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凤祥 李前进
[提 要]中国共产党百年历程中,始终以为中国人民谋幸福、为中华民族谋复兴作为自身的初心与使命。为此,中国共产党紧紧抓住反贫困这一主题,并矢志不渝地与贫困做斗争。百年来,中国共产党的反贫困历程大致经历了四个阶段: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的艰难起步以摆脱阶级压迫;新中国成立后在建立社会主义制度和探索社会主义建设中战胜极端贫困;改革开放新时期谋求解决温饱问题;进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后,逐渐在攻坚克难中消除绝对贫困,实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在消除绝对贫困的基础上进入了后扶贫时代,贫困问题出现了一些新情况,贫困问题治理也面临着新困境,因而对这一问题还需进行前瞻性思考。
[关键词]中国共产党;反贫困;后扶贫时代
[作者简介]汤凤祥,南京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思想政治教育;李前进,南京师范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博士,硕士生导师,研究方向为思想政治教育。(江苏南京 210046)
[基金项目]江苏高校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重大项目“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融入高校思政课研究”(2020SJZDA144);江苏省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理论体系研究中心特别委托项目“新时代文明实践中心建设深化拓展研究”(20WTA009)
回看中国共产党的百年历程,在整体上就是不断进行反贫困的历史,这是由中国社会的现实情况决定的,也是中国共产党初心和使命的重要目标。面对中国的贫困问题,中国共产党仔细研判贫困根源,采取相应的治贫政策,积极探索适合中国实际的脱贫致富道路。认真总结中国共产党的百年反贫困历程,能够为当前巩固和拓展脱贫攻坚成果提供坚实的支撑依据,而且对后扶贫时代摆脱相对贫困有着经验性的前瞻价值。
一、在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通过斗争以求摆脱阶级压迫
新民主主义革命时期,中国共产党的反贫困斗争主要是基于近代中国的社会现实,广大劳动人民饱受帝国主义、封建主义和官僚资本主义的剥削压迫,生活处于极端赤贫状态。为了改善民生,中国共产党开始了艰辛的反贫困探索,主要通过土地革命和大生产运动,带领广大人民逐步摆脱阶级压迫。
(一)聚焦土地革命实现广大农民的翻身解放
中国共产党成立之时所面临的中国,是一个生产力极度落后、农民生活极端困苦的中国。中国共产党认识到,农民贫困的根源就在于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不合理的土地所有制度,农民在这种土地制度下是不享有生产资料的,也就无法摆脱贫困。因此,中国共产党着力开展土地革命,领导广大农民“打土豪、分田地”,目的就在于要实现广大农民的翻身解放。1928年,湘赣边界各县掀起分地热潮,湘赣边界工农兵政府为此制定了井冈山《土地法》,提出要“没收一切土地归苏维埃政府所有”,然后“分配农民个别耕种、分配农民共同耕种、由苏维埃政府组织模范农场耕种”[1],这三种方法又以第一种方法为要。次年4月,毛泽东又主持制定了兴国《土地法》,将井冈山《土地法》中的“没收一切土地”改为“没收一切公共土地及地主阶级的土地”。[2]以此为指导,闽西党的第一次代表大会在其决议中强调不没收自耕农的土地,闽西地区随之开始大面积分田,六十余万贫苦农民获得了土地。1931年,毛泽东又将井冈山《土地法》中关于农民只有土地使用权的规定进行了修改,相应地肯定了农民的土地所有权,从而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土地革命。在后来的《关于土地问题的指示》《中国土地法大纲》等纲领性文件中,根据农民的要求“消灭封建性及半封建性剥削的土地制度”。[3]中国共产党大力开展土地斗争,先后制定了一系列土地纲领,帮助穷苦百姓实现了“耕者有其田”,广大农民获得了生产资料,极大地调动了农民的革命与生产积极性,农业生产水平得以提高,农民的贫困问题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缓解。
(二)开展大生产运动发展经济实现“丰衣足食”
随着抗日战争进入到战略相持阶段,日军、伪军进行“扫荡”“清乡”,国民党顽固势力也在经济和军事上进行残酷打压,各敌后抗日根据地面临着日益严峻的困难局面。陕甘宁边区的财政经济极其困难,有些地方抗日军民几乎没有衣服穿,没有菜和油吃,战士没有鞋袜,工作人员冬天没有被子盖,甚至吃粮也很困难。[4]严峻形势下,毛泽东鼓励广大军人战士、人民群众“自己动手”。在这之后,毛泽东又多次发表讲话,强调为了摆脱困境,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陕甘宁边区和华北敌后抗日根据地的人民群众响应号召,贯彻生产自救的方针,开展大生产运动,不仅积极发展农业生产,自给工厂也开始涌现出来,军民生活得到明显的改善。到1943年,各根据地基本实现较长时期的粮食蔬菜自给,1945年,边区农民实现了“耕三余一”,农民负担得以减轻,中国共产党与人民群众之间的血肉联系更加密切。
在新民主主义革命的二十八年里,中国共产党为实现反帝反封建的奋斗目标,从中国革命实际出发,深入广大农村顺应人民的利益与呼声,通过保障农民的土地权益,燃起了农民的生产热情,使农民的极端贫困问题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缓解。
二、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的制度保障下以求战胜极端贫困
中華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初,国内千疮百孔、民生凋敝。为了尽快改变落后局面,中国共产党进行土地改革带领广大农民彻底走出封建土地制度的桎梏,通过社会主义改造确立了社会主义制度,在这种新的制度保障下为战胜极端贫困,逐步开展“输血式”“救济式”的扶贫,使贫困发生率大幅度下降。
(一)彻底废除封建土地制度解放农村生产力
在中华人民共和国刚成立之时,全国还有一半人口的新解放区没有完成土地改革,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受到巨大阻力。为了发展生产力,也为了抗美援朝战争的顺利推进,中国共产党继续把土地改革作为反贫困事业的重要抓手。1950年,党中央颁发《中华人民共和国土地改革法》,深刻总结了中国共产党在革命时期领导土地改革的经验与教训,又根据新的形势制定了新的政策,主要目的在于“废除地主阶级封建剥削的土地所有制,实行农民的土地所有制,借以解放农村生产力,发展农业生产,为新中国的工业化开辟道路”。[5]新中国土地改革的完成,彻底废除封建土地制度,这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消灭贫困问题的制度根源,农民真实地获得了生产资料,使农民真正成为土地的主人,为新中国的减贫事业开辟了道路,农村生产力低下的困境很大程度上得以缓解。
(二)通过社会主义改造为实现反贫困提供制度保障
新中国成立之后,虽然通过土地改革使广大农民获得了物质生产资料,但是农村分散落后的个体经济难以实现生活水平的大提升。为了突破这种困境,党中央在1951年制定了《关于农业生产互助合作的决议(草案)》,肯定了农民在土地改革后具有生产积极性,但农民作为小私有者“对于个体经济的积极性是不可避免的”[6],因而强调运用典型示范、逐步推进的方法引导农民逐步走上互助合作道路。1953年,党中央又发布了《关于发展农业生产合作社的决议》,要逐步实现农业的社会主义改造,目的是“使农业能够由落后的小规模生产的个体经济变为先进的大规模生产的合作经济,以便逐步克服工业和农业这两个经济部门发展不相适应的矛盾,并使农民能够逐步完全摆脱贫困的状况而取得共同富裕和普遍繁荣的生活”[7]。与此同时,手工业、资本主义工商业的改造也在着手推进。到1956年底,我国各行各业的社会主义改造都基本完成,中国这个脱胎于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东方大国建立了符合我国实际状况的社会主义制度,为有效反贫困的实现提供了有力的制度保障。
(三)通过“输血式”救济扶贫保障贫困人民基本生活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初,贫困人口数量过于庞大,国家财政力不从心。鉴于这种情况,党和政府只能实行“输血式”救济扶贫。毛泽东在1949年就曾经提到了救济问题,“已裁的二万七千人,是一件大事,已引起很多人不满,应加以处理。其办法是立即加以调查,分别自己有办法生活和自己无办法生活的两类,于后一类人,应予收回,给以饭吃。现在无事做,也应给以饭吃,维持他们,使他们活下去”。[8]此后,他又多次强调社会主义救济问题。根据这一思路,中国共产党积极探索在国力可承受范围内的救济扶贫道路。为了解决农村特困群众的生活问题,1956年党中央先后出台了《1956—1957年全国农业发展纲要》《高级农业生产合作社示范章程》,规定了关于鳏寡孤独者和残疾革命军人的生老病死问题的保障措施,形成了农村五保制度的雏形。据统计,从一九五五年至一九七八年,国家用于救济农村贫困人民的款高达22亿元,使绝大多数农村贫困人口的基本生存需要得到了保障。[9]
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的社会主义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探索时期里,面对极其贫穷落后的社会状况,中国共产党进行彻底的土地制度改革,建立了社会主义制度,并尽己所能地致力于扶贫救济,这些伟大实践为中国共产党的反贫困事业奠定了坚实的制度和物质基础。
三、在改革开放新时期通过体制改革以求解决温饱问题
1978年,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的召开标志着中国进入了改革开放新时期,也开启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反贫困道路。中国共产党基于对国家贫困问题的研判,启动了以家庭联产承包責任制为基础的农村经济体制改革,扶贫理念也由“救济式”扶贫转为“开发式”扶贫,旨在激发贫困地区脱贫的内生动力。
(一)改革经济体制促进生产力的解放和发展
“文化大革命”结束后中国共产党的主要任务是要调整国民经济,而中国作为一个农业大国,农业发展状况具有决定性的意义。在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之前,我国农村农业的生产与经营管理以“集中”和“平均分配”为主要特征,这严重影响了农民的生产积极性,农业生产速度缓慢,农民生活的改善也未有较大起色。甚至到1978年,“全国还有2.5亿人口没有解决温饱问题”。[4]此时,安徽省遭遇了大旱,在水稻绝收、秋种耽搁的危急关头,为解决这一问题采取了“借地度荒”的措施,燃起了农民的生产积极性,帮助农民渡过了灾难。这一措施虽是临时举措,但是一些地方的农民和干部从中受到了启发,尝试突破旧体制的束缚,探索实行包干到组、包产到户。党内外对这一做法一度出现认识分歧,邓小平在这关键时刻肯定了这一改革创举,他指出实行“责任制,肯定会见效”。[10]1983年,党中央颁布的《当前农村经济政策的若干问题》,把“包干到户”正式命名为“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在中国共产党的带领与支持下,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作为农村新的经济体制迅速推广开来,农民的自主权得以扩展,农业生产发展呈现出了燎原之势。随后,在借鉴农村改革经验的基础上,城市经济体制改革也逐步展开,从扩大企业自主权推向经济责任制改革和所有制结构改革,从而确立了以公有制经济为主体,多种经济形式并存的基本经济制度,促进了我国生产力的解放和发展。
(二)以区域性开发的扶贫方式进行重点突破
“三西”地区,即甘肃河西地区、定西地区、宁夏西海固地区的统称。人们把该地区的生产环境形象地总结为“种了一坡,收了一车,打了一斗,煮了一锅”,足见该地区环境之恶劣。1982年12月,“三西”专项扶贫工程拉开了序幕。党中央计划用十年时间每年由中央财政拨款两亿元,用于“三西”地区的农田水利建设,其后又多次作出“三西”农业建设政策时间延长的决定。中国共产党对三西地区的扶贫始终坚持开发式扶贫方式,将重点放在改善农业基础设施建设上,打井窖、兴旱田、修梯田、吊庄移民、引进现代科技等,解决了贫困群众饮水吃饭问题。“三西”扶贫开创了我国区域性扶贫开发的先河,在由单纯“救济式”扶贫转为“开发式”扶贫、集中有效力量实施片区开发、实施易地搬迁扶贫、把扶贫开发与生态建设相结合等方面都做出了有益的探索,所形成的认识与经验具有先导性、示范性作用,以至于对后来在全国范围内进行有组织、有计划、大规模的扶贫开发活动产生了深远影响。[11]
(三)展开“两轮驱动”扶贫新模式为农民生活提供保障
2007年,党中央在《关于在全国建立农村最低生活保障制度的通知》中,提出建立农村困难人群的兜底性保障制度——农村低保制度。2008年,党中央又在《关于推进农村改革发展若干重大问题的决定》中强调农村扶贫开发工作的重要性、艰巨性和长期性的同时,也重点强调了要实现农村最低生活保障制度与“开发式”扶贫并驾齐驱。社会救助和开发扶贫“两轮驱动”,成为中国共产党反贫困的新模式。将“开发式”扶贫和社会救助相结合,在保障农村农民基本生活需求的基础上进行扶贫开发活动,既有助于避免“惰性思维”,又有效消除了贫困人民发展生产的顾虑,既保障了农村贫困人口的基本生存权利,又为满足贫困群众发展生产、走向富裕的愿望创造了条件。
在改革开放新时期,随着中国共产党对我国贫困问题的根源及特点认知的深化,我国的扶贫重心也发生了变化,由以往“救济式”扶贫转移到“开发式”扶贫,又将“开发式”扶贫和社会保障制度相结合,由“治标”转移到“治本”。这一战略转移充分提高广大贫困群众自力更生的热情,激发了内生脱贫动力,使广大贫困群众在国家必要的保障下,发挥地区优势、利用特色资源、依靠自己的力量实现脱贫,扶贫效果更加显著。
四、进入新时代在决战全面建成小康社会中消除绝对贫困
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我国的脱贫开发也进入决战决胜阶段,决战脱贫攻坚对于决胜全面建成小康社会无疑具有重大意义。为此,党中央压实责任,精准施策,“智”“志”双扶,带领人民消除了绝对贫困,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取得伟大历史性成就,决战脱贫攻坚取得决定性胜利。
(一)坚持走中国特色的“精准扶贫”道路
进入新时代,我国扶贫效果显著,绝大多数人的温饱问题得到解决,但是深度贫困地区扶贫低质、低效仍是一大难题。党的十八大以来,中国共产党人准确判断我国贫困形势,强调坚持走中国特色扶贫道路,从低效的粗放扶贫中汲取经验教训,提出了“精准扶贫”的新思想。2013年,习近平总书记在湖南湘西十八洞村考察时首次提出“精准扶贫”这一概念。2014年,党中央出台文件明确提出要构建精准扶贫工作机制,并在顶层设计层面进行了详细规划。围绕“扶持对象、项目安排、资金使用、措施到户、因村派人、脱贫成效”这6个方面,贯彻“精准”这一核心理念,习近平总书记提出了具体要求,把扶贫工作推向纵深。精准扶贫又强调要从贫困治理的全流程出发,通过实施“五个一批”工程对症下药、拔除穷根,即发展生产脱贫一批、易地搬迁脱贫一批、生态补偿脱贫一批、发展教育脱贫一批、低保政策脱贫一批,将扶贫“扶到根上扶到点上”。“六个精准”和“五个一批”构建出了一个全方位、立体化的扶贫模式,开辟出了一条增进人民福祉、实现人民幸福的正确道路。
(二)采取“智”“志”双扶实现物质和精神的共同富裕
贫困不仅有物质上的贫困,还有精神上的贫困。长期以来,我国一些地区的贫困人民无法根本摆脱贫困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他们对政府的帮扶有着依赖心理,思想上不敢脱贫、不愿脱贫、不想脱贫。真正的脱贫不仅仅是实现身体口腹上的温饱,更重要的要关注贫困人民的精神世界,注重精神食粮和智力教育,激发贫困人民的内在脱贫动力。习近平总书记在宁德工作时就曾强调过,摆脱贫困的首要意义不是摆脱物质上的贫困,而是在于摆脱意识和思路上的贫困。所谓扶志,就是帮助贫困人民转变思想观念,树立自力更生摆脱贫困的信心;所谓扶智,就是抓好教育、保障就学、“授人以渔”,帮助贫困人民摆脱思想上的困境。中国共产党十分重视通过宣传、教育、动员等形式激发贫困地区人民的脫贫热情和信心,通过普及基础教育、发展职业教育、进行技术培训等形式提升贫困人民的致富技能,最终实现物质和精神共同富裕。
(三)深入推进脱贫攻坚以攻克“贫中之贫”
在脱贫攻坚战进入决胜期的关键阶段,贫中之贫、困中之困的地区和人民仍然规模存在,在脱贫决战中,这些深度贫困地区是最大阻力。2017年6月,习近平总书记首次公开提出要抓好“三区三州”的脱贫工作。“三区三州”生态环境极其恶劣,基础设施建设薄弱,是最难过的深度贫困堡垒、最难啃的“硬骨头”。11月,党中央发布了《关于支持深度贫困地区脱贫攻坚的实施意见》,对打破“三区三州”贫困壁垒做了全面部署,加大支持力度,集中力量攻关。三年多来,中央为了解决该地区住房安全、粮食饮水、教育资源短缺、基础设施不足等问题出台了四十多个“硬核”文件,深入推进脱贫攻坚。在中国共产党带领贫困群众不懈努力下,“三区三州”全面完成了脱贫攻坚目标任务,农民群众已全部实现“两不愁三保障”,交出了一份壮美的减贫答卷。
2021年2月25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全国脱贫攻坚总结表彰大会上庄严宣告:“我国脱贫攻坚战取得了全面胜利,现行标准下9899万农村贫困人口全部脱贫,832个贫困县全部摘帽,12.8万个贫困村全部出列,区域性整体贫困得到解决,完成了消除绝对贫困的艰巨任务。”[12]在中国共产党人克尽厥职、殚精竭虑的扶贫战斗下,在各族人民共同书写的伟大脱贫篇章中,贫困地区的面貌发生了历史性巨变,贫困群众的生活水平实现了历史性提升,区域性整体贫困已经消除,绝对贫困成为了历史。
五、“后扶贫时代”的扶贫境况与发展前景
脱贫摘帽不是终点,而是新生活、新奋斗的起点。[12]中国共产党百年来始终聚焦反贫困,经过艰辛探索终于消除了绝对贫困,党的反贫困事业由此进入“后扶贫时代”。所谓“后扶贫时代”,就是在2020年绝对贫困消除之后,扶贫对象、治贫重点、战贫空间均发生新变化,全社会进一步组织开展的反贫困阶段。巩固消除绝对贫困的成果,探索相对贫困的破解之道,成为“后扶贫时代”中国共产党人的重要使命。因而必须对“后扶贫时代”的扶贫工作要有一个前瞻性的判断与认识。
(一)“后扶贫时代”贫困问题出现新变化
“后扶贫时代”要解决的贫困是多维度的,扶贫对象由过去单纯聚焦于物质匮乏群体转变为相对贫困群众,治贫重点由以扶贫为主转变为以防贫为主,战贫空间由以农村为主转变为城乡统筹。
第一,在扶贫对象方面,“后扶贫时代”的扶贫对象不再是生存需求得不到满足的绝对贫困群体,而是有着更高层次需求的相对贫困群体。所谓相对贫困,既有物质方面的贫困,也有精神方面的贫困。物质方面的相对贫困是指个人或家庭的收入在用于温饱支出之后,再无支付其他生活所需的能力,包括城乡间动态流动人员、城市失业人群,因病、因灾致贫人群,扶贫政策边缘群体,依托扶贫政策兜底脱贫人群等。但是,物质上的贫困只是贫困的表征,贫困的本质与根源是精神上的贫困。所谓精神贫困,是指贫困群众因外在客观条件和自身主观原因导致在精神状态、价值取向、思维观念、道德水平、心理素质等方面落后于社会主要物质生产方式,实质上是个体缺乏主体性的结果,从深层次制约和支配贫困群众个体行为与社会活动的内在机理和实践图式。[13]一些贫困群众理想缺失,价值扭曲,精神上“缺志”,不想脱贫、不敢脱贫、不愿脱贫,形成了“等、靠、要”的惰性思维,自身脱贫“造血”能力不足,已经成为我国走向高质量发展的严重障碍。
第二,在扶贫重点上,随着绝对贫困成为历史,中国农村贫困格局发生了历史性变化,客观上要求治贫重点由“扶贫”向“防贫”转变。因为一旦宣布农村绝对贫困消除,像现在这样大规模展开扶贫工作的合理性显然会大大减少,但是防止返贫、防止贫困的再生产以及协助相对弱势和困难群体不再陷入贫困陷阱则自然会成为2020年之后减贫工作的主要内容,将防贫工作作为未来减贫工作的主要战略会使得未来的减贫工作有机地转型并融入国家整体发展战略框架中。[14]以防贫为主的治贫主要包括两个方面,一是防止已脱贫人群返贫,二是防止新的贫困人群的产生。一方面,中国虽然打赢了脱贫攻坚战,但是由于持续性造血能力不足,一些深度贫困地区脱贫质量脆弱,呈现出高返贫态势。另一方面,在解决绝对贫困的过程中,大量的相对贫困群体没有受到足够的重视。随着经济的发展,相对贫困群众生活成本升高,收入与支出难成正比,贫困再产生的现象不可避免。返贫与贫困的再次产生,是对中国共产党百年努力的消解。因此,在“后扶贫时代”,贫困治理应更注重脱贫质量,构建起以防贫为主的新的贫困治理制度框架。
第三,在扶贫区域上,中国的扶贫工作长期以来总是和“农村”二字紧密联系在一起,贫困治理也主要聚焦于农村贫困问题。但是随着城乡间流动人口的增多和城镇化进程的加快,农村贫困问题和城市贫困问题越来越多地交织在一起,相对贫困人口在农村和城市都大量存在,战贫空间不再是单一的农村,更应该是城乡统筹。首先,相比于传统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进城务工给农民工带来了勉强度日的微薄收入,却缺乏长效保障机制。这就造成了扶贫的“真空地带”,即这个群体在农村被认定为不需要扶贫的人群,在城市却得不到该有的保障,贫困问题由农村延伸至城市。另一方面,随着城镇化的加快,那些在城市中从事低技术含量工作的居民难免会受到经济结构变迁的冲击,带动城市贫困率的上升。因此,在“后扶贫时代”,应将城市扶贫和农村扶贫统筹考虑,协调推进,实现农村和城市的双赢。
(二)“后扶贫时代”贫困问题治理面临的困境
首先,贫困标准较难制定。多维度脱贫的目标虽然在“十三五”期间就已经确立,但是部分地区为了提高脱贫速度,仍然仅以收入水平为脱贫的主要标准。但在面对相对贫困治理时,单一的指标化认识容易犯只见树木不见森林的错误,将复杂的贫困治理问题剪割成一系列特殊目标,使贫困治理中存在“碎片化”的问题,从而在整体上阻碍对系统与结构问题的解决。[15]如何在多元形式中设定新的贫困标准,是“后扶贫时代”面临的一大难点。在城乡统筹治理贫困的背景下,是制定城乡一条贫困线,还是分别设置?在相对贫困以教育贫困、医疗贫困等多元形式表现的情况下,如何不使贫困标准陷入混乱?如何精准识别流动性潜在贫困人群?精神贫困、能力贫困等隐性贫困如何衡量?这些都是“后扶贫时代”制定贫困标准必然面临的问题。回应相对贫困背后多元性、隐蔽性的缘由,立足相对贫困者立体化、多维度的发展需求,是相对贫困标准制定的重要导向。
其次,贫困人口难以识别。中国共产党历经百年反贫困斗争,虽然消除了绝对贫困,但相对贫困人口依然占有很大规模,并且在人口结构、贫困维度方面变得更加复杂,精准识别难度增大。第一,随着城乡“二元”经济结构的演化发展,农民工陷入扶贫的“真空”地带。与农民相比,这些边缘群体收入水平相对较高,但在教育、医疗、住房等方面又无法享有与城市居民同等的权利。在扶贫的“真空”地带精准识别出贫困人口是一大难题。第二,“后扶贫时代”应关注的是多维贫困,物质贫困人口可以根据收入水平、生活质量等量化指标衡量,但是精神贫困、能力贫困无法量化,需要深层次的调查了解才能识别。城乡居民是否存在“等、靠、要”思维,“内生造血”能力能否满足社会发展需求,这些问题是无法简单判定的,造成贫困人口识别难度加大。
最后,“相对贫困”难以根治。我国已经摆脱了绝对贫困,但是转向“相对贫困”的治理不是一蹴而就的。首先,绝对贫困的治理还存在很多隐患:产业基础不足,可持续增收能力弱;内生动力不足,思想上的“穷根”斩不断;贫富差距长期存在,基本公共服務均等化难度大;缺乏长效保障机制等等。这些隐患使得返贫态势高发,脱贫效果受限,新的贫困治理难以有效展开。其次,在绝对贫困治理过程中,我国积累了丰富的治贫经验,如集中力量办大事、突出深度贫困地区等,这些经验能否正确运用于新的治贫阶段,也是实现贫困治理平稳过渡的一个重要因素。
(三)后扶贫时代贫困问题治理取向与展望
第一,设置具有中国特色的多维动态标准,为减贫事业提供科学依据。这方面标准的设定,西方发达国家已有大量经验可供参考。在英国,上一年全国家庭平均可支配收入中位数的60%,就是次年的相对贫困标准;美国采取贫困门槛线和贫困指导线相结合的贫困标准;墨西哥围绕经济水平、社会权力水平、区域情境三个维度设定贫困标准。中国要在理性借鉴国外经验的基础上,综合考虑国内相对贫困的特征和治理难题,设定具有中国特色的操作性强的贫困标准。这种中国特色的相对贫困的标准应该是多维的,相对贫困的治理不仅要着眼于收入水平低的问题,更要着力解决收入差距大的困境;不仅要解决经济领域的贫困,社会民生、居民权利保障、发展风险防控更是重点治贫领域。中国相对贫困治理应该贯彻一般性贫困标准和区域贫困标准相结合的路线。具体而言,国家可以分东、中、西、东北四个区域,分别就其城乡差异设立一般性贫困标准,各地方政府可以依据本地区实际并以相对应区域的国家一般性城乡贫困标准为参照(不能与国家贫困标准偏差过大),设置地区相对贫困标准。[16]随着相对贫困治理的推进,城乡居民收入水平将不断提高,收入差距逐渐缩小,教育、医疗、住房、生态等各方面的需求逐步得到保障,固化的贫困标准难以产生成效。因此,应根据经济社会发展实际状况,分阶段设定动态化的贫困标准。
第二,完善贫困人口信息数据库,精准识别相对贫困人口。为了更加客观、全面地评判贫困情况,识别贫困人口,我国要不断优化大数据管理技术,建立贫困人口信息数据库。在绝对贫困治理阶段,我国的大数据管理技术发挥了重要作用,为精准扶贫提供了重要技术支持。相对贫困的维度更加复杂、表现更加隐秘,难度大、问题杂,要求大数据管理技术更加成熟。首先,相较以往的数据库,相对贫困人口数据库要做到城乡统筹一盘棋,一体化管理,实现城乡扶贫的有效衔接,打破扶贫的“真空”地带。其次,相对贫困人口数据库要做到要素全面,不能仅涵盖经济要素,精神状况、能力水平也应包含在数据库中,确保所有贫困人口全部记录在库,清晰易查。动态管理是相对贫困人口数据库管理的重点,要在确保贫困数据不遗漏的情况下及时调整贫困人口信息,保证相对贫困人口变动的科学管理。
第三,推动脱贫攻坚到乡村振兴的有效衔接,实现贫困治理阶段的平稳过渡。首先,对于绝对贫困治理阶段的遗留问题,要设置政策稳定期与过渡期,逐步予以解决,实现工作不留空当、政策不留空白,防止返贫致贫。稳步实施产业扶贫政策,推动产业基础更加巩固、特色产品不断开发;扎实推进扶志、扶智工作,激发相对贫困群体摆脱贫困的自主性和积极性;建立解决相对贫困的长效识别、保障、动力机制,构建大扶贫格局等。其次,要系统梳理绝对贫困治理阶段形成的经验,并正确运用于相对贫困治理中。选派第一书记、对口帮扶、东西部扶贫协作等,这些都是绝对贫困治理中的成功实践,要系统总结其经验,把好制度、好方法继续用到相对贫困治理中。此外,充分发挥新时代文明实践中心的作用,针对贫困治理相关问题精准施策,积极创新工作载体,整合有效资源力量,着力助推基层贫困治理工作。通过新时代文明实践中心凝心聚力、提质增效,“普及科学知识、推广实用技术,为乡村振兴注入活力动力”[17],主动助力杜绝返贫致贫现象。当然,绝对贫困治理和相对贫困治理的重点不同,前者主要瞄准建档立卡户、深度贫困地区,后者主要着眼于脱贫的整體性,防止已脱贫人口的返贫问题和贫困的再生产。这就要求过渡期间的经验借鉴要实事求是,根据不同情况予以施策。
从1921年到2021年,既是中国共产党带领人民奋发向上、斗争探索、改革创新的一百年,也是中国共产党人不懈追求、潜心摸索中国特色的反贫困道路,致力于带领人民群众摆脱贫困的一百年。这波澜壮阔的一百年,彰显了我们党“但愿苍生饱暖”的人民情怀,见证了社会主义制度的独特优势,昭示了中华民族百尺竿头共建小康社会的蓬勃干劲,交出了人类减贫史上漂亮的“中国答卷”。2021年,我国进入“后扶贫时代”,面对新的贫困态势、新的治贫困境,中国共产党必将始终坚持以人民为中心,在第二个百年继续巩固扩展反贫困成果,夺取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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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马丽莎]