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做保福”习俗的现代转型与当下功能
——基于广西博白县的调查

2021-11-28 05:11于语和何丽琼
北方民族大学学报 2021年6期
关键词:法师习俗仪式

于语和,何丽琼

(南开大学 法学院,天津 300350)

中国传统文化丰富多彩,既有处于上层的圣贤文化,又有基层的民俗文化。与圣贤文化的研究相比,民俗文化的研究仍有待深入。伴随现代化进程的加快,民俗文化濒临消逝。以“做保福”习俗为例,目前这一习俗在广大北方地区已经消逝,仅在南方农村有留存。“做保福”习俗盛行于广西博白县的农村地区,本文即以博白客家的“做保福”习俗为个案进行研究,论述“做保福”习俗的转型及功能,希望能丰富我国的民俗文化研究,助力基层治理和新农村建设。

一、“做保福”习俗释义

对“做保福”习俗内涵的认识应从字形、称呼入手。汉字是表意文字,经过训诂,能帮助我们从源头上追溯其历史及深层含义。福,祐也,从示畐声[1](9)。所谓“保福”,一指祭神求福所供的食物,二指习俗的仪式或者程序[2](1394)。“做保”,有担保、保证之意[2](1529)。因此,“做保福”在词源上指通过摆放祭品祈求神灵保佑、降福庇护、减少灾病的活动。

“做保福”习俗属于中国民俗种类中的巫术民俗,其主要目的是祈福、保福,也称“保福、保扶、十保、十保扶、十保福”。根据笔者收集的“做保福”经书《殄难科全部——十方显应、福果无虚》(如图1所示),其中提及发药仙姑、医药仙人等属道教,观音菩萨、天王菩萨等属佛教,护国佑民等理念属于儒家所提倡的忠孝、仁爱等思想内容,说明“做保福”是儒佛道内容的结合。与此相印证的是《博白县志》的记载,隋朝时期佛教已传入博白县,唐代时该县已有道教。隋末唐初已在宴石寺山崖出现佛像雕塑,清代宴石山上有老君、左元右元真人等道教雕塑,博白地区长期有道士和僧侣传教[3](969)。这表明在博白地区民间存在信仰佛教和道教的情况,且成为一种风尚。经书与县志的契合,使我们有理由相信:“做保福”实质上是儒佛道三教合一的民间传统习俗,而这一习俗的本意是治病消灾和祈福。因此,“做保福”是一种通过一系列祭祀仪式祈求神灵保佑身体健康,远离灾病,驱散病痛的习俗,通过“做保福”来缓解人们对灾病的恐惧心理,达到精神安慰的效果。

二、“做保福”习俗的传承发展与现代转型

(一)“做保福”习俗的起源和发展演变

笔者走访了博白地区专门为他人“做保福”的仪式队伍成员,多位法师明确表示,“做保福”习俗的仪式由三国时期孔明创设,经历代传承,延续至今。据《殄难科全部——十方显应、福果无虚》记载:“钦遵孔明之遗教、诵念天上之玄科”,表明“做保福”仪式始于三国时期。宋代文献资料有“做保福”习俗的记载,当时用的是“保扶”和“保福”的称呼,证明“做保福”习俗确实存在,这些资料还从“做保福”的目的、使用情形、仪式、作用等方面做了记录。譬如《西山文集》写道:“赐保扶之力,使微躯免灾眚之忧长,纟刀均安川途”[4](387),“保福”具有消灾治病的效果。“做保福”习俗发展到元代,时人认为其仍具有保佑身体安康的功用。明清时期,“做保福”习俗较为完善、发达,此时的“做保福”习俗已经完全融入百姓日常生活,民众通过固定的仪式祈求神灵保佑,以期祛病消灾。明代通俗日用类书籍中收录了《代人作十保福投状式》,其内容如下:

大明国某道某府某县某乡某都某社居奉某人,近于某月日出往东南西北犯昌时,气灾异不常,致身沾某疾,屡服药饵未见愈疗。今有众姓弟子某人等,思惟神恩可赖、神力可祈,众竭微诚谨,于是日虔备牲仪,敬书投状拜请于某神坛前。祈保某身宫清吉寿命延长,四体安康如云开见日,百疴消散似雪点,红炉伏愿,大显神通,广施灵验,暗驱邪毒离家庭,默相病躯增福庆。倘蒙全妥之祥,即便辨诚酬赛,众等不胜恳切之至。[5](412)

根据内容可知,“做保福”的原因是某人灾病缠身,服药未能治愈,因此,希图通过“做保福”向神灵祈福,以期消灾治病。此时“做保福”的内容、形式等相对完善,“做保福”已成为集体参与的习俗。安正堂、刘双松所刊《全补文林妙锦万宝全书》、刘子明辑《新板全补天下便用文林妙锦万宝全书》、徐三友校《新锲全补天下四民利用便观五车拔锦》都在《体式门》下收录了《代人作十保福投状式》,这从侧面说明当时“做保福”习俗已广泛存在,并对民众生活产生了极大影响,成为人们日常生活中的重要内容。此后,清代继续传承该习俗,其内容并未发生实质性变化。

笔者走访博白地区的几位“做保福”法师得知,民国时期“做保福”仍盛行,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国家对封建迷信活动等进行整治,“做保福”开始全面转移到地下。近年来,“做保福”习俗由地下走向台前逐渐发展。《广西民俗》记录:桂中、桂东南汉族民间法事有“做保福”[6](320)。这一习俗自明代流传至今,仍以祈福、祛病为目的,其整体仪式和功能并没有发生较大变化,一些内容和操作规程则适应社会需要而发生现代转型。

(二)“做保福”习俗的仪式内容和程序

据“做保福”队伍成员介绍,博白“做保福”主要服务于客家民系。“被保福者”以老年人为主,原因是其长期时运不济或身体不适、灾病缠身。“做保福”的仪式如下。

首先,准备祭祀品并通知“做保福”队伍及村民。由主家准备普通祭品,村民提供“百福包”“万家米”。红包由民众提供,代表着沾了大家的福气,遂叫“百福包”。所谓“万家米”是指家里米缸的稻米,主要由前往参与“做保福”的民众带来,代表着食用“万家米”能延年益寿。将“百福包”插入“万家米”中,部分红包放置时露出米面以显示宾客名字。通过赋予红包和米以独特内涵,从而达到精神寄托与外在象征意义的统一,使这一仪式更具神秘色彩和力量。

其次,念经超度。念经前记下“被保福者”的生辰八字,由“做保福”法师算命,确定此人的命数及劫难,找出灾厄缠身的根源。念经讲究方位,在博白地区,“做保福”的念经地点为祠堂内堂,根据“被保福者”的生辰决定焚香烧纸的方位。佛像位置和贡品摆台是整个仪式最讲究的内容。以在祠堂“做保福”为例,列祖列宗在上,中坛七佛神像和星慈神像紧随其后,三者置于一处,共同接受祭祀和祷告,采用“三茶五酒、荤素搭配”的高规格祭品摆台①三杯茶在前,五杯酒在后,家禽家畜肉类和木耳粉丝糖块构成菜肴,米饭垫底,有酒足饭饱好上路之意,冥币的燃烧是方便“路上”打点,防止受孤魂野鬼的阻拦而耽误时间,影响病人身体康复。。笔者走访“做保福”队伍并对比各派经书发现,中坛七佛神像和星慈神像是普通“做保福”的必挂神像,在大型的“做保福”仪式中还会环绕屋子悬挂观音、如来等众佛神像。据统计,仅《殄难科全部——十方显应、福果无虚》一书提及的神仙有东、南、西、北、中五位大帝,三十六位星宿君等。“做保福”的法师表示,念经前焚香烧纸,意为打开通天之门;焚香后家属不能全部离场,必须有男性直系亲属留在祠堂作为代表参与祈福全过程。

博白地区“做保福”队伍庞杂,流派众多,念的经书不同,但有共通之处。以某一主流派别为例,普通“做保福”仪式会念两本经书,先念《殄难科全部——十方显应、福果无虚》,后念《阳星进钱科》。念经过程中将“被保福者”的姓名、生辰八字等念进去,焚烧记录着“被保福者”姓名、生辰八字、属相等信息的黄纸,便于神仙确认此人信息,为其施法度福。念经结束后,法师投掷“星诰”②巫术用品,由一根红绳串起两片贝壳,用于征求神意。,若贝壳出现一正一反,则被视为同意,若出现其他情形,则代表祈福尚未成功,仍需继续念经度福,再次投掷“星诰”,直到出现一正一反的情形才能进行下一步。投掷“星诰”是仪式的关键步骤,“被保福者”的直系亲属必须在场,且跪于堂前一同祈求。若出现贝壳一正一反之外的其他情形,“被保福者”的亲属们要磕头或双手合十再次祈求,直至祈福成功。征求神明“同意”后,将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及放置香案的桌子下焚烧纸钱,待纸钱燃尽后,由法师念经并宣告仪式结束,家属将“做保福”的红包和米收起,置于“被保福者”卧室的床前。

最后,由主家宴请宾客。筵席结束后,大部分米归“被保福者”,小部分返还给参与者;“百福包”由主家全部收下后自掏腰包给每位来宾以小红包。“做保福”习俗的禁忌有三点:一是收入的“百福包”“万家米”归老人所有;二是“做保福”时要求“被保福者”的五服之内亲属到场,直系亲属应亲跪于祠堂,为老人祈福;三是外嫁女必须带礼品回娘家参与“做保福”,“做保福”的费用通常由男性后代承担。

(三)“做保福”习俗的现代转型

传承性和变异性是民俗的重要特征,其中变异性是民俗适应社会发展过程而显示出的特征,是民俗生生不息的重要保证[7](35)。“做保福”习俗也是如此。从参与人员范围、宴请人员数量到仪式地点、名称、仪式细节等,都发生了改变。首先是辐射范围缩小。从前,“做保福”习俗的范围是整个村屯,意味着一户人家“做保福”,十里八乡齐参与,“做保福”宴请人员数量较多;现在“做保福”只有五服以内的亲属和同宗族的人会带着红包和米参加。村与村之间是否互相参与“做保福”仪式,取决于两家人之间关系的密切程度。其次,宴请人数发生变化。在过去的“做保福”习俗中,本村村民全部参与吃宴席,外村人员一户一人吃席;现在本村每户一人参与,五服以内亲属全部参与,外村人员不参与吃宴席。再次,“做保福”的地点不再严格限制。以前“做保福”的地点限定在祠堂内堂;现在“做保福”时仍有很多人选择在祠堂进行,但不强制要求。最后,名称和仪式细节发生变化。从前,人们坚信所带红包应叫“百福包”,所携之米为“万家米”,以示其特殊意义;如今则不如从前讲究,不少人直接称之为钱、米。仪式细节也有细微变化,多年前,亲属集体参与祈福全程;如今,大部分亲属会选择中途离场,直至投掷“星诰”才会出现,甚至有些亲属离场后不再出现在念经仪式上。名称和仪式细节的变化反映出民间对“做保福”习俗的认知发生了变化。

随着社会的发展,“做保福”习俗由巫术变成了更具现实联络作用的习俗。“做保福”习俗是古代科技和医疗水平低下的产物,科学技术的进步和普及使人们对神灵、巫术的信仰减少,而医疗技术的进步使许多疑难杂症得以解决,民众懂得寻医问药,不再依赖“做保福”习俗治病。“做保福”成为人们的一种心理慰藉渠道,亲人团聚及给予老人以心理安慰的作用被放大。

“做保福”法师的传承与再创造。传统是过去的生活模式,传统的发展离不开人们根据社会需要对其进行有选择的阐释[8]。科技的发展和教育的普及改变了“做保福”习俗赖以生存的社会环境和社会基础,人们不再寄托于巫觋,这促使法师对“做保福”习俗进行创新性诠释和变革。法师在仪式中加入祭祖的内容,在念经过程中祈求各路星宿、神灵的护佑,并以祖先为引导,请求祖先在天界为子孙庇护、引路,将“做保福”习俗解释为以祖先之名祛病救灾,为“做保福”习俗注入了生命活力和存在意义。在“做保福”习俗中加入祖先崇拜,使其具有了人文关怀和伦理道德因子,“做保福”习俗更加合理化、人性化。譬如,将“百福包”插入“万家米”并露出部分,本意在于方便识别红包主人的身份,为后续归还部分福米和红包做铺垫。当“做保福”习俗引入祖先祭祀的内容后,法师们更倾向于将这一规定解释为“引子”。与焚香烧纸打开通天之门的道理相似,“百福包”插入“万家米”并露出姓名,引领法师寻找宾客祖先,汇合众人祖先力量,共同引领神灵为“被保福者”祈福,有人多力量大和团结之意。这一解读赋予该仪式以新的寓意,使其更贴合现实社会。“做保福”法师通过个人叙事对“做保福”习俗进行创新,使其面临的舆论压力减弱,更符合社会需求,符合公序良俗和村规民约。

三、“做保福”习俗的当下功能

(一)巫术禁忌转向公序良俗、村规民约

从发生学的角度而言,作为法律的不同组成部分的民间法和国家法拥有同一个源头,即初民社会的禁忌及习惯[9](54)。“做保福”习俗中关于百福包、万家米的禁忌,为现代社会赡养老人提供了参考。庞大的养老需求与层出不穷的弃养风波形成极大的反差,司法的谦抑性、被动性和高成本使老人退避三舍,这促使我们探索一种高效、便捷、合理的养老之道。“做保福”习俗主要通过为老人祈福,唤醒民众对老年人群体的关注,并通过禁忌细化对老年人的关怀。“百福包”“万家米”的禁忌从金钱和粮食两个维度为老年人的养老提供物质保障。“做保福”习俗要求全部子孙到场共同祈福,通过将大家聚集祈福的行为逐渐强化族群中的孝道文化认同。民间信仰中蕴含的民间权威文化符号和信息具有不同于法律的约束力量[10](205)。“做保福”所彰显的尊老爱老意识及其禁忌传达的寓意,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民众的精神生活,形成一种内心规范和约束,调节着人们的行动,使人们在潜移默化中养成习惯[11](322)。外嫁女禁忌转化为默认的契约,即外嫁女被要求带礼品回娘家为父母祈福,但不要求出资。这与农村中外嫁女放弃遗产继承权,减少赡养义务或不赡养老人的传统做法和思想契合。任何一种文化现象的产生、存在、发展及其社会认同,取决于这种文化在民众日常生活中发挥的作用[10](197)。从某种意义上看,“做保福”习俗能存续至今,其必定在某些方面满足了民众的需要。“做保福”习俗中对外嫁女的规定从侧面为外嫁女赡养父母及权益纠纷解决提供了一种样板,不仅解决了赡养父母的义务分配问题,为外嫁女指明了一条道路,也为赡养老人的男性子嗣提供了保障,是满足不同群体需求、解决现实问题的规范准则。

(二)“做保福”法师参与乡村治理

熟人社会的信任、知识分子的光环和民间习俗的力量共同推动了“做保福”法师参与乡村治理。“做保福”的法师通常有两重身份:他们是法师,也是熟人社会的一员。熟人易于产生信任感和依赖感,使人们放心地将一些事项交由他们处理。法师通常是知识分子。知识分子在中国传统中历来具有较高的地位,在文化水平普遍较低的农村,对知识分子的崇信会被进一步放大。从记忆论的角度看,人们一旦习得某种习俗,该习俗便会以“身体文字”的形式写入心灵的“石板”,真实、持久、坚固,难以销毁[12]。“做保福”习俗的长期存在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民众。“做保福”习俗使法师的地位进一步提升,从而在乡土社会中形成一种辐射能量。“做保福”的法师成为“新乡贤”并参与乡村治理成为一种必然趋势。

“做保福”的法师参与民间社会调解、重大事项商议等事务,为乡村的和谐稳定出谋划策、贡献力量。“做保福”的法师在协调宗族与村委会、村民与组织、村民之间的关系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村委会作为村民自治组织,开展行政村中的各项工作,同属民间自治力量难免发生摩擦。法师作为宗族代表,与村委会进行沟通,同时作为知识分子代表,充分理解并配合村委会工作,成为两者关系的润滑剂。“做保福”的法师作为乡村名人,能在村民与自治组织之间斡旋,减少冲突,缓和矛盾,通过协商与交流,成为村民与组织之间的沟通桥梁。笔者曾见证过一个案例并在事后采访了该法师。在博白H村,A、B两家曾因宅基地的地界发生纠纷,派出所、村委会派人调解过,宗族长辈也调解过,但因地契丢失,难以确认真正的边界,此事尚未解决。2020年,A欲在原址建新房,B前来阻拦,双方大打出手。于是由本宗法师C出面处理事情。C站在争议处说了一番话:①C用的是客家话,为便于理解,笔者将其转译为普通话,表达有些许出入,但内容大意不变。

老屋是有灵气的,由于人长期居住于此,地神知晓谁才是此地主人。人死后,其魂魄也会经常回来看望子孙后代,一些有感情的魂魄会一直徘徊在此地。若侵占别人的土地,即使地面上的活人同意了,地下的神和魂魄都不一定同意。所以我们常说要和人兑换土地,都要祭拜祖先,与地神说明双方自愿兑换,请求祖先与神灵同意才敢居住。房子是用来住的,子孙后代皆住于此,若霸占别人土地,你想自己和家人们日日夜夜受魂魄困扰吗?

我前段时间到X 村帮人办法事,原因是双方兑换土地没有告知地下的神灵与祖先。兑换后的一方住在那里,女主人天天做噩梦,梦见原先主人的魂魄来找她索赔,说她侵占他们的土地。她不住在家便没事。我花了很长时间去帮他们化解,后来他们担心还会有不良影响贻害子孙,双方又换回去了,对方赔钱给他们重新做(盖)房子。人家平等地兑换土地,“地下人”都不同意,这种侵占行为更要受到“骚扰”了!

事情并没有当场解决,而是后续才解决的。事后笔者回访了法师C。法师C说道:“我也不清楚地界在哪,老房子坍塌后一直没有重建,地界都模糊了,他们把我的话听进去了。后来双方来找我协商处理,我劝他们各退一步,中间留出小道允许行人通过,充当公共用地,这样也不会存在侵占他人的情况,祖先知道也会理解的,这是为宗族做好事。最后争议的地方确实留了小缝,大家都没有争抢那点地了。”民俗对人的规约虽然是一种“软控”,却是一种最有力的深层控制[13](24)。民俗文化强有力地支配人们行为的原因在于,人们意识不到它的存在,对它的抵制和反抗便无从谈起[11](166)。民众不但没有认识到这种控制的存在,相反,却深信不疑,因而才会听从法师的建议,双方都做出一定退让。借助民俗信仰的力量,法师成功调解纠纷,以独特的方式参与乡村治理,维护了乡民情谊,维持了乡土秩序。

(三)“做保福”习俗对家风家训的积极影响

“做保福”习俗传达的伦理要求构成了家风家训的重要内容。民俗具有教化的功用,在民俗的影响下,社会朝着一定的方向发展,而体现道德准则的民俗,其教育功能尤为明显[14](19)。“做保福”习俗中融入了孝悌、仁义、和谐、互助等精神,家风家训受其影响,传达了相似的道德要求,两者共同构成了个人素养中的教化内容。“做保福”习俗要求的孝悌是家庭生活的基础内容,是家风家训的根基所在。“做保福”习俗中的团结互助是家风家训的重要内容。不同家庭之间的团结互助是熟人社会的重要条件,互助互惠才能融入群体生活,从而获得生存庇护。

“做保福”习俗构建的道德秩序推进了家风家训的形成和实践。行为者基于传统或感情,会认为秩序是正当有效的[15](53)。“做保福”习俗从传统和民间信仰的角度向民众传达了一种秩序价值,并为这种秩序提供了来源的正当性和合理性,使这种秩序获得了民众的普遍信赖。风俗得以稳定的基本原因是,只要大多数人的行为考虑风俗的存在并参照了风俗,某个人不按照风俗行事,他的行为就“不适应”环境,他就会承受大大小小的不快和损失[15](42)。“做保福”习俗长期稳定的存在对民众产生教化作用,接受了同一风俗的人们自然会形成相似的道德秩序和道德理念。当某个人违背这种道德准则,便容易招致异样的眼光,甚至面临乡土社会的显性排斥。家风家训所包含的“做保福”习俗的道德内容可以借助民俗的力量得到贯彻执行。当违背家风家训的情形发生时,民俗的约束作用会使其在乡土生活中面临压力。强大的舆论压力是家风家训的坚固保障,使家风家训教化功能的实现成为可能。良好的家风家训和民俗有利于改善乡土社会的不良风气,使民众的日常行为和交往活动朝着良善与和谐的方向发展,形成基层社会礼法秩序。生活各方面,人与人的关系都有着一定的规则。行为者对这些规则从小就熟悉,长期的教育已把外在规则内化成习惯,维持礼俗的力量不是权力,而是良心[16](54)。人们以对自身欲望的克制、对自身行为的约束来维护礼法秩序,由此,乡土社会的良好家风家训和民俗道德得到稳定的传承和实施。

(四)“做保福”习俗的不良影响

“做保福”习俗虽因民间信仰获得群众基础,但其本质仍是巫觋文化,具有神秘色彩,如若不能合理利用,习俗也可能演化成迷信活动。不仅如此,迷信活动还会导致物质浪费,不利于农村经济社会发展。据一位法师介绍,普通的“做保福”仪式只需一个早上即可完成,而大型“做保福”仪式花费的时间长达两天两夜,法师人数由一人增至数十人。仪式期间“做保福”法师的吃住和劳动报酬、前来帮忙的族人们的一日三餐,以及后续吃席、宴请等开销全部由“做保福”的主家承担,投入的时间和金钱较多。因此,我们需要对其进行积极干预和引导,使其向合理的方向发展。“做保福”习俗能增强宗族成员之间的凝聚力,强化团结精神。然而,物极必反,过于强烈的凝聚力可能会使不同宗族成员之间的小摩擦升级为群体性矛盾,进而引发群体性械斗等问题,不利于基层治理。

“做保福”习俗存在地区有两个重要特点:一是相对偏远、封闭的农村;二是客家人聚居区。随着人口流动和城市化进程的加快,乡村地区逐渐空心化,人们由熟人社会走向陌生人社会,传统习俗难以为继。走出乡村后,民众接触到更多的科普知识,对“做保福”习俗的信仰程度自然降低。不论从社会环境还是内心信仰层面看,“做保福”习俗终将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逐渐丧失存在基础。

“做保福”习俗寄托着民众对身体安康、家庭美满的精神诉求,并通过颇有寓意的念经祭拜仪式得到表达。任何时代都需要精神食粮,而每个时代的需要不尽相同。“做保福”习俗继承了原有的仪式内容,增添了新的功能,实现了顺应民心的转型和演化,其对基层社会治理、乡风文明等具有积极影响,对农村社会的和谐稳定发展发挥着积极作用。

猜你喜欢
法师习俗仪式
仪式感
国服法师Davie Wang,物理暴击100%
仪式感重要吗?
论如何成为一名法师
法师削皮
Talking strategies
不见悲则喜
开营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