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伟琪 / 李晓燕
柴可夫斯基传奇的一生始于故乡俄罗斯,他的童年生活比较富裕,因其母亲会弹钢琴,柴可夫斯基耳濡目染,自小就表现出对于音乐的热爱与追求。
但19 世纪的俄罗斯正处于新旧制度交替的历史转折期,前所未有的动荡使得一批具有民族意识的音乐创作家开始觉醒,热爱音乐的柴可夫斯基便成为了其中之一。
柴可夫斯基的作品涉及交响乐、歌剧、协奏曲、钢琴独奏等众多领域,被称为与强力集团其他四人所秉持的民族意识相悖的音乐家,因为柴可夫斯基是受过专业音乐教育的,所以他的曲风比较“学院派”,他的民族性是不经意流露出来的,更像是根植于心底的一种情怀,而非一种歇斯底里的宣泄,与其他四人相比较,柴可夫斯基的作品更具有“贵族气息”。例如本文所分析的钢琴套曲《四季》,有很多元素和材料是取自于民间的,但其作曲技法和渲染的手法又与“强力集团”的激进不甚相同,前者是在民歌基础上形成的富有俄罗斯民族风格和自己性格特点的音乐语言,后者则是用正规的“钢琴语言”去描绘的俄罗斯风格。但柴可夫斯基的作品从和弦到调式的运用都是性格鲜明的,此不赘言。
柴可夫斯基的《四季》是根据十二个月份的性格特点用音乐为当时杂志的一档专栏谱写的,其独特的风格和通俗易懂的旋律都为当时的群众喜闻乐见,也成为了后人学习和研究的范本。
柴可夫斯基的《四季》之所以能被奉为经典,一方面是因为作品本身旋律的优美、结构的完整、作曲技法的娴熟;另一方面更主要的原因是由于套曲中所体现出来的民族风格,也就是明显而强烈的俄罗斯民族风格。俄罗斯“民族乐派”,尤其是这一时期的音乐作品所表现出来的音乐特征在俄罗斯音乐史上占有非常重要的地位,所以我们希望通过对柴可夫斯基《四季》的旋律、和声、曲式三个视角对他的风格特征和《四季》的艺术特色与审美价值来进行尝试性的探索和分析,也希望阅读此文的演奏者能得到更好的理论支持和情感理解。
旋律是指不同音高按一定形式组合而成的一种横向排列的线条,其种类繁多,我们主要从以下三个方面进行剖析:
1.旋律的进行方向
《一月》到《六月》,以上行级进为主,跳进为辅,总体给人以绵延之感,前半篇的音乐整体情绪是舒展的,比较有生机和活力;《七月》到《十二月》,音程的跨度变大,且由以单声部旋律为主变为以多声部叠置的旋律为主,体现出了季节的厚重感。
当然,旋律的进行并非是单一的、固定的形式。在上述为主的进行中,又夹杂着弧形、波浪型、阶梯型、锯齿型等旋律线。譬如,《一月——炉边》的主题部分就是以上行级进和三度跳进为主,辅以上波型旋律线。这种旋律线的发展不仅体现在局部,还体现在了旋律整体的发展:每个小节的小波浪组成了一个大波浪,这个大波浪又作为一个下属环节参与到了另一个更大的波浪型发展中去,环环相扣,依次递进。
2.旋律的发展逻辑:呼——应
柴可夫斯基的《四季》是用三部曲式写成的,这就使得旋律的发展具有着一定的稳定性和均衡性——A 段和A’段构成了呼应关系,二者与B 段的隔离一起形成了一个有机的整体。
俄罗斯的民歌惯用小调,在这部钢琴作品里则体现为大小调和弦的交替使用。如:《一月——炉边》的第27、28 小节。
在大调中使用同主音小调的Ⅵ级和弦作为阻碍终止,这是柴可夫斯基的一种特色写作手法,且此种手法在这套钢琴作品中十分常见。
在和声的使用上,柴可夫斯基是忠于古典的,所以作品多以K46—D7—T 这样的常规手法结束。但同时,他又是独特而浪漫的“新乐派”,所以他的作品中会有很多的自然音级进加临时变音的组合来弱化和声功能。我们可以推论这是由于柴可夫斯基是处于20 世纪民族乐派这一时期的作曲家,因而他的作品就集聚了古典时期和浪漫时期的特点。
柴可夫斯基是一个“学院派”作曲家,他的整体作曲技法还是比较中规中矩的,且受古典主义时期音乐作品的影响较多,这个可以从钢琴套曲《四季》的曲式结构看出来。整部套曲都是用三部曲式来写的,这样创作的好处在于,既可以使乐曲的结构得到扩充,又会在最后回归主题,体现出一种回归感和平衡感。对于作品曲式结构的分析有利于我们对于作品整体风格的把握。
柴可夫斯基《四季》的素材虽然取自于民间,但它和传统的用小调写出来的俄罗斯民歌是有区别的,柴可夫斯基是用城市大调来体现小调风格,表现主题,这就使得整部作品是雅致又具有浪漫主义气息的,这也是柴可夫斯基的创作特点之一。
俄罗斯地处欧洲最东端,欧亚大陆北部,是与我国北方最接近的邻邦,因此两国一直维持着良好的邦交,尤其是艺术上的沟通。虽然俄罗斯地域辽阔、民族繁多,但其生存环境恶劣,地广人稀,这样的环境孕育出了俄罗斯民族特有的风格。俄罗斯被称为“战斗民族”,他们的民歌也是以进行曲风格为主,类似于军乐;但同时,俄罗斯民族又是一个忧郁的民族,他们的音乐多用小调和七和弦。一方面是由于地理环境,一方面也是由于社会环境。
从18 世纪末叶开始,俄罗斯就处于民族意识不断觉醒的时代,尖锐的社会矛盾使俄罗斯的文化发展也进入了一个新的历史时期,如何创作出具有民族风格的作品便成为了当时作曲家们一个重要的课题。正因如此,俄罗斯的民间音乐一直受到重视和保护,并且在各个圈层都广为流传。而俄罗斯民歌中自由和浪漫的因素,与浪漫主义乐派的某些主张是不谋而合的,这就为此间的音乐家提供了丰富的创作灵感,柴可夫斯基便是其中之一。
很多人认为,作曲家是通过听觉来创作的,其实不然。声音只是创作的素材之一,更多的灵感来自于作曲家对于世界的感悟,其所想、所见、所感,都是创作的一部分。作曲家的情感体验作为一个中介,把客观存在的事物用具有一定规律的乐音体系表现出来,其手法越娴熟,作品的艺术价值就会越高。可以说,所有的音乐创作不过是音乐家主观能动性的客观反映,这也就是为什么每个民族都有自己独特的音乐语言,它是由单独的音乐语汇构成的,但又不同于单纯的音乐语汇。比如,在我们的民族,新疆音乐常用小切分的音型来模仿都塔尔,内蒙古音乐常用绵延的长拍子来模仿蒙古长调,而南方的鲜花调又常用五声音阶等等,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语言,每个地方也都有自己的音乐语言,甚至在某种程度是来说,它是凌驾于前者之上的。音乐就是扎根在作曲家心中的民族情怀,通过和声语汇构成的音乐语言所进行的表达。
那么,俄罗斯的民族风格究竟是什么样的呢?我觉得用电影《西伯利亚的理发师》当中的一句经典台词可以概括:他们流着泪参加婚礼,唱着歌走向战场。
首先要说明的是,钢琴套曲并不同于钢琴组曲,它并不是由四个固定乐章构成的,而是在一个统一的大标题之下,拥有若干小标题的独立篇章,且都有独立的乐思。这些小篇章之间和而不同,但又共同构成了一个和谐的整体。譬如本文所研究的钢琴套曲《四季》,便是以“四季”作为一个整体,又以12 个月份对应的事物来进行创作的早期标题音乐。
就像写作文一样,有了标题的音乐,作曲家会在创作中尽可能多的去围绕这个主题,它更像是有标题的“诗歌”,而为了更好的表现主题,作曲家又会极尽所能的去叙述与之相关的一些外界事物,这就使得其柴可夫斯基的音乐作品有很强的故事性。而这种标题性音乐中,就免不了会有导旋律的应用,比如《三月——云雀之歌》当中的引子部分,就会让人有情景的代入感,想到这是主角“云雀”要出场了;再比如《九月——行猎》,当伴奏音型开始响起的时候,就像是猎人骑马走来,后来节奏变得密集,又像是猎人在追逐猎物。
柴可夫斯基的钢琴套曲《四季》并不像他广为人知的交响作品一样,是在饱含着激情的状态下写出来的,所以不像后者那么有张力。甚至,众所周知,才思枯竭的时候,晚年的柴可夫斯基甚至用了自己以前的两首作品来“充数”。但是世界上总是充满了美丽的意外,钢琴套曲里面传唱度最广的,恰恰是这两首拿来“充数”的作品。也许是因为这两首作品是柴可夫斯基有感而作的,所以更能代表他本人。就像法国哲学家、心理学家李博所说的,“感情状态是创作的材料。只有艺术家与自己的作品完全融为一体,其作品才能有更突出的表现。”所以这部钢琴套曲《四季》其实是柴可夫斯基为了创作而创作出来的,而该作品之所以能够广为流传经久不衰,可能有一部分原因是由于整部套曲的谱例都相对容易弹奏,且该作品短小、旋律性强,更容易为没有过高的音乐审美水平的大众所接受,也就是俗话说的“更容易听懂”。
古往今来,人们都赞生抑死,表现死亡的作品微乎其微,更甚者对其讳莫如深、谈之色变,但柴可夫斯基没有,他的作品哪怕是表现喜悦之情的,譬如《十月——秋之歌》,也有一层萧瑟的朦胧感,而更接近于道家看破色相与有无之后所表现出来的一种超然的状态。
柴可夫斯基与文学家陀思妥耶夫斯基并称为俄罗斯悲剧艺术的两大支柱,是柴可夫斯基第一次把俄罗斯音乐奉上世界音乐之坛。柴可夫斯基与其他国际音乐家不同的地方在于,他的音乐大部分都取材于民间,所以他所塑造的音乐形象大都有非常可爱可亲的情趣。但是柴可夫斯基对于民族风格的表现又有自己独到的理解,他是用德意志的乐风来表现北欧悲伤的灵魂,这样的手法是很被大众买账的,且较之民族性太强的音乐作品其流传的范围会更广。
我们都知道,音乐是作曲家主观意识当中的客观世界,是作曲家的感官体验和内心情感体验所转换成的音乐的运动表象,这是音乐美学,甚至艺术学中最有魅力的地方。这个现象古往今来被人们从无意到有意地应用着,其旋律、和声、织体、曲式结构等在实践过程中逐渐形成了具有相对固定性的乐音体系,所以一定的音乐语言就代表着一定的音乐思想。我们所分析的柴可夫斯基的《四季》中就运用了大量的半音阶和不协和音程、和弦,且下行音阶的使用较多,这就使乐曲的整体情绪是低沉和悲观的,就像俄罗斯的天气一样,冬季漫长而寒冷,温暖宜人的季节非常短促。这也是这部钢琴套曲《四季》的整体给人之感。
在音乐欣赏的过程当中我们会发现,同样一种情感或一种事物、现象,不同作曲家的作品可以说是千差万别、大相径庭。这时候,同构原理已经不足以用来解释这些复杂的音乐现象了。这是因为,在冗长的历史过程中,每一个民族都形成了自己特定的文化和语言,在文化符号、音乐体系背后,是一个作曲家的一生,是一个民族沉甸甸的历史,这是不可复制的,是不可模仿的。每个作曲家的作品都会表现出一定的民族性,而柴可夫斯基的作品尤为突出。由于常年身处异国他乡,寻找文化认同感便成为了一种比较迫切的需要,没有“同类人”的柴可夫斯基就把这种需要投射于他的作品当中,用民族的语言来书写音乐的篇章,所以柴可夫斯基作品当中的感情色彩是十分浓郁而炽热的,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出知识分子在政局动荡的年代中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对于劳苦人民的怜悯,和对战乱的不满。
之所以要把创作背景和作品放在一起去分析和理解,是因为唯物辩证法和辩证唯物主义认为,音乐同其他艺术一样,都是人主观意识形态的反映。所有研究作曲家在从事创作时的心理活动是非常有意义的,这直接影响了作品本身——从内容、结构,到其所表现的内容和美学价值,但其过程本身就具有复杂性和不确定性,所以不能做精准的科学分析,我们只能大致的知道,在创作《四季》期间,柴可夫斯基刚经历过两次离婚并身患重病,此时,他的人生已经走向了低潮,所以《四季》这部作品不自觉的就会透漏出一定的悲剧色彩。
柴可夫斯基本人及他的作品一直是毁誉参半的,有人以结构不紧凑、音乐语言不甚精炼来批评他;也有人用情感丰富、真性情来赞美他。但无论处在哪个时期,柴可夫斯基的地位都是不可撼动的,其为俄罗斯音乐乃至世界音乐所做的贡献也是不能否认的。
柴可夫斯基的性格决定了他一生的悲剧,他将自己所有的情感都宣泄在音乐中,神圣而悲壮。以我的阅历之浅薄,知识之匮乏是不足以很好的分析柴可夫斯基的作品的,但我还是希望可以通过我的浅见拙识来让更多的人去喜欢和欣赏柴可夫斯基与他的音乐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