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的嫁妆

何国富

一

故事发生在上个世纪的农村。这一年，黄家村黄老三的女儿要出嫁，黄老三正准备给女儿玉兰置办嫁妆，没想到，邻村王木匠的女儿小花生病，急着用钱，王木匠找黄老三借钱来了。

黄老三一听，忙对王木匠说：“孩子看病要紧，这是我给女儿置办嫁妆的钱，你先拿去给孩子看病吧。”王木匠一见，感动得热泪盈眶，拿着钱千恩万谢地去给女儿看病了。

没了钱，黄老三就跟村里的年轻人一起出门打工，准备挣点钱回来再给女儿置办嫁妆。

三个月后，黄老三挣了钱回到家，高兴地到城里一家家具店用六十块钱给女儿买了一套三组合的嫁妆：一只木箱、一个梳妆台和一个又高又大的五斗橱。这在当时，可是乡下姑娘出嫁时最好的嫁妆了。付完钱，黄老三和家具店的店主讲好了，第二天来拉家具。

回到家，黄老三心想，自己在家具方面是个门外汉，不如到邻村的王木匠家，请他明天给自己去掌掌眼，参谋参谋。这可是女儿的终身大事，马虎不得，如果买差了，自己会内疚一辈子的。另外，顺便看看王木匠家的女儿病好了没有，如果好了，自己也好把钱要回来。

说起小花，那可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为了减轻家人的负担，她一边上学一边割牛草，挣点钱来补贴家用。一天放学后，她割完一大篓牛草回到家。不料，当她放下牛草时，突然双腿疼得受不了，站都站不住，一下子摔倒在地。王木匠夫妇一见慌了，急忙把女儿送到县城医院看病。

到了医院一检查，医生一下子愣住了，责备王木匠夫妇道：“孩子都病成这样了，你们怎么现在才来看？”

王木匠夫妇一听，一头雾水地说道：“医生，孩子今天早上还好好的，傍晚放学回家还到河边割了一篓牛草呢。到家时，放下草篓就突然站不起来了。”

主治医生一听生气地道：“你们这父母是怎么当的？从检查结果看，这孩子的病已经有一阵子了，你们就没发现？还让她去割牛草，你们是想让孩子终身瘫痪吗？”王木匠听了，一下子傻了，顿足捶胸地自责道：“医生，都怪我们平时太忙，也没注意到孩子的异常。”

主治医生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孩子得的是小儿麻痹症，由于你们发现得晚，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期，弄不好会瘫痪的。”王木匠的老婆一听，“哇”地哭开了，苦苦哀求医生救救女儿。医生一边给小花开药一边说：“现在，我只能用药控制住病情，想要治好很难，建议你们带着孩子到省城大医院看看，或许还能好起来。”

就这样，王木匠两口子回到家里，拿出所有的积蓄，又向亲戚、邻居和朋友借了一些钱，带着一丝希望，把小花带到省城里去看病。没想到，他们花光了所有的钱，也没能把小花的病治好。

后来，有人向他们介绍北京大医院有位专看疑难杂症的老中医。老中医检查了一番，说小花的病有几分看好的把握，不过这药可不便宜。可这时，王木匠家早就一贫如洗了，哪还有钱给小花看病啊，没办法，王木匠才找到了黄老三，有了向黄老三借钱的事儿。

二

黄老三来到王木匠家，见王木匠正坐在门外唉声叹气地抽着烟。黄老三不由得心一沉，心想，莫非小花的病没治好？

王木匠一见黄老三，慌忙站起来，手足无措地揉着衣角说道：“三哥来啦。”

黄老三“嗯”了一声进了屋，只见王木匠的老婆正坐在一旁，偷偷地抹眼泪。黄老三一见心里一阵难过，心想小花的病肯定没看好，要不，他们也不能伤心成这样。

小花一见黄老三，急忙坐了起来，吃力地想下床。黄老三一见就是一愣，惊喜地道：“小花，你的病好了？”

小花满心欢喜地道：“三叔，就要好了，现在已经能下床走几步了。那个老中医说，我再吃一个疗程中药就能走路了。”不料，王木匠的老婆一听这话，更加伤心地大哭起来。

黄老三这下彻底糊涂了，疑惑地问：“弟妹，小花病好多了，你们高兴才对，为何这么伤心呢？”

这时，王木匠走了进来，一边给黄老三倒茶一边说：“三哥，要是小花这病没有好转，反正没希望了，我们也就认了；如今她的病有了好转，却更让我们难熬，因为再也找不出钱来给她看病吃药了。”王木匠叹了口气继续说，“这事也怨我，本来家里还有点钱，但不够给小花看病的，我就用这钱买些木料回来，打了点家具，打算卖了就能给小花看病了。萬万没想到，我打的那套三组合家具，放在城里一家家具店里代卖，直到现在也没卖出去。这不，你嫂子为了这事，不知和我吵了多少回架，她说钱少也是钱，现在钱没了。如今，我想把家里剩下的木料也打成家具，她死活不肯，非要直接把这木料卖了给小花买药，有点是点。可这点木料卖了也不够小花买几包中药的，再说这木料谁要呀。”

这时，黄老三才注意到王木匠屋外堆着一堆木料。这下他为难了，今天，自己之所以到城里给女儿买嫁妆，没有请王木匠给自己打家具，是怕他误会自己向他要账，谁能想到他家里有现成的木料呢。现在，看到王木匠家中困难到这种程度，黄老三后悔不已。他望着躺在床上的小花，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又瞧了瞧一旁流泪不止的王木匠，心里就更难过了。于是，他改变了来时的想法，决定暗中再帮王木匠一把。

黄老三哈哈大笑道：“兄弟，真是巧了，今天我是来请你给我女儿打嫁妆的。这些木料，正好派上大用场。”

王木匠一听，一下子高兴起来，连连说：“三哥呀，你真是雪中送炭，我这些木料正好够打个三组合的，这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王木匠的老婆一听这话，高兴地搂着小花，含着泪说：“我的女儿有救了。”

黄老三看到他们高兴的样子，心里一阵欣慰，忙从兜里掏出六十块钱交给王木匠，说道：“王兄弟，这是买嫁妆的钱，你先收下，给孩子看病要紧。另外，马上就要过年了，乡下小年轻们结婚的也多了，我想着，你放在城里家具店的家具说不定已经卖了。你进城看看，如果卖了，小花的药钱就不用愁了。”

王木匠一听，含着泪把钱收下说：“三哥，这钱我先收下。你放心，我会打最好的三组合给大侄女做嫁妆，让她风风光光出嫁。明天，我就进城看看放在家具店里的家具卖了没有。老天有眼，如果卖了，小花的药钱就够了。”

第二天，王木匠吃过早饭就去了县城。当他赶到那家家具店时，只见店里顾客满堂。王木匠一见喜出望外，看样子自己的家具能卖掉，于是，急忙进店与店老板打招呼道：“老板，我的家具卖了没有？”

店老板一见王木匠，高兴地说：“王师傅，您打的三组合家具，材料好，工艺精，昨天就卖了。这不，那个买家今天刚刚把货拉走。”说着，店老板从柜子里拿出卖家具的钱递给了王木匠。

王木匠拿到卖家具的钱后，自言自语道：“老天有眼，女儿的买药钱终于够了。”

三

这天，是黄老三女儿出嫁的日子，村里人纷纷前来贺喜。他们一见黄老三陪嫁给女儿三组合的嫁妆，都惊叹不已，没想到，平时省吃俭用的黄老三，给女儿办起嫁妆来一点都不含糊，这都赶上城里人的结婚标准了。乡亲们围着这漂亮的嫁妆，一边竖起大拇指一边说：“听说这嫁妆都是邻村王木匠打的，瞧瞧人家这手艺多好。”

这时，王木匠带着病好的女儿小花前往黄老三家贺喜，他们刚出门，就听到村东头李四家鞭炮齐鸣，一打听，才知道李四家女儿也是今天出嫁。王木匠心里一阵惭愧，自己忙着给女儿看病，连村里这么大的喜事都不知道，李四可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啊。他决定先到李四家道喜，然后再去黄老三家。

当他来到李四家时，一下子惊呆了，只见李四陪嫁给女儿的嫁妆正是他放在城里的那套三组合。王木匠不由得一阵激动，握着李四的手道：“大兄弟，谢谢你买了这套嫁妆。”李四一头雾水地道：“老哥哥，这话是从哪里说起的？”王木匠这才把自己放在城里卖三组合和小花等钱看病的事跟他说了。

不料，李四脸一红道：“老哥哥，你先不要谢我，这嫁妆不是我在家具店里买的。那天，我到城里准备给女儿买嫁妆，刚进城，就见邻村的黄老三用拖拉机拉着这套家具，正要出城，于是我就和他打招呼。当他得知我给女儿买嫁妆时，说他打工回来就在城里给女儿买了一套嫁妆，可回家才知道，他老婆在家又请你打了一套嫁妆，所以买重了，正不知道怎么办呢，一听说我给女儿买嫁妆，就把这套嫁妆低价转卖给我了。”

王木匠听到这里，不由得热泪盈眶，原来黄老三在请自己给他女儿打嫁妆之前，已经在城里买了家具，还这么巧，竟然是自己放在家具店代卖的家具。他之所以又请自己给他女儿打嫁妆，完全是为了帮助自己渡过难关呀！想到这里，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拉着女儿的手，直奔黄老三家。

来到黄老三家，看到正在忙碌的黄老三，王木匠深情地说：“小花，快给你黄叔跪下，没有他你的病不会治好，你就不能走路了。”黄老三一见，慌忙拉起小花道：“大兄弟，你这是干什么？”王木匠含泪道：“老哥哥，李四都告诉我了，大恩不言谢，从今以后，小花也是你的女儿。”

黄老三笑着说：“当时你家那种情况，我能忍心不帮吗？当时，我要当面拿钱给小花买药，你肯定不会接受，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借的钱没还，肯定不会再跟我借钱，再加上我女儿马上又要出嫁，正是我要用钱的时候，你怎么好意思再要我的钱呢？正当我不知如何帮你时，巧了，你正发愁家里的木料不知如何处理，于是我灵机一动，叫你又给我女儿打了一套嫁妆。这样，我就有两套嫁妆了。正当我不知如何处理城里那套嫁妆时，碰到了也要買嫁妆的李四，所以就把嫁妆卖给他了。可我万万没想到会这么巧，我在城里买的那套嫁妆也是你打的，更没想到这事还让你知道了。”王木匠听到这里，说：“三哥，不管怎么说，小花能有今天，你是她的大恩人，你的恩情我们无以为报，从今以后，小花就是你的女儿，你就是她的干爸。等她长大以后，我叫她像亲闺女一样孝敬你。”

乡亲们一听，纷纷向黄老三道喜，都说：“黄老三，你今天真是双喜临门啊，嫁走了一个女儿，又收了一个干女儿，真是好人有好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