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哲,陈妙
(中南大学 建筑与艺术学院,湖南长沙 410083)
高团村位于湘西通道县坪坦乡境内,是百里侗文化长廊的重要节点,地理坐标在北纬26°1’42”—26°2’6”与东经109°41’56”—110°42’16”之间,西邻高步村,东接阳烂村,是历史上林溪至靖州、洪江等地的水路、陆路商贸转运的交汇之地。高团村四面环山,中部地势平坦,村内山田交错,平地集中,为村民的繁衍生息和村寨发展提供了良好的自然条件。
空间形态指各组成要素的空间分布及组织形式[1],是各组成要素相互选择、流动和作用的结果[2]。高团村背靠周围山体,面朝河流而建,整个村寨呈现出“山、河、林、田、寨”相互咬合的景观格局(图1),是典型的坪坝侗寨布局类型[3]。高团村利用有限的缓坡山脚地,紧凑布局,形成以一定组团规模为上限,由原来的单一寨,扩展为中心组团式“寨-村”模式的聚落空间结构(图2)。高团村以中心寨为中心,坪坦河南岸的建筑组团和北部建筑组团围绕中心寨建设,组团之间以水田旱地相隔,以桥和青石板路相接。
图1 自然环境要素分析
图2 村寨聚落组合形式
高团村聚落的布局以鼓楼为中心向心布局,周边的公共建筑与民居形成内聚向心的簇状组团。不同的簇状组团以村内主要水系为导向呈现珠串状序列,形成了水系串联多个组团的村寨格局。村寨的道路呈现六纵八横的形态,街巷空间由一条主街和多条支巷组成,各街巷相互交织,将村寨划分为大小不一的各个街坊,自由网络式街坊构成自由衍生式街巷空间(图3)。
图3 街巷布局图
村寨建筑大多都是上世纪80年以后修建,清代(1644—1911年)、民国(1911—1949年)和50—70年代(1950—1979年)的极少。其中清代建筑为重点文物建筑,推荐历史建筑和传统风貌建筑占全村建筑的68%,多数分布在中心寨,与传统风貌相协调的建筑主要也分布在中心寨。而与传统风貌不协调的建筑则为上世纪80年代以后修建,主要分布于坪坦河南岸的建筑组团和北部建筑组团(图4)。
图4 建筑年代分析图
高团村聚落空间形态的演变主要分为四个阶段:形成初期、发展时期、逆向发展时期和稳定时期(图5)。
图5 聚落空间形态演变图
形成时期为唐宋时期至改土归流之前的时期。唐宋时期,侗族作为一个崭新的民族从古侗水族分化出来,此时侗族的社会组织结构由氏族或部落联盟的原始形态过渡到阶级社会的形态,从此有了“峒蛮、侗民”的专称,并有了本族共同生活的领域——“溪洞地区”。根据高团村古歌相传,其祖先在黄巢之乱后,从江西太和县迁移至高团村,于元朝在高团村安居立寨。村内现存的萨岁坛建于1280年(图6),而萨岁坛是侗族人民祭拜萨神的场所,几乎每一个侗族村寨都有供奉“萨神”之地,由此可见,在元朝时高团村内就有居民居住,并在萨岁坛前进行祭祀活动。这个时期村寨的居住形式逐渐从“巢居”转化为干栏式传统民居,此时由于经济、技术和社会生产条件有限,人们缺乏应对险恶环境的能力和技术,因此在选址时处于被动状态。由于水源是人们赖以生存的必要条件,因此村落以“依水而建”的选址模式立寨,而高团村现存建筑的年代最早可追溯至清代。
图6 高团村萨岁坛(1280年)
发展时期为改土归流以后至新中国成立这段时期。清朝实行改土归流以后,由于行政区划变化等各种因素的影响,促成了外来文化与侗族传统文化相互交融,文化的交流互鉴带动了商业贸易的发展。民国时期,高团村成为林溪至靖州、洪江等地的水路、陆路商贸转运的交汇之地,村寨的布局形式受到很大影响。陆路商贸使得村寨内陆开辟了古商道(图7),村寨逐渐由滨河向内陆地区发展。
图7 高团村古商道
逆向发展时期为新中国成立以后至改革开放这一时期。建国以来,通道县内水利电力建设和交通运输事业蓬勃发展,引水工程、提水工程和人畜引水工程相继完成,高团村内也引入水渠水,增设水塘、水井(图8),此时临近水源不再是村寨选址的必要条件。高团村内的道路也在原来泥巴路的基础上,增设了许多石板路和水泥路,沿路布局成为村寨发展的新趋势(图9)。村庄建设沿平地至山脚逆向发展,村庄北部沿瓦窑山山脚产生了新的居住组团。
图8 水体构成分类分析图
图9 道路风貌分析图
改革开放以后即为稳定时期。20世纪80年代以后,随着工业化的推进以及人口的增加,尽管工业废水、废气的排放,生活垃圾、农药污染等环境污染问题日益严重,但人们的生活受自然环境的限制却逐渐弱化,因此人们的住所开始游离于自然环境。同时村寨人口的增长导致对建筑用地的需求增加,因此80年代以后,村寨规模扩大,建筑建设范围扩散。而由于新材料的引进,村寨里出现了许多与传统风貌不协调的建筑,未形成有效的风貌管控,新增建设主要集中在坪坦河以南中心寨近山区域(图10)。此时期,由于城镇化的迅速发展导致大量人口转向城镇就业,原有的房屋大多只剩下老人居住,因此此阶段村寨房屋数量达到稳定值,村寨空间形态也趋于稳定。
图10 影响村寨格局的区域图
3.2.1 自然环境
自然环境是影响聚落空间形态的主导因素。自古以来人们进行居住选址便遵循“依山傍水”“天人合一”的原则[4],山、水、田、林的分布直接影响一个聚落的布局和耕作半径[5]。由于湘西地区少数民族十分尊重自然,并且顺应自然、保护自然,使得高团村周围的山体和水域等自然要素保存良好,因此山体和水域的阻隔、走向成为了影响高团村聚落空间形态的直接因素[6]。高团村三面环山,北部是瓦窑山,南部是古墓山山体,西部有双银山,林地则分布于村寨周围山体中。村寨林地布局由内向外表现为:风水林-经济林-自然生态林。林地将村寨包围,对中心寨形成围合之势,限制了聚落空间形态的扩散(图11)。村寨布局以水为引导则表现为建筑依坪坦河及其支流分布。村寨布局形态根据山体、水体的走向形成点状、带状或面状布局。改革开放以后,工业化的发展造成对自然环境的严重破坏,一系列保护森林资源的规章制度出台,使得建造房屋失去了地方材料的支撑,并且由于水利和交通运输的发展,导致自然环境对村寨的规制作用逐渐弱化,因此沿路布局和城镇居住方式成为新趋势,自然环境对高团村聚落空间形态的影响由限制转变为脱离。
图11 自然景观竖向关系图
3.2.2 社会组织结构
社会组织结构的变化是影响聚落形态的另一个重要因素。随着社会的发展,村寨的社会组织结构发生改变,由原来的公有制集体社会转变为现今以小家庭为单位的生产资料私有制与部落公有制混合的经济所有制结构[7]。侗族的“款”是一种村寨间的规章制度和联盟组织,既是一种侗族之间的社会组织,也是约束人们行为的一种规则[8]。各村寨德高望重的老人担任组织的首领,村寨建造房屋也有相应的侗款制度进行约束,村内建筑形制基本统一化,村寨建筑的民族性凸显,民族共同文化形成,随即出现了侗族特有的公共建筑——鼓楼。鼓楼是侗族村寨的政治中心、文化中心、祭祀中心,也是举行重大活动的场所,因此高团村内的建筑都是以鼓楼为中心向外扩散而建(图12)。
图12 村寨整体布局模式分析图
建国以前,高团村的家庭结构为数代同堂,各代分居不分家,促使聚落趋向于定居化,居民移动频率低、居住范围固定使聚落和地域关系更紧密。然而聚落的定居,外来人口的迁移以及聚落之间的人员流动,使聚落的社会关系由血缘关系逐渐转变为地缘关系。社会关系的转变逐渐冲淡了原有社会组织结构的等级秩序,建国后,原来数代同堂的家庭结构逐渐离散,房屋使用频率也降低,逐渐空置,大部分年轻人不再和父母同居,而是另建房屋,或者转向城市发展,因此导致高团村建国后的聚落空间形态趋于分散。
3.2.3 经济技术
经济技术对聚落空间形态的影响主要表现为商业贸易、交通、技术等因素[9]。由于受地理环境和交通的限制,早期各地区的商业贸易水平不一,湖南境内的商业贸易多受水系影响。高团村自清代以来就是湘西通道县坪坦乡境内重要的米市及物资集散地,是历史上林溪至靖州、洪江等地的水路、陆路商贸转运交汇之地[10](图13)。《靖州乡土志》中就有关于水运场景的记载:“凡船只用甕峝小茅篷,自洪江所载货物米不过七石,盐不过百包,每到洞脚均起岸肩挑,扯空船至上头水缓处复装。其余布匹杂货,俱由陆路挑运。”1民国时期,由于高团村成为了商贸路径中肩挑路线上的重要节点,村寨便由滨河向内陆地区发展,使得村寨格局发生了巨大改变。商业贸易还促进了聚落之间的联系,带动了经济发展。随着社会进步和经济技术水平的提高,水利设施、电力电信设施和交通运输蓬勃发展(图14、图15、表1),同时出现了能适应恶劣条件的建筑材料,砖、混凝土的出现使得木材不再是村民建造房屋的唯一材料。先进的技术使人们不再受限于自然环境等因素,可以创造更好的生活环境,但是技术的发展同时也带来了传统风貌被破坏的问题,高团村内出现了与传统历史风貌不协调的现代建筑(图16)。
图13 商贸路径示意图
图14 村寨电力现状图
图15 村寨电信现状图
图16 风貌不协调建筑图
表1 高团村建筑建造材料占比统计表
湘西通道县高团村的聚落空间形态经历了形成初期、发展时期、逆向发展时期和稳定时期四个阶段,在空间形态演变的过程中,自然环境、社会组织结构和经济技术是影响其变化的主要因素,三个因素同时影响着高团村的聚落空间形态。随着社会的进步和经济技术的发展,新材料、新技术逐渐被引入村内,因此村内出现了与传统风貌不协调的现代建筑,在一定程度上破坏了传统历史风貌。在现代文明的影响下,传统的生产生活方式已经不能满足现代文明的功能需求[11],聚落的演变是不可避免的。应辩证地看待这种演变,在保护原有聚落传统特质的基础上,甄别现代文明带来的积极影响和消极影响,结合新需求,对其加以重新诠释,促使聚落空间形态进行合理化改变。
注释:
1光绪《靖州乡土志》,卷2《山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