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尾巴mori
城市的孤独,需要便利店来治愈。
時针指向半夜12点,商铺歇业,电车停运。唯有窗明几净的便利店,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犹如灯塔般指引着夜归的人们,也暗示着这座城市仍在正常运作。
据统计,在日本每2000人就拥有一家便利店,有时相隔不到100米就有两三家。在全家、罗森和7-11中,我最喜欢7-11,大概是因为曾经在这里打过近3年工。在这里打工的大多是学生,还有周围的家庭主妇。刚到日本时,我的日语还是零碎拼凑的状态,不知道如何用日语说购物篮、理发店或是青菜。“要不要来我打工的便利店试试?正好在招人。”因为学姐的这句话,我来到这家7-11,小心翼翼递上简历,店长简单扫了两眼便问道:“明天可以上班吗?”
于是,我在便利店的打工生活开始了。
时薪820日元,早班多50日元,夜班多200日元,在当地算是最低额度的时薪,但好在店里客人不多,经常很清闲。店长是一个扎着辫子的中年男子,没有成家,每天下班都会买一份炸鸡与两罐啤酒,从未变过。
虽然已经过了好几年,但我当时在便利店的经历仍历历在目。比如,在特定时间检查饭团、便当类的食物是否需要废弃;所有的商品需要正面朝向顾客摆放,越新鲜的越要放在后面,以便优先将临近保质期的商品卖出;便利店有一套完整、成熟的物流系统,只需用机器扫描条码便可实现订货、收货,订货按照自家销量,只订一个也无妨。由于便利店在日本的高度发达与普及,店员的责任范围扩展出了除导购、收银以外的许多其他业务,像是代寄快递、代缴水电费、发售活动门票、抽奖等各类杂事。那时候的我恨不得长出8只手。
我喜欢上早班,下班后正好可以“无缝衔接”去学校上课。凌晨5点半走出家门,街道尚未从睡梦中醒来,在黑暗中呈现混沌的状态。路过快餐店松屋,总能看见一排西装革履的工薪族坐在吧台前,再过不久早班电车就要开始运行了,他们大概是靠吃早饭来消磨时间吧。
冬天早起算得上是种痛苦的修炼,相比之下,我更爱夏季的清晨。
早班时间里,除了上班族几乎没什么客人,闲下来时我会研究最近店铺又进了哪些新商品。日本人讲究“旬”,即时节。7-11的冷柜也离不开季节限定的商品——春天要吃惠方卷和樱饼,夏天是水羊羹和刨冰的主场,秋天翘首以盼各种栗子、南瓜和红薯甜品,而到了年末,炸鸡和草莓蛋糕的销量总是特别好。
大概是因为喜欢观察人的缘故,在便利店打工的日子我并不觉得辛苦。放学后吵吵闹闹的小学生,爱买带有卡牌游戏的糖果;咖啡是上班族的“刚需”;主妇们习惯来此采购7-Premium系列的熟食(7-Premium是7-11旗下以高性价比为卖点的自有品牌)。
让我印象深刻的还有同事S君。大学毕业后,他并没有选择就职于大公司,而是白天在木工店打工,晚上来便利店兼职,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好几年。S君是个幽默健谈的人,每次和他搭档,总感觉时间过得特别快。或许在别人看来他不是那么合群,我却有些羡慕他可以自由随性地活着。
在元旦刚过的一个晚上,我准备下班回家,他突然郑重地掏出压岁钱给我:“新年快乐。”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后来听店长说,木工店想把S君转为正式员工,他便辞去了便利店的兼职。
S君找到了自己想做的事情,真好。
在便利店的3年,尽管中途还去了剧院和画廊实习,但我仍舍不得放弃便利店的工作,尽量挤出时间排班。
“天气真冷啊。”
“枝头的樱花开了,春天要到了呢。”
“是您当班啊,今天也要加油哦。”
“晚上公园会有祭典,可热闹了,有时间务必来看看。”
或许正是与客人之间这样淡淡的却又散发着季节感的对话吸引着我,又或许是喜欢冷柜、咖啡机、门铃发出的声响,这份工作陪伴我度过了那段孤独的岁月。
某年3月初,我正式向便利店提出辞职。临走前,店长送了我一瓶酒:“这3年辛苦了。要再来神户玩啊。”我笑着道谢,走出店铺,抬头望见了春夜中若隐若现的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