与我们发生着直接能动的关系时,它才是属于我们的,否则那个对象对我们来说就不是对象。因此,“对私有财产的积极地扬弃,是人的一切感觉和特性的彻底解放;但是这种扬弃之所以是这种解放,正是因为这些感觉和特性无论在主体上还是客体上都成为人的”[2]190。马克思在这里想表达的是,只有当一个对象成为人的对象,并且具有社会性时,人的本质才能得以实现。
第二,从主体角度来说,自身和对象发生关系是有条件的。只有我们的感觉作用于某个对象时,才会产生真正的对象性的关系。例如“只有音乐才能激起人的音乐感;对于没有音乐感的耳朵来说,最美的音乐也毫无意义”[2]191。因而只有一个对象能被我感知到,能确证我的本质存在时,它才有价值。人的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和对象发生关系时,都会反射出自己独特的性质,如人的眼睛和嘴巴的对象不同,那么相应的感觉特质就不同。即人不仅以与对象发生关系时的思维,而且以对象反馈给我们的感觉为介质,在对象世界中实现自我。换句话说,马克思不仅强调人通过实践改变了自然界,而且也改变了人的感觉能力。总之人的感觉是在与对象发生关系的过程中才产生出来的,而对象存在的意义在于我们是否会对它进一步产生感觉。就像“忧心忡忡的、贫穷的人对最美丽的景色都没有什么感觉;经营矿物的商人只看到矿物的商业价值,而看不到矿物的美和独特性”[2]192。所以,人在对象性的活动中一定要呈现自己内在的、真正的感觉,而不是被外物所遮蔽。简言之,人就是对象性的存在,马克思这一思想无疑是对费尔巴哈感性对象性原则的运用和继承。
第三,人既是能动的、又是受动的自然存在物。费尔巴哈感性对象性原则的基础是自然和人,他认为自然界不依赖于人而存在,反而为人提供了生存的养料。马克思受到费尔巴哈自然主义的影响,他说:“彻底的自然主义或人道主义,既不同于唯心主义,也不同于唯物主义,同时又是把这二者结合起来的真理。只有自然主义能够理解世界历史的运动。”[2]209显然,马克思主张从自然出发来理解人的本质和社会历史的本质。他认为人一方面作为自然存在物,具有一些天赋,因而是能动的;而另一方面,人作为肉体的、感性的、对象性的存在物是受限制的,因为感性的对象是人本质的表现,换句话说,人的生命价值的实现只有凭借现实的、感性的对象才能展示。例如,“太阳是植物的对象,是植物所不可缺少的、确证它的生命的对象,正像植物是太阳的对象,是太阳的唤醒生命的力量的表现,是太阳的对象性的本质力量的表现一样”[2]210。就是说任何两个互为对象性的东西,其实它们之间的作用是相互的。如果说一个存在物它在自然界中没有对象,那么它就不是对象性的存在物,只能是思维活动中的、抽象的东西。实际上,马克思认为人不仅是自然存在物,更是人的自然存在物,即人必须在自己的存在中来确证自己的存在。
总的来说,马克思通过以上论述说明了人和对象是相互联系、密不可分的,且认为人和对象联系的基础是感觉,很明显这是来自费尔巴哈的理论。但在感性对象性原则的运用上,马克思和费尔巴哈有所区别,马克思是通过人的一切现实的活动来把握和贯彻运用感性对象性原则的,认为人的一切感觉都是在人化自然中产生出来的,他尤其重视实践的作用,强调工业发展的意义。“马克思在这里所讲的‘实践’应该在《评李斯特》中所讲的‘社会的物质活动’的意义上来加以理解。”[6]因为虽然这样的社会关系中体现出人的能动性是在私有制条件下的,但却孕育着消灭私有制的积极的力量。在这个意义上马克思认为实践具有革命性、实践性的意义,这为他研究历史唯物主义奠定了基础。但对于费尔巴哈来说,他不能深入到现实生活中,不管是在类的层面,还是感性存在的层面,他都不可能把握人的本质,当然也无法掌握产生异化的原因及获得人实现自我本质的根本途径,这必将使他走进唯心主义的泥潭。可见费尔巴哈的感性直观和马克思的实践性,构成了他们两者之间本质的差别。
费尔巴哈最早在《基督教的本质》中认为宗教是人的本质的对象化和异化。第一,他认为宗教是人的本质的对象化。换句话说,宗教是人的本质的虚幻反应,上帝不过是人的本质的外化。当时由于资本主义制度的压迫,人们无法追求幸福和快乐,而只能将自己的本质赋予上帝,并且将美好的夙愿寄托于上帝,上帝在人们心中是至善至美的。第二,人把自己对象化为上帝后,上帝又把自己作为对象,因为在这样的情况下,上帝逐渐控制着人们的精神状态,继而人逐渐失去了自己的主体性地位,人的本质也就发生了异化,宗教也就成了和人相对立的存在。人如果想要获得解放,实现自我本质,必须从宗教的禁锢中解放出来。费尔巴哈之所以把上帝看成人的本质的异化,也是因为他不懂得实践的意义,只能从心理学和生物学上来解释异化,把人的解放看成是思想意识的问题,认为只有消灭宗教,放弃对上帝的爱,人和人之间形成互爱,才能实现人的解放。显然,他没有意识到现实社会中人的异化,这是片面和抽象的。
马克思吸取了费尔巴哈异化理论的合理成分,他认为费尔巴哈首要的功绩是“证明了哲学不过是变成思想的并且通过思维加以阐明的宗教,不过是人的本质的异化的另一种形式和存在方式,因此哲学同样受到谴责”[1]。马克思赞同了费尔巴哈的宗教分析法,他将费尔巴哈关于人的本质的异化与当时国民经济学事实相结合,在深入考察当时的经济状况和社会矛盾的基础上,认为自由自觉的劳动是人的本质,但在资本主义社会中,人的本质被扭曲。马克思认为:“既然人是人的最高本质,要使人成为人,必须推翻那些使人不成为人的一切关系。”[7]120他以人的感性活动为出发点,赋予了异化新的内涵,创造性地提出了异化劳动理论。异化劳动的内涵主要表现在四个方面。
第一,劳动者和劳动产品相异化。工人创造了大量财富,但他自己却没有拥有财富,而且变得很廉价,这使得人本来自由自觉的劳动变成了异化劳动。马克思将这种劳动异化和费尔巴哈宗教异化相比,因为在宗教中,人给上帝奉献得越多,他给自己的就越少,精神也就越空虚。同样在异化劳动中,工人创造得越多,他自己也就越空虚,这说明劳动者创造的商品变成了同自己相对立的存在物。马克思在这里认为异化和对象化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劳动产品是物化为对象的劳动,因而劳动的实现就是劳动的对象化,或者叫作物化,但是在资本主义制度下,这种物化也就是异化。费尔巴哈将异化和对象化混为一谈,认为宗教的对象化和人的异化是一回事。马克思从经济事实出发,把对象化看成是整个人类社会存在的共同基础,而异化只是一个历史范畴,这里表面上阐释的是劳动的异化,深层次却是表明人的尊严和人权的丧失。
第二,劳动本身和劳动者相异化。马克思认为人自由自觉的活动的体现就是劳动,它是人类区别于动物的一个特点,但是在资本主义社会中,人为了谋生而从事劳动,这种劳动是被迫的,人越努力劳动,压制和摧残自己的力量就越大。因为社会制度使人降低到动物的程度,马克思认为这同宗教对人的摧残一样。“在宗教中,人的幻想、人的头脑和人的心灵的自主活动对个人发生作用不取决于个人,是作为某种异己的活动,神灵的或魔鬼的活动发生作用。”[2]160马克思运用了费尔巴哈关于宗教在降低人的生命价值的理论去批判国民经济学中异化劳动对人的摧残,他强调异化劳动的本质在于生产过程中,在于劳动者和生产的关系中,而不在于物的异化,工人的劳动不属于自己,产品必然也不属于自己。
第三,人的类本质同人相异化。类的生活、类的本质都是费尔巴哈用以表示人的概念,马克思认为人也是类存在物,但是人不同于动物的是人可以进行有意识的实践活动,通过实践改造自然界,创造一个对象世界。就如马克思说:“无论是自然界还是人的精神的类能力,都变成了对人来说是异己的本质,变成了维持他的个人生存的手段,异化劳动使人自己的身体,以及在他之外的自然界,他的精神本质,他的人的本质同人相异化。”[2]163在异化劳动情况下,人失去了自己的类本质,人的实践活动变成了谋生的手段。
第四,马克思认为以上三种异化的直接结果就是导致人同人相异化。因为,如果劳动者的劳动产品、劳动者自己的劳动都不属于他自己,那会属于谁呢?马克思说这只能属于工人之外的另一个人,如果工人的劳动给自身带来痛苦,那么必然给另一个人带来快乐,显然,人成为了统治人本身的异己力量。这和人将上帝作为自己的对象,而上帝反过来统治着人的世界是一个道理。劳动者没有将自己作为一个人来对待,其他人也没有体现出作为一个人的尊严和价值。
通过以上对异化劳动的分析,我们可以看出,马克思受到费尔巴哈异化分析法的影响,但又没有完全接受费尔巴哈从人自身、从个体和类的矛盾中寻找异化,而是自始至终从现实出发,从社会矛盾中寻找异化的根源。他通过对异化劳动的阐释来批判国民经济学的事实和资本主义制度的不合理之处,不仅对异化劳动作出了经济学方面的分析,而且在未来社会走向上也有了自己独到的思考。这使得他的研究视角转向人类最基本的活动领域,即物质生产活动。也就是说,“这一思想脉络和过程,正好是从意识形态的批判转入到对上层建筑的批判,从对上层建筑的批判转入到经济关系的批判”[8]1。因为也只有在这里人的本质才能得以体现,相比费尔巴哈从心理上、生物意义上分析前进了一大步。这也为后来马克思唯物史观的创立,以及马克思主义哲学体系的发展,奠定了理论基础,同时对我们审视现实生活具有深刻影响。
从以上论述可以看出,马克思在巴黎时期受到费尔巴哈哲学的影响是非常大的。正如马克思在《手稿》中鲜明地概括了费尔巴哈哲学的功绩,对费尔巴哈自然主义和人本主义是高度赞扬和崇拜的,而且将他视为当时德国批判、宗教批判、社会主义的理论基础。但马克思并不是一成不变地接受费尔巴哈,成为费尔巴哈派,而是采取批判的态度,通过对现实问题的考量赋予其新的内涵。俞吾金教授同样认为:“马克思以批判的方式继承了费尔巴哈关于异化和人本主义的学说,把它的仅仅停留在感性直观上的、抽象的人改变为从事实际活动的、现实的人,从而为唯物史观的创立奠定了重要的理论前提。”[9]70可以看出,马克思实现了对费尔巴哈哲学的超越,形成了自己独特的人本主义哲学,这也奠定了费尔巴哈哲学在马克思早期思想发展中的里程碑意义。而且在《神圣家族》中马克思的论述依然有着费尔巴哈哲学的烙印,直到1845年马克思深刻地揭示了费尔巴哈思想的局限性在于不明白革命的、实践批判的意义。因而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中突出强调了实践在哲学中的意义,彻底批判了费尔巴哈人本主义的局限性,这也是他开创新唯物主义的起点。费尔巴哈哲学在马克思早期思想的形成过程中起着重要的作用,因而,澄清费尔巴哈对青年马克思思想的影响异常重要,能加深我们对费尔巴哈哲学的理解,更加清晰掌握马克思思想形成的变化轨迹,提升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整体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