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祭》乡土语言英译行为批评

王 莹，王 琰

（1.兰州财经大学陇桥学院 外国语言文学系，甘肃 兰州730101；2.兰州文理学院 外语学院，甘肃 兰州730000）

一、引 言

《大漠祭》是雪漠耗时20年的深耕之作，展现了奇幻的大漠风光、奇特的西部民风和丰富的乡土语言。该作品由美国汉学家葛浩文及林丽君合译成英文版。葛浩文翻译雪漠作品的目的在于让西方读者感受雪漠笔下中国西部的文化与民风①。这部充满西部之美的力作中有丰富的乡土语言。“乡土语言”是“乡土文学”的载体，是指一切具有地方特征、口口相传、通俗精炼，并流传于民间的语言表达形式，是对于熟语、惯用语、谚语、歇后语、俚语、成语、格言、俗语和方言的高度概括［1］78。雪漠作品中的乡土语言将甘肃地方人情民风体现得淋漓尽致。但是，对雪漠乡土文学作品中乡土语言英译的研究并不多见。目前乡土语言的英译研究大多集中于陕西乡土小说中乡土语言或方言的英译研究，如以《到黑夜想你没办法》英译为例对中国乡土小说中的文学方言英译与接受度进行研究［2］74，贾平凹作品《废都》英译中译者处理乡土语言的策略和规律［3］146；或是对莫言作品中东北乡土语言英译的研究，如葛译莫言《酒国》作品中译者行为倾向［4］97，《丰乳肥臀》乡土语言英译翻译策略效果［5］91，等等。甘肃乡土文学作品中的乡土语言英译可以促进地方文化风俗传播至英语世界，对甘肃乡土文学作品中乡土语言英译的研究，有助于推动甘肃乡土文学“走出去”。因此，本文从译者行为批评视域对甘肃乡土文学作品《大漠祭》中成语、谚语、歇后语、惯用语及方言五类649条英译乡土语言展开分析研究，根据求真度、务实度与合理度参数量表［6］88，对译文的求真度、务实度与译者行为合理度做量化统计，并辅以定性分析，总结译文“求真—务实”变化共性规律和差异化特征，阐述《大漠祭》乡土语言英译译者行为合理度，以期能够为后续甘肃乡土文学“走出去”提供经验借鉴。

二、研究设计

（一）理论基础

根据周领顺教授提出的译者行为批评理论，“求真”是面对原文的，是译者为务实于目标读者全部或者部分传递原文语言特征及内涵的行为，“务实”是面向读者/社会的，是指译者在对原文语言所负载的意义全部或者部分求真的基础上为满足务实性需要所采取的态度和方法，前者看求真度，后者看务实度，而理性的译者处于原文要素和读者要素之间，“求真”和“务实”是译者行为连续统上的两个端点，中间必然有渐变的状态，译者总是努力在“求真”和“务实”之间保持理想中的平衡，其理性程度与文本平衡度决定着行为的合理度。译者行为合理度是建立在求真度和务实度基础之上的，三者是互相制约的关系［7］249。译文求真度、务实度与译者行为合理度之间做出的假设关系为：效果务实度与文本求真度未必成正比，务实度的高低，说明的是译者行为合理度的高低。

（二）研究问题

基于以上理论基础，笔者对《大漠祭》中乡土语言梳理进行分类，包括成语、谚语、歇后语、惯用语及方言，并提出以下三个问题：一是在“求真”与“务实”之间译者在翻译时对成语、谚语、歇后语、惯用语及方言进行“求真”与“务实”的处理时是否具有共性和差异化特征？二是《大漠祭》中乡土语言英译译文的求真度、务实度和译者行为合理度之间的关系与上文周领顺教授做出的假设关系是否一致？三是《大漠祭》中乡土语言英译译者行为合理度如何？

（三）研究过程

为解决以上问题，笔者借鉴“求真-务实”批评模式的译评标准，对《大漠祭》乡土语言英译译文从求真度、务实度与译者行为合理度三个层面定量分析。通过求真度、务实度和合理度参数量表［6］88，对《大漠祭》英译本中乡土语言的求真度、务实度和译者行为合理度进行描述，详见表1。

表1 求真度、务实度和合理度参数量表［6］88

对译文评估时，量化评估以期能相对客观、便捷地评价译文质量，以数字、等级等方式呈现评估结果，显得客观性较强，但是评价涉及价值判断，人的主观性因素难以排除［8］69。因此，对甘肃乡土语言英译译文进行“求真—务实”批评模式时，如何利用主观性的必然参与，提高翻译批评的客观性是核心。利用“求真－务实”译评尺度以及求真度、务实度和译者行为合理度界定标准，考虑到主观性因素的同时将译文有效分级，对乡土语言译文批评实现了量化，满足翻译批评的客观化要求。评价的客观性通过参数评价标准进一步增强，有效界定了批评参数的界定内涵，使得量化过程中有据可依，也使得乡土语言不同的类别建立在共同的基础之上。如上表1为乡土语言译文参数等级量表［6］88。

三、数据统计

根据参数量表1［6］88，对《大漠祭》中154条成语、90条谚语、89条歇后语、54条惯用语及262条方言英译译文的求真度、务实度和译者行为合理度进行量化统计。此处需要说明的是，表2样本展示的成语和谚语包括汉语中普遍适用的成语与谚语。根据周领顺教授对乡土语言的定义，乡土语言包括成语、谚语、歇后语、惯用语及方言等。成语、谚语属于口口相传广泛流传于劳动人民之中的民间语言表达形式，形式简洁、意思精辟，作品中成语、谚语出乡民之口，增加了作品的乡土气息，而歇后语、惯用语和方言则具有浓郁的甘肃地方色彩，真实地反映凉州这块土地上的民生状况，体现甘肃凉州地区人情民风。因此，本文在进行分类统计时，除歇后语、惯用语及方言外，把流传于劳动人民中长期使用的成语与谚语进行了整理并对其英译进行如下统计与分析。限于篇幅，表2分别罗列《大漠祭》中成语、谚语、歇后语、惯用语和方言各5条，作为样本展示整个数据量化过程，如表2所示。

表2 《大漠祭》乡土语言译文求真度、务实度、合理度量化样本列表

经对《大漠祭》中乡土语言进行量化统计，并对统计结果利用SPSS进行分析，其中成语、谚语、歇后语、惯用语及方言译文求真度、务实度与译者行为合理度相关性如表3所示。

表3 译文求真度、务实度和译者行为合理度相关性分析

四、结果讨论

（一）成 语

由表2可见，成语译文求真度和务实度呈负相关（p＜0.05），求真度和合理度呈现正相关（p＜0.001）；务实度和合理度呈正相关（p＜0.001）。表1可知，求真度的参数范围与译文对原文语言特征及内涵的保留相关。因此，译文保留原文语言形式与文化较多，则求真度高；反之，译文保留源语形式较少，译文务实度则较高。成语中译文的求真度低，务实度高。成语中务实度高的译文，原因在于这部分成语译文保留较多的原文语言形式和文化内涵时，译文无法实现交际效果。因此，译者葛浩文与林丽君在对原文形式“求真”之无力时，便保留原文内涵意义。此时，译文面向读者，务实目的语社会需求，务实度较高，如：

例1.何必斤斤计较呢。［9］271

译文：Why fuss over every little thing.［10］388

例1中，葛和林保留了原文中“斤斤计较”的深层意义，考虑目的语读者需求，传递原文内涵。保留“斤斤”，对于目标读者来说，无法理解成语所应传达的意义。葛浩文曾经说过，按照字面翻译一些中国的成语和俗语，会让中国人听起来愚蠢可笑，像小孩子说话，如偷鸡摸狗［7］58。对目标语读者来说，原作中一些词汇和习语，其语言形式的保留构成了信息传达的障碍，影响了交际。因此，葛和林二人对这类成语做出调整，使译文面向读者，随之，这类成语译文务实度较高。

对于将原文语言特征与文化内涵移入目标语中，而且不影响交际信息通达的前提下，将原文语言形式进行保留，这时成语译文的求真度高于务实度。

例2.借酒浇愁。［9］12

译文：Somepeopledrowntheirsorrowsindrink.［10］17

例2译文中的“drown their sorrows in drink”面向原文忠实体现了“借酒浇愁”的语言形式与内涵意义。葛浩文与林丽君的译文意义与风格并举，也符合“求真为本，求真兼顾务实”的译者行为准则。

此外，成语译文求真度和合理度呈现正相关关系（p＜0.001），务实度也与合理度呈正相关关系（p＜0.001）。译者行为合理度是建立在求真度与务实度基础之上的，对原文求真和译文求用之间平衡度的把握决定译者行为合理度的高低，葛浩文、林丽君针对不同成语的特点，对成语译文的求真与务实有一个合理的调整，没有一味求真或一味务实，使得求真度和务实度都与合理度成正比，说明葛浩文与林丽君合译《大漠祭》成语译文在求真度与务实度之间的平衡保持较好，其译者行为合理度也较高。

（二）谚 语

表2 统计结果可知，谚语译文求真度和务实度呈现显著的负相关（p＜0.05）；求真度与务实度没有显著的相关性，务实度和合理度呈现显著的正相关（p＜0.001）。葛浩文、林丽君合译《大漠祭》中谚语译文的务实度总体略高于求真度，呈负相关，在90条谚语中，除了一条谚语出现误译情况，其中有68条谚语译文的务实度很高或较高。葛浩文与林丽君对于谚语部分翻译与成语的方式有相同之处，求真无碍交际的，以求真为主，求真但交际不通达的，求原文内涵之真，使译文务实于读者。因此，《大漠祭》中葛林合译谚语，有碍于交际的谚语，通过半直译半意译、（解释性）意译和（归化式）意译的方法，保留原文内涵，选择务实于读者。

例3.杀鸡给猴看。［9］139

译 文：They’ll likely want to punish him more severely as a warning to others，like killing a chicken to scare the monkeys.［10］189

此例通过半直译半意译，将原文“杀鸡给猴看”通过明喻保留原文语言形式，意译部分表达了谚语的深层涵义，使译文面向读者。

但是统计结果显示，谚语译文的求真度和合理度没有显著的关系，其余求真度很高或较高的谚语译文中，译文求真度高或译文部分求真，但效果务实度为很高、较高和较低不等，译者行为合理度也因此存在不同程度的变化，最终使得求真度与合理度没有明显的关系。

例4.金窝银窝，不如家乡的土窝。［9］142

译文：As the saying goes，a house made of gold or silver is no match for a mud hut back home.［10］193

例5.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9］27

译文：Like they say，dragons beget little dragons，phoenixes give birth to little phoenixes，and a mouse has sons who are good at squirming through mouse holes.［10］37

例4中译文求真度“较高”，原文意义清晰表达，务实度“很高”，译文求真原文的同时务实度也较高。例5中，谚语译文完全保留了原文的形式，求真度很高，但对于一些不熟悉龙和凤在中国文化中象征意义的目的语读者，或许对于原文要表达的意义不能完全理解，此时，译文的务实度较低，从而使得译者行为合理度“较低”。

纵观葛浩文与林丽君英译《大漠祭》中谚语，虽然合理度发生不同程度的变化，但是译文总体上偏向务实一端。按照“求真为本，务实为用（上）、务实兼顾求真”的译者行为准则，笔者认为谚语译文译者行为合理度较高。

（三）歇后语

歇后语译文求真度、务实度与译者行为合理度的相关性分析表明，通过对歇后语的求真度、务实度、合理度的相关分析发现，求真度和务实度呈现显著的负相关（p＜0.01）；务实度和合理度呈现显著的正相关（p＜0.001）。歇后语的务实度显著高于求真度，这些歇后语译文偏向务实，葛浩文与林丽君将《大漠祭》中较多的歇后语以（解释性）意译或（归化式）意译，保留了歇后语深层内涵而归化于目的语表达方式，以下举例说明。

例6.八字没一撇呢。［9］155

译文：We are barely begun.［10］211

例6中的“八字没一撇呢”完全同化于目的语的表达方式，务实目的语社会，考虑了读者的接受，务实度很高。

与谚语译文相同，歇后语译文的求真度和合理度没有显著的关系，根据表1的界定标准，歇后语有一部分译文的求真度高或者较高，但合理度有很高、较高、和很低不同情况，另外歇后语总数不多，所以歇后语译文求真度与合理度没有一个明显的趋势。此外，歇后语译文务实度和合理度呈现显著的正相关（p＜0.001），歇后语译文在“连续统”上逐渐偏向务实一端，务实度高，务实度与合理度成正相关，歇后语译文务实度高，则译者行为合理度也“较高”。因为翻译总体上是一种功利行为，是译者的目的性行为，在对原文意义求真和对社会效果务实之间，务实总体高于求真。如果在求真度和务实度之间有所失衡的话，也一定是向务实一端倾斜［7］261。

（四）惯用语和方言

据《凉州方言词汇研究》［11］及《悠扬的乡韵：甘肃方言民俗》［12］对《大漠祭》中惯用语和方言归类，梳理作品惯用语89条、方言262条。通过统计惯用语译文的求真度、务实度、合理度的相关性分析发现，惯用语求真度和务实度呈现显著的负相关（p＜0.05）；求真度和合理度呈现显著的正相关（p＜0.05）；务实度和合理度呈现显著的正相关（p＜0.001）。

《大漠祭》中甘肃武威方言译文的求真度、务实度、合理度的相关性分析表明，求真度和务实度呈现显著的负相关（p＜0.001）；求真度和合理度呈现显著的正相关（p＜0.001）；务实度和合理度呈现显著的正相关（p＜0.001）。

《大漠祭》中甘肃武威惯用语与方言务实度高于求真度，其中惯用语59条译文，方言226条译文务实度很高，虽然译者葛浩文、林丽君二人，尽力在原文与译文之间保持平衡，能够保留惯用语和方言语言形式且达到交际目的的，尽量保持其语言形式。由于惯用语和方言语音、形式上具有特殊性，因而方言意思的理解和方言味道的保留，往往构成翻译的难点。葛浩文说，译者通过网络或询问懂方言的人，可以解决方言意思的理解，但是，并不是所有方言的内容都能传达。林丽君认为，由于英语中根本没有对应的中国方言，要保留原方言的味道是不可能的［13］25。这也解释了《大漠祭》甘肃惯用语和方言的译文处理更多偏向务实一端的原因，例如。

例7.唉，麻缠得很。［9］289

译文：I tell you，it’s hard.［10］417

例8.挨刀货鼻子里钻些烟。［9］21

译文：We should make that lowlife suffer a bit.［10］29

例7“麻缠”是甘肃地方惯用语，意思是说某个事情非常的麻烦或棘手，译文为“hard”表现出了事情不好处理的意味，译文形式归化于英语表达方式。例8中方言“鼻子里钻些烟”意思是“做事的时候碰到困难或是遭受一些不好的遭遇”，如若直接保留语言形式，在目标语读者中定会产生误解，因此，译者采用解释性意义，传递方言的内涵意。

综合上述分析，《大漠祭》乡土语言中成语、谚语、歇后语、惯用语及方言译文的求真度与务实度呈负相关，译文务实度均与译者行为合理度呈正相关，成语、惯用语及方言译文的求真度与合理度呈正相关关系，谚语与歇后语译文的求真度与合理度没有显著的关系，这一统计分析结果与上文周领顺教授对译文求真度、务实度与译者行为合理度之间做出的假设关系也一致。但本文对于甘肃乡土语言英译的研究局限于《大漠祭》作品中的乡土语言，如若更全面地研究，有必要拓宽甘肃乡土语言英译研究的广度与深度，并对其进行更为细化的分类，从而进一步推动甘肃乡土语言及乡土文学走出去。

结 语

从甘肃乡土作品《大漠祭》中乡土语言译文统计分析结果来看，其译文的求真度、务实度和译者合理度之间的关系表现出的共性规律为：成语、谚语、歇后语、惯用语和方言译文的求真度与务实度呈负相关，其务实度与译者行为合理度呈正相关；差异化特征为：成语、惯用语和方言译文的求真度与译者行为合理度呈正相关，谚语和歇后语译文的求真度与合理度没有显著的相关性。这与周领顺对求真度、务实度及合理度之间的关系假设一致，印证了其假设，即在求真度和合理度之间，可能证明，不是求真度越高，合理度就越高。在务实度和合理度之间，可能证明，务实度越高，合理度就越高。翻译总体上是一种功利行为，是译者的目的性行为，是要尽可能实现务实效果的行为，所以在对原文意义求真和对社会效果务实之间，务实总体上是高于求真的。如果在求真度和务实度之间有所失衡的话，也一定是向务实一端倾斜［7］261。葛浩文与林丽君对《大漠祭》乡土语言英译时，尽力求真原文，但译文在求真与务实间不断调整，译文总体偏向务实一端，因此，译文务实度高于求真度。原因在于葛浩文与林丽君对甘肃乡土语言译文处理上显示出的普遍特征：第一，译文面向原文且意义传达无碍时，二人倾向于将译文向求真靠拢，求真度高于务实度；第二，译文面向原文但无法实现交际效果，译文需要面向读者做出调整，保证乡土语言意义的传递，以务读者之实。译文在“求真”“务实”之间不断地变化，使得译文的求真度、务实度也不断发生变化，最终译文求真度、务实度与译者行为合理度呈现以上分析结果。分析结果体现出求真度、务实度与合理度作为对译文和原文关系的评价具有一定的指导意义。

总之，统筹内外看《大漠祭》甘肃乡土语言的翻译，译者葛浩文与林丽君努力在“求真”与“务实”之间保持平衡，在传递原文意义同时兼及目标语读者的接受性，在原文求真和译文求用之间把握了较好的平衡度，《大漠祭》英译中甘肃乡土语言在“求真—务实”连续统上保持了较好的协调性，体现出的译者行为合理度较高。译者以翻译内、翻译外视域的静、动合一让甘肃乡土语言的“文化他者”在英语世界逐渐发出声音，促进了甘肃地方文化的传播。

注 释：

①“美国汉学家葛浩文相中中国西部土地，这次他翻译了雪漠的小说|译·名家”.http：//www.sohu.com/a/256827775_4889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