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谈:“正面强攻”与“迂回包抄”

2021-11-24 04:35张宝中
当代小说 2021年11期
关键词:志成刘刚情形

张宝中

这两篇小说,仅仅是构思所花费的时间,每篇都在二十天以上,我想找到一种令自己满意的便捷、有效的写法。近两三年来我发表的十几篇(部)中短篇小说,大都是由作者充当叙述人,采用第三人称,以全知的视角展开叙事的。虚构一个人的故事,然后对准这个人,火力全开,“正面强攻”。然而这两篇小说,我感觉没法这样写。

我认为,小说写人心、人性,就必然触及到人物行为和心理的隐秘,而这些隐秘是可以大致分类的,不同的隐秘可以采用不同的结构方式、叙事视角去揭示。第一种情形是相对公开的隐秘,即人物所属群体中的所有人都知道的,如鲁迅的《阿Q正传》;第二种情形是部分特定关系人才知道的,如鲁迅的《孤独者》;第三种情形是只有当事人自己知道的隐私,如伊恩·麦克尤恩的《蝴蝶》和胡安·鲁尔福的《塔尔巴》。

在第二种情形中,如果由作者充当叙述人,以全知视角进行叙事,采取“正面强攻”,则需要呈现的信息往往难以呈现,需要隐藏的信息往往难以隐藏。通常的做法是,围绕主要人物设计次要人物(即特定关系人),并制造人物间合理的关联,采用限知视角叙事。这些次要人物对主要人物展开“迂回包抄”,从外围接近,从而获取主要人物身上的隐秘。

这样的小说很多。在《孤独者》中,作者为制造“我”与主人公魏连殳的关联,真可谓煞费苦心。魏连殳的朋友“我”、房东老太太、魏连殳的堂兄弟等次要人物,都分别和魏连殳发生了不同的关联,是他行为和心理隐秘的目击者、见证者、知情者。莫言的《冰雪美人》也是如此。已知的阅读经验使我确信,这样的小说一般只能这样写,很难有更好的写法。

我发现,《世界上最远的距离》和《真心英雄》这两篇小说,主人公的隐秘也都属于第二种情形。于是,在经历了一番困惑和焦虑之后,我在设计次要人物、制造人物间的关联方面下了些功夫,对主人公进行“迂回包抄”。

在《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中,叙述人是“我”,“我”是主人公秋红的本家“二叔”和同班同学,又多次乘坐她当乘务员的那辆长途汽车,能耳闻目睹她很多行为;途中停车吃饭的“永祥饭店”的老板罗永祥,则目睹了她疯了以后多次来镇上的情景,并将这些告诉了“我”;赵丕胜跟“我”谈到刘刚的经历,使“我”得以知道她和刘刚是情人关系。这样设计,秋红那些虚虚实实的情感隐秘就基本呈现出来了。

在《真心英雄》中,我为主人公罗志成设计了两个次要人物,都是他的老战友。一个是房地产公司老板牛昆达;一个是为帮儿子还债不得不在牛昆达公司打工的孙守运。这两个次要人物都是罗志成个性、境遇的映衬者和推动情节发展的参与者,同时孙守运还是罗志成隐秘的知情者。

我不敢确信我找到了最好的写法,因为“迂回包抄”看似简单,其实却是一种高难度的“技术活”。比如,契诃夫的短篇小说《洛希尔的提琴》,如果没有洛希尔这个次要人物,小说会是什么样子真是难以想象;其他次要人物,如医士、神甫等等,也都各自承担着不可替代的叙事功能,没有一个是可有可无的。

小說的写法是难以穷尽的,绝对的“最好的写法”大概是不存在的。这让作家们焦虑,但创造的快乐也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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