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意漫出家长群：一场霸凌与两个少女之死

月下僧

14岁的刘慧慧上学不到一个月就遭到5个女孩霸凌。刘新成夫妇报警后，各位家长开始争吵不休。

入读名校的荣耀背后：女儿遭遇校园霸凌

2010年，从山西老家来河北省沧州市打工的刘新成，开了一家家电维修店，顺带卖卖二手电器。因为无法生育，他从未奢望过结婚，直到认识了赵晓琴。赵晓琴开着一家理发店，带着四岁的女儿慧慧艰难生活。两个善良本分又被生活深深伤害的人走到一起，组建了家庭。刘新成对慧慧视若己出。

刘新成和赵晓琴都吃了没文化的亏，对女儿，他们精心养育。慧慧也不负众望，从小乖巧懂事，读书很棒。2020年9月，慧慧以优异成绩考取沧州市一所重点中学。该校大部分学生会直升外国大学，很多学生家中非富即贵。慧慧凭实力考进去，刘新成夫妇感到无比骄傲，对未来更是充满期待。

9月下旬的一天，刘新成下班发现女儿情绪低落。女儿这种状态已经持续好几天了，完全没了刚开学那阵子的喜悦。他上前一问，孩子“哇”地哭出了声。刘新成赶紧找妻子询问情况。

原来，慧慧班上有个叫刘艺璇的女生，是个漂亮的混血儿，家庭条件优越，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在男同学当中人气颇高。班上选英语课代表，大家都以为非刘艺璇莫属，谁知，慧慧当选了。刘艺璇颜面无光，故意找茬，把慧慧的文具袋扔进了马桶。

刘新成要去找老师，赵晓琴劝道：“老师已经教育那个女孩了，人家也给慧慧道了歉。都是小事，过去了就算了，可别给老师留下刺头家长的印象。”刘新成觉得妻子说的有道理，就作罢了。

晚上，慧慧洗完澡换上睡裙出来，刘新成发现她膝盖窝有淤青。他赶紧让妻子去查看一下，赵晓琴觉得刘新成大惊小怪，孩子磕着碰着是常事。

刘新成还是不放心，第二天，他独自去了学校。班主任说孩子们单纯，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家长不要太紧张了。班主任还将刘艺璇喊来给刘新成道歉。见刘艺璇斯文乖巧，刘新成也觉得自己是担心过度了。

国庆期间，刘新成夫妇带慧慧出去旅游散心。慧慧终于又开朗地笑了，刘新成夫妇也放心了。

2020年10月13日，刘新成突然接到学校的电话，说慧慧在搬体育器械时摔倒。刘新成赶过去时，慧慧一身是伤地正躺在医务室里。她一见到刘新成就委屈得大哭。女儿额头破了，嘴角破了，白净的脸上有几处青紫，怎么看都不像是摔伤的。刘新成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慧慧却央求道：“爸爸我们回家！”医务室老师也让刘新成赶紧带慧慧去医院看看。

刘新成夫妇带孩子去了医院。医生明确告诉他们，慧慧是被人打伤的，除了面部，她胸前、膝盖都是伤，有的是掐伤，有的是用脚踢的，还有绳子抽的。

赵晓琴心疼得直掉泪，再三询问下，慧慧才说是刘艺璇她们打的。刘艺璇对没当选英语课代表一事一直耿耿于怀，还有了抵触情绪，经常不交作业。老师提醒了几次均无效果，为此，老师让慧慧将没完成作业的同学名单抄下来，由老师通知家长。

那天课间休息，慧慧正在将没完成作业的名单抄在纸上，刘艺璇发现后很生气，还说慧慧侵犯她隐私，怒气冲冲地把名单撕了。

午休时，老师让慧慧到体育室清点下午要用的体育器材。她刚进体育室，刘艺璇就带着4个女生冲进来对她施暴。慧慧苦苦哀求，她们都不搭理，有的女孩帮忙捂嘴，有的按住手脚，刘艺璇动手掐脸捶胸。器械室里没监控，5个人打累了才停手……

被挖出的继父黑历史：百般忍让埋下伏笔

这次，刘新成直接报了警。辖区派出所民警到场给慧慧做笔录，慧慧却害怕地问：“你们会不会找学校啊？班上的同学会不会知道？”办案民警和刘新成夫妇听后，特别揪心。民警安慰她，警察和父母还有老师，会保护她的。可慧慧还是拒绝进一步说明情况。那天晚上，慧慧留在医院，因医院不让陪床，刘新成夫妇忐忑不安地回了家，两口子哭了一路。

警方传唤了刘艺璇等五名女生及其家长，也通知了学校。家长们非常震惊，不相信自己的孩子会做出这样的行为。有家长当场质疑，要求警方拿出证据，不能仅凭一面之词就给孩子扣上霸凌的帽子。刘艺璇几个口径一致，说她们是跟刘慧慧闹着玩，刘慧慧不小心跌倒受伤。有个女生还撩起袖子给警察看，说她也被抓伤了。10月15日，法医鉴定结果出来了，慧慧面部损伤后，未留有瘢痕，外伤后面部未存留色素异常;肢体软组织挫伤面积都小于15cm2，擦伤面积小于20cm2，连轻微伤级别都够不上。因不符合自诉条件，警方只能让双方协商解决。

一提到协商，几个家长更加不相信自家孩子打人，有的家长说自己孩子身上也有伤，也该被赔偿。还有家长质疑学校，一时之间争吵不休。

学校出面调停几次，最终刘艺璇等五人的家长向刘新成夫妇及慧慧道歉，分摊了慧慧医保报销之外的2500元住院费。学校也积极帮慧慧调班，并一再向刘新成夫妇保证会密切关注学生动向。

刘新成夫妇也找过律师，律师明确告诉他们，因没有证据，无法立案，就算打官司，胜诉的可能性也很小。慧慧还要在学校待三年，学校的态度也积极，刘新成夫妇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决定不再追究。在家休养一阵后，慧慧返校。到了新班级，慧慧被孤立，没人愿意跟她讲话，上体育课也没人愿意跟她组队。

有一天，午休时间，慧慧找到原来班里和她要好的女同学倾诉苦恼。女同学警惕地四下看看，压低声音说：“我们班里好几个人在传，说你继父是个诈骗犯，還坐过牢……那些喜欢刘艺璇的男同学，说你没被打，是你和你继父合伙想讹刘艺璇家的钱。”

那天放学回家，慧慧拿“诈骗犯”一事询问父母。刘新成向女儿解释，他年轻时被骗进了传销组织，什么也不懂，就跟着发展了几个下线。后来，传销组织被警方查了，他也受了相应的处罚。继父态度诚恳，妈妈也在一旁帮忙说话，慧慧相信了。可接下来几天，慧慧在放学路上接连发现“告知书”，说他们一家都是诈骗犯，专门讹人。

之前有同情慧慧的家长也开始转向。赔钱的家长更是以影响校园环境为由要求慧慧退学。尽管学校拒绝了这一无理要求，但慧慧还是被彻底孤立了。

11月初的一天，刘新成远远看见慧慧一瘸一拐地回家。他赶回家询问，慧慧就忍不住掉泪。原来，她在放学路上，被刘艺璇她们拦住往小树林里拖。班上的同学路过时都装作没看到，也没人报警。她拼命挣脱，伤是她逃跑时摔倒造成的。刘新成气得拿起扳手就往外冲，被妻子拦住了。赵晓琴哭着说：“别去了，律師不是说，没证据警察都没法管吗？慧慧出事了，你不能再出事。”一家三口一起生活了十年，刘新成没让慧慧受半点委屈，如今，看着女儿被欺侮自己却束手无策，刘新成觉得自己太窝囊。

这天，刘新成和赵晓琴商量着给慧慧转学。赵晓琴思来想去，不同意：“这学校是区里最好的，慧慧自己考进来的，转学不等于孩子多年的努力白费了？学校现在不是站在我们这边吗？她们也就放学路上敢下手，那咱们去接孩子放学不就行了？”

刘新成觉得有道理，但私下，他还是去打听了下转学的各项事宜，这才知道，转学还需要两方学校同意，且在开学前一周报备市教育局审批。

一时半会转不了学，刘新成便给电动车换了新电池，每天抽时间接送女儿。不过，慧慧有心理阴影，坐电动车时，由于害怕，她总瑟缩着身子，还会不由自主地抱着刘新成的腰。有刘新成护送，慧慧将近一个月没出事儿，刘新成夫妇终于松了口气。

滔天恶意漫出家长群：惨烈结局无限唏嘘

2020年12月初，慧慧原来班级的家长群里流出一张照片，是她坐在电动车上搂着刘新成的腰。照片是偷拍的，拍摄角度刁钻，氛围有些暧昧。有家长阴阳怪气地说：“父女情深啊，难怪继父比亲娘上心。”有家长附和：“哪里可以买到《洛丽塔》？”家长群里阴阳怪气的发言，激怒了刘新成。他要去学校闹，赵晓琴觉得闹大了孩子更没法在学校待了。刘新成再次忍了。一天深夜，慧慧睡梦中惊醒，浑身是汗，两眼惊恐，嘴里说着胡话：“我不去上学……你们别打我……”

刘新成夫妇连夜将慧慧送到沧州市人民医院。医生说慧慧身心遭受重创，心理出现问题，若不及时干预，发展成为恐惧症和抑郁症就麻烦了。

第二天一早，刘新成就将慧慧的状况通知了学校，并提出让慧慧休学一段时间。校长得知情况，亲自来医院探望慧慧，向刘新成夫妇道歉，并且明确表示，学校绝对不推卸责任。那天，学校给慧慧垫付了5000元住院费，也同意了慧慧的转学申请。

很快，慧慧的班主任也派了学生代表来看望她。平时躲着她的同学主动把笔记借给她，甚至在病房里给她补起了课。刘新成夫妇停下手里的工作，每天轮流守在女儿身边。有父母爱护，还有校长、老师和同学的支持，慧慧的心理压力和恐惧有所减缓。

2020年12月5日，刘新成去给慧慧打水，回病房时惊讶地发现，刘艺璇带着几个欺负过慧慧的女生来了，几个人窃窃私语，慧慧却不停往被子里缩。刘新成很警觉，呵斥了几句，赶刘艺璇她们离开。

几个女孩很快退出病房，刘艺璇却站在病床前一动不动，还瞪着眼跟刘新成对峙：“学校让我来道歉，凭什么赶我们走？”刘新成一下噎住了。他扭头看女儿，无意中瞥见刘艺璇放在病床上的包，包半敞着，露出的手机正处于录音状态。

刘新成抢过手机，打开录音，居然传出刘艺璇逼慧慧否认被霸凌的内容。才初一的孩子啊，看着也乖巧有教养，居然如此心机。刘新成本就憋了一肚子气，这下，他气得动手推刘艺璇出病房。刘艺璇大喊大叫：“别碰我！你个诈骗犯，还想耍流氓吗？”刘新成气急败坏，架着刘艺璇胳肢窝将她甩到病房外。

12月6日，病房里来了两位民警，要带刘新成回派出所。刘艺璇家长报警，说刘新成猥亵未成年少女。刘新成蒙了。慧慧跟民警解释：“我爸没有做那种事，我当时也在。”然而，警方还是将刘新成带走了。慧慧崩溃了，拽着刘新成，哭着大喊：“爸爸，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赵晓琴配合民警安慰女儿：“别怕，警察只是请爸爸过去配合调查，很快就会回来的。”刘新成被带走后，赵晓琴陪着女儿不敢离开半步。见女儿安静下来后，赵晓琴赶紧去派出所了解情况。

刘新成到了派出所后，向警方详细讲述了当天发生的情况。刘艺璇家长除了女儿的口述，也拿不出实质证据。在警方调解下，刘新成与刘艺璇家长达成和解。然而，此时，刘新成夫妇却接到住处所在派出所的电话，说女儿慧慧从5楼的家中跳楼了！

警方通过走访以及调看监控后研判，应是慧慧趁赵晓琴离开的间隙，偷偷离开医院回了家，换了身衣服后将学校的录取通知书装进口袋，跳楼自杀。

赵晓琴几次哭得昏厥过去，清醒时，就拿头撞墙，痛悔当初没有看好女儿。女儿没了，家散了，刘新成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

12月7日，在放学路上，刘新成拦住刘艺璇，想带她去停尸房，让她亲眼看看死去的女儿，给女儿谢罪。刘艺璇不肯去。刘新成将用于自保的刀拿出来威吓她，双方发生争执。刘新成激愤下捅了刘艺璇。刘新成本意并非杀人，见到刘艺璇倒地，大出血，赶紧用外套按住伤口并大声呼救。保安冲过来将他拉开，报警并拨打了120。刘新成抱头痛哭，在现场等警方将其拘留。只是，刘艺璇失血过多，经抢救无效死亡。

案发后，该校校长引咎辞职。教育局给校长和政教主任予以党内处分，班主任则被严重警告。

2021年3月，刘新成因故意伤害致人死亡，但有救助情节且到案后如实交代，被沧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依法判处无期徒刑。

（因涉及隐私，文中人物均为化名，相关信息做了技术性处理。）

[编后]校园暴力给青少年心理健康和身心发展造成巨大伤害。面对校园暴力，不管出于何种考量，被害者和家长绝不可保持沉默，而应坚决拿起法律武器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另外，学校更应密切关注学生的动态，关注学生的心理健康。唯有各方共同努力，才能减少类似本案这样的悲剧发生。

编辑/张亚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