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媛
(安徽外国语学院文学与艺术传媒学院,安徽合肥231201)
王鸣盛(1722—1797),字凤喈,一字礼堂,号西庄,晚年自号西沚,嘉定(今上海嘉定)人。曾任翰林院编修、日讲起居注官、礼部侍郎等职。乾隆二十八年(1764年),42岁的王鸣盛因母丧归,从此不再出仕。后移居苏州阊门三十年,“键户读书,绝不与当事酬接”[1]302。由于读书不辍,导致眼盲。后治愈,著书如常。
王鸣盛向来以史学、经学成就著称,代表作《十七史商榷》《蛾术编》等。事实上,王鸣盛还是乾嘉时期颇有影响力的诗人,为诗坛盟主沈德潜的得意弟子之一。沈氏在《王凤喈诗序》中赞扬王鸣盛的诗“排比铺张,才情繁富,而一归于有典有则”,以及“学可以贯穿经史,识可以论断古今,才可以包孕馀子,意不在诗,而发而为诗,宜其无意求工而不能不工也。”[2]另外,沈氏晚年编选《七子诗选》,首选王鸣盛的诗。“吴中七子”之名即源于此诗选,此七人也是清代格调派后期代表诗人。王昶《王鸣盛传》也说:“……会试不第,归苏州。时沈德潜以礼部侍郎致仕,海内英骏皆师之门下,以鸣盛为最。又其时,长洲吴泰来、上海赵文哲、张熙纯及鸣盛妹夫钱大昕皆以博学工诗文称,而群推鸣盛为渠帅。”[1]302
作为沈德潜的弟子,王鸣盛论诗注重格法与才情,主张在师法前贤的基础上达到独创。徐世昌《晚晴簃诗话》说:“西庄为诗,少宗汉魏盛唐,在都下见钱箨石、蒋心馀辈喜宋诗,往往效之。后悔,复操前说。于明季李空同、何大复、李于麟、王元美、陈卧子及国朝王贻上、朱锡鬯之诗,服膺无间……”[3]可知其转益多师、追求雅正的诗歌追求。
王鸣盛的诗文集主要有《西庄始存稿》《西沚居士集》《耕养斋遗文》等。中华书局2010年出版陈文和主编《嘉定王鸣盛全集》,不仅收录、点校这些诗文集,同时,又辑补王鸣盛其他诗文数十篇,是目前收录王鸣盛诗文最完备的文本,嘉惠学林良多。不过,由于王鸣盛著述较多,为人题赠的诗文有的散于各家别集中,因此,《全集》难免有遗珠之憾。事实上,当代学者已陆续对王鸣盛佚文展开辑补①参见曹明升:《王鸣盛集外诗词序跋钩沉》,《古籍整理研究学刊》2011年第6期。王光乾:《清王鸣盛佚文续补》,《上海文博论丛》2012年6月。陈鸿森:《王鸣盛西庄遗文辑存剩稿》,《古籍整理研究学刊》2014年第1期。。今从清人别集中辑得王鸣盛集外序文七篇,略加考释,希望对于全面了解王鸣盛及其诗学,把握清代乾嘉时期的诗坛风貌,有所帮助。
1.《〈立厓诗钞〉序》
蒋子立厓,伟士也。其胸次抱负,在扶道教、济民物,不肯随俗俯仰,而端绪则于诗见之。诗亦如其人。语语从心苗发露,扫尽涂泽摹仿陋习,即古大家门户犹不肯依傍,况俗调之规规者哉!曩游秦中,刻游稿一册,既为艺苑眉目矣。自作吏楚北,又成楚吟百馀篇,邮寄示余。予老而退闲,郊扉昼闭,读立厓诗,跃然以兴,叹立厓之能起予也。夫诗之为道,与政事通。若少陵、香山新乐府,固动关民瘼矣。而元次山《舂陵行》、聂夷中《田家诗》,敷陈疾苦,言者无罪,闻者足戒,诗如此乃不为苟作。本朝百数十年来,深仁沦浃,所以摩煦斯民者至矣。而宣上德、达下情,为民兴利除弊,尤莫切于守令。然则寓抚字于催科之中,慎平反于听断之际,非贤守令责与?立厓健于笔,人竞以馆阁相期。乃由乙科起家为令,无识者或以不得展素蕴为疑,岂知亲民之吏尚得随事自效,以见所设施,较之偃息闲曹者,得失相去何如也?今试观其诗,托物寓兴,即景抒怀,靡不有守道。守官先忧后乐之意,隐隐流露,若人者岂肯置民事于隔膜而徒为随俗俯仰之官与?不肯为随俗俯仰之官,而尚肯为涂泽摹仿之诗与?然则立厓诗格之高,其将与为政之美并进而未可量矣。若乃景仰前哲,凭吊古迹,凡山川风月、烟云草树之奇,咸驱染毫墨间,此固才人本色,而在立厓则又为馀事矣。是故立厓之诗,亮而能沉,瘦而能厚,自成一种风骨。予尝取而拟之,譬如秋日悬光,霜高气清,百物皆肃。又如黄山松在石上生,凤攫龙拏,夭矫特立,所谓诗如其人者,非耶?回忆予馆于蒋氏,立厓偕弟升枚辈悉从予游,岁月如流,忽忽已二纪矣。升枚隽才蚤逝,予甚痛之。幸立厓克自振奋,为通儒,为良吏,蔚然有所树立。此编者犹其虎之一斑也夫。乾隆庚寅仲冬友人西庄旧史王鸣盛撰。
此序见于蒋业晋《立厓诗钞》卷首,嘉庆四年(1799年)刻本,南京图书馆藏。该集共七卷。乾隆庚寅即乾隆三十五年(1770年),王鸣盛49岁。立厓,即蒋业晋,字绍初,号立厓,江苏长洲(今苏州)人。王豫《群雅集》称蒋业晋“少从沈文慤、沈冠云、家西庄诸先生游,故诗派极正。”[4]可知蒋业晋曾师从沈德潜、王鸣盛,是清代格调派诗人之一。王序从人品、诗品两方面称赞蒋业晋,认为其人为“伟士”,其诗也一扫摹仿陋习,归于雅道。而“托物寓兴,即景抒怀,靡不有守道”云云,推崇之意溢于言表,显示出格调派诗人间的同声相应。至于“诗之为道,与政事通”的观点,也与格调派盟主沈德潜温柔敦厚诗教说相契合。序中提到的升枚,即蒋业鼎,据王鸣盛《蒋升枚哀辞》:“蒋生业鼎,字升枚……考奕兰氏亦好事善书。所居阊门桃花坞,林亭幽靓,四方君子过者必造焉。乾隆己巳、庚午,予主奕兰家,与生共晨夕二载。”[5]乾隆己巳、庚午,即乾隆十四年(1749年)、十五年(1750年),王鸣盛时年28、29岁。
2.《〈豹留集〉序》
予幼时即闻具区吴半园先生名,而讫未会合也。今年秋,乃从江苏榷使署中得先生豹留遗集,读之睪然如见先生之志洁行芳,绝意仕进,庶几古君子之无闷者。故其文亦不屑屑于絺章绘句之末,而荒江老屋中别自有抱负者存也。虽然,先生固绝意仕进矣,乃独取五代王彥章“豹死留皮”之说以汲汲于百世后风流云散不可知之虚名也,何居?今夫豹栖伏岩穴,夜行昼居,胥疏江湖而终不免罔罗机辟之患者,其皮为之灾也。然则豹之有皮,直与象齿自焚何异!而先生顾爱护珍惜之若是。夫亦以遁迹空山,终身隐雾,既豹变之无时,将其文之焉用?而惟留此区区既死之皮,以使豹之虽死而不死也,则信乎先生之遇之穷,而先生之志为可悲已!且豹性廉,食有程度,故秦人谓之程,或谓之廉豹。今以先生杜门却扫,穷愁著书,其性情亦若相似,然而况笃寔辉光,其文蔚若,岂一狐之腋、千羊之皮所得并焜煌焕乎哉?抑闻先生兼以诗鸣,尚有《半园诗稿》若干卷,皆予所未及读者,则是集特犹管窥之一斑也已。乾隆癸酉中秋后二日嘉定王鸣盛拜手序
此序见于吴庄《豹留集》卷首,乾隆刻本,收于《四库未收书辑刊》8辑第28册,苏州大学图书馆藏。该集仅一卷。乾隆癸酉即乾隆十八年(1753年),王鸣盛32岁。吴庄(1679—1750),原名定璋,字友篁,号半园,江苏吴县人。论诗讲求格律,宗法杜甫。据王序,他与吴庄并不相识,之所以作序,缘于哀其遇、悲其志、钦佩其文学成就。据《清史稿》记载,王鸣盛家境贫寒,贫困无依,“性俭素,无声色玩好之娱,晏坐一室,吚唔如寒士”[6],这篇序文既哀叹吴庄的遭遇,也寄托着王鸣盛自己的身世之感。
3.《〈古雪斋诗〉序》
诗固贵变化,然要当以雅训为归。百馀年来,论诗者门户纷岐,各持一论,几于靡所适从矣。窃谓有宋大家,固臻妙境,其馀丛集小家,自可置之。近有一种专搜僻奥者,谰词里语,摭拾矜奇,变而不成方,雅音日远,所谓“只知诗到苏黄尽,沧海横流却是谁”,不可不防其渐也。予垂髫学诗,斤斤持格律甚严。其后览观四方之风会,同调甚少,苦于孤立,往往染指俗派,鄙俚粗俗,皆不免焉。惟其所守不坚,故耳剑亭齿长于予,其诗早成,自定交以来,又十馀年,力扶雅道,卓然不肯为习俗所移,虽矜炼处变而为自然,遒健处变而为踈放,总归于大雅。屏除俗调,不使溷入笔研之伍。斯真能有君子之守者也!乙亥诗颇尚风丽,丙子诗渐入纵逸,予为论次请,仍蔽以雅之一言,未识庸陋之见,大方以为然乎否?乾隆二十一年丙子冬十二月,愚弟王鸣盛识于京寓珠巢巷
此序见于曹锡宝《古雪斋诗》卷首,乾隆二十一年(1756年)刻本。共8卷,图家图书馆藏。曹锡宝,字鸿书,号剑亭,一号容圃,江苏上海人。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进士。这篇序并不长,但王鸣盛提到“雅”字多达五次,显示出他的坚定立场。与此相对应,是对“俗派”“鄙俚粗俗”“习俗”“俗调”的摒弃。这正是清代格调派诗人一贯的诗学主张。
4.《〈媕雅堂诗集〉》序
今日江左诗人,当以赵损之为第一手,予与吴企晋、王琴德、曹来殷皆弗如。此论盖自予发之,惟三君亦以为然。而世之人或未之知也。世人之论诗,或夸唐调,或持宋体,依门傍径,各仞其说而不能相下。夫诗则何唐宋之有哉!唐人集其成,宋人极其变,异流而同源,其精神标格各有千古者存焉。吾生乎古人之后,俯仰生世,哆口而言之,信笔而书之,拟诸唐宋,离欤?合欤?吾弗知也,夫然故可以追配古人。吾观损之之胸无唐无宋;损之之笔有唐有宋;求损之于诗之中,可唐可宋;想损之于诗之外,非唐非宋;损之之诗则何唐宋之有哉!夫损之则何遽若是?盖其天才亮特,骨气超迈,忧喜哀乐,邈与俗殊。又且廓情尚志,屏绝声利,多读书而好深思,故其炉鞴入妙,可学而不可能也。丝桐相引,可听而不可寻也。语曰“胜棋所用,低棋之着;拙庖所用,良庖之刀也”。损之之诗与夫依傍唐宋门径者之所为,其工拙死活盖自有在矣。曩壬申岁,予归自三楚,与琴德、来殷同临顿里,损之假馆于企晋之昌亭旧宅,詶和谈䜩无虚日,如是几一年。默数半生,惟此事最乐。近与琴德、来殷相继官京师,而企晋亦裒然为举首,携损之集以来春明寓邸,呼酒挑灯共读之,企晋逸气胜矣,稍逊其遒;琴德秀气胜矣,稍逊其雄;来殷华贵气胜矣,稍逊其清快;而旋观鄙作,益不足覆酱瓿矣。读竟,因相与伫立徘徊,侧身南望,三千里外,吴淞之东,黄歇浦之上,菰芦烟水中,荒沟断堑,委巷席门,歌声隐隐欲出金石者,则我损之在焉。噫嘻,损之其将葆真抱素,永为盛世之逸人乎?抑将养根沃实,函伏演迤,俾其声光郁郁,不可终闷,然后徐出而发闻于世乎?予固莫得而测也,是则我损之也耶?乾隆二十五年庚辰正月西庄居士王鸣盛谨书于京师青棠老屋。
此序见于赵文哲《媕雅堂诗集》卷首,乾隆刻本,国家图书馆藏。该集共十二卷,由王鸣盛、王昶等所作序。赵文哲(1725—1773),字升之、损之,号璞庵、璞函,江苏上海人。曾任内阁中书等职,后随军出征缅甸,后在大小金川战役中壮烈殉国,名列《清史稿》“忠义传”。赵文哲生而颖异,豪爽不羁,诗歌成就突出,为吴中七子之一。王序中提到的吴企晋、王琴德、曹来殷,分别指吴中七子中的吴泰来、王昶、曹仁虎。王鸣盛不仅回忆了当年交往的情景,还把包括自己在内的四人与赵文哲对比,以凸显赵诗的不凡,虽不免有过誉之嫌,但也显示出四人的深厚情谊。尤其是两个“我损之”,可见两人感情非同寻常。另外,王鸣盛认为“诗则何唐宋之有哉”,所论堪称精辟。与明人相比,清人对待唐宋诗之争的态度趋于融通,尤其是清代中期,诗坛唐宋兼宗、无分唐宋的倾向更加突出,王鸣盛此文正反映了这一现象。
5.《〈梦楼诗集〉叙》
昨承见惠大刻,向来虽相好多年,竟未及捧读全稿。及今拜观之下,乃觉逸气横空,不可羁勒。古怀壮思,独往独来,不胜钦异嗟慕,俛首佩服之至。大抵吾兄深于禅,故其诗如云霞之卷舒,出入于太虚中,不见其起止,亦难定其收放,使人无从捉摸。蓬莱圆峤,五城十二楼,宏丽已极,而舟不能至,惟望见之焉。斯亦可云奇绝矣。临颖依驰,可任翘仰。
此序见于王文治《梦楼诗集》卷首,乾隆六十年(1795年)刻、道光二十九年(1849年)补修本。共二十四卷,浙江图书馆藏。王文治(1730—1803),字禹卿,号梦楼,江苏丹徒人。乾隆二十一年(1756年)曾出使琉球,后任临安知府等职。王昶《蒲褐山房诗话》记载王文治“赋才英俊,尤工书,楷法河南,行书效兰亭、圣教”,并称其出使琉球之作“以雄伟见称”[7]81。袁枚《随园诗话》也说:“裴晋公笑韩昌黎恃其逸足,往往奔放。近日才人,颇多此病。惟王太守梦楼能揉之使遒,炼之使警,篇外尚有馀音。”[8]王鸣盛在此连用比喻以称赞王诗,生动形象。
6.《〈听雨斋诗集〉序》
今之称诗者,皆务极其才之所到,不为限制。夫岂特不为限制而已,且若惟恐其才之瑟缩而不得骋焉。故必拍张叫号、挥霍凌暴以自为雄,旁睨者骤震骇以为奇,争相与称之。而好学沈思之士颇不然之,何也?为其意尽也,词熟也,味短也,调雷同也,径直而无回曲也,繁杀嘈杂而感人浅也。予三十馀年以来,闭户一室,苦吟独赏,不与人相酬和。人以为予用意在穷经考史,而不知所深好者惟诗。南城吴君照南,天才亮拔,赋才桀骜,初投予诗,予即惊叹。后乃弥自敛抑。熟精小学,撰《说文偏旁考》,后又刻《说文字原考略》,卓然一善著书人也。善著书者,未必善吟。而兹乃汇其前所为诗并付诸梓,曰《听雨斋集》,以予相知有素,仍属以一言。夫照南初投予诗,其风格直逼盛唐。今乃撤尽籓篱,不规规仿效,然辖束其奇气于尺幅中。短言之不见其促,长言之不见其剩,深言之不见其奥,浅言之不见其俚,盖自有君形者存。而岂拍张叫号、挥霍凌暴以自为雄者所可同日语哉!夫当其涵濡浸渍于唐贤之中,若惟恐其才之尽者。然而偶然放笔,才驱气驾,怪怪奇奇,祇以自嬉。及其弦外有音,一语耐百思,此非用力数十年之久,未敢以为必得之者。而照南之诗乃与予不谋而合,信乎自有君形者存。而妙处环生,不可端倪矣。盖予与唐人,最赏会者,前则少陵也,中间则昌黎、长吉也,后则义山、飞卿也。其送别云:“柳条本是无情物,折与多情但益愁。”照南亦云:“三十六湾明月好,晚风杨柳奈愁何?”予与照南相视而笑,莫逆于心。斯集名听雨,司空表圣《诗品》云:“玉壶买春,赏雨茅屋。”夫雨可听亦可赏,噫!照南其自此远矣。嘉定王鸣盛叙。
此序见于吴照《听雨斋诗集》卷首,嘉庆九年(1804年)刻本,南京图书馆藏。《诗集》共二十六卷,另有别集一卷,补编一卷。吴照(1755—1811),字照南,江西人。王昶《蒲褐山房诗话》记云:“昭南才华清绮,詄荡不羁,少从张观察铭来松江,过吴门,得诗法于礼堂光禄,一以唐人为师。”[7]129王鸣盛在序中对当时诗坛意尽、词熟、味短等流弊提出批评,称赞吴照的诗富于才情,个性突出,耐人寻味。另外,王鸣盛还说自己中晚年虽独居寡交三十余年,但“所深好者惟诗”,可知其对诗歌的爱好并未因潜心经史之学而有所减弱,这对于了解其晚年的诗学倾向及创作,显然大有帮助。
7.《〈种竹轩诗钞〉序》
本朝名家辈出,惟丹徒泠先生嵋江《泠阁集》孤兀迥特,清婉秀折。今观柳村,壹何神似乡先生哉!柳村年甫弱冠,读书修洁自好,所居大江孤屿中,在金、焦之间,曰翠屏。苏诗云:“焦山何有有修竹,采薪汲水僧两三。”柳村莳花艺竹,日出其孤兀迥特、清婉秀折者,倚槛长吟,与江声相和答。又有好事者西则金陵,北则刊沟,东则吴越,诸好古士相应,吾知必有如大复、敬美其人者出而论定以为绝伦也。辟诸寸辖制轮,尺棰不竭,宁非同短之效欤?柳村有妹名琼,亦工吟咏,著《爱兰集》行世,论者以为殆不减鲍照之有令娴云。甲寅夏日东吴西沚老史鸣盛题,维时瞽目重开,行年七十有三。
此序见于王豫《种竹轩诗钞》卷首,国家图书馆藏。共一卷,道光九年(1829年)刻本。王豫(1768—1826),字应和,号柳村,江苏丹徒(今镇江)人,后移籍扬州。有《种竹轩诗文集》《蕉窗日记》等,编有《群雅集》《江苏诗征》等诗选。王豫论诗主张复古,服膺沈德潜的诗学主张,所以,其《群雅集》首选沈德潜的诗,对沈氏及吴中七子备加推崇。《群雅集》选录王鸣盛诗7首,并评价云:“光禄真诚朴实,幼即英敏,记诵博奥,摇笔万言。吴中汲引人才、宏奖士类者,自张匠门、沈文慤后,端推宗伯。”[9]《种竹轩诗钞》又有《呈家礼堂光禄》二首,称赞王鸣盛“述作崇圣哲,派别尊风骚”,并认为其《十七史商榷》“光辉垂千春”[10]。王鸣盛的序作于乾隆甲寅,即乾隆五十九年(1794年)。他从明末清初丹徒著名诗人冷士嵋写起,认为王豫的诗品、人品渊源有自。并指出王豫诗得江山之助。而“好事者”云云当指包括王豫在内的“京江七子”。“京江七子”具体指王豫、张学仁、顾鹤庆、应让、吴朴、钱之鼎、鲍文逵等,为乾隆末至嘉庆朝复古诗学群体之一。王鸣盛把他们比做明代复古派代表诗人何景明、王世贞,殷切期望之意显而易见。此序不仅可以看出王鸣盛晚年依然坚守雅正的诗学观,更重要的,它显示出沈德潜去世后,复古之风并未偃旗息鼓,至少在乾隆末至嘉庆年间,江苏一带诗坛复古之风依然盛行。这对于了解清代格调派的影响及乾嘉时期复古诗学阵营,显然大有裨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