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淑敏 (华东理工大学社会与公共管理学院)
升入大学之后的学生,虽然绝大多数在生理年龄上已经成年,但是就心理年龄和情绪情感来讲有的还处于未成熟阶段(尤其是大学低年级学生),所以在处理同学关系和人际冲突时,容易因不恰当的行为和方式而造成情感的苦闷与心理的压力;有的因为学业负担和对未来的踌躇不定,而焦虑、彷徨和迷茫;有的因为在成长过程中遭遇过一些创伤,长期以来遭受着严重的负面情绪的折磨与情感的痛苦。所有这些都表明,在大学生活中,大学生实际上很需要来自老师的支持与引导。而班导师,则是可以为大学生的成长过程提供重要社会支持的人。
要成为学生信任的、愿意倾诉烦恼和困惑的班导师,最重要的是要赢得学生的信任,并在此基础上和学生建立起亦师亦友的温暖关系。
要让学生感到,班导师是真诚的、愿意走入他们中间并和他们在一起的人。在学生因为各种问题找来时,要投入时间和他们交流并尽力帮助他们解决问题;不仅如此,班导师还要经常主动约学生见面,了解他们的困惑、困难与困扰。
在与学生交流的过程中,要让学生感到班导师不仅听到了他们的话语,更听到了话语后面的情感需求;要让学生感到,班导师关注、理解并全然接纳他们的情绪,能在情感上和他们同频共振,而非处处对他们进行好坏或对错的价值评判。
这样,在拥有一个安全的心理环境的情况下,学生才乐意把心中的困扰、压力、焦虑和各种需要倾诉的事情告诉班导师,班导师也才可能有机会进一步了解、理解并帮助学生。
作为班导师,笔者经常找班里学生聊天。某次交流中,学生A说初中时她曾经几次偷偷拿过同学的课本,在被老师发现后,有好一段时间没去上学,并称之为罪恶的事。笔者感受到了她话语中的情绪,并问她,这几年来因为这件事她是不是一直怀有沉重的负罪感和羞耻感,告诉她在当时情境下之所以做了那样的事情,一定是有着某种原因和心理需求;让她想想,她身边有没有成长过程中从来不犯错的人,并和她说,成长本来就是一个试错的过程。
这次交流之后,笔者明显感到,A整个状态都变得轻松了,因为背负了多年的心理重担终于被放下了。
学生进校后,班导师要和每个学生一对一聊天,从而发现那些内在冲突严重的学生,并在之后的互动中重点关注。有些学生在成长过程中,因为各种原因,遭受了一些心理创伤,内在冲突严重,并长时期以来经受着这些创伤和冲突的折磨。对这些学生,班导师要及早发现并尽早予以关心和帮助。
笔者和班里学生B交流的时候,B说对活着没有多大的热情。说是如果在路上被车撞了,她反倒会觉得轻松,因为被撞的责任在对方,自己不用承担责任。笔者对B说,听她的话,感觉她心里似乎有极重的负担和压力,而这种负担是这么沉重,以至于她连死都不怕了。后来笔者才知道,在B出生后,妈妈为了照顾她,辞去了工作,但是妈妈又不喜欢全职在家的状态,所以在B成长的过程中,经常埋怨B,认为是B使得她失去了工作并对生活造成了影响。听着妈妈的抱怨长大,B的心里面充满了对妈妈的内疚感、惭愧感、负罪感、自卑感、无助感和必须对妈妈的人生负责的情绪,等等,而这些从来没有机会流动的情绪多年来压在B的心头,使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为了解决B的困扰,笔者和B讨论了五件事情:第一,在认知方面,B需要思考的是,当年生下孩子和辞去工作是不是作为成年人的妈妈自己的选择?婴幼儿有无能力要求妈妈做某个选择?是不是在辞去工作之外,妈妈还可以有其他选择(如请家中老人或保姆来照顾孩子)?第二,在情绪方面,B长期以来受着各种负面情绪的折磨,她极需要宣泄情绪。所以笔者和B讨论了较为安全的几种情绪宣泄方式。第三,B很希望妈妈了解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内在感受和想法,所以笔者和她讨论了在与妈妈交流中比较容易为妈妈所接受和可行的方法。第四,因为长期被妈妈抱怨,所以B总觉得自己是个累赘,觉得自己很不好,很自卑。所以笔者和B讨论了怎样通过正念冥想去珍爱自己、鼓励自己的方法。最后,笔者让B思考,如果妈妈懂得她说的话和做的事会给孩子带来的影响和伤害,她还会不会那样说,那样做? B终于明白,妈妈也是第一次做妈妈,也需要学习和成长。
在和学生互动中,对于自己没有能力全面帮助的学生,班导师要及时寻找和借用各种其他的资源(如辅导员、学校心理咨询中心和市精神卫生中心等)。
笔者班里的另一位学生C,在成长过程中,因为母亲长期的情绪暴力和其他原因,心理和精神上受到了伤害,从高中起就有些抑郁,进了大学后,情绪问题日趋严重。后来在笔者和辅导员的建议下,C去了市精卫中心检查,结果是严重抑郁。但是从服药以后,C的情绪有所好转。同时,笔者也定期与C进行深度心理交流,这样,药物治疗和心灵鼓励相结合,C的症状大为减轻。
进入大学后,学生的学习生活状态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从高中阶段高度组织化、集体化的状态转变为较为松散的、个体化的状态。从选课、上课到课余生活,从学习节奏到生活节奏,从兴趣爱好到未来目标,每个人都各有想法、各有安排、各有打算。在这种个性化突出的大学生活中,同学之间的共同活动较高中阶段少了很多,同学之间的交往和社会连接也不似以前紧密。同学之间的互动基本上以宿舍内部为主,而与其他同学的交往,往往限于课堂上见面打招呼。在这种交往结构之下,大学阶段能够体验到同学之间情谊的快乐时刻和愉悦时刻也越来越罕见。
针对这种情况,为了让学生多一些体验愉悦情绪的机会,并在此过程中融洽相互的情感、加深相互的关系,在笔者建议下,班里同学不仅共同欢度传统节日如端午节、中秋节和女生节(3月8号),还创办了新的节日如“男生节”(6月1号)等。
譬如,在“男生节”,女同学会暗中准备好礼物,然后由班导师以“有事”为由,把全体男同学邀至既定场所,接下来是收到礼物时的惊喜、欢笑,然后大家一边享用本地同学烘烤的蛋糕和其他美食,一边做各种游戏和表演节目。在一次次的共同活动中,在一个又一个的开心和快乐时刻,大家一遍遍地感受那种欢喜、纯粹和真诚的情感,不知不觉间班级凝练成为一个温暖的情感共同体。
在班级情感共同体的形成中,“班会”可以成为一个很好的平台,而这需要班导师的用心创建和经营。
首先,选择温暖或轻松的场合更容易吸引大家的参与。在教室召开班会,气氛往往易于严肃和压抑,所以选择大家有条件围坐的场所,或者天气好的时候选择大家喜欢的草坪,笔者认为都是比教室要更为理想的召开班会的场所。
第二,食物有利于提高班会的轻松和快乐指数。每次开班会前,笔者都会准备一些水果和零食,供大家在班会时享用。边吃东西边交流,更有利于大家敞开心胸,畅所欲言。
第三,主题班会更能成为引导学生成长的平台。笔者认为,主题班会在引导学生成长过程中能够发挥更好的功能。每学期班会可以确定一个主题,每次班会都围绕这个主题展开,有利于学生对某个问题的了解、认知和思考。另外,班会的主题最好和学生讨论决定,这样更能调动大家参与的积极性。
笔者担任班导师的班级,上学期班会的主题是“我的家乡”。每次班会,由学生通过PPT、图片、视频、音频和讲解的方式,介绍其家乡的自然风光、人文历史、风味美食,等等。通过班会前的准备以及班会中的讲解,学生增加了对家乡的了解、认知和接纳,这有利于学生了解自己、认知自己和接纳自己,因为生于斯、长于斯的家乡,是一个人内在不可分割的部分,对家乡的了解和接纳在一定程度上就是对自我的了解和接纳。
这学期,笔者班级班会的主题是“我的故事”。在这个主题班会上,大家可以讲一个曾经让自己有过强烈的情绪反应的故事,快乐的、欢喜的、愤怒的、悲伤的、痛苦的、遗憾的故事,等等,只要学生愿意,都可以和大家分享。在事件发生一段时间之后,又一次地回顾和梳理,有利于当事人以一种更客观的立场重新反思事件,洞察自己,理解他人,并重新认知自己和他人的关系。
为了让大家打开心扉,真诚地面对自己和同学,第一次“我的故事”的班会,讲述者是作为班导师的笔者自己。在这次班会上,笔者讲述了曾经困扰自己的某个情绪问题,回顾了幼时成长过程中的重要事件与情绪的关系,并告诉了大家疗愈的经过和感受。从大家的反映能够看出,这次讲述,令大家感动,也给了大家一些应对自己的问题的方法和指导。
除此之外,曾经的班会主题还有“烦恼的正面意义”。主要方法是,每次班会时由某一位或某几位同学讲述她(他)的烦恼,然后由其他同学从其烦恼中找出正面意义与功能。譬如,曾经有个同学说她的烦恼是做事情很慢。然后其他同学有人说,做事情慢说明你做得很认真;有人说做事情慢说明你心态好,不焦虑;还有同学说,做事情慢,说明你有自己的节奏,有自己的世界,不被别人带着走,等等。
通过这个主题班会,笔者希望学生能够了解,人生有快乐,就必定有烦恼;有幸福,就必定有痛苦。它们是人生的两翼,相伴而生,形影相随,因此要能够坦然面对与接纳各种烦恼和痛苦,同时具有从烦恼或痛苦中看到其正面意义和功能的能力,并从中获得成长的资源。
大学四年,大学生不仅要学习、掌握专业知识,更重要的是,他们要成长为能管理情绪、珍爱生命、同理他人、并用恰当方式解决冲突和问题的人。老师给予学生的,不应该仅仅是专业知识,更应该是生命成长所需要的终身价值和不可逾越的道德底线。
而作为和学生有很多接触机会的班导师,可以通过自己的不断成长,努力为学生提供他们所需要的支持和力量。
笔者经常给学生说,成长为美好的人,是一个人送给自己人生最好的礼物。希望每个人都拥有这份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