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大学历史学院,河北 保定 071000)
近代的上海承载着来自世界各地各种各样的梦,“到上海去”成为五湖四海中外移民安定美好的追求。上海的风情万种尽收文人骚客的笔尖,以南京路和外滩为代表的繁华、时尚、浪漫在其中被发挥得淋漓尽致。透过霓虹灯的光影,高楼大厦之下,普通市民和下层民众的生活却鲜有涉足。《霓虹灯外:20世纪初日常生活中的上海》将视角锁定在前人研究往往重视不足的下层社会,作者卢汉超透析上海小市民和城市贫民的日常生活,力图展现昔日风流、光鲜的上海,也有传统、潦倒的另一面。
作者通过丰富的资料,包括档案、报纸、杂志、社会调查、照片、民谣和口述史料等,细致入微的描摹上海下层民众的真实生活。全书分为《寻求都市梦》《立锥之地》《上海屋檐下》三个部分,每个部分分成两个章节,层层递进,将各个章节串联在一起。来自五湖四海的群众涌向上海,力图在上海谋得更好的出路,享受更舒适的生活。然而人才辈出的城市并不能满足每个谋生之梦,没有技能、没有钱财、没有良好社会关系的一部分只能从底层做起,人力车夫就是典型。逃离蜗居的棚户区,住进里弄,成为上海的小市民,在安逸的石库门里生活,就是他们来到上海闯荡的梦想。
上海最早接受西方文化,作为一个国际化的大都市,容纳的外侨却还不到3%,生活的主体,85%是来自国内的移民,其中农民占比超过一半。中国人向来对故乡怀着独特的情结,讲究“落叶归根”“归葬乡里”,无论飘零何处,故乡始终是最后的牵绊。能够让乡下人做出背井离乡来到上海的选择,只有对追求更美好生活的最初梦想,或者只是为了能够生存下来。
中国近代的工业化,为城乡谋生者提供了更多的就业机会。服务于经济、文化、政治机构的职员和工厂的工人,可以在安定的环境中领取可观的工资,他们大部分生活在里弄房子或石库门房子。无论从社会地位,还是经济地位来看,这些“小市民”都被划分为中产阶级或中下层阶级,对自己“城里人”的身份感到心满意足。
如果来上海的谋生者没有财势的支撑,又很不幸的没有一项傍身之技,那么还可以成为人力车夫、码头工人、工厂临时工,最不济的还有街头乞丐等着他。在恶劣环境中做着卖力气的低收入工作,生活在城市边缘的棚户区,下层社会的贫民被称呼为“乡巴佬”,备受中上层社会的压迫和歧视[1]。
中国崇尚包容、融合之道,这不仅表现在人际交往之中,更在城乡之间发挥得淋漓尽致[2]。一些离开农村故土来到陌生城市的人们,尽管生活环境不尽人意,工作收入低微单薄,还处处饱受冷眼伤害,却并没有迫使谋生者返乡[3]。相反,城市的诱惑力不减反增,谋生者还举家搬进城里。他们将城乡生活比较起来,考虑到在农村所面临的艰难,继续生存下去已经难以得到保障,来到城市还能够满足基本生存的愿望,便更倾心于城市生活,尽管处境也十分窘迫[4]。人们总是趋向于选择发挥极致价值的一切东西。游走在街道的人力车夫、唤醒里弄居民的收粪工、石库门的小商贩在城市里都展现着自身独特的魅力。
但是到城市里谋生,并没有割断与农村的联系,城乡之间维持双向流动,农闲时在城市务工补贴家用,一到农忙时便扛起锄头下田务农。城乡之间在彼此磨合中保持韧性,使农民逐渐融合在城市之中,积极转变身份适应全新的、现代化的城市生活。同样地,城市在发展的过程中包容着来自农村的谋生者,为其提供更广阔的生存空间。
在上海刚刚成为通商口岸之初,中外保持隔离的状态。上海小刀会起义,难民们为自保纷纷涌向更安全的外国租界,外侨们看准商业契机,接收了中国难民,从此打破华洋分居的局面。
中外之间的交融互通从华洋混居开始,上海“海纳百川”开放的传统,让每一位外侨都感到宾至如归。客居上海的,不仅有来自英法美的独享特权的上流,还有逃避失意的犹太人、俄国难民,无国籍者也比比皆是。在上海,随处充斥着各国语言,街道上满目各色的服饰装扮,外来的人们在上海极大的散发着独具魅力的吸引力,彼此作为客居者从不担心受到歧视的眼光。上海对不请自来的外侨的包容,展现着柔情的姿态,文化冲突逐渐淡化,意识矛盾也趋向平衡。
外国各类人员进入上海,为上海的经济、文化、政治发展,打开了光明的窗口。放眼整个上海,都能看到西方对中国本土潜移默化的影响,同时也能看到中国传统在西化过程中的顽强。比起备受焦点的上层精英社会,普通民众日常生活中的“衣食住行”更吸引认同的目光,更能展现中外文明交汇中的韧性。
19世纪晚期,法国商人效仿日本将人力车广泛应用于中国,人力车代表了机动化,其本身就是中国现代化的产物。人力车在上海的普及解决了来此地谋生的绝大多数农民的温饱问题,为无数贫苦家庭提供了赖以生存的工作机会。作者在书中用充分的资料说明了,人力车以其强大的实用性和灵活性成为上海最常用的交通工具。尽管人力车以及后来引进的有轨电车和出租车广泛盛行,却也无法忽视中国传统交通工具的顽强生命力。女子出嫁时乘坐的轿子、工人运送货物时手推的独轮车,一如既往地发挥着独特的作用。上海的街头小巷仍然可以看到轿子、独轮车载着客人匆匆而过的情景,展现着传统中国风情的魅力[5]。
上海开埠后的数年间,风格迥异的西式建筑随处可见,罗马式、巴洛克式、日式、伊斯兰式建筑纷彩呈现、彼此衬托,用于办公的写字楼、住宅、银行大厦、商场等从不吝啬媲美的机会,西式建筑此起彼伏映入眼帘,但设计上却从来不会缺少中国传统建筑的风韵。与此相对应的中国住宅,在西式建筑风格的影响下,设计中总会添加西式独到的元素。上海最主要的住宅形式就是里弄,在中外文化碰撞交融的上海,房子的改造呈现“中外合璧”的独特景观,不仅在建筑外观上吸取西方复合式的构想,取材上采用各国别致的材料,在家具陈设上还借鉴西方的风格,作为上海最具象征性的建筑,里弄恰到好处地展现了中外交融的韧性[6]。
20世纪的上海最迷人的地方在于她的时尚,服装通常将时髦潮流的魅力散发到各个角落。上海服饰的典型代表,女性的旗袍、男性的中山装。起源于满族的旗袍逐渐受到汉族妇女的推崇,并在20世纪20年代流行于全国,但我们可见旗袍与当初宽大笨拙的满族服饰大相径庭。服饰的革新上,结合西方的时尚观念,突出女性的身材,基本上改变了满族服饰掩盖体态、行动不方便的缺陷。开领口、裙子和袖子做短一些、裙边小开叉,在技术上只要做出一点点改动,都尽显上海女性的风情万种。作为男性代表服饰的中山装,是由“中华民国国父”孙中山提出设计构想并结合了当时的政治理念,无论是象征知识分子的口袋,还是代表“五权”的纽扣,无疑都将其定位于中国最传统的男性服装。但是,不能忽视的是中山装是中国的长衫与西装相结合的产物,是传统的典型,更是中西融合的代表[7]。走在时尚前沿的上海,独具代表性的服饰总是承载着中外文明结合的厚重。
上海的饮食似乎并不像出行、住宅、服饰那样享有盛名,上海菜更像是各地烹调的“大杂烩”。来自中外的移民,为了维持家乡的饮食习惯,将各种烹饪方式带到了上海,成就了上海菜的多样性。种类繁多的食材在对华洋开放的菜场都能找得到,为上海餐桌的丰富提供了必要条件,西餐、各地的特色菜、创新的菜肴等应有尽有。西方文明对上海饮食的冲击不仅仅限于菜肴,还体现在用餐习惯上。吃西餐通常情况下使用刀叉,但是中国人有时为了方便,往往用中国传统的筷子代替,既品尝到了佳肴,又免去了不熟悉用餐方式的烦恼,可谓一举两得[8]。
上海这座城市是城乡、中外各种文明长期交流融汇的结晶。在本书中我们看到上海城乡之间、中外之间,摒弃意识形态不同的隔阂,在保持自身特色的同时,互相包容、借鉴、吸收。中外移民为了共同的追求目标来到上海,乡下农民进城、不请自来的外国客居者定居上海,都是为了获取更多的生存机会。乡下人来到上海生活落魄、惨遭白眼,却没有停下涌进城里的脚步,无非是价值的驱使,因为来城市里比起在乡下有更广阔的空间,能够在物质和精神上谋求更大的价值。外侨漂洋过海定居上海同样也是由于价值观念占据支配地位,在本国生活的不如意或者说根本连基本的生存条件都难以满足时,他们选择来到异国他乡,精神的向往或许只是满足内心虚荣的高尚说辞,价值追求才是他们冒险闯荡的出发点。中国以海纳百川、开放包容的胸襟,造就了如今享誉世界的上海文化、上海精神:胸怀、韧性。城乡之间在思维观念、日常习惯、生存条件上存在巨大的差异,但是当乡下人来城市之后,城里人尽管对他们有着不同程度的鄙夷,但在更大范围内,是接纳和同情。乡下人的到来为城市提供廉价劳动力,推动经济繁荣,社会进步,促进工商业发展,便利市民生活,城乡居民的交往也展现着中国人情的温暖。外侨带来了中国的西化、现代化,他们尽可能地改变陌生的生存环境,让这里成为他们所熟悉的环境,一切全力以赴的建设,成就了如今“中西合璧”的上海[9]。上海对西方文明的包容显示出强大的吸收力,满足人类日常基本生活需求的“衣食住行”无一不糅合了异域色彩,中国广阔的胸襟、温柔的怀抱始终让我们叹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