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振南,覃 棉
(广西师范大学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广西 桂林 541001)
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日本侵略者对中国发动了长达14年的野蛮战争,铁蹄横行长城内外,魔掌虐袭大江南北。与全国各族人民一样,居住在中国南疆的壮族民众屡遭蹂躏,忆及令人发指。然而,由于种种原因,记录日军在壮族地区所犯滔天罪行的历史文献不多,到事发地向亲历者、知情者采集口述史料成为研究抗日战争史和壮族近现代史的重要途径之一。为此,我们在阅读相关文献资料的基础上,多次到壮族聚居区进行抗战历史调查。本文是在广西上林县巷贤镇卢柱村大卢庄搜集日军暴行口述史料记录,以及由此引发的思索。
抗战后期,日军把战火引向华南以切断国际援华的中越通道,制定了攻占广西战略要地南宁市(1912年广西省会从桂林迁往南宁,抗战军兴,新桂系担心日军从海上进逼省会,于1936年回迁桂林)的计划。关此,日军参谋本部说得很直白:“一旦进入南宁,以该地为基地,则交通四通八达,远可通往广东、湖南、贵州、云南。所以南宁—谅山的道路,形成了蒋(介石)政权联络西南的大动脉。为了直接切断它,首先必须夺取南宁。南宁一旦占领,无须置重兵于东京湾附近,即可以完成作战目的。”[1]
为了实现这一计划,侵华日军第五师团、台湾混成旅团、其他配合部队、第五舰队(旋改成第二派遣支舰队)、海军第三联合航空队于1939年10月奉命集结,利用飞机、军舰的优势,从已占领的海南岛大举北上,入侵广西。11月24日南宁陷落,12月4日南宁东北面约50公里的战略重地昆仑关被占。之后爆发了震惊时局的昆仑关大战,侵略者虽败走麦城,但南宁仍在其手中。
为速战速决计,日军从钦县(今钦州市钦南、钦北区,时属广东,今隶广西)、广州大量增兵南宁,制定了《宾阳会战指导方案》。宾阳县位于南宁及昆仑关东北,大明山东麓,是桂南地区重要的交通枢纽。为占据宾阳,日军兵分两路,一是从南宁东北的邕宾(南宁—宾阳)公路进发,企图夺回天险隘口昆仑关,进逼宾阳;二是从南宁东边的邕江(其下游称郁江)沿江而下,从永淳县六景(今属横州市)、甘棠(今属宾阳县)北上进袭宾阳。
1940年2月1日,宾阳会战爆发。守御桂南的国军节节败退,翌日宾阳县城陷落,昆仑关再被日军占据。兵败如山倒,国军从宾阳抄小道向四处逃窜,日军乘胜追击,如入无人之境。上林县与宾阳县毗邻,先受其害。可以说日军首次蹂躏上林,是宾阳会战的余波,故文森主编的《上林县志》称:“(1940年)1-2月间,日本侵略军从南宁经永淳到宾阳。国民党政府军在昆仑关与日军展开了激战。昆仑关失守后,日军一部侵入上林县境。”[2]
巷贤镇位于上林县南部,与宾阳县为邻,侵略者从宾阳进犯上林,巷贤首当其冲。巷贤镇下辖的卢柱村大卢庄①庄是广西上林县特色鲜明的农村基层居住单元,为我国当前行政村下的自然村。在广西许多地方,称这种自然村为“屯”。,处于交通要道附近,自然是日军必经之地。故日军首次进袭上林,大卢庄旋即遭殃。
日军是怎样闯入大卢庄的呢?宾阳会战失利,国军节节败退,国军第三十八集团军总司令徐庭瑶于1940年2月2日从宾阳移驻上林县政府所在地澄江乡大丰街(今大丰镇),试图将日军引至上林而歼灭之,遂有逾10万国军退至上林,途中遭日机轰炸、扫射,死伤甚惨。2月3日下午4时左右,日军地面部队樱田旅团一部追到巷贤,国军于王丈村、圩地村、巷贤桥等处抗敌,激战约1小时,双方损失惨重,[3]这就是日本鬼子蹂躏大卢庄的前奏。
这一前奏,巷贤抗日阵亡将士公墓(位于巷贤镇高贤社区东坡头岭宾阳—上林公路旁)内的《巷贤乡建筑抗日阵亡将士公墓碑记》记述十分清楚:
……战祸延至(民国)二十八年八月,寇由防城、北海等处登陆,连陷沿海钦(州)、廉(州)各县,旋攻占邕宁。由是分兵四路,其入宾阳也,一由昆仑关攻而东,一由永淳之甘棠攻而北,时二十九年一月下旬,即夏历腊月下旬也。由腊月二十一日起,与敌战于甘棠一带:至二十五日尤为激烈,炮声终日不绝。我军以救应不灵,因而受挫。败卒奔上宾阳,敌遂踵其后,入宾之武陵等圩,如履无人之境,唾手而得宾城。县境与宾接界,而本乡巷贤圩,为南路之门户。初,敌之攻昆仑关也,本区官以上林僻左,敌必不至,故各县道并不破坏,败军由宾乘夜蠢拥逃至本乡者以数万计。第九十三师师长郑作民少数部队,是夜一更后到圩底庄磨××家略住二三小时,鸡鸣而走。次早黎明,即腊月二十六日也,敌机十数架随至,四路侦查,时散卒避机者,或入山谷,或入森林及各乡村,无一角无之。自晨至暮,敌机恣行轰炸及机枪扫射,幸本乡随处皆可藏身,死于敌机者亦万中之一二耳。
是日下午三时许,敌由宾阳分三路上本圩:
一由东路河上至仑巾毛村首,与我散军略有接触,我军死约二三十名;
一由南路六崖岭上在岭,亦有小接触,惟至王丈村背战颇激烈,仅二亩地内我军死尸已有一百六十具,余分散死各处者尚多,又在圩地村磨氏宗堂前及本圩东门外一带接触,士兵死亡约四十余名。惟师长兼副军长郑作民,湖南人,黄埔军校毕业,二三年来在各省屡立战功,此时在东门外被弹伤胸右部,竞而殒命,为可痛也。幸部下即将抬走。
一由思陇经古竹村上,我昆仑军闻宾城已失,关门亦放弃不守,各散卒避入古竹山谷内者以数千计,是日在古竹山内与贼战甚烈。事后我军死尸随江水流出者。数日不绝。夫我军设伏以待敌之不备,藏身必固而死亡尚如此之多,则敌之死亡,必倍于我。特敌死辄运去,无悉其数者。……[4]
就是说,日军进入巷贤,时在抗日战争后期。日军从广西沿海(时属广东)登陆以后,往北推进,为争夺桂南重镇南宁而发动昆仑关、宾阳之战,国军想把敌军引到上林加以消灭,但事与愿违,位于宾阳与上林交界处的巷贤,遂遭重创。巷贤下辖的大卢庄,因此受到连累,惨剧随之发生。
1944年,已是强弩之末的侵桂日军再次闯入上林。这一次侵略者在上林的时间较长,但大卢庄遭受的袭扰相对较少。
1940年2月4日是夏历腊月廿七日,大卢庄民众正忙着按壮族习惯准备年货,迎接春节。傍晚,日军逼近的消息突如其来,有人不敢相信,有人将信将疑,更多的人不顾一切撒腿就跑,到东北方向约8公里的耀河村六社庄(附近有高文山)躲避。当时大卢庄的村民有五六百人,大部分成功逃走,迟疑或来不及脱身的100多人被困村中,随即成为侵略者蹂躏的对象。接下来的3天,大卢庄失去往日的宁静,日军在村中肆意妄为,令人切齿。
向大卢庄一带聚拢的日军约有千人,他们在大户庄、东院庄、上荣庄等地住下,民房成了日军的宿营地,村外的草地被日军用来牧马。来不及逃跑的村民,被日军关到房里。因语言不通,日军拿一根木棍做枪击状,警示村民不得逃跑。
首先遭殃的是村民饲养的猪、鸡、鸭、鹅等家禽家畜,这些原本是村民们为欢度春节准备的年货,成了强盗的美食。据老人们回忆,日军好吃肉类,村中的家禽家畜被扑杀个精光。大概是日本人不吃家禽家畜的皮或嫌拔毛麻烦,这些被捕杀的家禽家畜都是被剥皮后才食用。不知是狗不易捕捉还是日本人不吃狗肉,村中的狗得以幸存。而村中的牛因在野外放养,日军进村前尚未归栏,故未遭到毒手。
无恶不作的强盗们还强迫被抓的村民割马草,当挑夫,村民们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便利用割草、搬运军需之机想方设法逃跑。
烧毁村民的房子是鬼子的又一罪恶行径。对于不听使唤的村民,日军便以火烧房屋相逼。离开时纵火,竟是强盗取乐的行径。卢经财老人的祖宅在1940年被日军烧了,1944年日军再次闯入时,刚垒起不久的房子又一次被烧。
卢肇元一家三代同堂有11口,加上已经分家的叔叔一家6口,共有17人,均来不及撤离。日军首次染指大卢庄时,卢肇元12岁,目睹熊熊大火吞噬自家的居室,全家老小哭天喊地的情形,数十年后仍挥之不去。记忆尤为深刻者,是日军用刀枪给他家留下永远的伤痛。
日军进村,无法逃离的村民被抓,既不情愿给敌人割马草,又不愿意为鬼子当挑夫。可恶的日军便使出杀鸡儆猴之计,拉出10多位不屈服的村民,反绑双手,推到村东边的一口池塘杀害。卢肇元家5人被抓,最后三死一伤一脱逃:
爷爷卢乃广,时年70多岁,身体尚且硬朗,被活活枪杀于村中的池塘边。
叔叔卢炳纯,时年约50岁,遇害后,婶婶一直守寡,担当起养育4个孩子的重任,直至去世。
父亲卢炳新,时年50岁出头,被枪弹击中大腿,血流如注,但未伤及骨头。日本兵用脚踢试探他是否已经断气,他强忍疼痛,大气不出一口,装死骗过日军,待日军走后一跛一跛地挪向六社庄,寻找避难的乡亲。经过约半月的治疗,腿伤基本愈合,却再也不能正常行走,落下终身跛脚的后遗症。
大哥卢肇庆,时年20余岁,上过小学,新婚不久,即遭杀害。新娘家送作嫁妆的一张毯子,被日军拿走。
二哥卢肇从,时年约15岁,日军用绳子反绑其双手准备推出枪决,因其身材瘦小,险境中成功挣脱出绳子,趁日军不注意跳进后园,继而逃至六社庄躲避,幸免于难。[5]
被日军枪杀的亲人分别安葬,爷爷、叔叔葬在远离村庄的山里,大哥卢肇庆则葬在大卢庄北边的空地里,对面是一片畬地,成为日军杀害无辜的铁证。
卢肇元的祖屋共有8间,日军一把火,顷刻间便有一半化为灰烬。杀人还放火,日军的凶残暴露无遗,而卢肇元一家的日子,由此悲惨无比。
据卢呈龙回忆,他家有3位亲人被日军杀害,一是奶奶何氏,时年60多岁,是一位瞎眼老太婆,日军不分青红皂白,将她推到地上,用刀劈死。二是堂叔卢新鲜,时年30多岁,已婚,育有三男一女。堂叔原先在宾阳中学读书,后来回到巷贤教书,放假回家,与其他人往外逃难,途中被日军抓住,搜出其身上所带的教师证等证件,旋即被杀。三是堂兄卢五十(其出生时爷爷50岁,故名),时年20余岁,未婚,被日军抓获后无缘无故押至地里杀害。[6]
据卢翠秀回忆,他的两位亲人死于非命,有些离奇。一是父亲卢山金,毕业于宾(阳)上(林)迁(江)师范学校,在忻城县古蓬、北更等地任教,后调到上林县七校(当时上林县学校按数码依次排名)任校长。因担心日军炸毁其巷贤街上的住房,于是回大卢庄叫亲戚们去帮拆房,以减少损失。当时他身穿长袍,头戴礼帽,日军认为他是大官,便派飞机低空尾随,炸弹掷下,屋毁人亡,年仅50岁左右。二是大哥卢翠森,时年20多岁。日军进村时,他与村民一起外逃躲藏。因妻子未同行,便回村寻找,返回途中被日军抓住,当场杀害。妻子尚未生育,苦苦守孝三年,待到将丈夫捡骨再次安葬后才改嫁。[7]
据多位老人共同记忆,村里有个叫卢肇东的老人,当时已经50多岁,被日军不分缘由枪决了。时任大卢村村长的卢万恩,已50多岁,育有两个女儿。日军冲进他家,二话不说,将卢万恩推倒在天井里,再用石头把他活活砸死,令人目不忍睹。卢万恩的老同①老同,壮族民间男性结拜的好友。是外村人,前来大卢庄拜访卢万恩,恰巧碰上日军进村,日军不问缘由,于是一同遇害。
卢翠秀在村里的南陔小学读高小时,同学卢玉琮在作文中回忆道:“民国二十八年,日军进犯巷贤,母亲背着年幼的我与村人一同逃亡,母亲不幸被日机炸死,过往村民发现我趴在母亲背后哭闹,于是解下我,带我一同逃走。”失恃后的小玉琮嗷嗷待哺,是好心的婶婶将他和同龄的堂弟玉金一起,喂奶喂饭,抚养长大。[8]
逃难的村民为了保住性命,多把财产置之度外,两手空空,只顾狂奔,犹如潮水一般。有个名叫卢怀军的小孩一路啼哭,村民们怕哭声引来鬼子,被迫将他抛弃在草丛中,任其哭爹喊娘,嘶喊挣扎。小家伙哭累后,竟然在草丛中睡着了,因此躲过一劫。[9]
一是日军过境时进行骚扰,而非战略性占领。大卢庄位于交通要道附近,村庄规模较大,周围无山脉可据,无江河作障,亦无林地为屏,无论从中日双方部队的作战计划还是大卢庄的地理环境来看,这里都不适合以此为重要军事据点,更没有在这里发生激烈的战斗。可以说,大卢庄遭劫是小股日军在转移过程中对老百姓下毒手,但对来不及躲藏、手无寸铁的民众,侵略者绝无仁慈之心,这是强盗的共性。
二是规模不大。抗战期间,侵华日军制造的大惨案比比皆是,如1939年2月25日,日军封住河北省井陉县横西煤矿起火的矿井口,烧死在井下生产的1200名矿工。[10]在山西省寿阳县仅有400多号人的韩赠村,日军竟烧死364人,使56个家庭绝户。[11]在广西,1944年11月1日日军在桂林市郊黄泥家村焚烧民房、熏死137位在岩洞中避难的村民,[12]翌年3月13日日军占领宾阳县上雇村后,杀死117人,4人被抓走后下落不明,3人被打伤。[13]5月20日,日军闯进来宾县凤凰乡东汉塘村(今来宾市兴宾区凤凰镇维都村东汉塘屯),仅有60多户的村子即有108人被杀(其中被砍杀的20余人,被烧死的80多人,8户被杀绝),日军劫走大猪100多头,捣毁全村大部分房屋。[14]就是同在上林县巷贤镇的高贤村高灵庄,日军于1940年2月3~5日杀死该庄87人,烧、炸毁房屋121间,牛、猪、粮食等财物被抢无法计数。[15]相比之下,日军在大卢庄的糟蹋规模要小。
三是信息不灵,判断错误,村民毫无准备,遇到兵灾只能外出躲避而未能组织起来进行反抗。日军进扰巷贤前3天,已在北临的亭亮乡(今明亮镇)作恶——用飞机从空中向下扫射,当地民众连夜北上县城方向逃跑。次日,时在上林县初中任教的温建之带家人去县城附近云温村避难,“目睹家家户户,仍若太平无事,而各忙于准备过农历年节糕点,我见势不妙,立即向众人宣告。国军已败退,敌人即将压境,应从速疏散,或暂迁他乡,无庸稽延,村民闻讯始恍然惊愕急行逃避。”[16]县城附近的民众尚且消息不通,大卢庄村民更是如此。
侵华战争期间,日本侵略者对中国人民犯下的滔天罪行罄竹难书。在壮族地区,壮族人民蒙受的灾难相当巨大。在众多罹难的壮族村庄中,大卢庄因其特定的地理位置,两度遭到恶魔的蹂躏,留下了比较丰富的资料。比如说,当地民众遭受日军的烧杀掳掠,造成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住无居所的惨景,人证物证俱在。又比如说,日军行凶地点、遗址尚存,这些地点和遗址是揭露日本军国主义者发动战争罪恶的生动资料,是现存文献资料的有益补充。
然而,这样活生生的资料一直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1980年开始编修的《上林县志》第四篇第三章第三节抗日斗争,篇幅近5000字,涉及巷贤的内容最多,却只字未提大卢庄。2007~2015年间,中共上林县党史研究室对日军在该县施暴的口述资料先后开展两次大规模的调查、搜集工作,对同属卢柱村的东院庄、上荣庄均有调查文字,唯独缺少大卢庄。
一是亲历者渐渐离世。两次考察,我们能够采访到九旬老人卢肇元,实乃幸运。抗战亲历者活到现在,已进入耄耋之年,总体上已然不多。这些为数不多的老人中,有些还存在着耳背、记忆模糊、思维混乱等问题,无法配合采集口述史料。所以,趁着还有亲历者健在,及时前往辑录口述史料实是当务之急。
二是亲属记忆逐渐模糊。近年来我们做过多次抗战历史调查,发现许多受害者的后人对自己先辈的遭遇了解甚少,有的知道有这么一回事,对具体情节则说不出个所以然。有些六七十岁的老人,因种种缘由竟张冠李戴,把自家被烧的细节说到邻居那里,如此等等。人的记忆随着年岁的增大而模糊,谁也无法躲避。故在了解情况的受害者后裔还清醒之时,抓紧前去笔录相关史事,亦是急如星火的事。
三是史事逐渐淡出村民的视野。初进大卢庄,村中央的球场边站着、坐着好多人,且大多是上了年纪的。但当我们说明来意,则一个个摇头,表示不了解情况。这些老人即使没有经历过那场可怕的兵燹,至少也听过比自己稍大的长辈讲过,难道他们就把它遗忘了吗?当年,位于大卢庄的南陔补习学校壮族教师石子贞曾以唐朝骆宾王讨武后檄为体,以壮族山歌的腰脚韵格式,撰写《讨日本帝国主义者檄》(已佚)和《祭抗日殉难军民文》,[17]时人称其“口诛笔伐,如闻铁案之声”,传抄于上林县内外,盛极一时。但是,这样曾经产生巨大影响的檄文,正被大卢庄的村民们渐渐遗忘,令人痛心。不论怎么说,抗战史事正在逐步淡出大卢庄民众的视野,是一个不争的事实。
四是遗迹正在逐步消失。地势平坦宽阔的大卢庄,目前没有工厂与人争地之忧,但拔地而起的一幢幢楼房,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迅速改变村庄的格局,当年被日军烧毁的房屋、炸坍的建筑早已不见踪迹。由于村庄的膨胀、扩展,原来安葬祖坟的村头,现在成了村中央。当年日寇屠杀村民的池塘僻处荒凉的村外,现在已被民居所包围。因为没有任何标志和保护措施,有人竟往塘里倾倒垃圾,日益缩小的水面上长满了水草,几只鸭子无法戏水,只得在厚厚的水草上行走。若不是卢肇元老人的指认,我们无法猜想这张即将消失的小池塘曾是日本鬼子杀害村民的屠场。当抗战遗址消失殆尽,我们还拿什么祭祀受害者的在天之灵?拿什么控诉军国主义者的滔天罪恶?总之,大卢庄抗日口述史料的搜集是一项抢救性工作,有燃眉之急,刻不容缓,这是有责任心的史学工作者理应意识到的。
中国人民伟大的抗日战争,是中华民族的共同事业。壮族人口众多,居地广阔,受日寇蹂躏严重,为赶跑侵略者所做的贡献也很大。不幸的是,所有这些皆因没有足够的文字存留而日渐湮灭。通过抢救口述史料可以弥补文献的不足,为研究上林、广西地方史积聚资料,而且还可唤醒民众铭记历史,不忘国耻,弘扬爱国精神,反驳日本右翼势力篡改历史、复活军国主义的歪风。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包括壮族民众在内的每一位中国人,都应该吸取历史的经验教训,在勿忘国耻的基础上,以极大的热忱爱国建国,以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梦想。从这个角度说,抢救壮族地区的抗日口述史料,其意义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