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邓潘起义的“蝴蝶效应”与蒋介石川西会战之梦的幻灭*

2021-11-29 03:37何一民钟思文
关键词:胡宗南蝴蝶效应国民政府

何一民 钟思文

(四川大学 历史文化学院,四川 成都 610064)

1949年,是国共两党决定胜负的一年。1949年1月,淮海战役结束,国民党的主力部队被人民解放军消灭大半;同年4月,人民解放军发动渡江战役,攻占南京、上海等南方大城市,国民政府迁至广州。随后,人民解放军挥师南下,直逼珠三角地区,国民政府再迁至重庆。但是,直到此时,已经下野的国民党总裁蒋介石仍然还对坚守大陆充满信心,并于11月中旬不惜铤而走险,从台北飞赴重庆,然后再飞至成都,亲自坐镇指挥川西战役。其时四川境内有近百万国民政府的军队,特别是有着装备精良的胡宗南所辖多个兵团,故而蒋介石为构建“陆上基地”,计划在成都平原与人民解放军主力放手一搏,以期重演固守四川并赢得最终胜利之一幕。但是,蒋介石的如意算盘却落空了,蒋介石本人被迫仓皇逃离成都,川西战役以惨败而结束,这宣告国民党在大陆的统治彻底结束。导致蒋介石川西会战之梦幻灭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四川地方实力派刘文辉、邓锡侯、潘文华等人发动彭县起义(以下简称刘邓潘起义),一举打破了蒋介石的全盘计划,迫使蒋介石仓皇逃离成都,并由此形成了“蝴蝶效应”,在极短的时间内导致近百万国民党军队在成都平原或起义,或投降,仅有少数胡宗南直系部队小规模地负隅顽抗,但最终都被歼灭,蒋介石的川西会战计划彻底失败。国民政府时期任《中央日报》记者的龚选舞回忆国共在西南的战局时认为:西南为当年抗日基地,若刘文辉、邓锡侯、潘文华、卢汉等川康滇地方实力派继续给予蒋介石以支持,再加上自陕西南下的胡宗南劲旅,“未尝不可重演抗战……胜事”[1]。然而这只是一厢情愿而已,历史并不是按照个人的意志进行演变,自有其内在演变规律。刘邓潘起义的地方部队只有几万人,而当时麇集川西地区的国民党军队有近百万人,军事力量对比悬殊,但刘邓潘起义的作用并不是在军事上与蒋介石抗衡,而是起义产生的政治影响所形成的“蝴蝶效应”,快速地瓦解了国民党军队。起义成了压倒国民党在大陆统治的“最后一根稻草”。

目前,学界对“蒋介石与川西战役”的研究较为薄弱,对“刘邓潘起义”的研究也主要是从统战视角进行分析,缺乏多层面的考察和研究。①本文在现有研究基础上,力求从起义者刘、邓、潘的视阈来观察“刘邓潘起义”,以期更加深入地考察蒋介石所精心计划的川西战役之所以失败的复杂因素;另外,也从一个侧面来探讨国民党、蒋介石统治集团在大陆失败的必然原因。

一、刘、邓、潘与蒋介石关系的疏离与博弈

刘文辉、邓锡侯、潘文华等川军将领之所以要发动起义,是多种原因促成的,其中一个关键点在于他们与蒋介石集团之间的矛盾长期存在并不断被激化,最终导致他们与蒋介石统治集团相背离,走上起义的道路。

20世纪30年代初刘湘统一四川政权以后,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政府一直与四川地方实力派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状态。刘湘去世后,这种平衡被打破,蒋介石扶持王缵绪为四川省省长,遭到四川各派的强烈反对,蒋介石被迫亲自兼任四川省省长达一年之久。在此期间,蒋介石与四川地方实力派在冲突与合作中互相试探彼此的利益边界,从而将政治摩擦不断降低,但蒋介石对四川地方实力派长期采取分化制衡措施,故而蒋介石一直未能真正有效地控制四川地方实力派,仅在一定程度上与之维持了新的平衡。②抗战期间,蒋介石有意将川军分散使用,川军将领虽对此颇多怨言但又无可奈何。抗日战争结束后,四川军人集团内部出现了明显的分化,王陵基、王缵绪、孙震、杨森等人坚定地投向了蒋介石;[2]邓锡侯、潘文华等人则政治态度暧昧,徘徊于拥蒋和反蒋之间;而刘文辉与蒋介石积怨甚深,矛盾重重,几乎达到不可调和的地步。1948年,当四川在国共内战中的战略地位渐渐凸显之时,蒋介石为进一步分化四川地方实力派,便委任王陵基取代邓锡侯担任四川省政府主席。王陵基与刘、邓、潘长期不和,特别是与刘文辉的关系“形同水火”[3]31。王陵基上任后,“一切唯蒋之命是从,对地方力量概不卖账”[3]29,从而打破了中央与地方实力派之间的利益边界及四川地方各派势力之间原有的政治生态平衡,四川局势因此波澜不断。蒋介石认为此类人事波澜是“内部意气之争与私见之深之所致也”,不足为惧。[4]482他认为只要刘文辉等人不在后面“捣乱”,就应设法团结他们“以安其心”。[5]99但事态的演变远超出蒋介石的设想,随着国共内战局势的演变,各方矛盾不断加剧,促使刘、邓、潘三人与蒋介石的关系渐行渐远。

(一)刘文辉与蒋介石关系的疏离

刘、邓、潘等川军将领与蒋介石之间的矛盾乃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积怨甚久,尤其是刘文辉与蒋介石之间的关系长期貌合神离。刘文辉被称为“多宝道人”,与各方均保持着较好的关系。[6]但刘文辉与蒋介石的关系却一直不和谐,他曾在1929-1930年间三次通电反蒋,与蒋介石的关系一度达到“冰炭水火”不相容的状态。[3]5国民党中央势力入川后,蒋介石支持刘湘统一四川政权,迫使刘文辉退守西康。其后刘文辉与蒋介石的关系一直处于紧张状态。[7]561-565蒋介石将刘文辉视为异己分子,不断施加政治与军事压力,欲逐步控制或消灭刘文辉。据刘文辉的亲信杨家桢记载:“刘(文辉)一年到头都在紧张中过日子。”[8]741939年蒋介石在西昌设“军事委员会委员长西昌行辕”(抗战胜利后改称“西昌警备司令部”,改贺国光任司令),派张笃伦为西昌行辕主任,试图通过直接经营西昌来控制西康全省。其后,蒋介石又屡次派中央军进入西昌等地,欲直接以武力控制西康;同时蒋介石也积极地支持西康地方上层,试图以地方势力间接倒刘。刘文辉自知身处险境,不仅处处警惕蒋介石,而且还吸取“二刘大战”失败的教训,积极团结各方力量实行反制。

(二)邓锡侯与蒋介石关系的疏远

曾任第20集团军总司令和四川省主席的邓锡侯与蒋介石的关系呈若即若离的状态。邓锡侯为人稳重圆滑,素有“水晶猴子”之称。虽然邓锡侯在抗战期间多受排斥,但因与国民党元老、蒋介石的亲信张群等人关系较为密切,故而在历次川局政治波澜中尚能保住自身实力并时有所得。[9]20但随着邓锡侯在中央与地方之间更偏向地方利益的表现,蒋介石对邓亦开始不断施加压力。1947年,邓锡侯任四川省政府主席期间,为了维护四川地方利益,在镇压民主运动、大量征调兵员粮草等方面多有不力,使蒋对邓极不满意和不放心。[10]1948年,随着人民解放军在解放战争中不断取得胜利,四川的战略地位变得日益重要。蒋介石为了完全控制四川,将四川部署为“陆上基地”,并对政治立场暧昧的邓锡侯采取削弱、打压和拉拢等多种手段。1948年初,蒋介石撤去邓锡侯的四川省主席之职,而让与邓锡侯关系不融洽的王陵基接任,这使邓对蒋非常不满。同年5月,蒋介石为帮助王陵基全面掌控四川,搬走邓锡侯这个障碍,遂任命邓为川陕边区绥靖公署主任,要求邓驻节汉中,并欲将邓部第95军调出四川去参加内战,归胡宗南指挥。邓锡侯对此更是极为不满,拖延不去就任川陕边区绥靖公署主任,并以第95军正在整训不宜调动为由,将所部留驻成都。1948年12月,蒋介石改任邓锡侯为重庆公署(后改为西南军政长官公署)副主任。邓就职之后才发现,重庆公署副主任乃为虚职并无实权,这更进一步促使邓锡侯对蒋介石离心。[9]23蒋介石对邓锡侯的种种手段,让邓充分认识到蒋对自己的不信任。故而在蒋介石的一再逼迫下,邓锡侯为保住自己的政治实力,便加强了与刘文辉、潘文华的团结,逐渐疏远了蒋介石。

(三)潘文华与蒋介石关系的疏离

潘文华在抗战时期曾任28集团军总司令,抗战结束后,潘文华在政治、军事上比邓锡侯遭到更为严重的削弱,政治前途每况愈下。1946年初,蒋任命潘文华为川黔湘鄂边区绥靖公署主任。[11]潘文华将所属56师(下辖3个旅)整编后,率部移驻川黔湘鄂边境。其后国防部以多种名义陆续将潘文华所部56师各旅调走参加国共内战:163旅调河南归张钫兵团指挥,164旅调襄樊归康泽指挥,新17旅调至汉口归白崇禧指挥,56师各部陆续被肢解完毕,潘文华变成了一个光杆司令。1948年10月,川黔湘鄂边区绥靖公署奉命撤销,潘文华在此之前组建的潘清洲师,也奉命改归孙震任主官的川鄂边区绥靖公署指挥。至此,潘文华被削弱得既无地盘亦无兵权,潘文华虽对蒋介石怨气颇深,但也无可奈何。

刘文辉、邓锡侯、潘文华面对蒋介石的政治高压和排斥举措,深感只有相互联合,才能保住自己的地盘与军事力量,也才能继续在川康政治舞台上立足。于是三方形成共识:一是加强合作与联系,组建反蒋阵营,互相支援,共同行动。[7]595-597二是不断掀起川局政潮,扰乱蒋介石的视线,减轻蒋介石对刘、邓、潘的政治压力以保住自身实力,三人并通过川局的政治斗争间接威胁蒋介石,使蒋不敢对他们下毒手。[3]33

1949年,陈诚、胡宗南等人考虑在西昌建设“陆上基地”,为防止刘文辉在紧要关头发生变故,曾多次向蒋介石建议除掉刘文辉。蒋介石对掌控川局有着十分把握,认为张群能安抚川局,虽对刘文辉见忌较深,但却并不认为刘文辉会转向中国共产党。他曾说:“刘文辉这类人,就想跟着共产党走,共产党也不会‘要他的’。”[12]216-217因此,蒋介石一直未对刘文辉下手,反而对刘文辉采取安抚措施。1949年9月上旬,蒋介石接到密报,知刘文辉已与中国共产党联合,不胜骇异。[13]215但蒋介石怕解决刘文辉后引起西南地区人心浮动,影响部署西南战役大局,因此仍只是采取以静制动的策略;而对邓锡侯、潘文华则进一步拉拢,委二人为西南军政长官公署副主任之虚职,但在邓锡侯、潘文华看来,此虚职则透露了蒋介石对他们的不信任和步步紧逼之意。

蒋介石对刘、邓、潘的种种不信任之举,加强了刘、邓、潘三人的团结,加大了他们与蒋介石之间的政治分离程度。但正如邓锡侯所说:“我们既抱怨他的倒行逆施,又不敢与他公然违抗。”[9]19刘、邓、潘虽同蒋介石的矛盾逐渐尖锐化、表面化,但此时三人对政治前途颇感迷茫,其政治方向也尚不明朗。

二、中共的争取与刘邓潘起义的策划

刘、邓、潘虽然与蒋介石的关系一直处于紧张状态,但是如果没有其他外来因素的作用,他们也不可能走上起义的道路。除了共产党领导的解放军在战场中节节胜利的因素,中国共产党和以民盟为代表的民主党派对三者的争取也起了十分关键的作用,从而使他们在政治选择上,从徘徊不定到最终下定决心与蒋介石分手而投向人民阵营。

统一战线是中国共产党取得革命胜利的重要法宝之一。全面抗战爆发以来,共产党就确定了“采取广泛的统一战线”的策略。1939年10月,毛泽东在《〈共产党人〉发刊词》中就将统一战线与武装斗争和党的建设并列为中国共产党取得革命胜利的三大法宝。中国共产党历来就很重视对川军将领的统战工作,抗战时期,便与刘文辉、邓锡侯、潘文华建立了良好的关系。[7]565-585,607-624在四川地方实力派中,刘文辉、邓锡侯、潘文华三人均较为亲共,他们不仅参加了一些民主活动,而且在抗战时期与共产党人多有接触,并在一定时期内对共产党人和民主人士提供过掩护和支持。但在解放战争初期,受战争局势的影响,邓锡侯、潘文华对中共的政治态度一直模棱两可,刘文辉亦是时冷时热。1948年底,随着共产党在解放战争中的节节胜利,国民党政权风雨飘摇,双方胜败之局渐渐明朗之时,刘、邓、潘三人都在思考着今后局势发展以及如何及时因应形势变化的问题。

1949年1月,国防部发表张群为西南军政长官公署主任的任命,接着国防部在川中各重要地区建立后勤机构,征集给养,计划将数十万军队重点布置在川北、川东一带,形成“西南大防线”。[3]23-24刘文辉渐渐意识到,国共和谈不可能成功,国共之间的战争可能在短时间内再次爆发,而四川则很可能成为国共内战的最后决战地。果然,国内事态的发展如其所料。1949年4月20日,国民党拒绝签订《国内和平协定(最后修正案)》,国共和谈破裂;4月21日,渡江战役爆发,解放军一举突破长江防线,相继解放南京、上海等大城市。同年8月4日,国民党湖南省政府主席程潜、第一兵团司令陈明仁宣布起义,战事重心渐渐转移到了西南地区。此时政治局势已趋紧迫,刘文辉等人深感“个人出处安危,已到最后关头”[9]25,实已容不得再摇摆徘徊了。“如何准备应付这场暴风雨”成为刘文辉、邓锡侯、潘文华等人的首要大事。[3]24

1949年8月下旬,刘文辉下定了起义的决心,便通过中共地下党组织的电台向周恩来去电,表明起义态度,并希望随时得到中共中央关于起义的明确指示。[8]442周恩来代表党中央回电:“大军不日西指,希积极准备,相机配合,不宜过早行动,招致不必要的损失(大意)”[3]34。这一指示正与刘文辉欲保存实力以迎接解放军的想法不谋而合,更进一步坚定了刘文辉起义的决心。刘文辉将周恩来电报精神通知邓锡侯后,二人便开始实际配合共产党和各民主党派协商武装起义的问题,并秘密地分头布置起义。

1949年秋,共产党和以民盟为代表的民主党派相关负责人相继到达成都,并和熊扬、洪宝书、王群等四川地下党员会合。在熊扬等的领导下,共产党与民盟组织共同商量起义意见,并通过与刘文辉、邓锡侯、潘文华协商,制定了起义的方案细则,规范了起义的程序,形成了《国民党四川地方军队宣布起义行动上应注意的意见》。[14]另外,还根据共产党起义的方针政策、战争形势,以及刘文辉和邓锡侯等部队实际情况,分别制定了刘文辉、邓锡侯两部的起义任务,这使得武装起义的方案具有高度的原则性、实际性、可操作性,增加了起义成功的可能。随着解放军第二野战军司令部情报处派遣黄实来成都对起义进行具体指导,刘邓潘起义始进入实际部署阶段。

(一)邓锡侯部的起义筹划

1949年6月中旬,解放军第二野战军司令部情报处对刘、邓、潘的部队驻地与兵力分布等实际情况分析后,认为刘文辉的部队主要在雅安一带,而邓锡侯所辖第95军主力驻防川西,且担任成都城防,因而可切实配合第二野战军解放成都和西南,便决定以做邓锡侯的工作为主。9月上旬,解放军第二野战军司令部情报处派遣协助第95军武装起义的黄实来到成都,与邓锡侯进行密谈,黄实传达了第二野战军对邓锡侯的诚意和指示。9月底,第二野战军司令部情报处周超(化名章浩然)也奉命来成都协助第95军起义。周超带来了二野司令部电台联络的呼号和密码,并向邓锡侯、黄隐(第95军军长)转达了第二野战军提供的第95军配合解放军解放西南的3个方案,供邓锡侯、黄隐选择:第一,解放军入川前,邓部即宣布起义,并据守成都川北一线,拒胡宗南入川;第二,俟解放军逼境时宣布起义,并配合解放军围歼胡宗南部或断其后;第三,不宣布起义,但保持中立,并保护成都地区工厂、仓库、文化古迹以及人民生命、财产等。周超的到来,进一步推进了第95军起义工作的具体展开。[9]27邓锡侯、黄隐考虑到,第1个方案实施难度较大,第95军兵力相比成都城内的国民政府军队仍然处于弱势,控制成都城尚且不易,如何能分兵配合解放军围剿胡宗南部。针对第2个方案,邓锡侯、黄隐认为具有可行性,第95军可从成都城内撤出,主力集中在成都西北新繁、郫县、崇宁、彭县、灌县一带。这一带本就为第95军原驻防地,人地两熟,而且离成都近,可以从侧翼威胁胡宗南部,配合解放军围歼胡宗南部或断其后。综合考虑后,邓锡侯、黄隐决定接受第2种方案。

根据第2种方案,邓锡侯、黄隐制定了第95军起义作战计划:以彭县为中心,将彭县以南的新繁、郫县、崇宁一带作为重点布防。若第95军受到国民政府军队攻击,则第95军力避决战,尽力就地周旋,拖住胡宗南部,等待解放军到来。若不得已时即向彭县西山撤退。黄隐根据起义方案,作出了起义前期的具体安排:第一,委周超为少校参谋作掩护,新购一部电台设置在大慈寺与第二野战军直接联系。第二,将第95军的驻防与人事做了调整,邓锡侯为防止胡宗南部队退入四川时将第95军作为掩护退却的部队使用,将第95军在大巴山地区的部队秘密地往绵阳以西一带收缩。第三,成立输送团,将国防部调配给第95军的枪械、物资等火速运回,以加强军直属部队装备。第四,加强驻地警卫。第五,召开副师长以上军官会议,统一内部思想。第六,筹备军粮。同时,黄隐秘密地进行第95军的起义布置。军部由通信营担任警卫,仍驻成都城区;军直属警卫营由绵阳调驻成都北郊崇义桥;卫生营及野战医院由市区转移到灌县。126师师部同师直部队整修广汉、新繁、彭县公路,在青白江赶架桥梁,将军械弹药转移至彭县储存,126师师部设在彭县,376团驻扎新繁并配合军直属警卫营控制成彭公路,377团由碧口撤至新繁,378团驻成都东北郊静居寺、昭觉寺一带;225师师部及直属部队(其中输送营仍驻三河场)驻灌县,673团由绵阳撤至新都,674团调驻郫县;675团取道松、茂至灌县集结。③总之,邓锡侯部形成126师驻彭县、新繁一带,225师驻灌县、郫县一带的驻防格局。

1949年11月,当刘文辉、潘文华纷纷来到成都后,邓锡侯便与刘文辉、潘文华形成以刘、邓、潘三人为核心的起义团体,邓锡侯一面与刘文辉、潘文华、熊克武、邓汉祥等人多次到刘文辉家交换情报,商议应付事变的对策;另一面与蒋介石等人周旋,避免过早暴露起义的意图,拖延时间以等待解放军的到来。

(二)刘文辉部的起义筹划

刘文辉部第24军同时与邓锡侯部一起紧锣密鼓地筹划起义。

1949年9月上旬,中共四川地下党组织联系刘文辉商议武装起义的问题,刘文辉指定杨家桢为代表与中共川东地下党组织骨干熊扬及张安国(化名张桢祥)在成都会晤。双方就国共在西南地区的战争可能出现的情况交换了意见,商定了刘文辉部与解放军配合行动的四种起义方案:第一,如胡宗南部在陕西被解放军击溃向川康方面逃窜时,刘文辉部应截断其退路,配合解放军彻底消灭胡宗南部;第二,如胡宗南部被解放军压迫,向川康方面撤退,解放军在后面尾追时,刘文辉部应阻止胡部向西康方面退却,配合解放军夹击消灭;第三,如胡宗南部未被解放军压迫,自动向川康方面撤退时,刘文辉部应独立行动,以牵制、扰乱的方法,阻滞胡宗南部占领和巩固西康,以待解放军到达;第四,在现阶段,第24军应利用“封建外衣充实民主内容”,并在物质上、精神上做好配合解放军作战的预备。[15]根据这个商定的方案,第24军应阻止国民政府军队窜入西康,配合解放军将国民政府军队全部歼灭于川西平原。

刘文辉以此方案为基础,具体地布置了第24军作战计划:第24军主力沿成雅公路布署,其余部队分驻康属、宁属、雅属境内。同时,考虑到西康地广人稀,第24军兵力薄弱的现实条件,第24军应与地方武力配合;以运动战与游击战为主,必要时破坏桥梁、道路,节节袭扰抵抗的国民政府军队,以此迟滞以胡宗南部为主的国民政府军队的行动,为解放军的围剿争取时间。[3]48,51另外,刘文辉与中共地下党组织亦开始着手第24军起义的前期准备工作:第一,加强内部控制,统一第24军的起义思想,储备一批军粮、武器和银元;第二,策反地方武装力量,安定后方,于必要时策反地方部队配合第24军阻击逃往西康的国民政府残军。

民盟西康省支部张志和、张松涛等也配合刘文辉的工作,策反了原拥蒋反刘的西康地方武装力量朱世正;二者还动员保安三团团长王德全策应起义部队,并以王德全保安三团为基础加上地方武装,建立“川康人民革命军第一纵队”,作第24军之预备队。[16]

1949年9月下旬,熊扬来到雅安,向刘文辉传达中共上海局钱瑛对四川党组织关于迎接解放工作的任务和方向的重要指示,并指导西康起义的工作。一方面,熊扬组织成立了由张安国、胡立民、杨正南组成的党的临时工作小组以专门策动第24军起义。另一方面,熊扬认为,鉴于起义方案已经与刘文辉达成共识,接下来应与刘文辉重点讨论起义时机的问题,同时做好起义前的准备和布置。10月下旬,熊扬去信让张安国到成都会见杨家桢,双方进一步商议了关于起义时机选择的问题。根据中共上海局对四川党组织关于迎接解放的工作任务和方向的重要指示,第24军的起义要以保存力量为目的,起义时间应以解放军解放重庆、逼近成都为宜,过早暴露目标,容易吸引国民政府军队残部的围攻和打击。[17]刘文辉亦认为第95军武装起义的总体原则应当是“把第95军在军事上的有限力量与人民解放军进行有效的配合……决不能在青黄不接之际,先为优势的敌人所吃掉”[3]47。因此,起义时机的选择应十分慎重。在此共识的基础下,双方均认可在重庆解放以后举行武装起义。此时,刘、邓、潘的起义时机选择与中共地下党组织意见终于达成一致。

为了避免过早暴露起义意图,争取起义准备的时间,也为了巩固已形成的起义关系,并争取更多的人参与起义的行动,刘文辉于10月下旬从雅安前往成都长驻。在离开雅安前,为了更好地开展起义准备工作,刘文辉对西康政治、军事重新做了部署:西康省军政由第24军代军长兼137师师长刘元瑄总负责,治安由西康省保安副司令王靖宇负责,第24军参谋长杨家桢协助刘元瑄与在雅安的共产党地下组织联系。另外,由西康省民政厅厅长代行省主席张为炯主持康定区,[18]第24军代军长兼137师师长刘元瑄主持雅安区的军政,136师师长伍培英主持西昌区的军政。

第24军起义前夕,刘元瑄代军长、杨家桢参谋长等高级将领根据拟定的第24军作战计划,又对起义的兵力做了具体部署。④

第一,137师驻成都城外南之董旭坤营(后改称团)坚守武侯祠。这个部队的任务是:掩护中共地下人员和中共通讯的无限电台;保护华西坝的广播电台和四川、华西两所大学;可能时抢救被国民党特务拘禁的共产党员、民主人士;根据情况配合友军作战。

第二,136师副师长兼团长陈明扬团的第2营驻防双流;陈明扬团第3营沿新津河布防;陈明扬团第1营驻邛崃并沿邛崃河右岸高地布防。此为第24军阻止国民政府军队窜入西康的第一道防线,其任务是在成都至邛崃沿线拖住国民政府军队,阻止其向西康逃窜。

第三,137师副师长兼团长毛国懋率部驻名山一带,在邛崃、名山之间的黑竹关、百丈等地阻击国民政府军队,此为第24军第二道防线;毛国懋团第2营负责在名山县火烧桥高地构筑阵地,此为第24军第三道防线。

第四,第24军136师师长伍培英指挥李凯闻团及刘文虎团,在西昌监视贺国光的行动,并进行策反工作,争取贺国光起义;如不可能,即以武力解决贺国光部。

第五,第24军136师张永锡团驻汉源,在黄木厂一带构筑工事,并负责在乐西公路一带阻击国民政府军队。

第六,第24军代军长兼137师师长刘元瑄指挥朱食呼团在洪雅择要地布防,阻击从蒲江、丹棱前来的国民政府军队。该师黄以仁团作为第24军之预备队,暂留雅安待命。

第七,任命第24军副参谋长肖天材兼游击司令,指挥所部及407团第2营驻雅安草坝、竹箐关一带,与洪雅、名山各地方部队联络,严密监视总岗山、车岭镇等地国民政府军队的行动,相机策应洪雅、名山各部。

第八,西康省保安司令部副司令王靖宇所属3个保安团,分别在天全、芦山、雅安、荥经集中,维持地方秩序,必要时由刘元瑄统一指挥,作第24军之预备队。

第九,康定行营主任唐英指挥团长兼巴安区保安司令傅德铨、警卫团长王玉岗,特别注意大炮山方向前来的国民政府军队。

第十,137师409团和军直属工兵营、通信营、特务营等部,均作为第24军的预备队。工兵营营长刘济民指挥该营负责雅安城防治安。

第十一,派军部参谋处中校参谋张文瀚率兵一连,到眉山思濛镇将公路石桥炸毁。

(三)潘文华部的起义筹划

潘文华也在共产党与民主党派的共同策动下开始进行起义筹划。早在1949年8月,潘文华即下令所部235师从宜昌开回四川,摆脱川陕鄂边区绥靖公署主任孙震的指挥,暂住奉节,待命行动。同时,令235师营长潘清洋(潘文华之子)率1个营的兵力驻扎紧邻成都的仁寿,以便自己可灵活调动。1949年11月,潘文华从重庆赶赴成都,在与刘文辉、邓锡侯商议后,潘进一步调兵遣将,积极配合刘文辉、邓锡侯两军在成都的起义:一,令235师师长潘清洲(潘文华之子)率部从奉节往成都方向靠拢,随时待命,相机起义;二,潘文华通知其旧部驻雷波、马边、屏山、峨边、沐川守备司令刘树成两个团和在重庆附近的徐正纲师准备起义;通知驻成都附近的保安8团吴宗国、保安团11团张豫波与驻仁寿的潘清洋一个营听川西边地下党组织的指挥,准备起义。[19]

从1949年9月至11月,刘文辉、邓锡侯、潘文华依据与共产党和民主党派商定的起义方案,分别制定了各自的作战计划,并将起义的各项准备工作慢慢推进。1949年12月初,以刘、邓、潘为核心的四川军人集团形成了起义集合体,邓锡侯部第95军已在彭县、灌县、郫县、新繁一带集结完备,刘文辉部第24军亦在成雅道路沿线暗中布置。由于刘、邓、潘所部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国民党的情侦系统并未发现刘、邓、潘即将起义的相关机密,致使重庆即将失守之际蒋介石还对西南地区的战局尚有十足的信心。11月30日,蒋介石从重庆飞到成都,还幻想在川西地区进行大会战。12月7日,蒋介石在成都召集国民党各路军政长官,部署川西战役计划,但他还不知道,一场飓风即将来临。

三、彭县起义与川西战役的瓦解

(一)起义前形势变化与多方面博弈

早在西南战役开始之前,蒋介石判断解放军的主力部队将从北线沿川陕进入四川,因而将胡宗南部两个装备精良的兵团部署在川陕一带,力图将解放军阻挡在秦岭、大巴山以外;而驻扎南线的国民党军队则相对薄弱。中共中央和解放军高层充分利用国民党内部传递出的情报信息,如解放战争时期任西南军政长官副参谋长的刘宗宽即利用职务之便,将国民党驻扎西南的部队的各项情况,包括战斗序列、人员配备、军队素质、训练程度、武器装配、战斗能力以及指挥官的特征和军队部署等情报,及时传递给了共产党。[20]因而中共中央很早就洞察了蒋介石的战略意图,于是在北线采取佯攻的策略,以牵制胡宗南部主力部队;而于南线则以运动战快速推进的方式突破国民政府军队的防线,直取国民政府中枢所在的重庆。

1949年11月1月,人民解放军从南北两线进军西南,拉开了西南战役的序幕。解放军第二野战军和第四野战军从南线分兵攻入川黔两省,迅速攻破宋希濂军队的川东防线,击败罗广文第15兵团的增援,将国民政府所部署的“西南大防线”打开一道裂口,打破了蒋介石的军事部署。解放军一部进入贵州,并于11月15日攻占贵阳,阻止国民政府军队南下云南的道路;一部从湘西进入,挺进秀山、酉阳、彭水、南川、綦江等县,威胁重庆后方。国民政府军队在川东、川南节节败退,解放军则一路穷追猛打。11月30日,解放军占领重庆。

其时国民政府军队各部共有50多万兵力麇集川西平原[4]432-433,除刘、邓、潘所属各部川军外,还有李文第5兵团、李振第18兵团、裴昌会第7兵团、罗广文第15兵团、孙震第16兵团、陈克非第20兵团,以及从重庆西逃的杨森第20军。一方面是大军压境,另一方面是成都街头军警林立,便衣密布,大量军统和中统的特务监视着刘、邓、潘及其部属,这使得刘、邓、潘在成都的处境颇为艰难。

11月30日,蒋介石飞抵成都。蒋介石虽对刘、邓、潘等人十分不放心,但又想利用他们为自己卖命,因而既要加大对他们的防范,又不能把他们逼得太急。蒋介石先是提出要刘、邓与胡宗南合署办公,一起指挥作战,以便直接监控他们;接着又要求刘、邓、潘将家属送往台湾安置,以控制刘、邓、潘行动。刘、邓、潘一旦应付不好,蒋介石随时都可能对三人下毒手。

重庆解放后,共产党与民主党派也都催促刘、邓、潘应尽快将起义付诸行动。如民盟重庆负责人胡克林不止一次与刘文辉面议,催促刘从速起义,并指出起义行动过迟,就不能保证在政治上产生较大影响。[21]民盟张志和则建议刘文辉“在蒋来时起义,设法把蒋活捉”[22]。12月5日、9日,周恩来亦曾两次致电王少春催促刘文辉立即行动。⑤但刘文辉、邓锡侯和潘文华认为起义行动的总原则是:“解放军未到以前还是不引起战争的好”[23]。虽然此时重庆已经解放,但数十万国民政府军队集结在成都附近,而解放军尚未进入川西平原,如果此时起义,很容易遭到国民党强势兵力的攻击,起义部队自身难保,更无法与解放军配合对国民政府的军队形成夹击之势。因而刘、邓、潘决定暂时按兵不动。三人为了迷惑蒋介石,便选择对蒋介石的各种要求进行“抽象的敷衍”和“具体的抵制”。[3]36但何时开始发动起义,才能既保存实力,又阻击并配合解放军围剿国民政府主力胡宗南部,最终实现成都和平解放之目的,成为三人反复思量的难题。

12月6日,国民政府驻美大使顾维钧来电转告蒋介石,美国政府表示若国民党在“大陆上继续作有效及有组织抵抗期间”,美国不会考虑承认“‘中共’问题”,但若共产党统治“中国大陆全境”,美国将重新考虑是否承认中共。[4]423这对在西南地区军事上节节败退的蒋介石来讲,并不是一个好消息。蒋介石经过反复考量,认为必须要在大陆确实保有对西南地区控制,以建立“陆上基地”,等待国际援助。故而蒋介石于12月7日作了多项决定,一是在西昌设大本营,统率陆海空军在大陆指挥作战;二是在成都设防卫司令部,加强对川西地区的控制;三是迅速将国民政府在大陆尚存的“唯一主力”胡宗南部从陕南撤退至川西平原集中,牵制解放军;[24]485四是尽快通过新津、凤凰山两机场将胡宗南军队主力、武器弹药等空运至西昌,以便将西昌建设成“陆上基地”,逐步收复失地;[24]504-505五是调整西南军政人事,颁布顾祝同兼任西南军政长官,胡宗南为副长官兼参谋长,贺国光为西昌警备总司令等一系列人事任命。可见,蒋介石此时对建立“陆上基地”尚有信心。另外,蒋介石还准备于8日飞往西昌,亲自部署西昌大本营。但就在此日,蒋介石获悉卢汉、刘文辉、邓锡侯等川康滇地方实力派都有起义之可能[24]491,蒋介石唯恐自己一旦离蓉,卢汉、刘文辉、邓锡侯或可联名发表宣言、共同起义,[13]228这可能导致川康滇三省不稳,致使蒋介石刚煞费苦心部署的计划落空。故蒋介石仍选择继续留蓉,以便拖延时间稳定局面,务必使胡宗南部队集结并部署完妥之后,“再定行止”[13]228。

12月7日上午,蒋介石为了将刘、邓、潘等地方实力派不稳的问题彻底解决,派侍从室约刘文辉、邓锡侯于午后4时前往北校场谈话。充满警惕性的刘、邓互通信息后,立即判断出此去凶多吉少,二人乃临时约定,马上化装着便衣从成都前往邓锡侯部所控制的彭县,并让人立即通知正在灌县的潘文华前往彭县。其时,蒋介石得知刘、邓的行动后,“疑其另有诡谋”[4]440。蒋介石为拖延时间稳定局势,即派王缵绪等人前往彭县,对刘、邓、潘等人进行劝说,甚至威胁,要他们返回成都,但为二者所婉拒。7日晚,云南省主席卢汉向蒋介石表示,既不愿国民党大本营常驻昆明,亦不接受所委任的国民党滇黔“剿匪”总司令之职,卢汉此举表露出明显的反蒋起义态度。次日,蒋介石即派张群前去昆明安抚卢汉。孰料张群于9日到昆明后,即为卢汉扣留,卢汉于是日宣布起义。一场起义即将在成都爆发。

(二)刘邓潘彭县起义与蒋介石建立“陆上基地”计划的破产

1949年12月7日上午,刘文辉、邓锡侯疑蒋介石会对他们采取直接控制措施,随即出走成都,乘汽车出北门后直达崇义桥第95军军部属警卫营。刘、邓暂时脱离危险后,两人立即将起义提上日程:一方面分别电告所属各部军政负责人按计划行动;另一方面,为迷惑蒋介石,刘、邓二人并没有立即前往彭县。12月8日,蒋介石在“朝课后主持会报,讨论邓锡侯、刘文辉态度等事”[4]435时,果受此迷惑,故未采取任何过激的军事行动。

此外,陈桂生教授提到“教育”与“教学”含义的区别,表明教育是褒义词,其固有的意思是善的影响。但是善也是一词多义的:它同“坏”对举,为“好”之意;同“恶”对举,为“良”之意;同“错”对举,为“对”之意;同“拙”对举,为“擅长”之意;同“不满”对举,为“满意”之意等。在中国古代的儒家德治取向中,“教育”主要是为善良之意,道德人格善;古希腊相对中国人传统的“善”,又增加有“美善”“完善”的意思。故到了近代,西方新兴资产阶级要复兴古希腊文化传统,借教育使人身心既美且善,这便出现“教育”意义内涵的延伸。

12月9日,刘文辉、邓锡侯及其所属各主要将领先后到达彭县。同日,卢汉发来起义电报。刘文辉、邓锡侯、潘文华等人经过反复商议,决定立即由刘、邓、潘发布通电宣布起义,其师长以上人员也在彭县发出拥护起义通电。次日,起义通电通过中共设在雅安的电台发给中共中央。

成都彭县起义,改变了四川的军事形势,使蒋介石企图建立“陆上基地”的计划落空。

首先,彭县起义改变了蒋介石刚设计的建立“陆上基地”的计划,他本人也不得不从大陆迅速撤离。12月10日晨,卢汉给刘文辉发了一封电报,要求刘文辉会同四川各将领扣留蒋介石。此电报未加密,故而也第一时间呈送到蒋介石手中。其时,虽然蒋介石拟定的建立“陆上基地”的计划尚未部署完成,但刘文辉、邓锡侯尚有部队驻扎在成都城内外,蒋介石深感人心难测,恐“西安事变”再次重演,乃于当天上午召见胡宗南,将西南军政要务全部托付给胡宗南,然后于是日午后2时,与其长子蒋经国等人从成都凤凰山机场乘机飞往台北,从而永远离开了大陆。蒋经国事后回忆此事,深感此刻“比西安事变时尤为危险”,“记之,心有余悸也”[13]229。

其次,刘邓潘起义迫使蒋介石仓皇离开成都,使川西地区数十万国军群龙无首,各兵团的将领们都纷纷为自己打算,不愿再为蒋介石卖命,士兵更无心作战,军心涣散。蒋介石飞离成都前将西南军政均托付给十分器重的胡宗南,蒋介石到达台湾后,每天均用电报指示胡宗南关于西南的军务。但令蒋介石没有想到的是,一旦其离开成都,对西南的战局就已是鞭长莫及,指挥不灵了。俟蒋介石一离开成都,胡宗南便计划着胡部主力往西昌撤退。[5]98-99而其本人则于12月23日未经蒋介石同意就擅自抛弃部队独自飞往海南,致使川西地区各军彻底瓦解。

(三)彭县起义的“蝴蝶效应”与川西战役的终结

刘、邓、潘起义彻底改变了川西战役的局势,蒋介石本人仓皇逃离,其部署的大会战计划也顿时瓦解。此时,胡宗南部第5兵团驻新津,第18兵团驻双流、成都,宋希濂部第20兵团驻郫县,孙震部第16兵团驻广汉、什邡,罗广文部第15兵团驻温江、新都,刘、邓、潘等人所在的彭县则处在被国民政府军队东南北三面包围之中。从表面上看,刘邓潘起义部队处于弱势,但此时麇集成都平原的国民政府军队却是处于群龙无首、各自为政的状态,各兵团高层各有各的盘算,难以形成合力。这给了刘、邓、潘等起义者活动的空间,他们面对被国民政府大军包围之势,分别从几方面采取应对措施。

一是按原计划将第95军布置在新繁、郫县、崇宁、彭县、灌县一带,对胡宗南侧背形成威胁。另外,为应对国民政府军队强势的攻击,第95军在彭县西山区部署了第二线防卫,以备随时撤退。

二是改组了崇宁和灌县的地方政权,组织地方民力、财力以支持起义军队,同时,分别在崇、灌两县设立第95军指挥所,加强彭县以南地区的军事防卫工作。[25]

三是刘、邓、潘的代表与中共地下党组织、第二野敌工部、各民主党派代表在彭县联合成立了一个临时工作机构——综合组,以协调统筹起义的工作。

四是派员通过各种渠道,配合各方策反力量,积极策动溃退到川西的国民政府军队的各级将领起义,以减轻国民政府军队对彭县的军事威胁,力避战争。如负责成都城内联络的牛范九利用其与国民政府参谋总长顾祝同的亲戚关系,与顾祝同和胡宗南周旋,往返于成都、彭县之间,一面向邓锡侯传递国民政府方面的消息,一面缓冲双方矛盾以拖延国民政府军队对彭县的进攻。

五是在西康地区同步发动起义,以策应彭县起义。12月12日,第24军驻川康各地部队宣布起义,并进入紧急战备状态。13日,为了统一管理起义后的军政领导,第24军在雅安成立西康省临时军政委员会(后称军政会议),并举行了起义誓师大会。军政会议由刘文辉任主席、刘元瑄任副主席兼代主席,第24军各级将领、共产党、民主党派均有代表参加此会议。在整个作战期间,第24军通过共产党在雅安的电台负责人王少春与中央军委保持密切联系,第24军并根据中共中央指示精神与中共地下党员熊扬等制定的计划,发起配合解放军进行阻击、围剿国民政府军队的一系列战斗。这使第24军与解放军形成密切的配合,并以符合共产党要求的实际行动迎接西南的解放。

12月11日,周恩来、李克农通过在雅安的地下党员王少春向第24军传达了党中央的指示与作战任务。周恩来首先向第24军表示,中共中央重视西康目前的军事战略地位,希望第24军打好阻击战。其次,提供了第24军阻击国民党残军进入西康省,并协同解放军围剿国民党军残部的详细方案:第一,如国民政府残军退入西康者甚少,而解放军又已经在乐山逼近雅安的路上,则第24军要守住雅安,以待解放军赶到后协同歼灭国民政府残部;第二,如果国民政府残军以大军压境,而解放军又一时难以到达,则第24军应向雅安以南撤退,节节抵抗国民党军残部南进,以利解放军的追击与截击。[26]

其一,在人民解放军尚未进入川西平原之前,一方面,刘、邓、潘起义部队与国民党军在表面上形成对峙局面,并未发生大的军事冲突,从而迷惑了蒋介石与胡宗南,使他们误以为“刘邓潘起义”不足为惧,成都局势已经渐渐稳定,由此也拖延了胡宗南部向西昌逃窜的步伐,蒋介石甚至乐观地认为,如此稳定现状再维持5日,胡宗南所部就可全部集中于川西平原附近,成都亦可以确保矣,此诚有关“国家命脉存亡之关键也”[4]473。然而,随着解放军从川北、川东、川南三方面快速逼近成都,胡宗南主力部队已经来不及逃往西昌,即被解放军包围于川西平原。

其二,在人民解放军逐渐对成都和川西地区形成包围之势的情况下,在川西的国民党军政大员皆人心浮动,斗志薄弱。刘、邓、潘等人抓住时机,通过各种渠道和资源,积极策动成都附近国民党军队各高级将领,原本人心惶惶的各军事将领受其影响而纷纷动摇。12月13日,蒋介石“手拟顾祝同兼长官贺国光主任、胡宗南副长官等复电,指示解决刘文辉、邓锡侯所部方针”[4]478。12月16日,胡宗南命令第20兵团司令陈克非执行消灭邓部的任务;[27]同时又命令第15兵团司令罗广文指挥的第15、20两个兵团向刘、邓、潘驻成都、彭县、灌县的部队进攻。但是,陈、罗二人权衡利弊后,均未执行胡宗南的命令,使蒋介石的命令成为一纸空文。国民党各军事将领不仅并未攻击刘邓潘起义部队,响应起义者还日益增多,由此形成了起义的“蝴蝶效应”,促进了国民政府军队在四川的全面崩溃,从而缩短了西南战役的进程,避免了起义部队与国民政府军队在成都发生大规模战争的可能,不仅保护了这座历史文化名城,亦使人民免遭涂炭。

其三,第24军按计划一路阻挠向西昌逃窜的国民党残部,并配合解放军将其阻击。12月15日,胡宗南调第一军沿成雅道路经雅安南下西昌。胡部从双流、新津、邛崃、名山往西昌逃窜,沿路遭到刘文辉部第24军陈明扬团、毛国懋团的阻击;同时,川康人民革命军第一纵队也在雅安、名山接壤地带阻击企图窜入西康的胡宗南部。胡宗南部被阻挡在邛崃、名山一带,后转道丹棱、蒲江方面向洪雅逃窜,又遭到第24军137师朱食呼团、黄以仁团在洪雅、丹棱的阻击。16日,王陵基亦率5个保安团从新津、邛崃、名山向西昌进发。[28]西康临时军政委员会立即抽调西康省保安队主力、军管区司令部直属补充第二团张怀猷前往阻击,迫使王陵基部败退回成都。

与此同时,解放军亦快速向雅安进军,以支援第24军并围剿胡宗南主力部队。17日,第24军与解放军在丹棱会师。20日,邛崃解放。21日,解放军进入洪雅。22日,第24军配合解放军在成雅公路金鸡关一带设立第三道防线,以防胡宗南部突出包围圈,至此,国民政府军队均在川西平原被人民解放军与刘文辉、邓锡侯军队共同团团围住。

21日,胡宗南在新津紧急召开所属军长以上高级将领会议,下午召见第15兵团司令罗广文、第20兵团司令陈克非,部署了第15、20兵团向重庆方向挺进以吸引解放军回头,而胡部主力则继续向雅安与西昌方向突围的行动方案。23日,胡宗南独自飞往海南,这让所有的国民党高级军官十分寒心,因而随着人民解放军在川西平原对国民政府部队包围圈的缩小,国民政府军队各部将领大多数选择率军起义或投诚。23日,胡宗南部第7兵团司令裴昌会在德阳起义;24日,第15兵团司令罗广文、第20兵团司令陈克非在郫县起义;25日,胡宗南部第18兵团司令李振率部在成都起义。26日,胡宗南部第5兵团司令李文亲率部下7个军从新津向雅安方向突围,在邛崃受遭到解放军阻击后,李文被迫率部投诚。[29]其后,王陵基逃窜至江安亦被解放军抓获。至此,国民政府军队在川西平原基本被歼灭。

1949年12月24日,当蒋介石得知胡宗南未经报准即从成都飞往海南,“川滇皆已沦陷,惟西昌得保全”[4]544,不禁悲从中来,终于认识到“陆上基地”计划最后一线希望已成“绝影”,今后“惟有立志重整之一道矣”[4]547。蒋介石事后反省也“痛悔莫及”[4]578,并认为“革命事业可说荡然无存”,[24]514其心灰失望之情尽显无遗。由此可见,川西战役的失败对蒋介石的打击是很沉重的。

结语

四川自然地理环境独特,资源丰富,自古以来在国家战略中都具有重要的地位。抗战期间,四川成为支撑抗战的战略基地。因此,1949年蒋介石在南京失守,国民政府被迫迁都之后,对于开辟西南战场高度重视。国民政府迁至重庆后,蒋介石从台北飞赴重庆,后转移至成都,亲自部署川西战役。蒋介石对“黄埔同学”和胡宗南主力部队持高度自信,蒋介石一方面认为“只有黄埔同学团结起来反共到底,才是唯一的生路”,[12]220另一方面也认为四川集中了90余万国民政府军队,完全可以和解放军放手一搏,且只要胡宗南集中6至8个军,觅解放军主力决战,则胡部可胜利击败解放军并重定西南。[4]577而对刘、邓、潘等地方实力派,蒋介石并未放在心上,认为胡宗南中央军可以轻易地将他们消灭。由于对刘、邓、潘起义的轻视,对胡宗南部的轻信,给予了刘、邓、潘等以策反国民政府军队,并配合人民解放军对胡宗南部队阻击围歼的绝佳机会,致使蒋介石的“川西战役”之梦在短短十几天内就幻灭了。

综上所述,“刘邓潘起义”在中国近代史上具有重要的地位和作用。一是刘邓潘起义所产生的政治影响并由此引发了“蝴蝶效应”,成为压倒国民党在大陆统治的“最后一根稻草”,使解放军只花了很小的代价就取得了四川解放的伟大胜利,取得了中国近代史上歼敌最多而损失最少的辉煌战果;二是刘邓潘起义及所引发的“蝴蝶效应”使蒋介石的“川西战役”计划彻底破产,成为导致国民政府在大陆统治彻底崩溃的关键一击,蒋介石企图建立“陆上基地”的梦想幻灭;三是刘邓潘起义及所引发的“蝴蝶效应”,大量减少了人员的伤亡,使四川人民免遭涂炭;四是刘邓潘起义及所引发的“蝴蝶效应”使成都这座有着4500多年文明史的历史文化名城免受炮火的摧残,为成都在新中国建立后发展成为现代化城市创造了一定条件。

注释:

①总体地讲,学界对刘邓潘起义的研究多为概括性论述,一方面,这些研究多从统战角度分析刘邓潘起义,如匡珊吉、杨光彦主编的《四川军阀史》,四川人民出版社,1991年,第624-651页;四川省革命委员会参事室、文史研究馆资料组编辑的《刘、邓、潘起义与蒋介石的“川西决战”》,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四川省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辑的《四川文史资料选辑》第18辑,四川人民出版社,1979年,第91页;刘德的《统一战线的一曲凯歌——刘文辉、邓锡侯、潘文华将军起义前后纪实》,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成都市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辑的《成都文史资料》,1988年第4辑(总第21辑)川康将领刘邓潘起义亲历记,四川省成都市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1988年,第4页。另一方面,研究焦点多集中于刘文辉一人,如马方、白钢的《中共对刘文辉统战工作的成功经验》,载于《长春师范学院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1年第3期;邓光汉的《刘文辉彭县起义的前前后后》,载于《文史杂志》2009年第5期;李殿元的《刘文辉与蒋介石决裂起义内幕》,载于《世纪》1997年第6期。

②在不同历史阶段中,蒋介石为实现川政真正统一对地方实力派采取的分化制衡措施。参见:黄天华《四川政潮与蒋介石的因应(1937—1940)》,载于《历史研究》2017年第2期。

③黄实《奉派争取邓锡侯黄隐起义》,见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成都市委员会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编《成都文史资料》1988年第4辑(总第21辑)《川康将领刘邓潘起义亲历记》,四川省成都市政协文史资料研究委员会,1988年,第126-127页。彭友朋(第95军225师副师长)《我随黄隐部起义》,见成都市政协文史学习委员会编《成都文史资料选编》《解放战争卷下·解放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701页。焦汝敬(第95军作战科科长兼通信兵营营长)《黄隐将军率部起义始末》,见成都市政协文史学习委员会编《成都文史资料选编》《解放战争卷下·解放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679页。黄柄(第95军副参谋长、输送团团长)《我在九十五军起义》,见成都市政协文史学习委员会编《成都文史资料选编》《解放战争卷下·解放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720页。

④张怀猷(第24军军部副长官,西康省直辖团管区少将司令)《刘文辉起义前在雅安召开的一次秘密会议》,见全国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编《文史资料存稿选编》《全面内战(下)》,中国文史出版社,2002年,第514页。叶扬和《第二十四军毛国懋在名山阻击胡部南逃》,见全国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编《文史资料存稿选编》《全面内战(下)》,中国文史出版社,2002年,第548页。杨家桢《第二十四军起义经过》,见全国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编《文史资料存稿选编》《全面内战(下)》,中国文史出版社,2002年,第534页。王靖宇(西康保安司令部副司令)《刘文辉起义经过》,见四川省政协文史资料委员会、成都军区政治部联络部所编的《回忆四川解放》,四川人民出版社,1988年,第521页。肖天材(第24军副参谋长)《国民党二十四军起义前后》,见成都市政协文史学习委员会编《成都文史资料选编》《解放战争卷下·解放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451-452页。

⑤《周恩来、李克农关于加紧督促刘文辉部随时准备行动致王少春电(1949年12月11日)》,见中国人民解放军历史资料丛书编审委员会编《解放战争时期国民党军起义投诚·川黔滇康藏地区》,解放军出版社,1996年,第4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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