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思念

赖昶明

97年前的冬至，父亲来到这世上。跟着2020年暮春谷雨的脚步，他静静地走了，任我们有再多的不舍，也叫不醒，唤不回。面对平静安祥的父亲，闻到了他老人家身体发出的阵阵幽香，我眼前闪过父亲生前一帧帧鲜活可亲的面容，那神奇的香气牵绕出父亲许多的故事……人们都说只有长寿的好人才有这样的香气四溢。随着一夜的风云散去，变幻了时空位置，聚散是缘，离合有情，谷雨有情化作泪，青山着意化为桥，浩瀚天空闪烁着一颗永恒的星星，那就是我亲爱的父亲！

父亲小时候珍惜难得的读书机会，刻苦用功，小学毕业就被校长录用为小先生，教低年级的国文和中年级的图画和唱歌，小小年龄便能工作贴补家用。1947年1月父亲参加革命工作，任中国人民解放军华东军区第三野战军文化教员，曾先后两次立三等功。1949年8月17日福州解放，爸爸是先遣队排头兵。1960年6月来到三明，支援三明地方社会主义建设。父亲扛过枪打过战拿起笔杆能写会画还能唱，文武双全。他工作过的所有单位，有开大会或开展活动，他只要带上一把尺子和小刀划几刀，标准美术字的大型标语就活脱而出，旁人无不惊叹！离休后，小朋友要爷爷画画，只见父亲拿起水笔，三笔两画，纸上立现一只向天报晓的雄鸡，小朋友无不拍手欢喜！

20世纪50年代初，父亲和母亲在省文化部门相识。由于旧社会的门第观念，外公不同意他们交往。父母相恋5年，感动了外公他们才结了婚。心中感恩外公外婆，父亲几十年如一日始终赡养老人、培养弟妹，弟妹视父亲为兄长，格外敬重。

对外人，父亲也是非常友善。“文革”后，父亲在农校工作，教语文、政治课程，平时对学生关怀备至，特别是农村贫困的学生，星期天给他们加餐，有时还给他们一些资助。多年后，有的学生还和父亲保持联系。有一次整理父亲抽屉，发现一张名叫益东的学生1991年底写给父亲的贺年片：“赖老师：最难忘的是您的人，还有您的课，您的人生姿态与独到见解。您在我的眼里是一部内涵丰富的书，永远永远祝福您。”贺年片父亲一直珍藏。作为子女，我们长期受父亲的言传身教，耳濡目染，比如低调做人，对人和善，认真学习，努力工作。看似很平常，恰恰是一些好的家风传承，使我们在工作生活中受益匪浅，终生受用！

“文革”期间，有些人在家当逍遥派，但是，父亲觉得要努力工作才对得起国家和工资，于是就发挥自己能写会画的特长，盛夏酷暑把自己关在屋里，汗流浃背少吃少喝，为单位出“三忠于”专栏，结果遭人陷害，成了冤假错案，直到1975年底才得以平反昭雪。经过革命战争枪林弹雨考验的父亲意志坚定，历经挫折依然对生活乐观以待。1976年2月，父亲服从组织安排到福建省三明市农业学校（原福建省三明地区农业学校）任教，他努力工作，农校教务、总务和教学担子一起挑起来，还积极参加农科所和农校的农业科研一年四季生产实验劳动。那时候，父亲已经是快60岁的人了，他没有怨言，笑对人生，淡然洒脱，与世无争。他在房前屋后种一点葱蒜小菜，学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1985年3月父亲离休了。

离休后，父亲应学校的邀请，继续担任政治教员。为了跟上改革开放大好形势的发展，他不满足现状，函授了文科大专学历，提高了教学质量，得到了领导的信任和学生的爱戴。

2016年12月10日上午，接到一位当了领导的学生打来电话，说下午要来拜访，于是父亲午睡一会儿就起床准备，却不小心摔倒在卫生间，报120送医院，经过多天观察诊断为小脑梗塞，抢救后，靠着父亲的顽强坚持，靠着一位中医主任的精心康复调理，靠着爱他的家人呵护慰藉和加油鼓劲，父亲总算挺过来了，精神意识正常，但身体状态大不如前。在庆祝国庆70周年的日子里，农校领导为父亲带来了中共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为离休干部颁发的纪念章，父亲很高兴，大声说：谢谢！谢谢！

摔倒后的第1215天时，父亲实在坚持不住了，于2020年的4月19日19时，随着庚子年谷雨的脚步走了，永远地走了……“雨生百谷”，万物生长，父亲却离去，春天的最后一个节气，所有的泪都化雨而下！大家永远记住这年的“谷雨”！记住父亲！妈妈说父亲识时务。那么我说父亲是俊杰！“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父亲离开我们后，按照父亲遗愿：捐献遗体。一切从简，不通知任何亲朋，不举办追悼会，不收受任何礼物。

20世纪90年代初，父母从报纸上看到提倡遗体捐献的消息，他们达成共识后找到三明市红十字会，由于当时三明这方面的工作还不完善，只能和三明市红十字会工作人员口头签约。后来的十几年间，父母一直关注遗体捐献事宜，终于在 2014年7月份和三明市红十字会签订了遗体捐献协议。问他们为什么这样做？他们认为从小我角度看，以后孩子悲伤时候不会太辛苦太麻烦。从大我角度看，他们一辈子平平凡凡，没有对国家有多大貢献，最后捐献遗体，为国家医学科学事业作贡献，让生命闪耀最后光芒！父亲去世后，我们打电话向三明农校领导汇报的同时联系了三明市红十字会，福建省医科大学附属医院于4月20日10时派车和四位医生前来接父亲到福州。这是三明市第16例遗体捐献。

父亲曾参加渡江南下解放福州，福州是父亲第二次革命的发祥地，英雄不问出处自带光芒，只有知道来路才能踏上归途，英雄魂归故里，不忘初心方得始终。

我悟到了父亲跟随着4月19日19时谷雨节气出行散发出来的阵阵香气，那也是一股正气，气贯长虹！窗外的雨住了，愿父亲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